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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天空下的漾濞风云

2025-02-07杨纯柱

大理文化 2025年2期
关键词:漾濞南诏吐蕃

唐朝是中国封建社会的鼎盛时期,作为当时世界的中心,政治、经济、文化都处于领先地位。这个中国历史上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同样是以洱海地区为中心的云南历史上最曲折生动、最辉煌灿烂、最令人怀想不已的南诏时期。尽管随着青藏高原吐蕃王朝的崛起,南诏政权一度中断了与唐王朝的政治隶属关系。但这并不影响云南与祖国内地日益加强的经济文化联系和相互交流学习的总趋势,也不影响云南各族人民对汉文化圈的政治归属感和文化认同感,更不影响云南作为祖国多民族大家庭的重要成员,以及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所作出的重大的不可或缺的历史性贡献。

当时被中原人谈之色变、视为“蛮烟瘴雨”之地的“漾水濞水”——也就是今天漾濞彝族自治县区域,作为南诏国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大唐天空下不仅同样上演了波澜壮阔的政治、军事风云,而且创造了以民族文化为“内核”的绚丽多彩的地方文化。特别值得深入探讨的是,作为古代滇西北的交通要道,当时的漾濞充分发挥了沟通东西方政治经济、宗教文化交流的桥梁作用,为各民族的政治经济、宗教文化的彼此交流学习、相互吸引融合,进而为促进云南边疆与祖国内地的各方面联系,加强云南各族人民对汉文化圈政治归属感和文化认同感,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隋朝恢复经略云南之漾濞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建立起疆域广阔的“大一统”中央集权封建制国家,为我国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汉武帝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汉朝发巴蜀兵征云南,击灭滇国(今滇池周边)东北的劳浸、靡莫等“西南夷”部族,滇王率众臣服。汉武帝在云南设立了益州郡,郡治设在新设立的滇池县(今昆明晋宁)。此后数年之间,汉朝军队又先后两次征服昆明部族,占有今云南中西部的广大地区,并在今大理地区设置了云南、叶榆、比苏、邪龙4县,归益州郡管辖,漾濞为邪龙县所属。至此,郡县制推广到云南。

隋开皇九年(589年),隋文帝灭南陈,结束了自魏晋南北朝以来中原近400年的分割局面。而在夺取北周政权建立隋王朝后不久,杨坚就下决心解决云南边疆地区的统一问题。隋开皇四年(584年),隋王朝在味县(今云南曲靖三岔一带)设置南宁州总管府。次年(585年),隋朝任命韦冲为南宁州总管,统兵镇守南宁州。以爨震为代表的云南各族部落首领纷纷到南宁州总管府拜见韦冲,表示愿意归附朝廷,爨震被朝廷任命为昆州刺史。但一方面由于韦冲为首的朝廷官吏横征暴敛、凶残无道,甚至“掠人之妻”,致使“边人失望”;另一方面爨氏并不甘心就此失去过去长期称雄云南的局面,甚至企图考验一下隋王朝征服云南的决心和实力。

隋开皇十五、十六年(595- 596年),爨翫(爨震之子)为首的爨氏发动了武装叛乱。隋朝派兵镇压,爨翫投降,隋朝仍委其为昆州刺史。不久爨翫再次反叛。隋文帝派大将史万岁率兵征讨。史万岁挥师长驱直入,横扫爨翫势力盘踞的云南各地,其中包括洱海地区和漾濞江流域。爨翫又一次向隋军投降。“万岁请将爨翫入朝,诏许之。爨翫阴有二心,不欲诣阙,赂万岁以金宝,万岁于是舍翫而还”(《资治通鉴》隋纪二),并没有将其押往京城。史万岁返回内地之后,爨翫发动第三次叛乱。隋文帝大怒,在严惩受贿纵敌的史万岁的同时,再次派刘哙、杨武通出师云南进行讨伐,俘虏了爨翫,押入长安处死,其子爨宏达也被押入内地降为奴。爨氏统治区域缩小到建宁、晋宁地区。随后,因隋朝忙于征讨北方高句丽等国,便“弃其地”,仅仅根据云南各部族的分布势力范围而设置了大大小小的羁縻州,任命各部族首领为刺史等官职进行羁縻统治。

隋朝以史万岁为代表的将领对云南的一系列军事征讨,极大地打击了爨氏在云南的势力。尽管由于史万岁的贪赃受贿和隋朝形势变化而未能实际加强对云南的治理,但爨氏雄踞云南数百年的局面已被彻底摧毁。可以说,史万岁征云南是中原王朝在失去对云南的实际控制数百年之后,所采取的一次具有决定意义的军事行动。它虽然未能最终实现中央政权对云南的实际统治,却从根本上削弱了称雄云南一方的爨氏地方割据势力,将云南重新纳入中原王朝版图。最重要的是,给云南再次带来并进一步强化了中原地区以儒家“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大一统”思想为根本内核的汉族文明文化和政治思想意识。

对于洱海地区来说,隋王朝对云南的数次军事行动,特别是史万岁征云南时,率领浩浩荡荡的内地大军,深入滇东北地区围剿爨氏控制下的部落武装,不仅沉重打击了云南以部落为主的地方割据势力,而且给这些“藏在深山,隐匿密林”、生活于几乎与世隔绝的高山峡谷的封闭部落,带来了祖国内地较为先进的生产技术、生活方式,以及思想观念等新鲜的东西。倘若从历史的纵深角度考察分析,史万岁为代表的隋朝军队,对云南的一系列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可以说是继三国时期诸葛亮南征之后,中原王朝对云南,以及对以洱海地区为中心,包括漾濞江流域在内,也包括永昌(今保山)的滇西地区,又一次广泛深入地传播了中原汉族文化文明和思想意识。

通过这种几乎是暴风骤雨般的冲击和洗礼,以中原汉族文明为核心的先进的、优势的政治思想意识、生产技术和文化观念,再一次广泛深入地传播到西南边疆地区,并在这些地区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进而深刻地影响、改变和推动了当地的经济社会发展和文化进步,同时极大地增强了中原地区的汉族文化和文明对边疆地区与当地民族的吸引力、向心力和凝聚力。正是在这种基础上,西南边疆地区和各族人民,对中华文明的“仰慕”“向往”,特别是对汉文化圈价值观的认同,日益深入人心,进而不可逆转地形成了完全认同以儒家为代表的“大一统”思想、意识和观念,并成为包括漾濞江流域的边疆和民族的共同意识。

作为后来漾濞县域的范围,也就是以“漾濞江”流域和“南方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穿越的地区为中心区域的“一江两路”地带,既是当年史万岁大军的必经之地和主要战场之一,也是受史万岁大军自身携带的内地汉族文明和文化冲击最大和影响最深远的地方之一。因此自古以来,虽因地理环境比较遥远闭塞、仿佛僻处一隅、总是“藏在深山人未识”,甚至被中原地区想当然地认为是“蛮烟瘴雨”之地的漾濞,由于占尽古代云南滇西北交通要道的“天时”“地利”“人和”优势,往往能够获得“风气之先”,及时跟上时代的脚步。所以,历来并不显得与滚滚向前的历史激流脱节,还常常走在时代的前面。

唐初强化云南治理中的洱海地区

隋大业十四年(618年),李唐王朝建立,立即着手恢复隋初在云南施行的旧制。唐高祖李渊释放了爨翫儿子爨宏达,让他带着装殓爨翫尸体的棺木返回云南安葬,并任命他担任昆州刺史,又由益州刺史派俞大施与之同至云南,重置隋炀帝废弃的南宁州。接着,巂州都督府先后派遣吉弘伟和韦仁寿到洱海和滇池地区招抚,任命韦仁寿为检校南宁州都督,在该地区设置了16州。这些措施无疑对中央王朝加强在云南的管理起到积极的作用。但这些措施大体仍未脱离“羁縻”之法,或者“授其豪帅为牧宰”,或者“岁一至其地以慰抚之”,或者“寄治益州”,或者“寄治越巂”,并未能在云南普遍建立直属中央的地方政权系统。

唐太宗李世民时,朝廷在云南的郡县设置有较大的发展。李世民标榜“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司马光:《资治通鉴》卷198,卷199《唐纪》15)。把南宁州都督府移到味县(今曲靖),积极开展对云南各部的招抚,又命梁建方率兵平定松外(今永胜、华坪一带)各部贵族的叛乱,于是前来归附者有松外70部、109300户,其中就有漾濞所属的“西洱河”首领杨盛及东西洱海各部。

从武德年间到贞观年间,唐朝先后在今天云南境内设置了许多羁縻州县,设置南宁州都督府。到唐高宗麟德元年(664年)废弃了南宁州都督府,设置姚州都督府,(驻今楚雄姚安),后又设安南都护府(驻今越南河内)和戎州都督府(驻今四川宜宾),三个府就近统辖云南境内的羁縻州县。这样唐朝初步恢复了汉晋中央王朝在云南设置郡县的规模。

然而,远离唐王朝统治中心的云南,特别是山高皇帝远的洱海地区,仍然处于部落“各擅山川,互不统属”的分裂状态。唐太宗、唐玄宗时代,朝廷锐意于经略疆土,不能接受云南长期成为“化外之地”的事实。不断采取军事手段与政治措施,将云南置于中央政权的直接控制之下。但因为种种原因,一直难有突破性进展。唐玄宗时代,为了与南下的吐蕃势力争夺洱海地区的控制权,唐廷不得不放弃原来在洱海地区推行的“以夷制夷”平衡政策,开始采取支持亲唐的部落统一洱海地区以稳固西南的战略策略。当时洱海地区的六个较大部落,也就是史书上被称为“六诏”的区域性政权中的蒙舍诏(南诏)一直坚持奉唐朝为正朔,比较亲唐,双方各取所需,所以唐朝一直比较支持南诏。

唐玄宗开元二十六年(738年),皮逻阁在张建成的建议下厚赂剑南节度使王昱,请求合“六诏为一”。王昱向朝廷代请,得到唐玄宗允许。接着皮逻阁在唐王朝的支持和帮助下对周边地区发动了一系列的兼并战争,先后消灭了其他五诏,建立起以洱海地区为中心区域的南诏政权,皮逻阁被封为云南王。在这一重大历史演变过程中,作为漾濞原来所属的蒙巂诏,以及蒙巂诏衰落后代替蒙巂诏的“样备诏”(漾濞诏)的兴亡,则是在这一重大历史推进中的重要篇章。

赞普都松芒布结殒命漾濞

唐朝初期对云南经略进展比较明显,云南也出现了相对稳定的形势。可惜这种相对稳定的形势,不久就被我国西部奴隶主势力推动下崛起的吐蕃打乱和改变。

公元7世纪中叶,赞普松赞干布统一了青藏高原,建立起强盛一时的吐蕃王朝,定都逻些(今拉萨)。随后吐蕃王朝与唐王朝开始了长达百年的争夺战争。在北方与唐王朝争夺安西四镇(今新疆、甘肃境内),在东南方先后占领了云南洱海地区和四川的盐源一带。大唐调露二年(680年),吐蕃攻占了安戎(今四川汶川西南)后,控制了唐朝通往“西南诸蛮”的道路。从此吐蕃与唐朝在洱海地区展开了激烈的、反反复复的长期争夺战争。直到唐贞元十八年(802年),韦皋俘获吐蕃将军论莽热,至此由盛转衰的吐蕃,才不再构成对唐朝的威胁。但此时唐王朝也国力耗尽,迅速走向了衰落。

在此之前,唐王朝为了强化对云南的治理,对云南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其中唐高宗麟德元年(664年),唐高宗在设置青蛉(今楚雄大姚)、弄栋(今楚雄姚安)两县的基础上,开设姚州都督府,每年由四川派兵500人戍守,统一指挥云南各部落抗御吐蕃的斗争,先后击败蒙巂诏主,也就是唐王朝任命的阳瓜州(今巍山北部和漾濞)刺史蒙俭等亲吐蕃势力的进攻,争取到浪穹诏主傍时昔率所属25部归附。短短时间,洱海地区“归附者日以千数”,盐源地区各部也相继来降。

当吐蕃势力南下的时候,洱海地区作为唐王朝抗击吐蕃的西南战线的南翼战线,由于亲吐蕃力量的不断分化,大大削弱了吐蕃在云南的势力。唐朝及吐蕃对洱海地区的争夺也进一步激烈起来。

武则天垂拱元年(685年),唐王朝在对洱海地区失控多年后,再置姚州都督府,争取洱海地区臣属吐蕃的各部落。武则天垂拱五年(689年),原来归附吐蕃的浪穹诏主傍时昔(又名丰时,属乌蛮。)率所属二十五部背弃吐蕃,归附唐朝。唐王朝立即任命傍时昔为浪穹州(今洱源)刺史,“令统率其众”。方国瑜教授曾经一针见血地指出在吐蕃侵占至浪穹时,夹在唐朝与吐蕃势力之间的浪穹诏主傍时昔,为了生存和自身的利益,不得不巧妙周旋于唐、吐之间,两面应付,既接受唐的封号,又接受吐蕃的支配。这是因为驻扎在浪穹的吐蕃军队对这片区域的控制,不是唐朝政治招徕所能削弱的。

武周长寿三年(694年),洱海地区首领董期率所属部二万户归附唐朝。姚州都督府争取洱海地区亲吐蕃势力的工作十分顺利,洱海和四川盐源地区各部落相继归附唐朝,吐蕃的南翼遭到巨大的失败。为挽救这一不利局势,不愿甘拜下风的吐蕃,对洱海地区发动了又一轮大规模的进攻。这次是由赞普都松芒布结亲自挂帅出征,决心一举拿下滇西地区,控制南方丝绸之路,切断唐王朝与“天竺”等国的对外联系通道,以夺取更大的政治经济利益。

武周长安三年(703年),吐蕃赞普都松芒布结亲自统领大军征战洱海地区,先是攻下绛域(丽江)地区,接着挥师南下。吐蕃军队越接近洱海地区,受到亲唐部落的抵抗越激烈。武周长安四年(704年),吐蕃军队再次降服三浪诏(即浪穹、邆赕、施浪)后,沿今天的洱源乔后、炼铁一线,顺黑潓江而下,并越过乌鞘箐,长驱直入样备诏(蒙巂诏后身)的漾濞江流域。此时的样备诏,在蒙俭反唐失败后,已经不得不接受亲唐的蒙舍诏势力的控制和支配。吐蕃军队进军洱海地区的过程中,一路受到当地部落武装的激烈抵抗,激烈抵抗的当地部落武装中就有原来靠拢吐蕃的蒙巂诏主蒙俭的后代。正可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吐蕃军队在漾濞江流域的战斗中,屡屡遭遇到当地部落武装的袭击,甚至连其最高统率都松芒布结赞普也战死在此。

都松芒布结,又名赤都松赞,《新唐书》作器弩悉弄,有时还被称为“弃都松”,系松赞干布曾孙,吐蕃王朝第35任赞普,生年不详,公元676年至704年在位。为吐蕃王朝最强盛时期的国王。藏史曾记载其“年虽幼冲,刀砍野猪,以脚绊拴扣野牛,抓提虎耳”等异行。藏史评价都松芒布结说,除沉深谋虑以外,加以武艺精湛,圣明远超天下一切君王,庶民黔首齐上尊号曰“神变之王”,是吐蕃驰骋疆场、能征惯战、勇猛强悍、所向披靡的一代雄主。都松芒布结赞普率部沿漾濞江一路浩浩荡荡南下,在今漾濞石门关一带被伏击受重伤而殒命。一代豪雄最后竟然大船翻覆于小溪,丧身于漾濞这种籍籍无名的荒山野地。究其原因,大概是都松芒布结太麻痹大意,压根儿就不将沿途地方部落武装放在眼里,以为这些乌合之众是腾不起大浪的小泥鳅。

殊不知因蒙俭反唐失败后,不得不率领残兵败将,从巍山坝子逃到漾濞江流域,并在今天已经融入县城的蒙官村重新建立诏所苟延残喘,名称也由蒙巂诏改称“样备诏”的武装,也是一支骁勇善战、久经沙场的队伍。如前所述,此时的样备诏,在形势所迫下,不得不由吐蕃的盟友变成了吐蕃的敌对势力。因而当不顾兵家大忌,亲自带领少数亲兵轻骑的都松芒布结,冒险前来深入狭隘险峻的石门关一带观察地形时,当即遭到熟悉当地山川地势的样备诏武装的伏击,僻静的石门关峡谷一时乱箭齐放,杀声震天,猝不及防的都松芒布结,当即中箭落马,虽被亲兵拼死救回,终因伤势过重,数日后在军中不治身亡。

之后,吐蕃军队虽然占领了自古兵家必争之地漾江流域和西洱河流域,且在漾濞江、顺濞河的两条江河上修建了两座铁索桥,并在桥头建碉楼等据点驻军把守。但都松芒布结赞普的阵亡,使吐蕃军士气大受影响,其“东占洱海,南取永昌”的宏伟计划也只能暂时搁浅。吐蕃军队护送都松芒布结灵柩归葬于西藏芒松芒赞陵之左侧,称“拉日坚”陵。而在今天离石门关六七公里远的地方,有一座历史悠久的叫普光寺的寺院,寺院大雄宝殿中所供奉有一尊西藏喇嘛模样的睡佛,相传就是赞普都松芒布结的化身。据普光寺已故的刘绍周老居士口述,解放前每隔几年,就会有藏区的僧侣信众不远千里,前来普光寺朝拜供奉此尊睡佛。

虽然都松芒布结的阵亡重挫了吐蕃军队的锐气。吐蕃势力却并未退出洱海地区。此时的漾濞再次被吐蕃势力控制。唐神龙元年(705年),唐朝摄监察御史李知古上书朝廷:“姚州诸蛮(即“西洱河诸蛮”)先附吐蕃,请发兵击之。”朝廷便命令李知古征调剑南兵前来西洱河地区,也就是大理洱海地区进行讨伐。李知古在洱海地区“筑城堡,列州县”,摆出一副要与吐蕃长期对垒的架势。遗憾的是李知古是一个头脑简单、行为粗暴、不懂谋略,又好大喜功的缺乏政治智慧的武夫。他不但横征暴敛,加重洱海地区人民的税赋,而且还诛杀他先前已经接受其投降的邓赕诏主,把他的子女罚作奴婢。于是引起其他“豪酋”——当地部落首领的恐惧和怨恨,他们相率反叛,并引吐蕃兵攻杀李知古,断其尸祭天。

李知古被洱海地区的“蛮酋”联合吐蕃杀死后,洱海地区又变成了吐蕃的势力范围,致使“姚巂道闭不通者数年”。

“唐标铁柱”中的漾濞往事

唐中宗景龙元年(707年)重新归附吐蕃的部分姚州部落与吐蕃军队联合进犯四川南部。

为平定“西洱河诸蛮”的叛乱,打通姚巂道,巩固姚州都督府对洱海地区的统治,唐王朝下诏灵武监军右台御史唐九征为姚巂道讨击使,率军征讨吐蕃。唐九征在姚州(今楚雄姚安)大破吐蕃军队和“西洱河诸叛蛮”。接着又乘胜追击,将吐蕃军队一举赶出了洱海地区。吐蕃败军逃出下关天生桥,沿着相传三国时期诸葛亮第七次擒获孟获的“天威径”,也就是苍山西坡博南古道和茶马古道之路向滇西北方向溃逃。唐九征继续跟踪追击,史书载“累战皆捷”,“俘其魁帅以还”。

这次唐王朝军队同吐蕃军队的一系列激烈战斗中,漾濞是其中的重要战场之一。在今天漾濞江峡谷的平坡至县城一带,吐蕃军队凭借险要的地势和坚固的城垒,同唐军激烈对峙,战斗打得异常惨烈,双方伤亡都很惨重,无数的唐军将士和吐蕃士兵战死在这片狭长的河谷地带,此地一时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最后,唐朝军队终于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吐蕃“魁帅”(军队统帅)带领残余人马弃城奔逃,唐军继续紧追不舍,一直追到永昌(今保山)一带,活捉了“魁帅”及其三千部属才凯旋班师。

唐九征击溃吐蕃军队后,为了切断吐蕃与洱海地区的道路,恢复秦汉以来中央王朝在洱海地区的统治,不仅焚毁了吐蕃在今天漾濞县城附近建筑的城垒,还下令拆除漾濞江、顺濞河上的两座铁索桥。当唐九征凯旋之际,为了“纪功”,更为了表明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已重新纳入了大唐王朝的版图,同时也为了纪念和抚慰在这场战斗中为国捐躯、长眠于这片被当时中原人谈之色变的所谓“蛮烟瘴雨”的蛮荒之地的唐军将士,他便依仿东汉以来相沿成袭的做法——汉光武帝刘秀派伏波将军马援率军平定了交趾(今越南境内)叛乱,并在其地立铜柱纪功,作为汉朝最南方的边界——把拆卸下来的铁索桥的铁链和铁板作为材料铸炼成铁柱,立于今天漾濞县城附近的竹林寺一带“纪功”。

根据史籍记载,当时吐蕃在“西洱河”(洱海地区)之势力,是以浪穹(今洱源)为根据地的。方国瑜曾经深入考证说,唐九征击败吐蕃于漾濞江,阻断其通西洱河之路,也就是通过今下关天生桥进入龙尾关的道路,然而未必就攻克浪穹,浪穹仍被吐蕃所占据。其依据是“至天宝十载鲜于仲通出兵攻南诏时,《南诏德化碑》说‘赞普观衅浪穹’”,由此则可知浪穹仍“为吐蕃前哨阵地”。

从随后洱海地区狼烟四起的“六诏争雄”过程中,不难看到吐蕃在洱海周边地区的重大作用和深刻影响。而唐王朝之所以鼎力支持蒙舍诏吞并洱海地区其他五诏,就是为了要利用其来制衡吐蕃的。然而迅速崛起的南诏政权,随着军事实力的不断增长,政治野心也与日俱增。为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南诏统治集团充分利用自己所处的特殊地缘优势构成的政治军事优势,反复依违于唐王朝与吐蕃之间。他们在与唐王朝发生矛盾和冲突的时候,往往依吐蕃以自重,不断威胁警告唐王朝,倘若将我逼急了,我就靠向吐蕃一边。如第一次天宝战争时,阁罗凤就遣使对率大军前来兴师问罪的鲜于仲通威胁说:“今吐蕃大军压境,若不许,当归命吐蕃,云南之地非唐所有也”,反之亦然。

由此可见,吐蕃势力一直都存在于洱海地区周围,并时刻虎视眈眈地窥伺着洱海地区。进一步说,唐九征击败吐蕃班师后,由于他并没有将吐蕃势力彻底赶出洱海地区的周边范围,漾濞的战略地位并没有发生根本的变化,漾濞这个小小的弹丸之地,仍然是夹峙在先是唐王朝与吐蕃,后是南诏与吐蕃之间的一个关键要塞和前沿阵地,也是唐王朝势在必得的内地通往“天竺”之道,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军事价值和交通价值。

唐九征所立的“唐标铁柱”,作为唐王朝实际经略云南的标志和象征,历来受到史家的重视,以至有人这样形容说:“‘唐标铁柱’的实质意义就像是一把锁,它的具体位置在哪里,即意味着当时大唐的统治疆域和势力范围实际上就已经延伸到达了哪里。”

事实也是这样,唐九征立“铁柱”的目的,除为了“纪功”和“抚慰”阵亡在当地的唐军将士外,还具有界碑的作用。据记载,建造铁柱时,在柱身和基座上都镌刻有疆界地图、地理情况、战争概况。“唐标铁柱”事件发生很多年后,吐蕃与唐朝争议“蛮中”即洱海地区的权属问题。唐德宗便反复以“唐标铁柱”上州图、地记为依据,来证明洱海地区早就归属唐王朝。唐九征在此立铁柱为界碑,把漾濞江以东的广大地区重新纳入唐朝统治管辖范围,与唐初西南局势相吻合。

“唐标铁柱”战事是唐王朝与吐蕃在西南边疆争夺战争中最辉煌的一次胜利,它有效遏制了吐蕃势力的扩张,稳定了唐初西南边疆的政治军事局势,推进了西南各民族的团结和中国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形成的进程。而且与过去的征讨相比,这次军事行动,更进一步深入到洱海流域等滇西北地区。总而言之,诸葛亮、史万岁、唐九征等先后远征云南的一系列军事行动,使中央王朝的实际统治自东而西深入云南,最终影响云南全境。为随后南诏的崛起创造了有利条件。

唐九征是一位对云南历史和西南边疆历史都产生过深远影响的重要历史人物。唐九征对漾濞的影响,更是无法回避和绕过的。当年他挥师穷追猛打吐蕃虎狼之师,一举在漾濞江畔击溃吐蕃军队的赫赫战功,并在当地竖立集“纪功”和“标界”为一体的“铁柱”的举措,使漾濞第一次彪炳史册,至今仍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随着“唐标铁柱”这一重大历史事件载入了《大唐新语》《旧唐书》《新唐书》《资治通鉴》等重要历史典籍,也使“漾濞”二字在史籍中熠熠生辉,而且还为漾濞赢得了一个世界之最。这就是《大唐新语》卷十一所记载的“时吐蕃以铁索跨漾水濞水为桥,以通洱河”的“铁索桥”,被长期致力于中国科技史研究、被誉为“20世纪的伟大学者”的英国剑桥大学李约瑟博士(1900~1995年)所著的《中国科技史》考证为全世界关于“铁桥”见诸于文字的最早记录。

唐王朝与吐蕃博弈中的漾濞

唐王朝和吐蕃之间曾经展开了长达百余年的激烈争夺战争。这场旷日持久的争夺战,关系到唐朝政权的生死存亡。因为吐蕃向东扩张,不仅西北边陲不得安宁,连中央王朝也受到重大威胁;吐蕃入犯蜀西及西洱河地区,又使唐朝西南边疆的安全面临严重危机。

为了避免前后方都被动挨打的局面,唐王朝必须在洱海地区抗击吐蕃,并与西北方面相配合,形成对吐蕃的反包围。因此,巩固姚州都督府就成为保卫唐王朝全局战略的重要举措。要巩固姚州都督府则必须依靠和借助洱海诸部落的力量。可以说洱海诸部落的“向背”问题,小而言之关系着姚州都督府的命运,大而言之维系着大唐王朝的安危。为此,姚州都督府的首要任务,就是隔断吐蕃与洱海诸部落的联系,招抚他们,使之与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共同抵御吐蕃势力的进攻。

如前所述,为保卫姚州和抗击吐蕃,唐王朝于公元707年派监察御史唐九征为姚巂道讨击使,率领大军深入到洱海地区与吐蕃决战并大获全胜,立铁柱于苍山西坡的漾濞县城附近的竹林寺一带,以纪念这次战役的辉煌胜利。但这次战争的胜利,也并未彻底改变洱海地区诸部落对唐王朝时叛时附的局面,因为安戎城和昆明城(盐源)还为吐蕃所控制。于是,夺回这两座城池成为唐朝争夺洱海地区的当务之急。之后,又经过了4次战争,两城终于又回到了唐朝手中。吐蕃曾多次派兵反攻,皆失败而去,两城的收复,不仅巩固了唐王朝在西南地区的统治,也为南诏的兴起创造了条件。

在唐王朝与吐蕃长达百年的博弈中,洱海地区始终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在唐朝的眼里,洱海地区既是“通向天竺”的对外交通要道,更是拱卫内地的重要安全屏障和包围吐蕃势在必得的战略要地。而在唐朝初期洱海地区唐王朝与吐蕃的争夺战中,作为洱海地区的西大门,也是吐蕃东进控制洱海地区,西退返回青藏高原重要通道的西洱河流域和漾濞江流域,军事地位自然非常重要,一直成为双方反复激烈争夺的焦点。由于唐朝初期,在洱海地区的争夺拉锯战中,唐王朝一方处于守势,因此西洱河流域和漾濞江流域曾长期被处于攻势的吐蕃一方占据,成为双方对峙的前哨阵地。

实际上,当时夹杂在唐王朝和吐蕃中间“各擅山川、互不统属”的处于分裂状态的洱海地区众多部落,为了生存和自身的利益,不得不见风使舵地周旋于唐王朝与吐蕃两大势力中间,谁强大就站队谁,或者说谁对自己有利就依附谁。甚至不只在谋取自己的生存机会的关头,就是在仅仅为了攫取某种利益的时候,他们都经常会将唐朝或吐蕃当作自己向另外一方讨价还价的重要筹码。

吐蕃当时在漾濞江和西洱河狭谷地带的活动,除史书明确记载的吐蕃曾经在“漾水濞水”修筑城垒和铁索桥外,历代的稗官野史也有不少蛛丝马迹可寻。至今在漾濞平坡西洱河东岸,还有一个名叫白塔箐的地方,民间口碑资料说此地名的来源,就是由于在遥远的古代,原来吐蕃的藏民曾在此建立过一座白塔。历经千百年的风吹雨打,这座代表吐蕃信仰和文化特征的白塔,早已经在历史变迁中灭失得了无痕迹,但白塔箐地名一直保留下来。

世道沧桑,残阳如血。正如孙髯翁《大观楼长联》的不胜感慨:“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不过唐九征曾经在漾濞江边所竖立的“铁柱”,尽管也逃不脱“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命运,但从某种角度上讲,它不仅对于云南历史的发展有着非同寻常的影响和深远的意义,就是对中国历史进程和边疆的开发而言,亦不失为一个意味深长的历史符号……

从蒙巂诏到样备诏的衰亡

蒙巂诏曾经是初唐时期洱海地区最大的部落,后来名称被样备诏取代,最后为蒙舍诏吞并。

《通典》卷一百八七“松外诸蛮”条曰:“其西洱河,从嶲州千五百里,其地有数十百部落。大者五六百户,小者二三百户,无大君长。”这就是说在隋末唐初,在洱海地区存在着众多部落。这些“各据山川,不相役属”的部落之间,为了争夺土地、财物和人口,动辄刀兵相见,不断发生冲突和战争。经过长期相互拼杀和兼并,逐渐演变为六个较大的部落,被称为“六诏”。“诏”意为首领、国王,“六诏”就是六个部落的首领,同时指六个部落。

“六诏”之名号,《新唐书·南诏传》曰:“其先,渠帅有六,自号六诏,曰:蒙巂诏、越析诏、浪穹诏、邆赕诏、施浪诏、蒙舍诏。”樊绰《云南志》卷三曰:“蒙巂一诏最大。”又卷五曰:“蒙舍北有蒙巂诏,即杨瓜州(一作“阳瓜州”)也,同在一川。”所谓“同在一川”,即这两个诏同在一个平坝,而蒙巂在蒙舍之北,蒙舍在今巍山(蒙化)城区,则蒙巂在今巍山北部之地,有阳瓜江流贯之。方国瑜在《两爨、六诏地理考释》中说:“樊绰《云南志》称蒙巂为最大,则今巍山西北之漾濞亦应为蒙巂之地。盖五诏所领不过数十里,而蒙巂独广也。”方国瑜进一步指出窦滂《云南别录》无蒙巂诏,有样备诏,疑“样备”即“蒙巂”,因在漾濞江边而得名,“样备”即“漾濞”之谐音字也。漾濞江之名已见于刘肃《大唐新语》,即今之漾濞也。

蒙巂诏在洱海地区最大诏的地位没有维持多久,就被蒙舍诏,也就是后来的南诏所取代。而之所以发生这一重大变故,则与吐蕃势力进入洱海地区有关。公元七世纪下半叶,从青藏高原迅速崛起的吐蕃政权,为了与唐王朝争夺政治、军事利益,开始南下远征洱海地区,由此拉开了唐王朝与吐蕃地区长期兵戎相见、互相攻伐的序幕。当时洱海地区的众多部落,根据各自的地理位置和利益关系,有的亲附唐王朝,有的靠拢吐蕃。唐高宗永徽五年(654年),唐王朝以李义为姚州道总管,统率军队征讨洱海地区的众多少数民族部落。唐高宗咸亨三年(672年)三月,当时姚州所辖,而且被唐廷封为阳瓜州刺史的巂部落首领蒙俭,实际上仍然依附于吐蕃。蒙俭与和舍相互勾结叛乱,他们引诱其部落首领柳诺没弄、杨虔七部一起反对唐王朝,纠集起二十万部众,浩浩荡荡向姚州进攻。朝廷令唐朝太子右卫梁积寿带领五千五百人征讨,大获全胜,斩杀柳诺没弄、杨虔等。

逃脱后的蒙俭与和舍等又纠集残余部属,命令其强悍将领夸干率部反扑,却再次被打败,夸干本人亦被斩杀。唐军乘胜追击,斩首七千余级,获马五千余匹。走投无路的和舍等首领,只得将自己捆绑起当面向唐军请求投降,此次洱海地区的部落叛乱被平定。而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的梁积寿率领的区区五千多人的唐军,面对占尽“天时”和“地利”的当地数倍的部落武装,之所以能够以少胜多,甚至轻而易举就将其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除了“反叛”联盟乃是草草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不仅装备差、缺乏训练外,更说明“反叛”唐朝是不得人心的,因此士气低落,军无斗志。与其说这些部落武装大多数是被唐军消灭的,不如说他们是自行作鸟兽散的。

蒙巂诏也没有被彻底剿灭,唐王朝可能出于“制衡”战略考量,有意让蒙俭及其长子俭转叟逃脱,也就是史籍所载的他们父子两个“脱身挺险,负命穷山”——即退守“样备”了事。因而才使他们得以在漾濞江流域再建立“样备诏”。不过蒙巂诏和由其演变来的样备诏从此走上了无可挽回的衰落败亡之道。

蒙俭反唐不论是对唐王朝、云南边疆和洱海地区,还是对蒙巂诏而言,都是一个重大的历史转折点。这个转折点,不仅导致了洱海地区部落势力重新洗牌,而且还左右了唐王朝对经略洱海地区的政策走向,其影响是极其深远的。蒙俭等反唐的原因比较复杂。一方面是受到他们所亲附的吐蕃的鼓动、怂恿和唆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唐王朝派驻云南的官吏令人不堪忍受的贪酷暴政,以及他们对一系列的政策和举措处置失当有关,致使边人失望。还有一个背后深层次的问题,也就是蒙俭等部落头领自我膨胀的因素。他们或许以为云南与内地山重水复,距离遥远,加上地理和气候存在巨大差异。他们在此称王称霸、为所欲为,唐王朝根本拿他们没办法。但无论如何,蒙俭等部落首领无疑是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和错误的对象发生了一场后果异常严重的冲突,从而葬送了自己,使自己输得连卷土重来的机会都没有,最后不得不黯然退出了历史舞台。

从后来历史发展的走向上看,蒙俭等反唐失败对唐王朝初期经略云南,无疑是一个标志性的重大事件,这个事件直接的后果不仅让蒙巂诏失去了洱海地区最大诏的地位,只得退守漾濞江流域,而且标志着唐王朝原来在洱海地区推行的“以夷制夷”平衡战略彻底宣告失败,转而全力支持蒙舍诏统一洱海地区,以对抗日益强大的吐蕃势力抢占云南的战略意图,为后来南诏的崛起创造了可遇不可求的重大历史机遇。也为云南数百年的历史走向埋下了伏笔,进而直接影响,甚至还可以说是决定了中国唐宋历史的演变方向。

蒙俭反唐失败所谓的“脱身挺险,负命穷山”,就是退出巍山坝子,将其势力范围收缩到漾濞江流域,同时将诏府迁移到今天已经融入漾濞县城新城区的蒙光村。

蒙光村原名蒙官村,坐落于漾濞江西岸,前临波浪滚滚的江水,背后是层层叠叠的高山密林,东边是沙河,西边是柏木铺河。这两条河水由于气候变化,如今流量、水势已经不甚浩大,但在那遥远的一千多年前,前面波涛汹涌的江水和左右水流湍急的两条河流却构成了此地的天然屏障。因此这个东西狭长三公里的平旷河谷地带,是那个时代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险要所在。

蒙巂诏迁移到漾濞江流域不久,蒙俭即忧愤身亡,其政权在蒙光村前后苟延残喘了62年,而在有关史籍中的名称,也逐渐被与漾濞音同字异的“样备诏”所代替。此后样备诏又经历了5个诏主后,这个当年在巍山坝子强盛一时,顾盼自雄的洱海地区“第一大诏”,因蒙俭的一念之差产生的致命错误,最后被原来“同处一川”和“同一姓氏”的后起之秀蒙舍诏所灭。

按(明)诸葛元声《滇史》、(清)倪蜕《滇云历年传》等史籍的记载,从蒙巂诏演变而来的样备诏的灭亡过程大致是这样的:其王巂辅首死,无子,弟佉阳照继位;佉阳照死后由儿子照原继位;照原在位的具体时间不明,大约处于唐玄宗时期。照原后来失明,当时其子原罗在南诏当人质,南诏王归义(皮逻阁)欲吞并样备诏,把原罗放还样备诏,国人立原罗为王。数月后,南诏指使人杀死照原,驱逐原罗,吞并了样备诏。至此,由蒙巂诏演变而来的样备诏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成为今天漾濞这块土地上的一桩历史往事。

从历史发展的规律和趋势上看,南诏在唐王朝的支持下,发动兼并战争统一洱海地区,进而建立起包括西南边疆大部分地区在内的强大地方性政权,不仅是唐王朝抗击吐蕃军事威胁的需要,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和进步,客观上有利于洱海地区经济文化发展和民族融合。

尤其是对由蒙巂诏演变而来的偏处一隅的“样备诏”而言,被南诏吞并后,减少了过去部落之间那种动辄刀兵相见的无休无止的战争,以及所造成的对漾濞江流域经济发展的破坏和给当地百姓带来的痛苦。不仅如此,漾濞还成为南诏的核心疆域地区之一,也成为南诏政权的经济政治和宗教文化涵盖的重要中心区域。

特别是当后来南诏崛起为疆域广大,即包括云南及与云南交界的今四川、贵州、广西及东南亚部分地区的强盛一时的地方政权时,漾濞不仅为南诏的西大门,不仅是南诏联系永昌(今保山)、越赕(今腾冲)、寻传(今缅甸密支那东北一带)等诸部疆域的桥梁,而且也肩负着沟通与缅甸中部古骠国,以及古印度等对外交通枢纽的重任,发挥着东西方经济文化的交流的重要作用。大食(今阿拉伯帝国)、波斯(今伊朗)、天竺(今印度)等地的珍珠商货,几经辗转,源源不断地通过漾濞境内的古道流向四川以及内地。

唐诗中的漾濞

唐代内地著名诗人,有多人到过云南。如唐咸亨三年(672年),西南边陲的姚州(今云南楚雄姚安一带)发生战乱,随军入滇参加平叛到过姚州,也极有可能还到过洱海地区和永昌(今保山一带)地区,并留下唐初内地著名诗人描写云南的第一首诗《从军中行军难》的作者骆宾王。倘若骆宾王到过永昌地区,那么他一定到过漾濞江流域。因为漾濞江流域,是古代南方丝绸之路无法绕过的必经之地。

由于漾濞江流域地处云南古代交通要道,是历史上沟通东西方文化的南方丝绸之路的咽喉所在。所以,唐朝时由于种种不一的原因,有幸同云南结缘的内地著名诗人,大都到过漾濞江流域,如以书记员身份跟随唐九征讨伐吐蕃的初唐后期著名文士、与陈子昂和杜审言齐名的闾邱均,又如被称为“大雅不群,远投蛮徼,亦空谷足音也”的苦吟诗人贾岛等等。

这些背井离乡、漂泊四方的行旅之人奔走在滇西这片崖高箐险、虎啸猿啼的逶迤驿道上,艰难辗转行走在人烟稀少、景象迥然不同于内地的“蛮烟瘴雨”之地时,自然难免触景生情,多感多怀。特别是在这里驻足歇宿或流连漫步、观风赏景的诗人学者们,往往会雅兴勃发,有的饮酒赋诗,遣兴抒怀,有的作文记游,留下他们对这方风土人文的观感和文化足迹。可惜时过境迁并历经千百年的大浪淘沙后,留存下来的作品已经寥寥无几。这里介绍其中几位唐代内地诗人吟诵漾濞山川风物的作品。

今天我们所能见到的唐代内地著名诗人吟咏漾濞的,共有4位诗人的5首诗。其中前两首是晚唐时期因“蜀中战乱”被攻克成都的南诏军队所掳,流落云南的成都诗人雍陶所写的。其中名气较大、为《永昌府文征》等诸多地方文献收录的是《哀蜀人为南蛮俘虏五章·入蛮界不许有悲泣之声》,其诗云:

云南路出洱河西,毒草长青瘴色低。

渐近蛮城谁敢哭?一时收泪羡猿啼。

从诗人一行所走的“路出洱河西”的路线和方向上推断,诗中所吟咏的“蛮城”,就是今天的漾濞古城。也就是说,诗人离开大理洱海往西经过下关天生桥,沿着西洱河往滇西边地走了一程又一程,远远地望见一座城池——即坐落于漾濞江边的漾濞古城,也就是诗人谓之的“蛮城”,更加胆战心惊起来,只得含悲忍泪,不敢啼哭号泣,只能羡慕漾濞江两岸高岩峭崖间,可以毫无顾忌地自由自在声声鸣啼的猿猴。其背景是由于当年唐王朝和南诏之间连年征战攻伐,双边的百姓都深受祸害,难免造成了内地与边疆地区因血雨腥风的战乱和长期隔绝所造成的深刻的民族隔膜和隔阂。尤其是雍陶这位被战争掳入南诏的饱经忧患的诗人,自然早已系惊弓之鸟,因而见到前边出现的漾濞城池,反而担惊受怕,忧心忡忡起来,也是不难理解的。

除著名的《哀蜀人为南蛮俘虏五章·入蛮界不许有悲泣之声》一诗外,雍陶还在漾濞石门关留下了另一首题为《宿石门山居》的诗,同样以准确真实、细腻生动的笔触表达了背井离乡的诗人,作为愁绪满腹的天涯孤旅,思乡思亲、心神不宁,以及漫漫秋夜辗转难眠的惆怅情怀和凄凉感受。其诗曰:

窗灯欲灭夜愁生,萤火飞来促织鸣。

宿客几回眠又起,一溪秋水枕边声。

第三首是唐咸通五年(864年)七月,被唐懿宗任命为安南都护、经略招讨使以抵御南诏对安南地区的侵略的高骈,在征战南诏的过程中途经漾濞时所写的《过天威径》诗,其诗曰:

豺狼坑尽却朝天,战马休嘶瘴岭烟。

归路崄巇今坦荡,一条千里直如弦。

诗所咏的“天威径”,前边已经提到,就是后来的“关漾驿道”和“关永驿道”,也就是大理市下关天生桥至永平之间的“南方丝绸之路”的重要地段之“博南古道”。相传此处的漾濞平坡西洱河和漾濞江河谷一带,是诸葛亮设计第七次智擒孟获,孟获终于向诸葛亮表示臣服说:“丞相天威,南人不复返了”的地方,因此被称为天威径。

高骈率军靖边,辗转于深林盲壑、绝崖狭蹊的天威径,也就是下关天生桥至漾濞平坡之间的险峻山谷,不禁缅怀起汉丞相诸葛孔明前辈“豺狼坑尽却朝天”的“以夷治夷”的高明的安边谋略,即“豺狼坑尽”后,没有留下一兵一卒戍边,便班师回朝。因为孟获大王已被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心战”降服,率“豺狼之兵”归顺蜀汉政权。从此,蜀汉政权不用再派兵马征战于“蛮烟瘴雨”之地的高入云表的西南崇山峻岭。这位节度使踏上当年蜀汉军曾战斗过的险峻归途时,遂感叹如今千里如弦的古驿道,已经坦荡无阻了。

第四首就是跟随高骈征战南中的池州(今属安徽)诗人顾云留下的《天威径行》一诗。其诗曰:

蛮岭高,蛮海阔,去舸回艘投此歇。

一夜舟人得梦间,草草相呼一时发。

飓风忽起云颠狂,波涛摆掣鱼龙僵。

海神怕急上岸走,山燕股栗入石藏。

金蛇飞状霍闪过,白日倒挂银绳长。

轰轰砢砢雷车转,霹雳一声天地战。

风定云开始望看,万里青山分两片。

车遥遥,马阗阗,平如砥,直如弦。

云南八国万部落,皆知此路来朝天。

耿恭拜出井底水,广利刺开山上泉。

若论终古济物意,二将之功皆小焉。

此诗所说的“蛮岭高,蛮海阔”中的“蛮岭”和“蛮海”,分别就是指“天威径”东侧的苍山和“天威径”起点背后的洱海。

第五首,也是跟随高骈征战南诏的崔致远所作《七言记德诗三十首谨献司徒相公天威径》:

凿断龙门犹劳身,擘分华岳徒称神。

如何劈开海山道,坐令八国争来宾。

在唐朝灿若星空的诗人中,崔致远是一个独特的历史存在和文化现象。他的身份和经历都与众不同。崔致远,字孤云,新罗末期人,是朝鲜国历史上第一位留下了个人文集的大学者和著名诗人,一向被朝鲜和韩国学术界尊奉为朝鲜半岛汉文学的开山鼻祖,有“东国儒宗”“东国文学之祖”的称誉。他12岁时离家来到长安求学,在中国一共待了16年时间,前面的七、八年是在长安、洛阳求学,后半期则先后在溧水(今南京市溧水区)、淮南为官,约8年多时间。崔致远28岁回新罗,在新罗王朝继续担任要职。

唐僖宗广明元年(880年),崔致远入幕扬州高骈门下。次年5月,高骈起兵讨伐黄巢,崔志远拟就的《檄黄巢书》,天下传诵,并凭此获“赐绯鱼袋”勋位。檄书中一句“不惟天下之人皆思显戮,抑亦地中之鬼已议阴诛”,言辞之峻切凌厉,令一代豪雄黄巢都心生怯意。崔致远的《七言记德诗三十首谨献司徒相公天威径》诗,就是他跟随高骈征战南中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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