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十八大以来社会思潮传播逻辑的革新及其影响
2025-01-10王炳权
〔摘要〕 党的十八大以来,4G技术的成熟与5G技术的推广催生了移动互联网的迅猛发展与智能革命的兴起,深刻改变了社会思潮传播的时代场域与衍生规则。技术手段的突破彻底革新了前互联网时代社会思潮的传播逻辑,重塑了新时代社会思潮衍生与传播的基本规则和运行方式。互联网时代社会思潮的传播逻辑,以信息衍生方向的重构、数据驱动与智能化推荐、个性化传播与定制化体验、虚拟社交与线上社群重构为基本表征,在根本上跃出了前互联网时代大众传播的时代范畴,体现出网络时代智能革命背景下的崭新特色。新时代社会思潮传播逻辑的革新,在舆论领域和现实生活中产生了巨大影响,不仅重塑了社会舆论场与信息生态的基本格局与运作方式,而且从舆论领域催生了社会治理与权力结构的变迁,同时在全球范围内加深了跨文化思潮的传播与交流。
〔关键词〕 党的十八大;社会思潮;传播逻辑;人工智能
〔中图分类号〕G206;D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 - 4769 (2025) 01 - 0045 - 11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党的十八大以来政治思潮的演进及社会影响研究”(20AZZ001)
社会思潮是反映一定阶级或阶层的利益,并对现实生活产生特定影响的思想趋势或理论潮流,思而成潮并产生现实影响的关键在于传播。社会思潮的整个活动过程都以传播为核心①,传播规模的强弱决定了特定思潮的发展,而离开了以媒介为核心的传播,便意味着以特定社会心理为基础的思想理论走向了沉寂或消亡。从根本上讲,传播的影响力决定了社会思潮的生命力。传播媒介的更新意味着社会思潮影响力与生命力的延展和突破。
在前互联网时代,社会思潮的传播主要有人际传播与大众传播两种形式,以报纸、电视、广播、杂志等传统媒介为核心的大众传播②,曾一度主宰了社会思潮发生、发展与演变的全过程,决定着社会思潮的传播方式与衍生规则。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互联网技术的突飞猛进,网络开始成为社会思潮生成与传播的重要载体,但受限于技术水平与经济发展等各种因素,网络传播在受众与影响力等方面难以比肩大众传播。以PC网络、短信、博客为主要载体的网络传播,虽然代表着新生代的传播媒介,但在当时仅作为传统大众传播的补充而存在。党的十八大以来情势发生了很大变化,随着移动互联网的深入普及与智能革命的兴起,网络传播取得了绝对的优势地位,真正成为社会思潮传播的主流场域,技术革命驱动下的媒介质变引发了新时代社会思潮传播逻辑的革新,互联网思维与文化开始深刻影响当代社会思潮的传播和衍变,从根本上改变了新时代社会思潮传播的基本样态。基于此,本文以党的十八大以来技术革命背景下社会思潮传播逻辑的革新为考察对象,讨论社会思潮传播新样态在舆论与现实领域产生的深刻影响。
一、党的十八大以来移动互联网的发展与智能革命
党的十八大以前社会思潮的传播以传统大众传播为主,20世纪90年代以来网络传播虽迅猛发展但并不占据主导地位,根本原因在于网络的普及率、信息传播的便捷性以及经济发展水平尚处于较低水平。党的十八大以来生产力迅猛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稳步提升,在此基础上随着4G技术的成熟与5G技术的推广,移动互联网迅猛发展,一系列平台产业日渐繁荣,在此基础上衍生出数据时代的智能革命,网络的普及率与信息传播的便捷性获得极大提高,彻底改变了社会思潮衍生与传播的时代场域。
2013年被称为“中国4G元年”①,也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新一届政府依法履职的开局之年。在此之前,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主要集中在PC端,社会思潮也正是以各种网站、论坛、博客以及短信为载体进行传播②,20世纪90年代民族主义的发展与国学热的兴起③,就体现了网络论坛在社会思潮传播过程中扮演的关键角色。互联网的时效性与便捷性能够促使其迅速展开议程设置④,引导舆论,推动特定社会思潮的传播与发展,并在此基础上引发一系列社会实践活动。21世纪初在中日钓鱼岛冲突中,社会民众以强国论坛为载体自发进行的一系列抵制日货的爱国行动,就是典型代表。与大众传播相较,网络传播议程设置自主性更强,信息传递的实效性更高,传播主体与受众的互动更为频繁,传播的形态结构已由双向线性结构发展为多维互动网状结构,这在一定程度上预示着社会思潮传播新时代的到来。
4G时代的到来与移动互联网的迅猛发展推动了一系列网络平台产业的繁荣,彻底改变了社会思潮衍生、传播、发展的现实场域与舆论背景,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智能手机普及率飙升、移动应用生态系统繁荣发展、在线内容产业发展迅速、即时通讯与社交媒体快速崛起。
自2013年以来,随着智能手机价格的下降与功能的不断提升,智能手机市场占有率飙升,在短时间内迅速取代了传统的功能手机,成为人们的主要通讯工具。人们越来越依赖智能手机提供的电话、短信、社交媒体、电子邮件等各种通讯方式,这极大方便了人们的生活,改变了基层社会信息传播与获取的方式。在此基础上,中国的移动应用市场呈现出爆发式增长的态势,数以百万计的应用程序涵盖了包括社交、购物、支付、游戏、工具等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不仅提供了丰富多彩的网络功能和服务,引发了技术进步与应用优化,推动了移动互联网产业的快速发展,而且为用户提供了多样化社会热点信息,用户通过这些应用获取信息、表达观点,并且与他人互动,大大促进了信息与文化在社会各领域的传播和交流。抖音、快手、知乎等平台的应用与发展,结束了传统大众传播媒介垄断信息的固有传统,自媒体与新媒体⑤正式成为社会思潮衍生、发展的主流平台。
随着移动互联网的普及,网络平台产业内容蓬勃发展,大量的优质内容平台不断涌现,如在线视频、音乐、阅读等。这些内容平台不仅为用户提供了丰富多样的娱乐和学习资源,还成为信息沟通、知识分享、文化交流与社会思潮传播的重要载体。⑥ 不同的社会信息,如纪录片、访谈节目和社会评论等内容,依托平台的传递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用户的价值观与思想意识。与前互联网时代相较,新式的内容平台数量更多、内容更丰富、更新时效更短、与社会的联结程度更加紧密,基层社会话语权的提升拉近了社会大众与互联网的有效距离,社会思潮传播媒介的转移也由此奠定。慕课、优酷、澎湃等一系列新式内容平台迅速风靡,成为社会思潮衍生、发展的主流渠道。近年来环保主义思潮的迅猛发展,与一系列生态主题的纪录片、访谈录的推出息息相关。①
移动互联网的发展与应用生态的繁荣,不仅推动着在线产业内容的日渐丰富,更改变了社会大众的沟通与交流方式,以QQ、微信、贴吧、微博、豆瓣为代表的一系列崭新类型的社交媒体快速崛起。这类社交媒体以即时性、虚拟性为基本特征,打破了传统社交媒体面临的时间与空间限制,改变了社会大众的沟通习惯和交流模式,人们通过点赞、评论、转发等方式参与到社交媒体平台的互动中,不仅促进了新型社会关系的建立与维护,更形成了独特的社交风格与沟通规则,推动了社会文化碎片化、多元化的发展。
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移动互联网的迅猛发展带动一系列平台产业的繁荣,在短时间内极大提高了互联网的普及率。2013年之前,受制于经济发展、技术变革等诸多因素的影响,网络的覆盖面相对狭窄,主要集中于数量有限的PC用户与2G、3G网络用户。② 2013年以来,随着4G网络的成熟与5G技术的商用推广,中国地区移动互联网正式迈入高速发展时期。截至2023年6月,中国网民规模达10. 79亿,互联网普及率为76. 4%,其中手机网民规模达10. 76亿,占网民总数的99. 7%。③ 与2012年中国网民规模数据相较,在短短十年的时间内,中国网民规模增长了近一倍,如果将年龄因素考虑在内,十亿多的网民群体基本上涵盖了中国所有的青年与中老年群体,网络的覆盖面空前庞大且深入。
手机网民规模的攀升,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即时通讯社交媒体的应用。新型社交媒体的出现,如QQ、微信等颠覆了传统的社交逻辑,开创了以即时性、虚拟性为基本特征的高维度社交平台,形塑着网络时代社会大众的沟通方式,深刻体现了网络时代信息传递的便捷。
总之,2013年以来4G网络的成熟与落地,直接引发了一场中国社会的互联网“狂飙”,这场深刻变革以互联网普及率的极大提高与信息传递的极大便捷为前提,以智能手机为终端,以万物互联为依托,以移动应用为平台。在此基础上,网络社会的一系列平台产业迅猛扩张,以视频、音乐、阅读为主体的在线内容产业空前繁荣,以打造新型沟通方式为目的的社交媒体纷纷崛起,从根本上宣告了中国社会正式进入以大数据为核心的信息时代。
互联网平台产业的繁荣与大数据的发展,一方面标志着中国正式迈入了信息时代,另一方面也为中国人工智能技术深化发展奠定了基础。
2017年,党的十九大胜利召开;同年,世界人工智能发展如火如荼。AlphaGo在职业围棋竞技中的出彩表现引来全球瞩目,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一场人工智能热潮。《华尔街时报》、《福布斯》杂志和《财富》杂志纷纷将人工智能技术取得突破成就的2017年称为“人工智能元年”,这标志着人类社会进入了人工智能时代④,预示着科幻世界中的未来即将到来。信息时代大数据的发展在中国掀起了一场智能革命。这场借助互联网平台以“数据、算力与算法”⑤三者共生互动为核心的智能革命,不但从根本上改变了社会的运作机制与群众的生活方式,更是深刻改变了中国社会信息产生、发展与传播的时代场域。
中国社会人工智能的发展与世界同频共振,以大数据、云计算、机器学习、算法推荐、神经网络、模式识别、自然语言处理为核心表征的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深度嵌入社会生活领域⑥,其中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基于大数据计算的智能信息再生与应用,二是依托于互联网平台产业的算法推荐。
大数据基础上的智能信息再生与应用超出了传统数据计算与分析的范畴,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机器生命智能化的体现,AlphaGo对传统围棋弈技的吸收与重构,就是智能信息再生与应用的典型体现。2023年,OpenAI开发的ChatGPT在人工智能领域产生了爆炸式连锁反应①,其强大的语言理解与生成能力、多领域知识的广泛性、持续学习与更新的快捷性、及时响应与交互的便捷性深刻改变了传统意义上信息输入与输出的结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预示着新的信息衍生的发展路径。随后,谷歌的Gemini Ul‐tra、亚马逊的Pipeline、Anthroic公司的Claud3、微软的Copilot、OpenAI的Sora,以及国内的文心一言、通义千问、讯飞星火、智谱清言、商量SenseChat等数据大模型相继问世,将智能信息再生领域的发展引入新阶段。智能信息再生技术广泛应用于社会生活的诸多方面,智能语音助手、人脸识别技术、智能客服与机器人以及城市管理中的智能交通与市政规划,都体现了社会生活中智能技术的显著应用。数据大模型因接入互联网而实现智能化,并以指数级的更新频率不断进化,在与现实个体进行信息沟通的过程中智能化地识别个体特征、输出具有明显价值导向的理论话语,以间接的方式参与社会思潮的传播,影响社会个体的价值理念。例如,“文心一言”数据大模型对爱国精神的强调,是当今网络民族主义的基本体现,而ChatGPT对环保问题的关注,则体现了生态主义思潮强有力的现实影响。从这一点来讲,具有明确价值理念的数据大模型是智能时代人类理念的延伸与扩展,它们以更加碎片化的形式潜移默化地参与到社会思潮的传播中。
智能算法推荐依托于互联网平台产业的算法推荐,如小红书、头条、抖音、快手等应用,深度了解并精准匹配用户特征、环境特征、内容特征等内容②,基于用户的兴趣、行为和偏好等数据,利用机器学习和深度学习等技术实现个性化推荐,为用户提供更符合其需求的内容和服务,在中国互联网平台上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一方面,智能推荐算法通过分析用户的历史行为、兴趣偏好和社交关系等数据,实现了个性化的内容推荐。这种个性化推荐不仅提高了用户获取信息的效率,还增强了用户对平台的“粘性”③和忠诚度,不同的社会思潮、不同的网络用户泾渭分明地聚集在不同的社交平台上,小红书平台女权主义思潮的弥散、微博平台泛娱乐主义的扩张以及豆瓣平台生态主义思潮的兴起就是典型代表。另一方面,智能推荐算法还能够帮助平台更好地挖掘用户需求和行为特征,优化内容生产和分发策略。通过分析用户的点击率、观看时长、评论互动等数据,平台可以了解用户的喜好和行为习惯,从而有针对性地推出新内容,提高内容的质量和吸引力。这种以大数据计算为核心的智能算法推荐,以迎合用户喜好为手段,改变了传统的信息推广路径,是数据时代智能革命的典型体现。近年来,女权主义思潮借助小红书等网络平台迅速发展,新的理念、思维与逻辑方式在女性群体中广泛扩延,借助智能算法推荐技术凝聚起广泛的受众群体,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弱势女性的社会地位,就是新时代智能革命背景下社会思潮传播的典型案例。
总之,党的十八大以来4G技术的成熟与5G技术的商用推广以及移动互联网的发展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网络平台产业日渐扩张,在线内容的繁荣与社交媒体的崛起,改变了社会思潮衍生的基本路径。在此基础上,智能革命的兴起,将移动互联网的发展引入新的深化阶段,以智能信息与算法推荐为核心的人工智能技术,不但在更深层次上改变了社会大众的生活、生产方式,更从根本上颠覆了传统的社会思潮发生、发展与传播的技术场域。在技术革命的推动下,社会思潮传播媒介发生了革命性变革,前互联网时代的广播、出版、电视等大众传媒日渐式微,而智能革命基础上的一系列互联网平台产业日渐繁荣,网络用户日渐增多,网络传播渠道不断宽广,各类社会思潮纷纷经由网络平台衍生、发展,不断掌握群众以增强其社会影响力,抖音、微信、小红书等应用的普及深刻改变了社会大众的生产与生活方式,从根本上宣告了社会思潮网络传播新时代的到来。简而言之,党的十八大以来的技术革命所造成的颠覆性影响,彻底改变了社会思潮的传播场域,传统大众传播正式让位于网络传播。
二、技术革命背景下社会思潮传播逻辑的革新
党的十八大以来移动互联网的发展与智能革命的颠覆性影响,促使网络传播取代传统大众传播成为社会思潮传播的主流渠道,由此引发了链式反应,深刻改变了社会思潮传播的全过程,重塑了社会思潮传播结构中的诸多面向。
技术革命对社会思潮传播结构的重塑,学界已有较为充分的研究。传播学结构—功能学派认为,传播的构成要素包含传播主体、传播内容、传播媒介、受众与传播效果五个方面的内容①,学界的论述也主要是采用结构—功能学派的理论范式,集中讨论新时代社会思潮在传播主体、传播受众、传播方式、传播效果等方面呈现出的新特征、新趋向②,叙述的侧重点虽各有不同,但基本上都是在同一框架内与视角下展开的,根本观点在于分析新媒体时代社会思潮传播结构中诸多要项的新特点,没有意识到技术进步推动下的媒介更新对社会思潮传播所带来的革命性影响,因此虽新见迭出,但仍有深入讨论的空间与必要。
移动互联网的纵深发展以及智能革命的兴起,改变的不仅仅是社会思潮传播结构中的诸多面向,更改变了社会思潮衍生与传播的基本逻辑。斯蒂格·夏瓦德认为,在传播学领域,逻辑描述的是整个制度或相对狭小的文化和社会领域的特定运作机制的方式。③ 而社会思潮的传播逻辑,指的是深层次领域社会思潮衍生与传播基本规则与运行方式。也就是说,技术革命的爆发,推动了生产力的发展,变革了上层建筑的表现形态,从根本上动摇了社会思潮衍生、发展的时代场域,引发了传播逻辑的根本性革新。在网络时代的全新传播逻辑下,社会思潮在衍生方式、传播模式、存在形态以及发展路径等诸多方面,与前互联网时代相较有着质的飞跃,而不仅仅是在传播渠道网状化、传播内容碎片化④,抑或传播方式智能生活化、传播受众圈层化⑤等方面机械性的改变。
社会思潮传播逻辑的根本性革新,重构了社会思潮传播与发展进程中的运作方式,使得新时代社会思潮的衍生、传播与发展呈现出崭新形态,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信息衍生方向的重构、数据驱动与智能化推荐、个性化传播与定制化体验、虚拟社交与线上社群重构。
1. 信息衍生方向的重构
在传统大众传播时代,社会思潮的衍生方向是自上而下、自内而外、自中心至边缘展开的⑥,社会精英和知识分子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与领导力,他们通过广播、出版、电视等传统媒介开展议程设置,聚合相关信息,推动社会思潮的形成与发展,并将其传播给广大社会群体。社会思潮的单方向衍生,使处于传导末梢的社会大众处于被动接受的状态,难以与知识精英阶层形成有效的互动与交流,阻碍了社会思潮的广泛传播。同时,衍生方向的单向线性决定了社会思潮的形成与发展受少数社会精英的引导和控制,更广泛的社会大众处于“失语”的沉默状态。然而,在网络时代和智能革命的背景下,这种传统的衍生逻辑正在发生重构。
互联网时代自媒体的兴起造成了话语权的下沉,赋予了基层社会表达意见、抒发看法、谈论感受的宽广平台。通过新型社交媒体,个体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参与到各种话题和讨论中,充分进行意见反馈与民意表达。⑦ 这种参与性的增强使得社会群体能够更加直接地参与到社会思潮的形成和传播过程中。例如,通过微博、微信、抖音、快手、小红书等社交媒体平台,个体可以发布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分享自己的经验和感受,与他人进行交流和互动,从而影响到更广泛的社会群体。借助互联网平台而“组织”起来的社会群体,跨越了传统传播媒介的时空界限,打破了不同阶层之间的诸多隔阂,在共同的话题之下,相同的关注者、支持者与利益相关者不断汇集,进行多元化的意见表达与沟通,形成强有力的社会群体。
借助智能终端设备与自媒体平台,网络中的“虚拟”实在①催生了现实中密切关联的社会组织,共同的兴趣与利益导向又极大增强了特定群体的自主性,使其具备了自发开展议程设置和信息传播的能力。明确价值导向的社会群体可以通过社交媒体平台自主选择关注的事件和内容,自发地形成热点话题,并通过不断地转发增加流量,向上影响到知识核心层与精英群体。这种自下而上的信息衍生方式使得社会思潮的传播更加多元化和开放化,代表普通网民的基层声音可以在网络上寻求回应,并通过不断地碰撞、交流汇聚成潮,影响到更广泛的社会群体,最终形成网络热点事件。而“网络舆情是政府社会治理的晴雨表”②,网络热点事件通过社交媒体平台迅速引起社会的关注和讨论,进而影响到政府部门、社会精英和知识分子的态度与行动,促使社会精英群体根据社交媒体上的舆情和反馈来调整自己的态度与行动,甚至以国家政策的形式与基层社会群体形成互动和共鸣,通过国家意志与基层社会的良性反馈,推动网络舆情事件的解决与社会的进步。近年来诸多社会热点议题的发酵,如“丰县生育八孩铁链女”“胖猫谭竹事件”,都与所谓“微博键政”“网络判案”③密切相关,这从侧面反映出基层话语权的提升。
互联网时代自媒体的兴起及其对基层社会强有力的赋权,催生了意识形态领域话语权的下沉,从根本上增强了社会基层群体开展议程设置的能力。信息传递方向的多元化重构了新时代社会思潮的衍生方向。这种重构的信息衍生方向为社会思潮传播提供了新的动力和路径,是互联网时代社会思潮传播逻辑革新的典型体现。
2. 数据驱动与智能化推荐
以大数据为基础的智能革命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个性化的数据分析与匹配,不仅丰富了信息传播的内容和形式,而且提升了信息传播的效率和影响力,推动了社会思潮传播模式的转型和升级。
在大众传播时代,信息的选择与推送主要依赖人工编辑,受时间和资源的诸多限制,往往在特定时间、特定平台,借助于广播、报刊、影视等传统媒介,将特定信息传播至广泛的社会受众,传播模式单一,盲目性较强,无法满足个体的多样化需求和偏好,使得社会思潮的传播效率较为低下。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个体的行为和偏好数据被广泛收集与分析,通过算法与人工智能技术实现个性化的内容推荐和信息过滤,采用大数据驱动下资讯分发的模式进行。④ 例如,通过搜索引擎、社交媒体平台、电商平台等各种在线平台,个体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需求和偏好获取个性化的推荐内容,从而提高信息的吸引力和精准度。这种精细化和个性化的信息推荐方式使得信息传播更加贴近个体的需求与兴趣,增强了个体对信息的接受度和参与度,也体现了人工智能背景下社会思潮智能化场景的呈现。⑤
大数据驱动基础上的智能化推荐使得信息传播模式发生了深刻变革,一方面摆脱了大众传播时代的时空限制,社会思潮传播的覆盖面空前广泛;另一方面提高了社会思潮传播的精准度,特定社会思潮争取群众的效率空前提高。近年来文化产业繁荣,意识形态领域纷繁复杂,但各类社会思潮借助大数据与智能推荐,不仅实现了在互联网平台的广泛传播,而且实现了对特定受众群体的精准投放。例如,女权主义思潮对女性群体,尤其是弱势女性群体的影响,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对辨识能力不强的高校学生的污染⑥,生态主义在环保爱好者群体内的扩延,消费主义和泛娱乐思潮对城市中产阶层的侵袭⑦等,都是数据驱动下特定社会思潮精准传播、高效掌握群众的典型体现。
3. 个性化传播与定制化体验
个性化传播与定制化体验体现了社会思潮传播在技术发展和社会变革双重驱动下所呈现出的深刻变化。传统传播模式如前互联网时代的大众传播,主要采用广播式传播,信息以统一的方式推送给广大受众,采取的是由“起点”至“受众”①的单向度线性传播方式,受众只能于特定时间、特定渠道被动接受特定信息,传播方式单一且僵化。而党的十八大以来,在移动互联网的发展和智能革命的推动下则呈现出个性化传播趋势。在这种趋势下,个体可以根据自身兴趣、需求和偏好,自由选择获取信息的方式和渠道,从而以极大的自主性实现个性化的信息体验。这种个性化传播模式不仅提高了信息传播的效率,也增强了个体对信息的接受度和参与度。
个性化传播与定制化体验的革新不仅反映了信息技术的发展和普及,更体现了新时代个体需求多样化的社会背景。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与信息获取效率的提高,传统的广播式传播模式已经难以满足广泛个体的个性化需求。个体对信息的需求不仅仅局限于获取信息,更加关注信息的质量、深度和契合度。在这种背景下,个体需要的不再是一成不变的信息内容,而是符合自己需求和偏好的个性化信息。个性化传播模式可以根据个体的兴趣、需求和偏好,定制化地推送符合个体需求的信息内容,提高了信息的符合度和吸引力。在这一“以受众为核心”传播逻辑中,传播的重心由前互联网时代的知识核心层,转变为互联网时代的社会大众,社会大众从自身立场、兴趣和利益点出发,通过搜索引擎、社交媒体、新闻应用等各种平台,在浩如烟海的数据场中主动地筛选、浏览、转发、评论契合自身价值理念的思想理论,与特定思想理论的创造者、传播者产生互动,推动特定社会思潮的形成、传播与发展。
这种信息传播的双向乃至于多维互动,彻底改变了传统社会思潮传播逻辑的单向传播模式。个体不仅可以接受信息,还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和需求,从自身所处的特定社会实践出发参与到信息传播的过程中。例如,近年来网络民族主义发展迅猛,极端化的网络民族主义甚嚣尘上,严重伤害了民族感情②,不利于国家的团结与稳定。理性的社会群体可以通过自身交流与互动,减弱极端网络民族主义的攻击力,弱化它对社会稳定的危害性,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网络民族主义衍生、传播与发展的全过程。又如,女权主义在传播的过程中,经由广大女性群体接受、传播与再发展而形成的思想体系,更加契合基层社会的真实面向,更能够保护基层弱势女性的社会权益。③ 这种双向互动的传播模式不仅增强了个体对社会思潮传播的参与度和认同感,也促进了特定思想理论的交流和共享。从社会思潮衍生和发展的角度看,前互联网时代处于传播末梢的基层社会群体,在互联网时代深刻参与到社会思潮衍生、传播与发展的历程中,他们能够通过互联网赋予的话语权表达自身观点、看法和主张,影响其他个体的思想理念,与社会各阶层群体发生良性互动,共同推动意识形态领域的多元化发展。
4. 虚拟社交与线上社群重构
随着党的十八大以来移动互联网的发展与智能革命的推动,以即时通讯为特征的新型社交媒体快速崛起,网络社交成为自媒体时代的新型社交方式④,社交方式的更新换代改变了大众传播时代信息在社会个体间的传统传播方式。
在大众传播时代,社交活动主要发生在实体社交场合,有着一定的时空界限与圈层阻隔。而在互联网时代,随着一系列新型社交媒体的兴起,个体可以通过一系列虚拟实在和线上社群与他人进行交流和互动,形成共同的关系圈层⑤和社会群体。例如,通过微信、QQ、微博、抖音等社交媒体平台,个体可以随时随地与他人分享自己的观点、经历和感受,参与到各种线上社群和讨论中,这种虚拟社交和线上社群的建构使得社会思潮传播更加广泛和深入,也加强了个体之间的联系和互动。
虚拟社交与线上社群的建构,一方面体现了社会思潮传播渠道的多样化和普及化,促进社会思潮的形成和传播,同时能够通过群体间的信息强化效应增强个体对社会思潮的参与和认同。在传统的社交活动中,个体之间的交流和互动往往受地理位置和时间的限制,难以形成大规模的社会群体和共同的兴趣圈。而通过虚拟社交平台和线上社群,个体可以跨越地域和时空的限制与来自不同地区和背景的人进行交流和互动,形成关系圈层和社会群体。例如,在微信群、微博话题、Facebook页面等线上社群中,个体可以就共同关心的话题展开讨论和互动,分享自己的看法和观点,通过点赞、评论、转发等行为参与到社会思潮的传播和塑造中,影响他人的认知和观点,从而促进社会思潮的形成和传播。
网络是虚拟的,但网络场域中所建构的社交群体是真实存在的,与现实的社交群体相比,网络社交群体有着空前的广泛性和导向性。一方面,即时通讯工具越过了现实的时空界限、圈层阻隔与阶层围栏,将空前广泛的社会群体纳入共同的虚拟社区①之中。另一方面,虚拟社区是基于特定的利益和价值导向建立的,不受任何其他因素的制约,这就导致特定的虚拟社区存在着明确的价值与利益导向,有着共同的思想理念与价值追求。广泛性与导向性兼具的虚拟社区的存在,有力推动了特定社会思潮的衍生、传播与发展。百度贴吧中各类不同价值导向的“吧”的存在,如“文史吧”“生态吧”“手游吧”“军事吧”等②,体现的就是虚拟社群明确的兴趣导向,以及在此基础上不同爱好的社会群体的聚合与互动。虚拟平台之上以价值导向为基础构建的社群,具有超越现实社交群体的稳定性与聚合力,更有利于特定社会思潮的传播、共振与发展。
综合而言,党的十八大以来移动互联网的发展与智能革命的深化,改变的不仅仅是社会思潮传播结构构成要素中的几个面向,而是社会思潮的传播逻辑。或者说,社会思潮在特定时代背景下的生发机理、运作规律、存在形态与衍生方向,在技术革命的生产力加持下都发生了革命性变化。这种革新是系统性的、尤为深刻的。
互联网背景下新媒体的兴起,赋予了社会基层群体充分的话语权,舆论领域话语权的下沉、互联网平台产业的繁荣与新型社交媒体的崛起,使他们具备了自主开展议程设置的能力,由此引发了社会思潮衍生方向的重构,社会精英群体失去了对舆论市场的垄断,网络用户通过多元化互动渠道广泛地参与到社会思潮衍生、传播与发展的进程中,社会思潮的传播场域和内容显示出空前的庞大与丰富。面对海量的网络数据,人工智能技术引发的智能革命,催生了以智能算法推荐为核心的信息匹配与再分类系统。它通过“数据、算法与算力”的互动,以各类新型社交媒体为平台,满足兴趣各异的网络用户的个性化需求、定制化体验,重新定义了网络时代的社交规则,重新划分了虚拟社区的社群圈层。特定的虚拟社区是基于特定的价值利益导向建立的,有着空前的广泛性与鲜明的导向性,能够反作用于特定社会思潮的衍生、传播与发展。就此而言,互联网时代社会思潮的传播,在大数据与智能革命的加持下,具备了全新的、与前互联网时代截然不同的传播逻辑。
三、社会思潮传播逻辑革新的现实影响及应对
党的十八大以来移动互联网的发展与智能革命的推动,深刻改变了新时代社会思潮传播的基本样态,对舆论领域与现实生活产生了巨大影响,学界相关研究成果较为丰富,新视角、新理论与新观点不断涌现。但无论是视觉文化理论③下,影像化的虚拟社区中的群体极化与“信息过载”现象④,还是图像化⑤、碎片化⑥视角的考察,抑或社会思潮传播中理性与非理性因素的讨论⑦,本质上都是在新时代技术革命背景下,在社会思潮传播逻辑革新框架中,对社会思潮传播所造成的现实影响的单维度、单面向考察,忽视了宏观架构下的系统性叙述与整体性把握。
党的十八大以来的技术变革引发了社会思潮传播逻辑的革新,社会思潮衍发、运作与传播的基本模式随之重构,这样的重构是革命性的系统性质变,与大众传播时代相较,信息衍生方向的多元化、数据驱动与多元化推荐、个性化传播与定制化体验、虚拟社交与线上社群重构成为新时代社会思潮传播逻辑的基本特征与具象化表现。在全新的逻辑框架内,新时代的社会思潮传播产生了诸多现实影响,从宏观视角来看,主要表现在三个领域:舆论传播领域、社会治理领域及文化交流领域。
首先,就舆论传播领域而言,在技术革命背景下,数据驱动与智能化推荐的兴起引发了舆论场与信息生态的重构,这不仅涉及舆论场的格局与运作方式,还直接影响到信息的多样性与个性化、公共讨论的空间和社会的信息生态,从根本上体现了新时代社会思潮传播逻辑革新体系中新型舆论场的基本样态。
数据驱动与智能化推荐的兴起改变了舆论场的格局与运作方式,增强了信息的吸引力和“粘性”。大众传播时代的舆论场受制于传统媒体的编辑和选择,具有较强的可控性,影响力相对有限。而在互联网时代,智能算法推荐主导下的个性化推送与定制性体验,使得用户更容易接触到与其兴趣相符的信息,从而提高信息的吸引力和用户的参与度,增强了信息的吸引力和“粘性”。① 然而,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削弱了信息的多样性和公共讨论的空间。例如,由于算法推荐的局限性,用户可能只会被推送与其观点相符的信息,而忽略了其他观点的存在,导致了信息的同质化和社会舆论的极化。这便引发了所谓的“信息茧房”②“回声室”③效应。与此同理,个性化推荐与定制化体验使得用户更易接触到与自身观点相符的信息,导致其信息获取的局限,从而加剧舆论场与信息生态的极端化现象,这便是学界所称的群体极化现象。④
舆论场与信息生态重塑的积极因素显而易见。它推动了舆论领域话语权的下沉,这意味着不同社会阶层的个体在信息传播中拥有了更大的话语权和参与度。随着新媒体技术的普及和社交媒体平台的兴起,个体可以通过网络平台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意见,不再受制于传统媒体的话语垄断。这种趋势使得基层社会的声音得以表达和传播,同时也促使基层社会话语体系逐渐向着学术化、体系化的方向发展。基层社会的信息表述不再局限于个别事件或零散观点,而是逐渐形成了一套系统化、有组织性的表述方式,具有更强的逻辑性和连贯性。
但同时,舆论与信息生态重塑的消极性也非常明显。社会思潮传播过程中出现的群体极化和信息茧房效应导致了不同社交媒体平台上观点与倾向的截然不同,甚至出现了极端对立的现象。随着社交媒体的普及和多样化,不同社会思潮在不同平台上呈现出不同的态度和观点,各种信息呈现出片面化和偏执化的特征。在这种情况下,不同倾向的网络用户会在不同的社交平台上聚集,形成了具有强烈对立性的信息茧房,进而引发阵地化的交锋和论战,甚至导致了网络舆情事件的发生。小红书上女权主义的迅猛发展与知乎平台中“反田园女权”的尖锐对立⑤,就体现了这一现象。这种现象的出现,既反映了社会思潮传播过程中信息传递的多样性和开放性,也凸显了信息传播中存在的碎片化和封闭性。
舆论领域话语权的下沉,虽然提升了基层群体的参与度,增强了其议程设置与影响舆论的能力。⑥但是,基层话语权的提升也可能受社会环境、网络环境、网民心理等各种因素的误导而导致失控⑦,引发网络暴力等恶性事件。在信息传播过程中,一些虚假信息或极端言论可能会被放大和传播,导致舆论情绪的失控和社会秩序的混乱。网络民族主义思潮在互联网场域的野蛮扩张能够直接说明这一点。极端网络民族主义的失控,不但污染网络环境、加剧网络暴力,同时严重影响社会安定与国家团结,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主流意识形态的话语权,损害了中国的国际形象⑧,是舆论领域话语权下沉消极影响的典型代表。
舆论场与信息生态重构所造成的群体极化、信息茧房、网络暴力等不利影响,触发了对舆论监督和信息披露的需求,以此保障公共舆论的多样性和公正性。个性化推送和过滤算法使得用户更容易陷入信息同质化的环境,从而削弱了信息多样性和公共讨论的空间。这种情况下,需要加强网络舆情监控和引导,提倡理性、客观的信息传播方式,确保信息的真实性、客观性和多样性。特别是针对社交媒体上的“过滤气泡”①现象,需要加强算法推荐的透明度和公平性,避免信息过滤带来的负面影响,引导社会思潮传播走向更加平衡、和谐的方向。同时,舆论监督也是维护信息生态健康的重要手段。加强对新兴媒体平台和个性化推荐系统的监管,规范信息传播秩序,提升信息传播的可信度和公正性,对于构建良好的信息生态具有重要意义。
其次,就社会治理领域而言,社会思潮传播逻辑的革新推动了互联网时代社会治理与权力结构的变迁。互联网时代个性化传播和数据驱动的智能化推荐为政府部门与社会组织提供了更精准的社会舆论和民意动向分析工具,使政府部门和社会组织能够更有效地制定、执行相关政策与法律法规。与潜在的意识形态风险相较②,智能算法推荐技术在社会治理层面的优势更为突出。
在传统大众传播时代,政府部门和社会组织往往依赖于传统媒体和调查研究来获取社会舆论和民意信息,但这种方法往往有一定的滞后性和不准确性,由此导致了政策执行过程无法充分考虑个体的差异性和多样性,往往采取“一刀切”的实践策略,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前互联网时代政策制定与执行的粗放性。个性化传播和数据驱动的智能化推荐技术可以根据个体的兴趣和行为特征,为政府部门和社会组织提供实时、精准的社会舆论和民意数据,帮助其更好地了解社会动态和民意趋势,并为其提供定制化的政策建议和执行方案,提高政策的针对性和有效性,减少资源的浪费和滥用。
基层社会话语权的增强与议程设置能力的提高,对社会舆论产生了显著影响。这种自下而上的影响力不仅左右着社会舆论的走向,更直接影响到政策的制定与执行。近年来,诸如“网络判案”和“微博议政”等热门词汇③备受关注,虽然有时候被视作网友的戏谑之语,但实质上折射出了基层社会舆论的强大影响力。通过社交媒体等平台,个体能够直接参与到舆论话题的讨论和传播中,从而形成庞大的舆论势能。政府及其他权力机构也越来越重视基层舆论的态势,试图从中汲取民意、调整政策方向。这种新型的社会参与模式,以其高效快速的特点,不仅拓展了民众参与决策的渠道,也使得社会治理更加开放和民主。
然而,智能时代社会治理和权力结构的变迁,也带来了一些问题和挑战。在个性化传播和数据驱动的智能化推荐技术的加持之下,信息操控和舆情操纵将变得更为方便。部分别有用心的社会组织,可以通过“网络水军”片面引导舆论走向,左右社会舆情民意④,从而达到其自身的不法目的。最近“17岁天才少女姜萍入围全球数学竞赛十二强”事件中,一部分不明事实真相的网友随意散播谣言以博取关注,试图引导舆论、混淆真相,就是网络舆情的消极体现。这种恶意的信息操纵极有可能导致社会的不稳定和动荡,损害社会的公平公正和民主原则。
就个体而言,智能化推荐技术的广泛应用也会使得个体观点失之偏颇。数据驱动的智能化推荐技术往往根据个体的兴趣和偏好为其推荐信息,这种现象可能会导致个体只接触到与自己观点相符的信息,而抵触乃至于忽略其他观点,从而形成信息过滤和社交圈子化的现象,导致社会舆论的偏颇和失衡,降低了社会的包容性和多样性。近年来女权主义与网络民族主义的狂热化与极端化⑤,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国家稳定与社会团结,就是典型体现。
为了避免恶意的舆情操纵与不自觉的观点偏颇,需要建立健全的信息安全和舆情监管机制。政府部门和社会组织需要加强对个性化传播和数据驱动的智能化推荐技术的监督和管理,对社会舆论和民意的监测和分析,及时发现和应对可能出现的信息操控和舆情操纵行为。同时,需要加强对信息过滤和社交圈子化现象的监测和研究,制定相应的政策和措施,对极端化的社会思潮与舆论倾向及时发现、科学引导、有效疏解,促进社会舆论的多样性和包容性,维护社会的稳定和谐。
最后,就文化交流领域而言,信息时代的个性化传播和线上社群建构的兴起,为信息、社会思潮与文化克服国界和文化障碍、实现全球化与跨文化的交流与互动提供了先决条件。
在大众传播时代,信息和思想的传播受到地域和文化的限制,跨越国界和文化障碍往往需要高昂的成本和时间,同时由于信息传播的限制和文化隔离的存在,不同文化之间往往存在着误解和偏见。党的十八大以来个性化传播和线上社群建构通过互联网技术的运用,使得个体能够更轻松地获取来自不同文化背景和地理位置的信息和思想,实现了全球化和跨文化的交流与互动。在此基础上,地域与文化的壁垒逐渐淡化,个体能够更直接地了解和体验不同文化的特点和价值观,跨文化、跨种族、跨国界的理解与互动得以实现。抖音“海外版”TikTok、YouTube等社交软件的风靡①,就足以说明这一现象。
与此同时,西方中心视角下的“文明冲突论”②成为互联网时代以来全球舆论领域经久不衰的热点话题。个性化传播和线上社群建构使得不同文化之间的联系更加密切,而不同文化间的差异与冲突可能会引发误解和冲突,甚至导致文化冲突和价值观碰撞的发生。近年来美国奉行霸权主义与单边主义,强行干预他国内政,引发了世界范围的反对和抵触,严重阻碍了世界和平与发展的历史进程,是21世纪地区冲突的例证。
在“文化全球化”历程迅猛发展的同时,文化交流与融合成为全球范围内文化发展的主旋律,这侧面导致了各区域、各民族文化的特异性逐渐淡化,文化同质化的趋势不断加剧。在全球化和跨文化交流的背景下,个体可能更倾向于接受来自主流文化的信息和思想,而忽视自身民族文化的特点和传统。这种现象可能会导致文化的同质化和丧失特色,从而影响文化的多样性和包容性。
因此,在技术革命所构建的、空前广阔的文化交融场域中求同存异,在加强跨文化交流与理解的同时,促进文化多样性和包容性的发展,就成为互联网时代文化场域中各民族、各国家重点关注的宏大课题。这一方面需要不同文化间的相互理解与尊重,避免文化冲突与价值观的碰撞,另一方面需要加强文化多样性的传承与保护。从根本上来讲,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宏大体系下,构建互联网场域中的人类文化共同体,就成为智能革命背景下社会思潮传播与文化发展的应有之义。
结语
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4G、5G技术的商用推广与智能革命的兴起,移动互联网迅猛发展,成为社会思潮传播的主流场域,以此为基础,社会思潮的传播逻辑发生了历史性革新。与前互联网时代相较,信息衍生方向发生重构,广泛性的社会群体取得了强有力的话语权;数据驱动基础上的智能化推荐,突破了传统媒介的时空界限,提高了传播的效率与精准度;个性化传播与定制化体验,赋予了社会个体深度参与社会思潮衍生、传播与发展全程的舆论能力;而虚拟社交与线上社群的重构,突破了传统社交的时空限制,催生了一系列空前广泛性、鲜明导向性的虚拟社区,反向推动了特定社会思潮的发展。
技术革命背景下社会思潮传播逻辑的革新,产生了巨大的现实影响,改变了社会思潮本身与舆论领域的诸多面向。不仅舆论场与信息生态的基本格局得以重塑,而且在基层群体话语权增强的时代背景下,社会治理领域权力结构发生改变,基层社会与知识精英阶层的互动显著增强。与此同时,互联网缩短了空间范围,跨文化的思潮传播与交流更为频繁,在广阔的全球文化场域中开启了全新的发展历程。但与此同时,技术革命重塑的传播逻辑,在实际运作中带来了一系列的现实问题,网络暴力、信息茧房、文化冲突等尖锐矛盾层出不穷,如何在互联网时代妥善解决这些现实问题,推动社会思潮在新的传播逻辑下良性发展,就成为当下学界所应面对的重大课题。
① 王炳权:《论社会思潮的传播与调控》,《学校党建与思想教育》2012年第15期。
② 王炳权:《当代中国政治思潮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第145页。
① 陈晨:《4G网络迎来商用元年?》,《中国科学报》2013年6月27日,第4版。
② 方付建:《论网络时代的社会思潮》,《中共杭州市委党校学报》2012年第1期。
③ 任丙强:《中国民族主义的重新兴起:原因、特征及其影响》,《学海》2004年第1期。
④ “议程设置”是传播学的学术用语,用来表述公众舆论对社会议题的影响,参见马克斯韦尔·麦库姆斯:《议程设置:大众媒介与舆论》,郭镇之、徐培喜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2页。
⑤ 吴潮:《新媒体与自媒体的定义梳理及二者关系辨析》,《浙江传媒学院学报》2014年第5期。
⑥ 陈少峰:《“互联网+文化产业”的价值链思考》,《北京联合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4期。
① 苗元华:《环保题材纪录片中的生态主义与纪录精神》,《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21年第2期。
② 2013年1月15日,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第3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报告显示,截至2012年12月底,我国网民规模5. 64亿,互联网普及率为42. 1%,其中手机网民数量4. 2亿,占据网民总数的74. 5%。参见喻思娈、张芳曼:《城乡数字鸿沟真在缩小吗?》,《人民日报》2013年1月16日,第8版。
③ 2023年8月28日,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第52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参见喻思南、金歆:《我国互联网普及率达76. 4%》,《人民日报》2023年8月29日,第1版。
④ 王安生:《软件工程专业导论》,北京:北京邮电大学出版社,2020年,第141页。
⑤ 阙天舒、张纪腾:《人工智能时代背景下的国家安全治理:应用范式、风险识别与路径选择》,《国际安全研究》2020年第1期。
⑥ 都晓琴、黄福寿:《人工智能时代社会思潮传播的新特点及其引导》,《思想理论教育》2021年第9期。
① 陆伟、刘家伟、马永强、程齐凯:《ChatGPT为代表的大模型对信息资源管理的影响》,《图书情报知识》2023年第2期。
② 陈昌凤、石泽:《技术与价值的理性交往:人工智能时代信息传播——算法推荐中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思考》,《新闻战线》2017年第17期。
③ 张志安、汤敏:《论算法推荐对主流意识形态传播的影响》,《社会科学战线》2018年第10期。
① 李明德、朱妍:《社会思潮的传播特征及引领——以互联网视听平台为对象》,《北京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3期。
② 毕红梅、李婉玉的观点最具代表性,她们认为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社会思潮传播主体呈现出去中心化和平民化特征,传播受众呈现出年轻化和底层化特征,传播内容呈现出生活化和交互性特征,传播方式呈现出隐蔽化与碎片化特征,传播效果呈现出群体差异性和双重性特征。参见毕红梅、李婉玉:《移动互联网时代社会思潮的传播特征及引领路径——基于主流意识形态建设的视角》,《思想教育研究》2016年第5期。
③ 侯东阳、高佳:《媒介化理论及研究路径、适用性》,《新闻与传播研究》2018年第5期。
④ 李明德、朱妍:《社会思潮的传播特征及引领——以互联网视听平台为对象》。
⑤ 都晓琴、黄福寿:《人工智能时代社会思潮传播的新特点及其引导》。
⑥ 陈立思:《略论社会思潮》,《中国青年研究》1995年第3期。
⑦ 张杨:《网络舆情参与对现代基层公共管理的影响》,《国际公关》2024年第4期。
① 陈伟军:《虚拟社区中的社会思潮传播与价值形塑》,《浙江学刊》2013年第1期。
② 赖胜强、唐雪梅、张旭辉:《政府部门网络舆情回应能力的构建》,《电子政务》2017年第7期。
③ 姜华:《理性看待大学生网络议政现象》,《思想政治教育研究》2014年第5期。
④ 张志安、汤敏:《论算法推荐对主流意识形态传播的影响》。
⑤ 都晓琴、黄福寿:《人工智能时代社会思潮传播的新特点及其引导》。
⑥ 陈永刚:《网络空间历史虚无主义对新时代大学生思想影响及对策研究》,《思想教育研究》2020年第4期。
⑦ 葛天任:《中产过渡阶层的矛盾心态及其原因刍议》,《江苏社会科学》2017年第2期。
① 王炳权:《论社会思潮的传播与调控》。
② 葛素华:《国内网络民族主义研究:现状与问题》,《现代国际关系》2014年第4期。
③ 吴小英:《女性主义视角下的家庭:变革、争议与启示》,《山东女子学院学报》2022年第1期。
④ 蒋建国:《网络社交媒体的角色展演、交往报酬与社会规范》,《南京社会科学》2015年第8期。
⑤ 王阳、张攀:《个体化存在与圈群化生活:青年群体的网络社交与圈群现象研究》,《中国青年研究》2018年第2期。
① 陈伟军:《虚拟社区中的社会思潮传播与价值形塑》。
② 赵艳娇:《网络空间的社群共同体——基于百度贴吧粉丝群的考察》,《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
③ 毕红梅、吴明涛:《视觉文化境遇中社会思潮的传播及引导》,《思想教育研究》2017年第6期。
④ 陈伟军:《虚拟社区中的社会思潮传播与价值形塑》。
⑤ 马殿师:《论当代西方社会思潮传播方式的图像化转向》,《中共济南市委党校学报》2017年第3期。
⑥ 郑冬芳、李进荣:《碎片化语境中社会思潮传播的三维透视》,《内蒙古社会科学》2021年第4期。
⑦ 安娜、林建成:《新媒体条件下社会思潮传播的特征及其引领》,《社会主义研究》2016年第6期。
① 张志安、汤敏:《论算法推荐对主流意识形态传播的影响》。
② 刘华栋:《社交媒体“信息茧房”的隐忧与对策》,《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17年第4期。
③ 李彪:《后真相时代网络舆论场的话语空间与治理范式新转向》,《新闻记者》2018年第5期。
④ 陈伟军:《虚拟社区中的社会思潮传播与价值形塑》。
⑤ 张二芳、赵佳敏:《马克思主义妇女观视域下“中华田园女权”现象的反思》,《山西高等学校社会科学学报》2023年第2期。
⑥ 赖胜强、唐雪梅、张旭辉:《政府部门网络舆情回应能力的构建》,《电子政务》2017年第7期。
⑦ 侯玉波、李昕琳:《中国网民网络暴力的动机与影响因素分析》,《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1期。
⑧ 李嘉豪:《生成式人工智能背景下网络民族主义发展研究》,《东南传播》2023年第10期。
① 李彪:《后真相时代网络舆论场的话语空间与治理范式新转向》。
② 张林:《智能算法推荐的意识形态风险及其治理》,《探索》2021年第1期。
③ 姜华:《理性看待大学生网络议政现象》。
④ 李彪:《后真相时代网络舆论场的话语空间与治理范式新转向》。
⑤ 贾立政、王妍卓、张忠华:《重大社会思潮十年发展变革趋势研判》,《人民论坛》2020年第3期。
① 张志安、潘曼琪:《抖音“出海”与中国互联网平台的逆向扩散》,《现代出版》2020年第3期。
② 塞缪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周琪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10年,第1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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