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加里小说中的幽默
2024-12-18曹蓓芳
摘 要: 幽默是理解罗曼·加里作品的关键词。作为加里的美学信条,幽默在其以埃米尔·阿雅尔之名发表的四部作品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这种幽默不仅根植于犹太民族的优良品性中,更源自加里对于世事的洞察,是其生存和斗争的强大武器。加里对人性丑恶、自身缺点毫不掩饰地诙谐批判,同时胸怀美好、用积极的态度面对生活,加里的幽默对现代人的生活具有十分重要的启示。
关键词:幽默;隐喻;讽刺
罗曼·加里(Romain Gary)是20世纪法国颇具传奇色彩的小说家。他是俄籍犹太人后裔,童年时代在俄国和波兰度过,14岁移居法国。在二战中加里加入“自由法国”空军部队,参加过欧洲、北非和中东等地的战役,获得多枚勋章。战后他就职于法国外交部,成为一名出色的外交官。加里一生笔耕不辍,共创作三十多部作品,获得过不少有分量的文学奖项,值得一提的是他凭借小说《天根》和《来日方长》两次获得有“法国诺贝尔文学奖”之称的龚古尔文学奖,法国文学史上独此一人。法国批评家皮埃尔·德·布瓦岱弗尔(Pierre De Boisdeffre)认为加里的文学创作“非常善于将一种神话般的力量引入时代的观念之中”[1];吴岳添在《法国小说发展史》中评价“他的作品大都反映二战期间和战后的社会现实,叙述清晰但富于象征,带有神秘的色彩”[2],因此本文将其归入社会小说作家一类;柳鸣九称赞他“在文学上具有马尔罗式的博大风格,经常处理一些重大的世界性的题材与人类状况的主题”[3]。的确,加里有着丰富的社会人生阅历和异于常人的敏锐洞察力,他的作品始终关注的是关乎人类生存与命运的宏大主题,贯穿着人道主义和乐观主义的奋斗精神,揭示人类文明所面临的种种灾难。
20世纪70年代,加里化名埃米尔·阿雅尔(mile Ajar),发表了《大亲热》《来日方长》《假名》《所罗门王的忧虑》四部小说。在这几本小说中,幽默是一个不可回避的关键词,似乎加里在下笔之时真正践行了他在《童年的许诺》中赋予幽默的地位:“幽默是我整个人生之路的旅伴,它帮助我赢得了我与对手斗争中仅有的一些真正胜利。没有人能夺走我的这一武器。我更乐于将它的矛头指向我自己,通过‘我’来反对我们的深层处境。幽默是尊严的宣言,是人对自己的遭遇所显示的优势。”[4]我们将以这四部小说为起点来探索加里作品中蕴含的幽默。
一、作品中的幽默痕迹
通常来说,小说的标题要么指明小说的人物或发生地点,要么暗示小说的人物特征、故事情节、时代烙印等等。不过作者的真实意图需要由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进行确认,或吻合或矛盾或抵触。对于加里而言,由于他不想轻易泄露自己的反讽意图,因而书名上的“欺骗”显得尤为重要。因此,加里小说书名此时的作用不再是将读者导向小说的某一方面内容,而是对其关心的问题有一个较为隐秘的表达。
(一)《大亲热》:库森与蟒蛇
一部作品越是震撼人心,其表现手法则越是隐晦,语言越是乔装改扮,越是顾左右而言他,正如讽喻和反语等修辞手法一样。因此,在读者还没有意识到作者对“大亲热”这一标题的反讽意图时,很可能按字面意思将“大亲热”看成是充满温情、爱和希望的书,该书名很容易被视作巴尔扎克式的现实主义小说。
但是从开篇起,读者就会知道这个书名很可能与自己的期待不符合,因为“大亲热”实际上是叙述者给自己养的蟒蛇取的一个讽刺意味十足的名字。
我将直入主题,不拐弯抹角了。巴黎驯化动物园一位喜欢蟒蛇的助理对我说:“我坚定地支持您进行下去,库森先生。”[5]
传统小说的开篇在加里看来总是冗长而晦涩的,而这本书的开篇似乎有些不同。在罗伯尔·埃斯卡尔皮特(Robert Escarpit)看来,这样的开篇有一种停止评判而产生的喜剧性,一种由希望落空导致的喜剧性。[6]对于大部分读者而言,他们习惯于把温情寄托于人,或者必要时寄托于宠物,而这个书名是一种反讽的信号,因为作者透露出一种矛盾,即一边是蟒蛇贪吃、致命的本性,另一边是叙述者赋予它的罕见品质——爱。蟒蛇作为作者的想象和创造,比起周围无动于衷和麻木的人群,更能给予其主人以爱和温情。此时,幽默话语不再是反面的表达,而是通过对立面来表达对立面。因此,蟒蛇作为死亡和毁灭的代名词,并不意味着爱的反面,而是理想中的爱。如此看来,幽默在这里就是用最少的字眼、最少的表达以达到作者的目的:获得他人的爱。
显然,“大亲热”是一种被幻想出来的小说对象,但同时,它又是我们身边真实存在的。加里在《致斯加纳尔》中说,一本这样的小说(同样适用于书名)在某种程度上会把选择人物的自由留给读者,包括他决定以何种方式来看待在某个具体历史阶段的人类状况。这完全不是向读者提供一个大杂烩或一种素材,而是把完整的经历呈现在读者面前,让读者在人物仿拟的所有身份中有机会选择与其个人焦虑最吻合的那一种。[7]在一个充斥着“垃圾”和排斥的病态社会,“大亲热”就像是影射人们沟通的缺席和彼此间温暖的缺失。
(二)《来日方长》:罗莎夫人与毛毛
我起头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我们住在七层楼上,上楼下楼都得爬楼梯。还有罗莎太太,那一身肉,可是也只长着两条腿,有那么多事要她操心,心里有没完没了的苦恼,还得天天爬上爬下。可不,过日子就指着她里里外外忙乎呢。这种情况,即使在她不抱怨的时候,通过她的一举一动,我们也都看得明明白白;她不能抱怨太多,因为她也是个犹太人。罗莎太太身体不好。此外,我还要提前告诉您:就冲她这个人,也配得上给我们安装一部电梯啊![8]
“来日方长”是一个对美好未来充满希望和期待的词语。把孩子和希望、无忧无虑联系在一起,这已经成了一种惯例。但是罗莎夫人和毛毛的故事似乎与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背道而驰:少年毛毛只能毫无希望地活着,他既无法找到可能已经被谋杀的母亲,也无法回到父亲身边;犹太老妇罗莎夫人因为她的体重和犹太身份被社会所遗弃,悲惨地陷入过去可怕的时光,在最恶劣的条件下遭受驱逐和拘留,叙述者幽默且讽刺地将其称之为“德国的犹太人家园”[9]。
一个颇含幽默意味的书名《来日方长》表面上是对乐观主义的肯定,实际上暗指“来日方长”的反面所暗示的孤独和苦难——生活并没有“来日方长”,有的只是“去日苦多”。小说中展现的人物的生活完全没有幸福可言,更谈不上乐观。
毛毛是这么说起他的养母罗莎夫人:“我心里明白,这是回顾了当年过好日子的地方之后,受到刺激产生的效果。不过,明白归明白,并不能解决问题,往往是恰恰相反。”[10]尽管毛毛年纪不大在,但对于罗莎夫人出现的时空混乱的症状,他心里十分清楚。对他而言,没有罗莎夫人,没有这看似破败不堪的公寓,生活将失去意义。
我们都知道,罗莎夫人已经没有“来日”了,她对美好生活的期待早已消失殆尽。事实上,就连她的过去也充满辛酸,她除了在布洛涅森林做妓女的经历外,还有一堆糟糕的回忆,其中以被当作犹太人关进德国集中营的记忆最为痛苦。有时候她会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时:现在的她是一个丑陋且腿脚不灵便的老太婆,而以前的她是一个轻松自由、光芒万丈的妓女。罗莎夫人现在的生活充满了迷失和怅惘,她已经丢失了所有固定的时间线,就像精神分裂者在时间轨道上的漂移,在微不足道的现在和暗黑模糊的过去之间往返。她早就没有“来日方长”,只能迫使自己不断回到同一时间点,用一种虚假的方式重新获得早已逝去的青春年华。
因此,书名中的幽默并非引起争议的嘲笑,其中的反讽破坏了“来日方长”本身具有的乐观精神,善与恶、真与假之间存在的界限被微妙地、不知不觉地模糊了,这种模糊性常常引导读者在层层错觉中穿梭。在小说结尾,书名中的矛盾心理才得到澄清。叙述者在小说末尾说了这么一句:“没有爱是不成的。”[11]如果我们想要“来日方长”而非“去日苦多”,那么爱是我们对未来充满信心的唯一途径,也是能掩饰我们生活中平淡无奇的荒谬感的唯一途径。
(三)《假名》:巴甫洛维奇与阿雅尔
不存在开端。每个人按其顺序被生出来,我也不例外。自那时起,就开始了归属感的追寻。
我竭尽全力想要逃离,但没有人成功。所有人都只是一个个的加数。[12]
《假名》是一个幽默十足、游移不定的书名,特别是它与叙述者之间存在着一种模棱两可的关系,而叙述者自开篇就宣告“不存在开始”,言下之意“也不存在结束”。换而言之,“无始无终”。他的悲剧即无法忘却,或者更确切地说,无法逃离他人。在这里,作者以“假名”为名并非想要旧调重弹,而是引出了一个难解的谜题,其复杂性使读者对这个人物的身份地位有了多种假设。他是一个神秘的叙述者,似乎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没有一点人的意志,也没有任何对身份的反抗,是一个千变万化的人物,就好像一本书的作者并不止一个作家,而是好几个作家共同创作,也就是说,这是一本集体创作且匿名的小说。
幽默和模棱两可同样是书中人物语言的两大特征。主人公用较为隐蔽的方式表达了与他所说的话相反的话:我们说话不是为了说什么,而是为了什么也不说。因此,言语行为被有意识地解构,简化成了站不住脚的支离破碎的语言,以逃避自我、逃避对任何语境的“归属感”。而在缺乏相互理解的亲近关系中他才有可能得到更多相互理解的希望,他说,我用尽一切办法想要逃离,甚至开始学习斯瓦希里语,因为我必须找一样离我特别遥远的东西……我仍然在寻找一个他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他的人,因为我急切地需要一种友爱关系。[13]
《假名》中的巴甫洛维奇拒绝把自己的生活塑造成别人的生活。尽管总是徒劳无功,但他努力反抗命运,就是为了从根本上与他人相异。因此,面对一个对其怀有敌意的社会,他总是感到格格不入。这似乎是反谎言话语的前奏,一种与众不同的真实话语,它必须通过完全陌生的言语活动进行表达,才能远离焦虑来源、词语陷阱、内在或外在的侵扰而进行思考。作为一种特殊的语言,它在意义和无意义之间摇摆不定,颠倒了真实和谎言的概念,因为真实的东西已经被谎言掩埋。[14]
从这个角度来看,真诚必然意味着隐藏真相。我们应该从不真实的角度出发来寻找真相,即深入谎言和骗局来寻找真相:必须像其他人一样说谎才能跨入“真”的领地。巴甫洛维奇曾说,我总是尝试着说反话以增加表达真实的可能。[15]这么一来,真理不再站在正义和规范的一边,而是站在混乱、模糊、暧昧、拐弯抹角的一边,甚至是对价值观的随意颠倒。阿雅尔(即假名)作为一个巧妙运用幽默的人,堪称现代的堂吉诃德,是一个真诚的“谎语癖王子”。
(四)《所罗门王的忧虑》:所罗门先生
他是一位年长的先生,在奥斯曼大街坐上了我开的出租车。他留着白色的上唇胡和山羊胡,看上去精神矍铄。不过当我们熟识之后,他把胡子都剃光了,因为他的理发师告诉他留胡子显老,既然他已经84岁多了,就没必要再往上增添了。[16]
这一书名在语义上并不明确,作者似乎在文字和事物之间设置了一道屏障,仿佛是为了阻止读者理解书名的含义,并且将读者困在虚构的游戏中:所罗门王(希伯来人的第三位国王)实际上纯属虚构,因为这位国王生活在公元前9世纪。简而言之,从语义学来看,作者在这个语义模糊的书名上隐含了明显的积极意义,但其中也有消极的内容;从语用学来看,这一书名中包含的幽默可能是借助赞美形式出现的语气较轻的讥讽,因为讥讽从来都不是客观上可以感知的,而是通过直觉感知的。
书中的主人公所罗门先生是一位成衣大王,他拒绝衰老和死亡,“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下定决心远离死亡的人。[17]但对一个八十四岁的老人来说,他又不可避免地每天面对着衰老与死亡的到来。加里似乎将人们对死亡的焦虑与伟大的希伯来国王所罗门联系起来,并将他的焦虑同样作为当今西方社会(包括犹太人在内)的基本生存特征。事实上,一个对死亡感到焦虑的希伯来国王没什么特别的,他跟普通人一样也会死亡。因此,所罗门王是一个潜在的被讥讽的对象,但他并没有受到作者的嘲笑,因为他作为一个超越时空的又具有普遍性特点的人,象征着一个梦想,一个不受任何约束的、拥有绝对幸福的梦想。
因此,正如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这种看似无害的忧虑似乎更像是一种充满危险的缺点,会导致不可避免的绝望和自我毁灭。只有爱能充当解药,来解决犹太身份存在于世的缺陷。这是一种恐惧,但并不是害怕死亡或永远消失的恐惧,而是面对“无法死亡”的恐惧。
二、经由幽默抵达爱的彼岸
从加里的行文中,我们能够感到一种内在的讽刺,它在不知不觉中把对立的情境结合在一起,让读者在感到惊讶的同时,又禁不住对其中的人物产生嘲讽或同情。无论是库森和蟒蛇、罗莎夫人与毛毛,还是巴甫洛维奇和其假名阿雅尔、老科拉小姐与所罗门先生,这种人物对照的设置是加里以“阿雅尔”之名构想的整套小说的基础。其中,幽默和讽刺乃是超越现实中的痛苦和无奈的武器。
加里作品中的人物多生活在社会边缘,代表了一群反抗既定秩序但力量较为弱小的流浪汉。对加里而言,写作的焦点不在于让他的角色成为主流意识形态的代言人,而是使其成为能够动摇僵化价值的声音。当“我”寻找攻击权势的方法时,角色立即出现……流浪汉会忍不住回应“我”。[18]流浪汉既没有明确的过去,也没有明确的未来,他们只能以一种特殊的存在方式来直面当下的处境,而不需要遵守任何社会规范。一些当代小说家恢复了16世纪以来兴起的流浪汉小说传统,意在揭露西方文明的病态衰落现象。加里借鉴了流浪汉文学传统,在《致斯加纳尔》中把流浪汉作为其构想的现代小说的关键概念,并进一步提出了他的讽刺性批评:流浪汉在一个他无法理解的世界中流浪,而堂吉诃德的风车成为小说中的人物始终触碰不到的虚幻现实。现实主义者或许能够意识到失去人性、宽容以及对文明不当利用的危险,而作为诗人和梦想家的加里则是一个挑战既定秩序并拒绝陷入泥沼的人。库森说:“在巴黎地区有一千万平凡的人,但是人们感受得很清楚,他们并不存在,而我有时候觉得有一亿人都不存在,这是焦虑的表现,是一种巨大的缺失感。”[19]这就是库森所面临的恐惧:他因遇到的成千上万的人——那些我们感觉“在那里”,但彼此总是泛泛而谈的人——的缺席或在场而遭受着彻底的孤独。
对加里而言,面对分解的、片段化的现实,他的文本成为两种话语类型之间的交汇点,一种是精确命名事物的话语,另一种是拒绝任何命名的话语。换言之,前者是属于他人的话语,后者是由不属于任何人的新词组成的话语。命名是界定人的想象范围的空间,而不命名就是让事物在模糊和混沌中漂流——这是一块没有边界的领土、一个没有上帝的世界。例如,《来日方长》中毛毛和卡茨大夫在谈论罗莎夫人死后生活应该怎么继续时说道:“对了,毛毛,往后你怎么办啊?你总不能一个人过日子啊。”“别为我担心了。在比加尔那边,我认识一大堆婊子,好多人建议我跟她们干呢。”[20]虽然毛毛并不明白“跟着妓女们干”到底意味着什么。《所罗门王的忧虑》中,让和塔布先生有一段对话,为了搞笑,他这么做是为了找点儿乐子。是的,正是如此。大家都知道,这是犹太式幽默!塔布先生尖着嗓子说道。[21]但犹太式的幽默并不仅仅是为了搞笑,这些看似有些答非所问的对话实际上揭示了一种意想不到却又相互冲突的含义。
加里所描绘的世界是一个杂乱、混合、对立的世界,他对语言逻辑的颠覆实际上是要通过恢复语言的原始陌生感给当今世界增加混乱的声音,透过幽默来解构他所讲述的故事。加里对意义的解构导致了多元话语的并置,并使其变得极端碎片化。库森觉得一起上腹语课的布罗卡尔先生比较平和,没有受到生活的摧残,于是有了以下的评论:“有一些人总是一副被冒犯被激怒,仿佛一个人承受了所有不公平代价的样子。这就是为什么,我从未向任何人说过,但在我强烈的内心世界里,我从不亏欠任何人,我不缴税。”[22]似乎纳税人都是因为自己亏欠别人些什么才按时缴纳税款的。加里通过似是而非的文字组合打乱了语法逻辑,以超现实主义者的写作方式将句法叠加,从而呈现出幽默滑稽的表达。
库森为了逃避蟒蛇被剥夺的恐惧,在生活中不得不处于精神分裂的状态:他一会儿是身高一米八的办公室小职员,一会儿是长两米二的巨蟒;一会儿是“我”,一会儿是“它”或“他们”。这是一种语法和身份混乱的状态,一个为了逃避他人而分裂的自我。罗莎夫人是一个典型的“受惊”形象,她害怕酷刑,因为她经历过法西斯集中营的极权主义做法。一旦被惊恐攫住,她就会半夜走下七层楼,到地下室尘土飞扬的空气里独自坐上一阵子,仿佛这样才能安抚其受惊的心灵。对巴甫洛维奇而言,他恐惧的对象就是平平无奇的现实生活,一种没有“谓语”的原始恐惧,却让一切都受到质疑:恐惧会使一切被颠覆,会立即导致海难事故,船上会出现紧急求救信号但救生艇普遍缺失。自我变成“地狱”并不是因为他人的恶意,而是因为他人几乎完全缺席。犹太人的生活只不过是对他人和自己的无休止的逃避,而后陷入“沟通僵局”。当然,出路就是与“他者”相遇,自爱然后爱人。
总而言之,加里的犹太身份与他的幽默立场是相匹配的。因为犹太人(如毛毛、罗莎夫人和所罗门先生)对其过去和未来几乎不感兴趣,最重要的是对他人的爱。因此,人们绝不应该阻止彼此相爱,这样一来,每个人的幸福感都会因为他人的幸福而增加。
三、结语
通过以上四部小说可以发现,加里的幽默突出了西方世界的脆弱和矛盾。作者经常处于不可调和、无法解决的冲突中,成为一个性格被掏空、摆脱所有身份的人:他可以是一种长达两米的爬行动物——蟒蛇,张开深情的手臂寻找拥抱;也可以是过着双重流亡生活的老犹太妇女,收养着地下妓院的穆斯林孩子;还可以是作为神秘叙述者的巴甫洛维奇,面对一个对其怀有敌意的社会总是格格不入;还可以是一个跟普通人一样会死亡、无法超越时空、无法拥有绝对幸福的所罗门先生。人们只有胸怀美好,以温情和友爱对待他人,才能收获圆满和幸福。加里把小说从完美叙事中解放出来,以其独特的幽默感处理着这些悲剧主题,并经由幽默使小说成了精神生活的史诗。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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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17][21]Romain Gary. L’angoisse du roi Salomon [M]. Paris: Mercure de France, 1979: 9,68,1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