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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那边,海那边遥远的巴尔干

2024-12-18邹璟

东方企业家 2024年12期

巴尔干在哪儿,翻开手机地图,可以看到欧洲东南部的亚得里亚海、爱琴海和黑海之间,有一片呈葡萄串形状的土地,这就是巴尔干半岛。

世世代代以来,这里都是多民族的聚居地。他们有的先来,有的后到,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不断融合当地的和外来的部族,逐渐形成了今天的民族和国家。这里既有拉丁语系的罗马尼亚、克罗地亚,又有斯拉夫人的塞尔维亚、保加利亚,还有穆斯林的波黑、自成一体的斯洛文尼亚。

这里群山迭起,纵横交错,资源丰富。在风云变幻的历史岁月里,巴尔干地区作为世界文明的中心之一,将原汁原味的中世纪欧洲风情,都封存在巴尔干地区的那些小国里。

斯洛文尼亚

初识

斯洛文尼亚顺着阿尔卑斯的山势,镇守着巴尔干半岛的北大门,而首都卢布尔雅那则成了我访问巴尔干半岛的第一站。

下了飞机,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朝我们笑得一脸灿烂的出租车小哥接过我们的行李,便迈步走入这无比耀目的阳光底下。

经过长途飞行,已然精疲力竭的我甚至都没力气去问一句小哥的名字,道声谢后就钻进了后座准备闭目养神,然而没过多久,架不住小哥强烈的交流意愿,只好开始同他聊起天来。

在对话的过程中,我逐渐对这个陌生的、鲜少听闻的国家产生了兴趣。

出发前,我做过一些功课,例如斯洛文尼亚的交通方式、景点的营业时间、节假日等。唯独对于这个国家的背景和文化,却知之甚少。

与其说是忘记去调查,不如说是抱着有些无所谓的态度。毕竟和它周边的国家相比,斯洛文尼亚只是一盘开胃菜。

卢布尔雅那市貌
龙桥桥头的雕塑

小哥并没有问我对于这个国家的了解,想来是已经能料到我的回应。但到达首都卢布尔雅那老城的那一刻,我还是觉得自己肤浅了。

我是刚从有十个航站楼,喧嚣无比的巴黎戴高乐机场转机到达的卢布尔雅那,在酒店大厅外注视眼前欧洲小镇样板画般的城市景观。午后出奇地安静,除了汽车经过石板路溅起的水花重新坠落路面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城市像一个甘心情愿的失语人。

在斯洛文尼亚语里,卢布尔雅那(Ljubljana)的意思是“一个被爱的地方”,它的发音听上去和它的语义同样温柔,你需要稍稍嘟起嘴,让声带产生的振动气流轻轻穿过嘴唇围成的小圈,于是念这个城市的名字就像一个牧羊人在吹他心爱的长笛,千回百转——这个被爱的地方,面积只有902平方千米,人口不到30万,据说是欧洲人口密度最低的首都之一。

老城的中心是普列舍仁广场(Presernov trg),已经从中世纪时期,普普通通的的十字路口,发展成了城市如今最重要的广场。

这里矗立着卢布尔雅那最有辨识度的3座建筑:粉色外墙的圣方济会报喜教堂(Franciscan Church)、弗兰策·普列舍仁(France Prešeren)纪念碑,以及三桥(Triple Bridge)。

穿过三桥,就来到了热闹的中央市场。这里是普列赤涅克的建筑瑰宝之一,人们上午工作,下午就聚在这里,坐在室外喝酒聊天。距离中央市场不远的地方,坐落着名气超大的龙桥(Dragon Bridge)。人们都说,如果没在这里拍过照,就像没到过卢布尔雅那。

随着时间的流逝,广场上的中世纪建筑逐渐被巴洛克式宫殿所取代。市政厅是广场上的独特建筑之一,坐落在它前面的罗巴喷泉又名三水喷泉,由著名的巴洛克风格雕塑家弗朗西斯科·罗巴(Francesco Robba)精心打造。喷泉底座上的三组神像分别代表斯洛文尼亚的三条河流:萨瓦河、卢布尔雅那河以及科尔卡河。

卢布尔雅那,如同这个优雅小国的灵魂微雕,它守在阿尔卑斯山脚,面朝下游的萨瓦河,眺望着碧蓝如眼泪的亚得里亚海,目送着古老的斯拉夫情人渐行渐远。

布莱德湖

卢布尔雅那到布莱德湖(Lake Bled)并不远,沿着A2/E61号高速开40分钟就到。

车窗旁驶过的一个个山林,湛蓝通透的天空,整齐的村镇小城……这里的环境颇为优雅。

依托阿尔卑斯山脉的冰川地质运动,14000多年前形成了这里独特的地貌,而山麓顶部积雪的融水不断注入,就有了有着“阿尔卑斯眼泪”之称的布莱德湖。

趁着太阳还没下山,微风拂过,我们便决定租个自行车绕湖骑行,一圈大约有8千米。骑到一半已近傍晚,夕阳半依山峦,微风轻送些许涟漪,来到湖边一站,疲惫全消,神清气爽。于是推着车在湖边随意溜达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湖面的波光粼粼已经没有了闪烁,只能看到微微的波涌,如绸缎般柔滑。天色更暗些后,教堂的灯亮了,不仅是教堂的灯,小岛的四周也有照明的灯光。教堂的松树在夜色的笼罩中幻成一束束黑影,倒影在湖水中摇曳,令教堂平添些神秘氛围,教堂的钟声恰时响起,为整个氛围带来强烈的旧时气息,置身其间,甚至产生了“车马皆慢”的错觉。

布莱德湖

皮兰

斯洛文尼亚不光有古朴宁静的一面,从安静的布莱德湖走入海边小城皮兰,则是另一番充满生活气息的海上城市。

海边小城皮兰

入城处,有一小小的海湾,岸边停靠着许多小帆船,桅杆矗立,直插在蓝天碧海中。红色、绿色两座遥向对望的灯塔渗入海中,阅尽四季更迭,见证时代变迁,诉说沧海桑田。

顺着小巷,折进那条通往海湾的小路,继续前行。走得稍远一些,便可以顺着石梯下到海边,这里的海边被海水冲刷成一层一层的石床,平缓而富有层次,碎小的石块堆积,海面辽阔,保持着最自然和原生的状态。

我用脚丈量着皮兰古城的每一寸土地,恨不得把这个小城的一切都刻在脑海,此生不忘。

我穿梭在大街小巷,我流连在海边小路,我驻足在中心广场;海边的石块或似祥云、宛若蟾蜍,令人遐想万千。

皮兰的楼房各式各样,色彩斑斓,蓝色、粉色、绿色、黄色的外墙,或屋前放置花台,花草虽不是多么名贵,却也打理得枝繁叶茂;有的庭院种着葡萄,葡萄枝蔓爬满支架,阳光通过缝隙散下来,斑驳光阴就这样流逝;一位老者在一所教堂门前,严格训练着自家的小狗;有的人家别出心裁,在自家的外窗台摆上一些石头,每块石头上都写着字母,我猜,或许是家里孩子的名字吧……

这样的皮兰才是我心中想要看到的皮兰。或许,旅游的开展做到既能满足游客的需求,也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当地人的正常生活不被影响和打扰,才算真正的可持续发展吧。

克罗地亚

普拉竞技场

普拉(Pula)和罗维尼(Rovinj)

从斯洛文尼亚继续南下,便进入了克罗地亚的伊斯特拉半岛,半岛上最有名的两座城是普拉和罗维尼。

前者历史悠久,古朴大气,拥有克罗地亚保存最完好的古迹之一普拉竞技场;后者古色古香,风景如画,散发着浓浓的意大利风情,被誉为亚得里亚海边的一颗“蓝色珍珠”。它们的美不相伯仲,却各有味道。

普拉始建于公元前2世纪,历史上曾是罗马时期重要的地方行政中心、奥匈帝国最大的军港。这里保留了一座罗马竞技场,是世界六大罗马竞技场之一,甚至比罗马那座保存更为完好。

塞尔吉凯旋门(Slavoluk Sergijevaca)是我们从东边进入城市的入口,由塞尔吉家族于公元前29至前27年间建造,以纪念当时在普拉担任重要职务的三名家族成员。所以现在仍然可以看到城门内侧异常华丽的装饰和雕刻,门头上刻着塞尔吉凯旋门的拉丁语名“Slavoluk Sergijevaca”,这是为了纪念塞尔吉家族在对希腊人战争的胜利。米开朗基罗还曾经画了这个凯旋门的草图,现在在一家法国的艺术馆里保存。

离凯旋门不远的广场,同样也有一栋历史悠久的奥古斯都神庙,典型古罗马建筑风格,神庙前面的柱子为科林斯式,拜占庭时期被改建为一座教堂,“二战”时受到损毁。里面设有一座小型博物馆,展出石刻、碑文、雕像等考古物品。

罗维尼的旅游热度明显比普拉要高,码头上停满了游船,老城集中在一个椭圆形半岛上,入口的三角形广场上矗立着古朴大方的钟塔,雕塑和水池。游走在石板小巷中,苍老的细节刻在古墙和城门上,阳光下,暖暖的房子与冷冷的石头有了对话的欲望,高墙夹峙的小巷里,脚下光滑的卵石如溪流一样通往城镇神秘的高处,两只小猫在台阶上睡得正酣。

街道两侧蛇形的小巷更加狭窄,散发着迷人的魅力。阳光照在五颜六色的墙壁上,向外敞开着的绿色百叶窗更为这些彩色缤纷的老房子增添了无限生机。有着蕾丝窗帘的窗子、鲜花盛开的阳台、艺术气息浓郁的门廊和广场有着不同的建筑风格,无论是哥特式、文艺复兴、巴洛克还是新古典主义,都标榜着不凡的身世。

古城有着罗马剧场一样的天然地势,扇贝形的广场边,环境优美的咖啡馆鳞次栉比,还有拥有古典阳台的家庭旅舍和各色工艺品店铺。石板路通向伊斯特拉半岛的最高点——圣尤菲米娅教堂(ST. EUPHEMIA),这座巴洛克风格的教堂建于1736年,是整个伊斯特拉地区最大的巴洛克建筑,里面保存着6世纪的罗马石棺、15世纪的哥特式雕像,以及16世纪到17世纪的油画。登上高60米的钟楼,风很大,我不得不在贪婪地俯瞰罗维尼的海边美景之前,小心收起帽子。

罗维尼的码头上停满了游船
杜布罗夫尼克是《权力的游戏》中君临城的原型

俯瞰下的罗维尼总是让人产生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明知这里是克罗地亚,却仿佛来到了意大利。清澈湛蓝的海水,泊满白色帆船的港口,临水而建的彩虹房子,蜿蜒狭窄的石板路……活脱脱就是意大利一个临海的古镇。难怪有人说,罗维尼就是缩小了的威尼斯。

在罗维尼你很可能遇到这样的黄昏,满天彩霞把整个海湾染得流光溢彩,原本就色彩明艳丰富的古城更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辉,形象也从流光溢彩到沉静空灵。整个过程就像一次华美的谢幕,令人踟蹰不前。

杜布罗夫尼克

如果说克罗地亚的亚得里亚海诸城是一串深邃的红宝石项链,那杜布罗夫尼克则是项链尾端最大最亮眼的那颗。

这是一座背山面海的城市,古城就在海滨,居民区依山而建,上下落差很大。市内道路都是蜿蜒曲折,大部分是单行线。地图上相近的两个点,开车可能要绕一个大圈,步行则有捷径,要穿越小巷台阶。

得益于《权力的游戏》,这里声名鹊起,剧中君临城的原型便源自于此地。整座古城为城墙围绕,城墙依海而筑。

城墙外,深蓝色的大海和海浪不断拍打着浅白褐色城墙和深褐色礁石,城墙内,红色屋顶下,密布的高低起伏民居,穿插着钟楼教堂广场街巷,古城内完好地保存着14世纪的教堂、修道院、古老而华丽的大公宫及壮观的钟楼,14世纪到16世纪建的古城堡,建在一块突出海面的巨大岩石上,风格迥异的罗马风格、哥特风格、文艺复兴风格和巴罗克风格古建筑,不但组成了完美的欧洲中世纪城市建筑群,而且至今保存完好。

行走在杜布罗夫尼克城墙步道上,感觉像是走在红色的屋顶上。城墙与屋顶最近处,甚至可以用手触摸到那些带着阳光味道和温度的红色瓦片,如果杜布罗夫尼克是一本书,每一片不同颜色的红色瓦片就是这本书的每一页,记载下了这个古城的一切。

古城背靠的山上是俯瞰古城的绝佳地点。可以在古城东门外的缆车站坐缆车上山,不过要做好排长龙的准备。也可以沿着小路徒步拾阶而上,不同高度都有惊喜,不过对于体力是一项考验。傍晚时分,很多徒步上山的人,迎着夕阳,心旷神怡。

清澈流淌的内雷特瓦河,绿树围绕的城镇

波黑

从杜布罗夫尼克出发,需要颠簸了将近4个小时的车程,才能达到波黑的莫斯塔尔(Mostar)。

通往莫斯塔尔的路上,窗外两边的景色都是空旷的草原以及自由自在的羊群。虽然也是在山间穿梭,但这里的山路不像克罗地亚那么弯曲陡峭,峡谷下面流淌着碧绿的河流。在欧洲,除了石头路的古城,我就喜欢山区和村落,窗外的空气飘散着树木水流的清新味,阳光洒下暖暖的。

被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统治了400多年的波黑,并没有像其他东欧国家那般,在脱离奥斯曼统治后就摧毁了所有清真寺,比如莫斯塔尔,就至今仍保留着所有的清真寺。每几个小时就能听见礼拜的声音,有一种穿越到中东的感觉。但的确,在莫斯塔尔,除了清真寺外,到处也都能找到奥斯曼文化的影子,比如街边随处可见的土耳其咖啡器具,还有那些号称可以喝到正统土耳其咖啡的街边小店。

莫斯塔尔是一座老城,不高的石房子、硌脚的石头路、淳朴的当地人,也正是我所喜爱的欧洲古城的样子。一进入古城,最先入眼的就是莫斯塔尔老桥(Stari Most),桥从一个悬崖延伸至另一个悬崖,就像空中的彩虹。

从1664年开始,年轻人若是敢从莫斯塔尔老桥跳下去,就能成为勇气的代名词。这个传统延续至今,每年都会有跳水比赛,不过现在是必须受过训练的跳水员才能跳。平常会有表演者在桥上跳下去,但是要收足钱才会表演,如果你真的想看,那得等好久!

若想欣赏莫斯塔尔最好的景色,得站在桥上,或找个清真寺顶,静静地欣赏整座宁静小城。桥下是清澈流淌的内雷特瓦河,四周是被绿树围绕的城镇、细小的巷道、散落的人群,还有高高低低显露的清真寺的尖顶。

离开之前,再来上一份莫斯塔尔当地特色美食cevapcici,配着传统的土耳其咖啡,然后冥想也好,美美自拍也好,享受一刻“与世隔绝”的时光。

圣萨瓦教堂

塞尔维亚

乘塞尔维亚航空的红眼航班,我于破晓时分降落在贝尔格莱德。这个机场有个很酷的名字:特斯拉国际机场,纪念与爱迪生比肩的塞尔维亚裔大发明家尼古拉·特斯拉。多数人对这个名字的了解大概仅限于马斯克的电动汽车品牌特斯拉,殊不知马斯克正是借此向他的前辈致敬。

特斯拉机场的到达厅很小,除了一家便利店和一个兑换外币的窗口,其余都是租车公司的柜台。

在机场找了个椅子,小憩之后我等来了第一班公交巴士,终点站是卡莱梅格丹城堡。

城堡位于多瑙河与萨瓦河的交汇处,曾是拱卫贝尔格莱德的要塞,现在则是一个公园。它分为内外两层,地势渐高。内城的护城河边是贝尔格莱德军事博物馆展区,陈列了不少军事装备。

穿过内城,沿着缓坡来到城墙边,就是传说中贝尔格莱德看全景的最佳位置了。坐在这个城市至高点的矮墙上,低头俯视脚下的萨瓦河缓缓汇入多瑙河,很惬意的感觉。

城堡的另一侧就是当地最出名的步行街——米哈伊大公街。步行街自然是商业旺地,布满了形形色色的商店、酒吧和摊档。我们经过的时候是上午,很多店铺还没开门,显得有些冷清,晚上再经过这里时则是一幅热闹非凡的景象了。

沿着大公街能一直走到圣萨瓦教堂,教堂极其宏伟,据说仅穹顶就重达4000吨,吊装时成了媒体追捧的新闻。教堂以率领塞尔维亚民族从东罗马帝国独立出来,建立塞尔维亚王国的圣萨瓦·奈马尼亚得名,这位开国之君的雕像矗立在教堂西侧。

像其他东正教堂一样,教堂内壁画满了壁画,在屋顶花窗透入的光束衬托下,平添了一种神圣感。我赶上了一场晚祈祷,傍晚时分人们不断走进各处高耸的教堂,在纯净天籁的圣歌音乐中找寻内心的宁静平衡,而崇高的宗教理想在很多欧洲国家民众的现实生活里,表现为完美极致的教堂艺术形态。

黄昏时分,我回到了卡莱梅格丹城堡。

多瑙河宽阔而平坦,拖着落日的光芒缓缓流向远方,余晖被拉得好长好长。我甚至在一块砖上发现了1900的刻字。这座塔曾一度成为奥匈帝国与奥斯曼土耳其对峙的瞭望塔,1900年,刻下这个年份的想必是当时守塔的某位士兵吧。很奇妙地,那个原本不属于我的时代,与我所站立的时空,忽然被这些字符连通在一起。

夕阳把光线一寸一寸投射到古老的砖墙上,慢慢爬行在时间的沟壑里。不管时境变迁,多瑙河永远平平流淌着。就像塞尔维亚的每一处,你眼前所见,既是此刻,亦是千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