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战生育率，全球在行动
2024-12-11刘可澄
20世纪的100年间，世界人口从16亿激增至62亿，如今更是突破了80亿大关。如此迅猛的增长态势曾一度引发国际社会对人口过剩、资源短缺及生态崩溃等问题的担忧。
然而，这一趋势正在逆转。专家预测，全球人口将在2060至2080年间达到百亿峰值，随后便将开始逐年下降。也就是说，世界人口的爆炸性增长阶段即将结束。长期以来，国际社会最关注的人口议题一直是，如果人类生育能力超出地球承受能力，将会发生什么？然而，当低生育率时代真正到来时，我们或许会发现，人口的下降速度与上涨速度一样迅猛。全球将不可避免地进入人口衰退期。
基于目前的人口变化趋势，人口学家预测，在25年内，全球将有3/4的国家的生育率低于世代更替水平。一般而言，一个国家要想维持人口数量稳定不降，生育率需达到2.1，即平均每名女性生育2.1个孩子。2021年，全球生育率为2.23。华盛顿大学的研究员斯坦·沃尔赛特预测，到2050年，生育率低于2.1的国家占比将达76%。到2100年，该比例将上升至97%。
全球新生儿数量的显著下降是一个普遍现象，不仅发达国家如此，比如德国与韩国，发展中国家也同样如此。美国得克萨斯大学人口学家迪安·斯皮尔斯指出，“未来全球人口总量持续下降是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虽然人口减少可能对地球环境带来一些积极影响，但年轻劳动力的减少会导致养老金体系面临巨大挑战，即所谓的“养老金空洞”。此外，高收入、低生育率国家与低收入、高生育率国家之间的差距将日渐凸显。维持经济繁荣与社会稳定成为了本世纪的首要任务之一。如今，日本、意大利等国家生育率低迷，劳动人口缩减，公共财政经受着严峻考验，人口老龄化问题已成为既定现实。再过一至两个世纪，世界各国都将面临人口结构变化所引发的巨大冲击，这使得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
| 美国的挑战 |
美国面临的挑战之一是所谓的“低生育率陷阱”，即一旦生育率下降到某个临界水平以下，就很难再恢复。自2008年以来，美国生育率持续下降，同时移民人口也大幅减少。这导致美国的人口结构越来越接近欧洲，即年轻人口减少而退休人口增加。据预测，到2028年，美国65岁及以上的人口比例可能首次达到20%，与18岁以下人口的比例相当。
生育率下降对美国中小学的影响已初步显现，并预计不久将影响高等教育。据预测，美国大学新生数量将在2025年达到顶峰，随后便会开始回落。规模小、招生难的院校将面临严峻挑战。麦肯锡咨询公司的研究发现，预计到2025年，美国排名在100名以外的大学院校的新生人数可能较2012年减少12%。这一预测反映了美国高等教育面临的挑战。20年前，随着千禧一代（1981至2000年间出生的人）大量进入大学，大学校园迎来了一波生源高峰。然而，在此前的20世纪80年代，美国大学曾经历过一次生源危机。这场危机的原因是X世代（1965至1979年间出生的人）相较于他们的父母一代，接受高中教育的人数较少，因此进入大学的学生数量也相应减少。不过，这一时期，女性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数显著增加，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X世代生源减少带来的影响。
自2008年以来，美国的生育率一直在下降。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规模较小的大学可能需要招收更多的少数族裔和贫困学生，并相应调整学位项目的学习年限和费用，以便学生能够在不背负债务的情况下完成学业。此外，这些院校可能需要面向更年长的人群招生，以适应当前的人口结构变化。俄亥俄大学的人口学家萨拉·海福德表示，应对生源减少的方法有很多。
随着生育率的降低，经济模式也需作调整。劳动力减少意味着企业在招聘方面将面临更多困难。在一个老年人口不断增加、人均寿命不断延长的社会中，相关部门应优先为公共卫生机构和社会服务机构提供劳动力。
与许多国家一样，美国社会同样依赖年轻劳动力来支持退休人员的养老金和医疗费用。当出生率走低，劳动人口越来越少，而需要供养的退休老人却越来越多时，政府可能需要寻找新的养老金收入来源，或是降低养老金的发放金额，甚至是双管齐下。美国社会保障管理局在最新的预测报告中指出，美国生育率确实正在下降，但2050年前后或将迎来一波生育高峰，生育率将反弹至世代更替水平，届时养老金的压力将得到缓解。
然而，人口学家对此持怀疑态度。他们指出，欧洲国家的公民福利较美国更优厚，但生育率的下降趋势并未得到扭转。如果出生人口持续下降，那么与婴儿潮一代相比，千禧一代退休时，劳动力市场上的年轻人数量将显著减少。作为热门移民目的地，美国或许会通过吸引外国年轻劳动力来弥补本国劳动人口的短缺，这也有助于提高生育率。“外来移民大多正处于生育年龄。”北卡罗莱纳大学的人口学家卡伦·古佐说。
这个策略虽然诱人，但仍然存在局限性。首先，移民最终也会步入退休年龄。此外，移民的后代可能会受到移民目的地文化习俗的影响，从而降低生育意愿。过去，在美国生活的拉美裔群体仍然保留着“多子多福”的观念，家庭成员众多。然而，如今，拉美裔人口的生育率已与美国本土人口的生育率相当。
| 全球趋势 |
生育率下降已成为一个全球性问题，影响着包括非洲在内的世界各国，新生人口数量普遍减少。目前，在大多数国家，平均每位女性生育的孩子数量仅为一到两个。这一趋势预示着每一代的人口数量都将少于前一代。人口的增减是指数级的：如果每对夫妇生育多个孩子，而这些孩子又各自生育多个孩子，人口就会呈指数级增长；相反，如果每对夫妇只生育一个孩子，那么在仅仅两代人的时间里，人口就可能减少75%，呈现指数级的下降。
面对低生育率的挑战，人口专家纷纷出谋划策。挪威公共卫生研究所的瓦伊高·希尔贝克说：“人口老龄化是不可避免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减缓这个趋势，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去应对这一挑战。富裕国家应采取措施，激发民众的生育意愿，比如为生育家庭提供住房保障，为不孕不育患者提供治疗补贴，增加税收优惠等。”美国研究机构威尔逊中心的珍妮弗·休巴提出，“企业也应该贡献一份力量，比如延长老年人的工作年限。”牛津大学的梅琳达·米尔斯说：“从城市管理的角度来看，随着人口老龄化程度进一步加深，相关部门应建设更多的医院和现代化交通工具，同时适当减少学校的数量。”
斯皮尔斯目前正在研究印度北部的母婴健康课题，他指出，“近年来，印度家庭的平均人数有所缩减。这是一个全球性趋势，在各个社会阶层中都有体现。”2023年，斯皮尔斯在《纽约时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探讨人口减少可能带来的影响。出人意料的是，许多读者对此毫不担忧，并认为这有助于缓解生态压力。一位读者说：“70年代，全球人口只有现在的一半，那时的世界多么美好。”另一位读者说：“人少了，人类对地球的破坏也就少了。我们应该庆祝，而不是担忧。”
斯皮尔斯认为，如果全球生育率跌至2以下，即平均每名女性仅生育不超过两个孩子，那么仅仅依靠引入移民来解决人口问题或许已不再足够。相反，我们应该思考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我们希望建立一个怎样的社会？是一个人口数量稳定但缺乏人文关怀的社会，还是一个尽管人口减少，却充满人文关怀的社会？
| 迎战生育率，全球在行动 |
当前，有的国家在思考，怎样才能让人们生出更多孩子；而有的国家在探索，如何有效控制急剧上涨的生育率。为了实现人口均衡发展，很多国家都出台了应对措施。
突尼斯：即将步入老龄社会
据突尼斯国家统计局预测，突尼斯将于2025年步入老龄社会。所有迹象表明，该国正处于人口转型阶段：从“高生育率、高死亡率”的人口均衡状态转变为“低生育率、低死亡率”的另一种人口均衡状态。
近年来，突尼斯办理结婚登记的人数一直呈下降趋势，由2014年的11万对降至如今的每年7.7万对。全年出生人口也由2014年的22.5万降至2021年的16万。此外，家庭规模也在缩小，从20世纪90年代的平均每户超过五人减少到现在的不到四人。突尼斯的这些人口变化趋势与欧洲的情况越来越相似，这令该国人口学家忧心忡忡。
希腊：国家推行鼓励生育政策
2021年，希腊人口为1050万，较十年前降低了3.11%，且1/4的人口年龄大于65岁。为了鼓励年轻夫妻生育，希腊政府于2024年1月推行了一系列政策，包括上调生育补贴、延长产假、提高税收起征点等。希腊总理基里亚科斯·米佐塔基斯说：“为生育家庭提供支持是我们的首要任务。”
新政推行后，夫妻每生一个孩子可获得的生育津贴从2000欧元（约合人民币1.6万元）上涨至2400欧元（约合人民币1.9万元）。如果生育了四个孩子，则第四胎最高可获得3500欧元（约合人民币2.7万元）。希腊政府预计，这项举措的每年花费将达4500万欧元（约合人民币3.5亿元）。除了上调生育津贴，其他鼓励生育的新政策包括：对婴儿奶粉的价格实施管控、生育家庭的税收起征点上调至1000欧元（约合人民币7800元）、个体户及农户的产假由四个月延长至九个月、每生一个孩子可获得的供暖补贴由3000欧元（约合人民币2.3万元）上调至5000欧元（约合人民币3.9万元）等。希腊《第一议题报》称，“新出台的人口发展规划的内容还包括：帮助年轻人平衡工作与生活，为年轻女性创造更多工作岗位，力求攻克不孕不育问题，以及引导海外希腊年轻人回流。”
然而，受通货膨胀影响，希腊物价飞涨，上调后的生育津贴也只够两个月的奶粉钱。希腊竞争委员会于2023年11月发布的价格调研报告显示，作为生育家庭的必需品，婴儿奶粉在希腊的售价是其他欧盟国家的213%。
印度：积极适应人口老龄化
印度拥有14亿人口，生育率下降并不是一件坏事。据预测，印度人口将于2065年左右达到17亿峰值，随后将迎来转折点。一位印度经济学家指出，“人口减少，人均资源占有量增加，比如财政资源、公共设施资源等，这将有利于印度的经济增长。”然而，从长远来看，老年人口抗风险能力弱，对社会依赖性高，印度人口老龄化问题也不容忽视。这位经济学家强调，“人口结构的变化速度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如果印度想要抓住这一机遇，就必须同时面对随之而来的挑战。”
泰国：发放补贴，免去不孕不育治疗费用
2022年，泰国死亡率首次超过出生率。如果再不采取措施，60年后，泰国人口将减少一半，下降至3300万。因此，泰国政府出台了多项鼓励生育政策，包括对采用辅助生殖手段的夫妻发放补贴；为不孕不育患者提供免费或减免费用的治疗，以提高他们接受治疗的机会；提高对拥有多个孩子的家庭的财政补贴，以鼓励家庭生育更多孩子等。
韩国：所有努力化作泡影
韩国目前是全球生育率最低的国家之一。2023年的数据显示，平均每位韩国女性仅生育0.72个孩子。尽管多年来韩国政府采取了多种措施来遏制人口下降的趋势，但低生育率问题已经逐渐演变为一个结构性难题。在2006至2021年期间，韩国政府投入了约1900亿欧元（约合人民币1.5万亿元）以刺激生育，这些措施包括增加对多子女家庭的补贴、提供产假补贴，以及免除公立托儿所的费用等。然而，这些措施并未产生预期的效果。
韩国的人口学家指出，“尽管政府推出了多项鼓励生育的政策，但韩国人不愿结婚和生育的社会经济结构和价值观并未发生根本变化。政府确实在努力减轻家庭在生育、养育和教育方面的负担，但尚未有效解决过度工作、性别不平等等问题。只有当韩国人，特别是韩国女性，能够在事业和家庭之间找到平衡时，她们的生育意愿才可能提高。大量研究已经表明，减少工作时间和促进性别平等是提高生育率的有效途径。仅仅为生育家庭提供补贴的政策已经过时。政府更应该思考的问题是：如何让选择生育的人们过上更高质量的生活。”
尼日尔：推动妇女解放，降低生育率
尼日尔是全球生育率最高的国家之一，平均每名女性生育七个孩子，人口年均增长率达4%。1990年，该国人口为800万，到2018年时已增长至2240万。按照这样的趋势，到2050年，尼日尔极有可能成为非洲人口第二大国，仅次于尼日利亚。
2019年，该国时任总统穆罕默杜·伊素福提出，民众需要“负责任地生育”，并强调降低生育率对于应对气候变化危机的重要性。布基纳法索的媒体预测，未来15年内，尼日尔的人口可能会翻倍。为了控制这全球首屈一指的高生育率，尼日尔政府决定在教育改革、健康与生育服务、法律保护、经济赋权、政治参与、儿童福利等方面推动妇女解放，以期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
编辑：侯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