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见证
2024-12-11吴春
宜禾古城
宜禾古城是一樽银质的酒杯,噙着的月光,照亮它并不年轻的面容。
从曹魏时的宜禾县到唐常乐城,中间泊着六百年的烟尘,一座城因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历史。
打马出征的将士,用尽一生的誓言,最终站成时间的证词。
城墙上御敌的痕迹还在,英雄的气概一再融入古城的血脉,把层叠的时光铸成铁板一块。
散落的磕石将自己交给浮土,静止于一场风暴,这静,超出它们自身的重量,是经历千百年风吹雨打,酿出的静。
有人在此取景拍摄,仿古意味浓郁。奔驰的军马,穿着古装的人,在镜头中杀伐对阵。
动景之外是更深的寂静。
云在天上飘,顶着旭日的古城,宛似一枚褪去锈迹的铁钉。
昆仑障
城东北角,连着一座小城,它还有另外一个好听的名字——昆仑障。
昆仑障拥有比宜禾古城更长的历史,西汉风云一声不响,高悬在城墙上。
万物有灵,一些鲜活的声音荡出城外,又被时间掩埋。
障内的甘草、白刺、骆驼刺皆沾染古意,一再钓起沉入黑暗的太阳。大地新生与腐朽并存,走在时光之侧。
攀上昆仑障,地面变成了正方体。草木和野花口吐乡音,在晨风里跃跃欲飞。
四野广阔,戈壁坦荡,农舍和庄稼在诗词里恣意起伏。
驼铃声歇,丝路若隐若现。广阔之外的广阔,包罗人间万象。
我站在城墙上,仿佛一个守土的兵卒,一个单纯的空白人形。
古墓群
古城西北八百米处的风蚀台地,被风揭开外衣,袒露一片汉唐古墓。
不是僵卧,而是醉眠,让这些人失去醒来的机会。
沙场回音尚在,英雄气概尚存。太阳悬在高空,替烈酒开释。一杯酒就够了,足以抵御一生的风寒。
凌乱的陶瓷片、碎砖都是时光的见证,用来安放古老的乡愁。一座城,一个人的一生,相伴相依。
时间停滞于此,清空一切杂音。一种潇洒,以安卧的方式,吞下毕生的苦乐。
暮春时节,处处是新生与激情。我在古城边上,找到六百年前的马蹄印、箭矢,和守城的人。
静景与动景
古城周围渠系、农田线条错综复杂,似紧绷的弦,弹拨苍凉。草从四面八方涌来,托起莲花般的城池,它们让我懂得——爱的本质是奉献。
干净的日子,万物省略所有修辞,朴素的光阴接通古今。
古城陷入一场恒久的宁静,野花的印戳拓满衣襟,诠释自由与永恒。
野兔是偌大空间唯一的动景,更深入一些,草木、阳光也在动,去往辽阔、宽广。
动与静、死与生在这里交汇,古城矗立成了不朽的丰碑,淡化了所有的欢喜和忧伤。
浩大的静引领我寻觅、谛听,每走一步,都会被无形之形打动,被无声之声吸引。
炊烟升起,硝烟散尽。
古城进入迟暮,它把未来托付于更多光阴,仿佛每一天都在重生。
值守
天空是倒悬的海,泛着云的波浪。古城是一叶小舟,绕开命运的礁石。
远山保持一贯的沉默,从不逾矩,从不轻易改变已发生或还未发生的事。
日光西斜,一城一障披上寸寸金缕。
我在光影的接口,审视每一块碎瓦、每一粒砾石,感觉百代光阴齐聚这里,清瘦却凝重。
翻开大漠这页巨幅画卷,光芒意有所指,丘陵在意念中升高,那些被称为英雄的人,放下刀剑,用汗水夯实未来。
悬在墙头的灯火已走进千家万户,在渴望它的人身边亮着。
古城被更多的新事物替代,它们皆立于时代前列。唯有草停留在原地,替梦想值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