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结构视角下恋爱观察类综艺节目权力话语探析
2024-12-08陈令仪
摘要:文章从围观结构视角深入探析恋爱观察类综艺节目的权力话语机制,以热门节目《半熟恋人第二季》为具体案例,探讨其在媒介景观中如何构建、展现并影响观众对恋爱关系及社交互动的认知。研究目的在于揭示此类节目如何通过镜头语言、剪辑手法、嘉宾选择及互动设计等多维度策略,塑造特定的情感叙事框架与权力动态,进而分析其对公众情感观念、社交行为乃至社会性别角色的潜在影响。文章将文本分析法与内容分析法相结合,对《半熟恋人第二季》的节目内容进行细致剖析。研究结果显示,《半熟恋人第二季》通过精心设计的节目环节与剪辑策略,不仅展现了多样化的恋爱模式与情感纠葛,更在无形中强化了某些社会性别刻板印象与权力结构。此外,研究还发现,节目中的互动模式与情感表达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代社会对恋爱关系的复杂态度与期待,揭示了媒体在塑造公众情感认知方面的巨大力量。
关键词:恋爱观察类综艺节目;《半熟恋人第二季》;“全景监狱”;“共景监狱”;“液态监视”
中图分类号:G2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4)19-0147-04
《半熟恋人第二季》是一档聚焦30岁以上“轻熟龄”单身男女恋爱观察的综艺节目。该节目首次将目光聚焦于30岁以上的恋爱群体,通过精心构建的话题引导,引发嘉宾和观众对恋爱和婚姻的深入思考,达到情感共鸣的效果。与其他综艺节目相比,《半熟恋人第二季》凭借极高的讨论度和良好的口碑传播,成为2022年恋爱观察类综艺的典范之作。截至2023年首季度末,市场上迎来了五档聚焦于恋爱主题的网络综艺新作,它们分别是芒果TV推出的《从恋爱走向婚姻之旅》与续集《再见爱人:新篇章》、爱奇艺平台的《我们相爱吧4》、腾讯视频的《挚友情缘》和热门续作《半熟恋人第二季》。在这一系列节目中,《半熟恋人第二季》凭借其首播周期的卓越播映指数,不仅在热度上独占鳌头,更成为2023年度恋爱观察类综艺中的佼佼者[1]。
与第一季相比,第二季不再局限于纯粹的爱情探讨,而是深入挖掘节目中素人嘉宾恋爱互动的多元层面,并通过观察室内的嘉宾交流,广泛探讨了单身群体的婚恋观念等社会热点,有效传达了节目的核心价值。这一转变充分体现了观察类节目的典型特征,即观察室内的嘉宾们审视屏幕上的真人秀表演,同时发表见解并参与讨论。当下,观察类节目普遍采用“演播室对话+真人秀展现”的双重叙述架构,参与观察与被观察的个体职业背景丰富多元,既涵盖演艺明星、体育健将、电视节目主持人等公众人物,也不乏普通素人的身影[2]。《半熟恋人第二季》中恋情的频繁发展,使观众对该节目的真实性产生了一定的信任感。成功率较高的恋情可能让观众认为节目的展示基于真实的情感交流和互动[3]。当《半熟恋人第二季》以生动的方式呈现热门社会话题的现实景观时,其转化为德波和卡尔纳所描绘的媒介景观,成为一种以视觉化形式展示世界的表达方式。这种视觉化手法通过影像、声音和符号的有机结合,将抽象的社会议题转化为具象的图像符号,以激发观众的对话、反思和理解。德波曾阐述道,“景观将现实猛然带入其视野,从而确立了景观本身的真实性”。而凯尔纳则持这样的观点,“媒介不仅掌控着休闲时光,塑造着人们的观念与行为模式,还为人们提供了构建自我身份的资源,对日常生活结构的构建起到了催化作用”[4]。个体和社会在被媒介所呈现的大量图像声音和符号构成的景观所影响和塑造的同时,也被赋予了有指导性的权力和话语权,从而形成了喻国明先生所提出的“共景监狱”的社会结构[5]。
一、“共景监狱”:权力、观察与被管理的关系
“全景监狱”的概念最早由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在他的著作《规训与惩罚》中提出,其灵感源自英国哲学家边沁的“圆形监狱”设想。该构想描绘了一种环形建筑空间,其周围划分出多个囚室,中心则耸立着一座瞭望塔,监视者作为一个“大他者”站在塔上,全面监控囚犯的活动[6]。囚犯被分散关押在各自的牢房中,而监视者则位于牢房的顶端,可以俯瞰整个监狱,观察每个牢房的囚犯情况。这种圆形监狱更像一个权力实验室,观察成为一种权力行使方式,而被观察者往往只能顺从。“全景监狱”的核心原则是,权力应该是可见的,但又无法确切知晓。建筑的“可见—不可见”机制成为一种秩序的保障[7]。一个核心概念在敞视监狱中是“凝视”,它建立了一种单向的审视机制,导致个体内部产生了自我监管的效果。
随着新媒体的到来,福柯语境下的“全景敞视”渐渐过渡到“同景监视”。在互联网日新月异的时代,信息壁垒与阶层界限已大幅淡化。消费社会的蓬勃发展促使商业资本纷纷抢占新媒体的高地,以期通过吸引公众眼球来推销其产品。随着关注度的飙升,被注视者被推至“前台”,如同置身于聚光灯之下,整个网络空间俨然成了一个对特定场景、人物及事件进行全面监控的场所。
托马斯·马蒂森(Thomas Mathiesen)在其著作《受审判的监狱》中提出的“同景监视”理论,颠覆了全景敞视主义中“一对多”的观看模式,转而强调“多对一”的监视态势。马蒂森视“同景监视”为一种进阶的行为实践,它扩大了地位与权力之间的鸿沟。在权力鲜明的场合,为了培养顺从的观众,“同景监视”所营造的仪式感往往被管理者所操纵,深刻体现了管理与被管理之间的渗透关系。与此相呼应,喻国明提出了“共景监狱”的概念,它侧重于群体性的围观行为,构建了一种“围观结构”,即众人共同对个体实施凝视与控制[8]。在《半熟恋人第二季》中,节目组邀请一群来自不同行业的都市精英男女入住名为“半熟小屋”的场所,展开为期21天的恋爱社交实验。在这个实验中,陈妍希、杜海涛担任“半熟观察员”,形成了荧屏前的“围观结构”。观察员的存在和行为在节目中营造了一种仪式感,让参与者感受到被监视和评判的压力。这种仪式感强化了管理者对参与者的控制,使后者在节目中处于被管理的状态。
二、“液态监视”:权力的去中心化与复杂化
无论是在节目播出期间还是节目结束后,节目中素人嘉宾之间的互动以及嘉宾的评语都会在社交媒体上被弹幕和网友截屏分析、转发和评论,这进一步促进了权力的去中心化趋势。在社交媒体平台上,观众通过弹幕、截屏和评论等形式积极参与对节目内容的讨论和解读。这种行为使得观众成为权力的分散者,他们通过自己的解读和观点参与到对节目的权力审判中。嘉宾的互动、言辞和评语被广泛讨论和传播,这进一步强调了权力不再集中于少数参与者之手,而是在社交媒体上形成了一种群体化的审视和评判。鲍曼和里昂在《液态监视》一书中指出,我们正处于一个被称为“后全景监狱时代”的阶段[9]。在这个时代,“大他者”不再驻守在瞭望塔上,也不再将人们置于“全景监狱”的视野中。相反,他们迅速融入了无法被掌握的信息洪流之中,监视行为也随着信息的流动而在人们所在的各个场合、各个角落中悄然存在,这便是所谓的“液态监视”。如果将恋爱观察类综艺节目当前的状态描述为“共景监视”,那么素人嘉宾们对自己被监视的情况是知悉的[10]。然而,“液态监视”的特点在于其隐匿性和普遍性。人们常常无法察觉到自己正受到监视,监视行为在信息流动的背后悄然进行。它不再依赖于单一的监视机构,而是在信息的涌动中通过多个机构和个体实施。这种形式的监视使得权力关系更加复杂和模糊,也引发了对个人隐私和权益的关切。当前的“液态监视”呈现出去中心化的特征,权力的配置呈现出弥散状态。与传统的监视机制形成鲜明对比,传统监视通常有明确的层级结构,权力从上层向下层流动[11]。然而,在“液态监视”中,监视行为可以在不同参与者之间流动,并形成一个分散的网络。权力在这种网络中以非线性的方式传播和传递,边界逐渐模糊。此外,“液态监视”还导致了公共和私人领域的边界不断模糊。“当监视以一种流动性的状态在现代社会中蔓延时,便引发了一系列看似矛盾的社会现象:社交媒体用户一边诅咒监视者,一边充当监视者;一边担忧自己的隐私遭到泄露,一边又默许让渡属于自己的部分隐私。”[12]在恋爱观察类综艺节目中,弹幕扮演着多重角色。一方面,观众可以通过弹幕评价参与者,彰显他们对监视行为的不满和抗拒;可以用弹幕表达对节目中展示的行为的态度,成为某种程度上的监视者。另一方面,观众在发送弹幕的过程中也暴露了自己的一部分隐私,如个人观点、情感表达以及与其他观众的互动。他们在默许的情况下,将自己的意见和情绪公之于众,充当了被监视的角色。当观众的点赞和评论转化为数据时,部分权力者通过采集、分析和利用这些数据获益。
三、从监视到观看:权力是否转变?
在《半熟恋人第二季》中,第二演播室迎来了7名明星观察员及其亲属,他们共同参与讨论,为节目内容注入了丰富的议题与多元的对话元素。这些观察员各抒己见、立场各异,他们的表达、聆听及交锋不仅丰富了节目层次,也激发了观众多样化的思考。第二演播室的讨论及荧屏前的网民形成了“共景监狱”下的“围观结构”。然而,在新媒体语境下,模式从“一对多”到“多对一”转变,垄断式的权力呈现出更加平和的特征。在“共景监狱”的框架下,观察员们的话语权通过群体间的沟通协商来确立,个体独断的权力已不复存在。这种“共议”模式赋予了婚姻、爱情、成长等话题以建设性的呈现。当下的观察员已摆脱了监视者的冰冷形象,也不再局限于监狱模式下单一的话语权威。在综艺节目的场景中,观察员的话语权更多体现在提供评判而非严苛批评上[13]。因此,这类节目更多地聚焦于情感的抒发、心灵的交汇,乃至跨代间的深度对话,旨在通过这种方式更贴近生活本质,并与观众实现高效、深入的沟通[14]。在这些恋爱观察类节目中,明星们对日常生活的讨论不再给观众一种高高在上、难以接触的感觉,而是呈现出平等相处的特点。尽管存在这种情况,但综艺节目中被观看的嘉宾仍然承受着被审判的压力,使得观众能够更容易地与他们产生共鸣,感受到彼此的相似之处。在《半熟恋人第二季》中,男嘉宾孟昭博和女嘉宾张宝儿并没有在综艺节目期间发展出恋情,但却在节目结束后成为恋人,这令许多观众感到惊讶。孟昭博在一次采访中坦言,在《半熟恋人第二季》的小屋中,他经历了一种内部冲突的状态,并且对镜头下的生活感到不适应。这一情况反映了小屋内无处不在的权力审判存在。观众通过观看节目成为权力审判的一部分,他们对嘉宾的行为、言论和互动进行评判和评论,从而对其产生影响[15]。
当监视液态流动的时候,一个最引人关注的问题是,关于监视者的确切身份难以明确界定。因为在新媒体与“液态监视”相互交融的当下,监视的主体已不再局限于传统的权力机构,而是呈现出一种广泛且分散的态势。在探讨监视者的身份之前,应该深入思考素人嘉宾在镜头前所展现的人设是不是经过一定的规训形成的。当镜头扩展到明星们的“后台”而使“后台”前置化时,可以探究这是否意味着戈夫曼所述的《日常生活的自我呈现》中的“前台”表演概念在这种情境下得到了应用。而当看似去中心化且弥散的权力关系建立在场景搭建、话题设置以及嘉宾们巧妙的引导与控制上,这是否就变成了一种权力共谋或妥协后的产物?
四、结语
本文通过对《半熟恋人第二季》进行深入分析,从围观结构视角揭示了恋爱观察类综艺节目的权力话语机制,以及其对公众情感观念、社交行为和社会性别角色的潜在影响。研究发现,节目通过多维策略塑造了特定的情感叙事与权力动态,既展现了多样化的恋爱模式,也在无形中强化了社会性别刻板印象。尽管研究揭示了媒体在塑造公众情感认知方面的巨大力量,但也存在局限性,如样本单一可能导致的结论普适性问题,以及观众个体差异对节目影响感知的差异等。未来的研究可进一步拓展样本范围,结合更广泛的受众调查与深度访谈,以更全面地理解恋爱观察类综艺节目的权力话语机制及其社会效应。同时,本文呼吁媒体在追求娱乐效果时,注重社会责任,传播健康、平等的情感观念,以构建更加积极、多元的媒介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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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陈令仪,助教,研究方向:新媒体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