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21世纪主流媒体研究的热点、现状与趋势探究

摘要：文章采用计量文献学方法，以CNKI数据库中的核心期刊文献为样本，运用Cite Space软件对21世纪以来我国主流媒体研究的热点、现状及发展趋势进行知识可视化分析，梳理主流媒体研究的演进脉络，从而为未来相关领域的理论与实践研究提供借鉴。文章认为，“短视频”“媒体融合”“内容生产”等关键词近年来在主流媒体研究中保持强势，并将在未来一段时间对相关研究领域施加较强影响力。在整体发展脉络方面，主流媒体研究经历了起步阶段、发展阶段以及当前以媒体融合、内容生产等突现词为主要议题的研究新阶段，与社会现实及媒介环境的发展变动相呼应。在演进趋势方面，主流媒体领域的研究对象随着概念的在地化而不断具体化，研究内容从注重考察行业整体发展转向基于具体情境的研究，更加重视实证方法的运用和传播理论的指导作用。研究发现，目前我国主流媒体研究仍存在研究对象选择局限性大、研究同质化较强、创新性较低、研究代表性较弱、缺乏原创性理论等问题。文章提出，未来主流媒体研究应当注重打造适合国内语境的原创性理论，增强研究的创新性与代表性，从而进一步提升研究质量、丰富研究成果。

关键词：主流媒体；Cite Space；知识图谱；可视化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4）19-0001-05

一、研究背景与概念梳理

主流媒体面向主流人群，遵循主流价值观报道新闻，具有较强的权威性，能够有效地引导舆论[1]。21世纪以来，互联网技术的迭代进步，自媒体、社交媒体平台等不断挑战传统主流媒体的新闻报道主体地位。面对纷繁复杂的网络环境，主流媒体的社会意义不断凸显。主流媒体发挥自身优势，同时借助新兴技术不断进行转型升级的尝试，长期以来始终是学界的热点研究对象。

当前国内的主流媒体研究，对主流媒体的定义始终没有达成一致。“主流媒体”这一名称源自诺姆·乔姆斯基的文章《主流媒体何以成为主流》，他提出有一类媒体拥有丰富的资源，在舆论中起主导作用，为社会公众及其他媒体设置着新闻框架，这类精英媒体、“议程设定媒体”便是主流媒体。在我国20世纪90年代的早期新闻传播研究中，主流媒体通常指西方大报、大型通讯社等媒体，或是在传播中处于主流地位的各种媒介形式，如广播、电视、报纸等。进入21世纪后，主流媒体的定义逐渐发生变化。新华社“舆论引导有效性和影响力研究”课题组于2004年发布的研究报告《主流媒体判断标准和基本评价》，列明了判断主流媒体的标准，以及当时国内主流媒体的具体名单[2]。“主流媒体”逐渐成为权威性强、影响力大、受众广泛、传播主流价值观的重要媒体的专有名词。

尽管主流媒体始终是新闻传播学界的关注重点，但目前采用知识图谱软件对其进行系统梳理的实证研究数量较少，对该领域的研究热点、发展趋势等方面的认知尚不清晰。因此，本文采用计量文献学的方法，以主流媒体相关的核心学术文献为研究对象，尝试回答以下问题：新世纪以来，主流媒体研究的热点研究议题和主要研究方向是什么？整体上呈现出怎样的发展脉络？研究的演进趋势是怎样的，目前存在哪些优点与缺点？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方法及参数设定

本文以Cite Space 6.1.R6为分析工具，通过关键词共现、关键词聚类和关键词突现等知识可视化呈现，并辅之以具体的质性分析，展现21世纪以来我国主流媒体科研领域发展演进的动态趋势。将节点类型设为关键词，节点阈值设为“Top 30% Per Slice”，网络裁剪方式设为路径裁剪后运行Cite Space。

（二）文献收集

本研究以CNKI为数据库，以“主流媒体”为主题进行检索，并将检索范围限定于2000—2023年发表的CSSCI及北大核心期刊文献，共收集到1415条相关结果（检索时间为2024年8月）。对所收集到的文献再次进行细化筛选，剔除无关内容后最终得到1286篇符合要求的文献。

三、主流媒体研究热点与趋势

（一）关键词共现分析

关键词是对文章核心内容的直接反映，通过对主流媒体研究文章中的关键词进行可视化分析，可以直观地展现该领域的研究热点与趋势。

共现图节点的面积与颜色分别代表该关键词的频次和热度。从图1可以看出，短视频、内容生产、国际传播等节点直径较小，但外圈呈深色，说明该关键词近年来受关注度增长较快，是该领域的新研究热点；影响力、公信力、引导力等节点以浅色为主，节点面积较大，说明出现年份较早，以其为关键词的研究数量多，但近年来提及次数逐渐减少，热度有所衰退；涉及媒体融合等关键词节点面积较大且外圈呈深色，相关研究始终较为强势。

（二）关键词聚类分析

通过Cite Space对主流媒体研究文献的关键词进行LLR聚类并生成图谱（见图2），共得到9组分类结果，分别为媒体融合（#1）、短视频（#2）、公信力（#3）、影响力（#4）、新华社（#5）等，即主流媒体研究中的热点领域。此聚类的模块值（Q值）为0.6613，大于0.3，表示图谱聚类结果有效；平均轮廓值（S值）为0.9558，大于0.7，表示图谱聚类结果可信[3]。综上可知该聚类结果显著且合理。

对上述聚类进行时区可视化分析，能够呈现我国主流媒体研究的发展脉络。在起步阶段，随着社会对主流媒体的重视度逐渐提升，研究议题集中于传统媒体的影响力、公信力、引导力等，重视分析传统媒体的宣传作用和舆论引导能力。2010年前后，研究进入发展阶段，这一时期新媒体快速发展，促使传统主流媒体探索更多元的发展方式。例如，打造“两微一端”等传播格局，媒体融合成为主流媒体研究的热点话题；同时由于生存空间受到社交媒体平台等新媒体形式挤占，主流媒体研究开始注重分析传播策略、传播能力、传播效果以及自身的主流价值。2019年前后，研究进入新的时期，随着短视频新闻的出现和流行，主流媒体也开始布局抖音、B站等视频平台，其短视频传播成为这一时期研究的热点。

（三）关键词突现分析

对关键词进行Burstness分析，将γ值设为1后共得到11个突现词，包括“影响力”“权威性”“短视频”“媒体融合”“内容生产”等。以下将对突现词进行阶段性分析。

1. 2000—2009年：都市报研究勃兴，“四力”探索发端

20世纪90年代以来，城市化进程不断推进，市民文化水平、受教育程度逐渐提高，第二、第三产业从业人员在城市人口中的占比不断扩大，城市中日益庞大的空间距离使人们更需要一个公共空间[4]。同时，由于媒介大众化、市场化的影响，都市报开始兴起。这一时期，学界重点关注都市报向主流媒体的转型，包括转型的方向、具体尝试以及转型过程中遭遇的困难。当时的都市报转型存在一定的问题，如部分都市报只重视报社规模、报纸发行覆盖范围与密度，忽略了主流媒体应有核心影响力这一基本素质[5]。

“四力”概念于2016年2月19日在党的新闻舆论工作座谈会上提出，但其具体内涵诸如影响力、引导力和公信力在主流媒体研究早期已作为关键词频繁出现，体现了研究的前瞻性。“影响力”一词突现期较长，自2002年开始，至2015年结束，反映出影响力是评判主流媒体的核心标准，如何提升影响力是研究的重点内容。2007—2013年，“引导力”进入突现期，主流媒体的舆论引导能力受到关注。这一时期的研究致力于探索提高主流媒体舆论引导能力的策略，如对特定媒体组织、特定事件进行案例研究。“公信力”的突现期则为2012—2018年，网络媒体快速发展，虚假信息、网络谣言等问题随之到来，对主流媒体的公信力提出了更高要求，研究重点转向如何在新媒体语境下重构主流媒体的公信力。

受都市报、专业报的冲击以及假新闻的影响，传统主流媒体的权威性建设成为重要任务。权威性是主流媒体的优势，也是主流媒体在媒介市场化语境下的核心竞争力。在提升权威性路径方面，有学者强调要将党报的权威性和可读性统一起来，让新闻引人入胜，从而增强传播效果；通过增加深度报道，彰显人文精神，为公众提供对话平台，增强权威性和影响力。权威性相关文献以思辨性研究为主，采用实证方法的研究较少。

2. 2010—2019年：关注网络媒体与传统媒体间的互动

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新的传播格局形成，网络媒体迅速兴起。受互联网尤其是移动互联网技术飞速发展的影响，传统新闻传播业的生产方式、整体布局以及舆论环境均发生了深刻变革。

这一时期“网络媒体”一词进入突现期，主流媒体研究关注网络媒体与传统媒体之间的互动，以及主流媒体在互联网环境下的应对机制，包括主流媒体对网络媒介的使用。网络媒体的自发性、即时性挑战了传统媒体的议程设置主体地位，信息发布转向多元化；同时网络媒体也充分受到传统媒体影响，在选题策划等方面往往沿袭传统媒体的常用惯例[6]。

3. 2019年至今：媒体融合、内容生产议题成为新热点

中国广视索福瑞媒介研究（CSM）2019年发布的《短视频用户价值研究报告》指出，短视频是具有高使用黏度的媒介形式，影响力持续扩大，使用率已经超越电视、网络视频[7]。由于具备时长短、节奏快、内容紧凑的特征，短视频这一新传播形式满足了当代受众碎片化的内容需求与移动化的场景需求，新华社、央视新闻等主流媒体纷纷入驻短视频平台，对这一趋势进行的研究增长迅速，关键词短视频的突现强度达到10.04。这一时期的研究主要讨论主流媒体的短视频内容生产，描述主流媒体短视频新闻实践和传播策略，探索主流媒体融合创新思路。在内容生产特征方面，主流媒体的短视频新闻生产形态呈现去故事化、去播报化、记者弱化特征[8]。通过对资本、技术、社会影响力等资源的整合，主流媒体逐渐适应短视频平台社交化、视觉化、碎片化、移动化的传播特征，通过与商业平台之间的互惠合作不断推进自身的转型突围[9]。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推动媒体融合发展，要坚持一体化发展方向……打造一批具有强大影响力、竞争力的新型主流媒体”[10]。2020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快推进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意见》，提出要充分运用先进技术做好新闻传播工作，推动优质资源要素向互联网主阵地聚合、向移动端倾斜，促进资源的优化配置[11]。关键词“媒体融合”此后进入突现期。这一时期的研究主要包括主流媒体的创新途径、未来走向，以及在转型过程中可能面临的结构性矛盾。打造新型主流媒体成为主流媒体未来发展的重要战略[12]，可尝试从传统的直接为用户生产内容的一线内容生产者，转为为内容生产提供专业支持、价值服务或运作指导的二线角色[13]。

“内容生产”同样是这一时期的突现词，关注点从媒介形式回归内容本身，相关研究微观化。主流媒体内容生产具有权威性、专业性等优势，但也存在技术相对落后、体制机制陈旧、生产观念滞后等问题。同时，传统的新闻叙事强调客观与理性，在盛行反权威、去中心化的解构主义倾向的舆论场，容易与公众情感割裂[14]。在注重宣扬社会主流价值观的基础上，强化内容生产的情感取向，让新闻话语更接地气、有人情味[15]，是主流媒体行之有效的内容生产路径。

四、主流媒体研究的演进趋势

（一）研究对象：从套用西方概念到收编入在地化体系

在研究早期，“主流媒体”这一名词的指涉对象多为西方媒体，随后被引入对国内媒体的研究，学界试图将这一概念套用在当时国内较为流行的媒介形态之上。随着实践和研究的推进，学界逐渐认识到国内语境的特殊性，主流媒体的评判标准并不限于传播范围与受众数量，还应包括是否承担社会责任、是否传播主流价值观等面向。主流媒体研究的对象不再是泛化的流行媒体，经过更加严格的筛选，其转向中央级媒体以及各省级党报、广播电视等。随着媒介技术的发展，研究对象进一步拓展和延伸至传统主流媒体的网络化实践，如主流媒体衍生出的新闻网站、“两微一端”等，对新技术环境下主流媒体的变与不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

从套用西方概念到将其收编进国内的媒体研究体系，主流媒体的定义在国内语境下不断在地化，研究对象也越发具体清晰。

（二）研究议题：从宏观走向微观

纵观主流媒体研究的发展历程，可以看出学界的研究视角出现了整体性的转移，研究内容逐渐从注重考察媒体形式发展到重视基于具体情景的研究，从宏观讨论走向微观分析。在早期研究中，研究者通常在当时的媒介环境下对媒介整体发展趋势和路径进行宏观分析，对主流媒体的概念界定、社会责任、未来的发展方向等议题提出指导意见。近年来，主流媒体研究的针对性渐强，逐渐从泛化的行业研究转向基于具体传播情境的微观研究，如以一家或多家媒体的新闻实践为案例，探讨其传播策略。

研究视野从宏观转向微观，优势在于研究内容更具体、更有针对性，但也容易造成研究同质化较强、创新性较低的问题，使得研究的代表性和全局性不足。

（三）研究方法与理论：实证研究数量增加

21世纪以来，国内主流媒体研究越来越重视对媒介实践中可以量化的部分及其相关关系进行测量、计算和分析，采用实证类方法的研究数量不断增加，研究过程和研究结论更加科学化。但相对而言，主流媒体研究领域依旧以个案分析等定性研究为主，推广度不高。理论方面，主流媒体研究以实务研究为主，但也呈现出越来越注重理论指导的趋势。但当前大部分研究依旧依托西方理论来解释中国问题，在分析和解读国内特殊语境时未必完全适配。

五、结语

21世纪以来，我国主流媒体研究议题经历了从早期的都市报、“四力”、权威性等，到如今的媒体融合、内容生产等的转变，演进趋势与社会现实及媒介环境的发展变动相呼应，展现了学术研究的实践性与前沿性。在研究领域方面，通过关键词聚类可知，媒体融合、短视频、公信力、影响力、新华社、引导力、媒体责任和政治性是较受关注的领域。在整体发展脉络方面，主流媒体研究主要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与社会现实及媒介环境的发展变动相呼应。当前，主流媒体研究的对象随着概念的在地化而不断具体化，研究内容逐渐从注重考察媒体形式发展到重视基于具体情景的研究、从宏观讨论走向微观分析。在未来，主流媒体研究应加快进行中国自主知识体系的建构，打造适合国内具体语境的原创性理论，从而进一步提升研究质量，丰富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1] 刘帅，李坤，王凌峰.从主流媒体到新型主流媒体：概念内涵及其实践意义[J].新闻界，2020（8）：24-30.

[2] 新华社“舆论引导有效性和影响力研究”课题组.主流媒体如何增强舆论引导有效性和影响力之一：主流媒体判断标准和基本评价[J].中国记者，2004（1）：20-21.

[3] 陈悦，陈超美，刘则渊，等. CiteSpace知识图谱的方法论功能[J].科学学研究，2015，33（2）：242-253.

[4] 任琦.走向主流媒体？：看都市类报纸的转型[J].中国记者，2003（1）：70-71.

[5] 鲍海波.当代都市报伪主流化倾向分析[J].新闻记者，2003（10）：16-17.

[6] 陶贤都，隋明晓.网络媒体与传统媒体议程互动：以杨丽娟事件为例[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23（2）：107-113.

[7] 张志安，冉桢.短视频行业兴起背后的社会洞察与价值提升[J].传媒，2019（7）：52-55.

[8] 晏青，张佳欣.主流媒体短视频新闻特征与对比研究：基于“人民日报”“央视新闻”“澎湃新闻”官方微博视频内容分析[J].中国出版，2019（24）：9-14.

[9] 田维钢，温莫寒.价值认同与情感归属：主流媒体疫情报道的短视频生产[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20，42（12）：9-14.

[10] 新华社.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二次集体学习时强调 推动媒体融合向纵深发展 巩固全党全国人民共同思想基础[J].党建，2019（2）：1，9.

[11] 新华社.中共中央办公厅 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快推进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意见》[J].中国广播，2020（11）：28.

[12] 李良荣，袁鸣徽.锻造中国新型主流媒体[J].新闻大学，2018（5）：1-6，145.

[13] 喻国明.新型主流媒体：不做平台型媒体做什么？：关于媒体融合实践中一个顶级问题的探讨[J].编辑之友，2021（5）：5-11.

[14] 王仕勇，陈超.良性互动与价值同构：网络舆论情感表达与主流媒体内容生产[J].中国编辑，2022（5）：46-50，55.

[15] 张志安，彭璐.混合情感传播模式：主流媒体短视频内容生产研究：以人民日报抖音号为例[J].新闻与写作，2019（7）：57-66.

作者简介 丁思琪，研究方向：经济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