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合术（组诗）

雨后

孩子，雨季刚过

你嚷嚷着要去公园玩耍

穿着印有米老鼠的白色凉鞋

绕过落叶、枯枝，你摇摆着

留下一串串胖乎乎的脚印

阳光尚未醒来，蚂蚁还没出门

这些是不需要担心的事情

你唯一要留意的是脚下的蜗牛

它们的石头房子一踩就碎

孩子，你抬着小腿避开了它们

嘴里发出欢快的叫喊声

你小小的年纪，就懂得慈悲

让笑里藏刀的我们，羞愧不已

素描

近处的事物，一动不动地站立

这种坚持，需要足够的耐心

像暗夜里，水对石的隐忍

而此刻，真相开始毕露

你的笔在白纸上走走停停

如同旅行，进入荒无人烟的戈壁

要用怎样的速度才能捕获

那些忽明忽暗的线条，就像

你额角的皱褶。每一条

都暗藏不可预知的河流

当笔落下，阳光照在白纸上

那些阴影和轮廓

被一一照亮

缝合术

把门推开，弓无须上弦

你用镜子反射的光

轻而易举将我俘获

你领着我穿过靶场

如同穿过一片丛林

万物沉寂，燕子将天空

一次次裁剪，一遍又一遍

练习缝合，这卑微的生存之道

河流不甘示弱，把一个个

落水者洗净，重新送回岸边

最终，闪电缝合了黑夜的裂缝

你缝合了我腐烂的爱情

我缝合了春天，春天缝合万物

雨敲大地

你以为只是下雨

却不知是雨在敲击大地

敲击房顶、屋檐、草木

然后沿着雨的轨迹

把一粒粒种子敲进泥土

雨其实不是雨

它敲着木鱼，念着经文

是参禅也是超度

天地之间无人能懂

麦芽糖

咣，咣，咣……

一阵清脆的响声传来

几个路人围着一名中年男子

黝黑的担子上躺着白色的麦芽糖

有的问问价格摇着头离开

有的留下来让男子咣咣敲两块

三十年没见过面的麦芽糖，童心未泯

当卖糖的师傅敲着乐声走远

我仍不住地回头张望

三十年才见一次的麦芽糖

不知道生活在城市的哪个方向

麦芽糖不说话，只在嘴里静静融化

像一场突然而至的雪，甜蜜而忧伤

石岭的雪

小时候，给姑妈拜年

在每年正月十五前完成

姑妈家住在高高的石岭之上

从早晨出发，翻过一片又一片云朵

傍晚时分，方可抵达冒着热气的木屋

常常是这样：山下的雪已消失不见

山上的雪还保持着雪最初的模样

像在坚守着高处事物的孤傲与洁白

有时候，遇上连日阳光

山上的雪一边抵抗一边撤退

屋顶、树梢和草垛上的残雪

将石岭的春天，往身后一推再推

乌鸦

下班回家，经过江滨公园

看见一只乌鸦在草地上觅食

它的双脚蹦跳着，弹来弹去

像踩着一架老式钢琴

旁边的士多店有音乐响起

乌鸦的步伐不紧不慢

它对我的靠近毫不在意

我低头赶路，趁夜色还未降临

乌鸦从不惧怕黑夜

它浑身漆黑，眼里闪着白光

它从容地从我身边走过

让我内心的卑微暴露无遗

战争

好话说了一箩筐

她还在房间里折纸

小嘴巴嘟囔着不肯午睡

此刻，他与睡意进行着一场战争

倚着木门，又说了一箩筐好话

她开始动摇，答应再过两分钟

当好话堆满第三只箩筐

她洗洗手，喝水，爬进了蚊帐深处

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小鹿钻进草丛

战争结束，他败下阵来

她从床头爬过来吻了吻他的额头

像是对他的奖励，也像对自己的惩罚

作者简介>>>>

林萧，作品散见于《诗刊》《文艺报》《星星》《诗选刊》等报刊，出版诗集《红尘之外》《朋友别哭》等，荣获雁翼诗歌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