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情感学习的发展历程、实施策略与启示

摘 要：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以及社会环境的日益复杂，学生面临的挑战激增，社会对学生提出的能力要求也显著提升。当前，越来越多的国家意识到21世纪的学校需要提供比学业能力更多的知识与技能来帮助学生在学校和生活中获得成功，教育评价也从知识评价转向素养评价。社会情感学习强调个体在认知、情感及社交技能上的综合培养，其发展经历了模式试验、理念明晰和全面推广三个阶段;具体实施措施包括：设置社会情感学习课程，创设支持性的学习氛围，加强教师社会情感学习，推动家校社协同共育。为推进我国社会情感学习的开展，应设置本土化的社会情感学习课程，创新社会情感学习的内容和形式;强化教师的社会情感意识，重视教师专业发展;整合多方力量，全力创设支持性的社会情感学习环境。

关键词：社会情感学习;素质教育;全面发展;中小学教育;协同共育

中图分类号：G635.5 文献标志码：A DOI：10.3969/j.issn.1672-1128.2024.11.004

当今社会充满诸多复杂性和不确定性，学生面临的挑战日益激烈。例如，数字化学习的普及对学生的自我管理和在线学习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信息过载的环境下，学生亟需培养批判性思维，以有效甄别信息真伪;全球化进程中的文化交融与价值观碰撞，进一步考验学生的自我认同构建等。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 OECD）在《教育2030学习指南》中指出：创造新价值、缓解紧张和矛盾、承担责任的能力是学生需具备的适应未来发展的关键能力[1]。这表明，随着21世纪教育需求的不断升级，学校教育不仅要提供学术指导，还应注重培养学生情绪调节、抗压、承担责任等全方位的适应能力。在此背景下，一系列关于促进学生社会情感能力的课程应运而生。

社会情感学习（Social and Emotional Learning， SEL）是指个体获取知识与技能、形成积极态度的过程，通过该过程个体能够管理自身情绪、实现既定目标、维持良好的人际关系并做出负责任的决定[2]。这些非认知能力有助于学生勇敢地迎接挑战，并在日常生活中保持积极的生活态度[3]。基于社会情感学习的重要价值，国际众多教育工作者和组织对社会情感学习开展了积极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4]。同时，社会情感学习也与我国素质教育强调提升学生社会责任感及解决问题能力具有内在的一致性。长久以来，虽然我国政策力推素质教育以促进学生全面发展，但在具体实施层面，学校教育仍过度聚焦学生认知能力的培养，忽视了非认知能力的发展。鉴于上述背景，本文拟系统梳理当前社会情感学习的发展脉络及实施策略，以期为推进我国本土化的社会情感学习提供理论基础与实践启示。

一、社会情感学习的发展脉络

社会情感学习的概念由美国学术、社会与情感学习协作组织（Collaborative for Academic， Social， and Emotional Learning， CASEL）率先提出，并将其定义为教育和人类发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强调个体在认知、情感及社交技能上的综合培养。这一概念一经提出便迅速获得广泛认可，推动了教育领域对情感能力的重视，促进了学生全面发展框架的构建与完善[5]。其发展历程可划分为模式试验阶段、理念明晰阶段、全面推广阶段。

（一）模式试验阶段

社会情感学习项目最早可追溯到20世纪60年代末，当时美国政府重视基础教育质量改革，推行一系列教育改革举措。同时，地方组织及个体也积极参与学校改进项目的研究与实践探索[6]。其中教育界较为熟知的是耶鲁大学科默（James Comer）博士在纽黑文市两所小学开展的一项名为“科默学校发展计划”（Comer School Development Program， SDP）的实验项目，强调学生、教师和家长之间的合作，致力于为儿童创设一个积极的学校环境。项目推进的十年间，这两所学校学生的行为问题有所下降，其学业成绩也超过了全国平均水平。这一积极的变化为新兴的社会情感学习领域注入了强劲的推力[7]。随后，社会情感学习运动先驱者韦斯伯格（Roger Weissberg）教授和施莱弗（Timothy Shriver）博士继续在纽黑文市实施社会发展计划，并首次将SEL策略引入K-12课堂。结果发现，由社会情感能力构成的教学方法能够显著提升学生的情绪管理、人际交往的能力以及学业表现。同时，格兰特联盟启动以学校为中心的社会能力提升项目，创建学校社会情感技能框架，主要包括识别和管理情绪、表达情感、延迟满足、控制冲动和减轻压力五个部分，助力学校教育深入理解SEL在塑造个体全面发展方面的重要性[7]。

（二）理念明晰阶段

20世纪90年代，随着西方国家校园暴力、青少年犯罪和吸毒、自杀等社会问题日渐加剧，研究者认识到学生的社会和情感发展正是教育系列目标的“缺失部分”[8]。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 CDC）在1993年对青少年进行危险行为监测的报告显示：全国有19.0%的学生曾制定过自杀的具体计划;69.5%的学生尝试过吸烟;30.0%的学生至少每天喝五杯或更多的酒;同时，17.7%的学生至少吸食过一次大麻[9]。针对这一现状，戈尔曼（Daniel Goleman）等人在1994年创办CASEL组织，正式确立了SEL的概念并强调其在学校教育中的重要角色，旨在全面满足学生的社会和情感需求，有效预防和缓解学生的心理健康及行为问题[10]。随后，CASEL与美国督导与课程发展协会（Association for Supervision and Curriculum Development， ASCD）合作编撰《促进社会和情感学习：教育工作者指南》，正式明确了社会情感学习领域内容，即社会情感学习包括自我意识、自我管理、社会意识、人际关系技能、负责任地决策[11]。这一著作的出版，也为各国社会情感学习框架奠定了理论基础，将社会情感能力正式推向教育工作者。

（三）全面推广阶段

进入21世纪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向全球一百四十多个国家的教育部发布社会情感学习原则，并在全球范围内推广社会情感学习计划，英国、澳大利亚、新加坡等国相继推出符合本国特色的社会情感学习项目。例如，英国推出的社会与情感方面学习（Social and Emotional Aspects of Learning， SEAL）项目强调“自我意识、管理情绪、动机、共情和社交技能”这五个技能领域培养，同时国家鼓励学校根据自身情况探索个性化的SEL路径[12];澳大利亚开展的社会情感健康项目（Social and Emotional Well-being， SEWB）包含“社会情感健康总体、复原力、积极的社会取向、积极的工作取向、积极的学校指标、积极的家庭取向、积极的社区指标”七个维度[13];新加坡则将SEL融入到“21世纪能力与学生成就框架”中，与核心价值观相结合，强调价值观在SEL教育中的中心地位[14]。随着各国实践的不断深入，CASEL对其原有的社会情感学习理论框架进行了更新，推出了一个更加综合且相互关联的“CASEL Wheel”模型。该模型在强调《促进社会和情感学习：教育工作者指南》中提出的五大核心能力的基础上，指出创建公正的教育环境，整合教室、学校、家庭与社区实践，以及构建家庭与社区合作伙伴关系，在支持个体学习和发展中的重要性。自此，在家校社联合支持的环境下，全面深化社会情感学习的理论框架[15]。

二、社会情感学习的实施策略

经历了近一个世纪的理论发展，社会情感学习的核心内容和框架逐步完善，对学生的积极影响也在实践中得到证明。在此过程中，各国从全方位、多层面、多角度地采取切实可行的实施策略，包括不同类型的课程设置、创设支持性的学校氛围、加强教师社会情感学习、推动家校社协同共育等，有效推进了社会情感学习，促进学生全面发展。

（一）社会情感学习课程设置

社会情感学习的课程设置主要有两类：一是独立课程，用于直接教授社会情感技能;二是融合课程，即在已有学科课程中融入社会情感学习元素并采取有效的教学策略以促进学生社会情感能力发展[16]。社会情感学习独立课程的目的是让学生掌握基本的社会情感能力，授课方式以多种形式的技能练习为主[16]。例如，美国著名课程“我能解决问题”聚焦问题解决时个体所需的人际关系认知与问题解决技能[17];英国的“卓越和快乐”系列课程重在发展儿童对同理心、情绪管理和社交技能方面的理解和培养[18]。以阅读教学课程为例，教师选用斯坦贝克（John Steinbeck）的经典作品《人鼠之间》进行剖析。教学目标不仅限于语言与批判性思维的训练，更聚焦学生控制冲动与认识友谊两大社会情感能力的培养。同时，教师从社会情感学习的视角出发，采用课堂讨论、合作学习等策略，确保学科目标的达成[19]。社会情感学习的融合课程本质上仍是学科课程，但会将社会情感能力的培养融入不同学科的教学中[16]。这些课程在课程结构上，采用螺旋式设计，将教学内容有序推进，以促进学生对社会情感知识的系统掌握和持续深化[20];在课程活动上，强调学生的主体地位，重视学生的体验式学习，多通过角色扮演、情感分享、小组讨论的形式，鼓励学生积极参与其中，通过沉浸式体验加深对社会情感学习内容的理解和应用[21];在课程评估上，强调反思和自我评估的重要性。通过这些形式，学生能够意识到自己在关键技能方面的进步，并学会与他人一同庆祝自己所取得的成就[22]。

（二）创设支持性的学校氛围

除基础的课堂教学外，学校作为促进青少年社会情感健康的重要场所，也可通过丰富的校园活动，让学生在实践中锻炼社交技巧与管理情绪等能力[23]。在SEAL资源的试验阶段，评估小组发现，全校范围的深度参与是确保资源效能最大化的关键[24]。刘易斯（Lewis）等人的研究也证实，全校范围的预纠正与主动监督策略，有效减少了学生在过渡环境中的问题行为[25]。

一方面，在学校的环境设置上强调惯例的应用。例如，美国SECURe项目选择在校园内广泛设置提示语或指导，将SEL技能融入到情绪调节和冲突解决策略、训练注意力的游戏以及解决课堂问题的实践活动等生活惯例中，帮助学生学会在不同场景中调节情绪、集中注意力及解决问题。另一方面，教师可通过课堂会议或分享等方式强化学校社区意识[26]。如通过“签到”形式，学生可被邀请分享一周的经历、对课堂的感受或对教育活动的个人感悟，以增进同伴间的交流。对于不愿即时分享的学生，可提供“跳过”选项，鼓励其后续参与，确保每位学生享有表达的平台。此类活动成为晨间及午后课程的固定环节，有助于激发学生自我效能感，以此缓冲成长过程中的社会、情感、身体与学业挑战[27]。

（三）加强教师社会情感学习

此外，参与社会情感学习项目的学校发现，提高教师的社会情感技能对学生的学习和行为有积极的影响[28]。教师的社会情感技能与教育成效构建了一个动态的反馈循环，其正向状态对教育成效具有显著影响。有研究指出，社会情感能力较强的教师能与学生建立更积极的关系，这种良性互动不仅优化了课堂管理，也提升了社会情感学习的实施效果，共同构建了一个促进学生积极成就与教师社会情感能力提升的正向循环[29]。因此，很多机构或学校为教师发展和有效地运用这些技能提供了相关项目支持与培训。

首先，相关机构为教师提供多样化社会情感学习项目。例如，耶鲁大学开发的“教师情绪智力（The Emotional Intelligent Teacher）”项目聚焦于提升教育者的情绪管理与人际交往技能，旨在深化个体情绪智力;美国加里森学院开发的“培养教育中的觉知和复原力（Cultivating Awareness and Resilience in Education， CARE）”项目则通过整合情绪技能培养与正念实践，构建了包含意识呼吸、正念运动、倾听与共情训练在内的结构化正念练习体系，以增强教师对情绪的认知与调节[30];美国教育科学研究所支持开发的“4Rs（Reading， Writing， Respect， Resolution）+ MTP（My Teaching Partner）”项目致力于深化“阅读、写作、尊重、解决”四大核心能力的教学实践，同时强化教师的专业知识与信念，以全面提升教学质量[31]。其次，学校通过开展会议培训，提供专门的学习材料，以及灵活便捷的在线课程和其他支持社会情感学习的群体沟通工具，建立学习圈和反馈机制[32]。例如，在英国社会情感方面学习项目中，学校会发放特定的员工培训小册子，并定期开展教师社会情感学习意识培训[33];MTP提供的线上资源库包含视频教程及其他教学素材，教师可以随时访问与咨询。教师依据4R课程标准，定期记录其在阅读教学、语言表达及自我管理技巧等方面的授课实况，并向指导顾问寻求反馈。

（四）家校社协作共育

在教育实践中，为构建一个全面系统的支持性环境，不仅需要课程上的关注与改革、学校与教师的积极参与，还需要家庭和社会资源的有效整合。因此，家庭、学校和社会三者之间的协作共育已成为推动社会情感学习发展的关键因素。

一方面，家庭与学校之间的沟通与合作是构建支持性环境的基础。学校通过家长会、家访等方式，可与家长建立定期沟通机制，分享学生在社会情感学习方面的进展和挑战。家长也会被邀请到特定的社会情感学习课程中，参与解决问题或“分享感受”的会议。同时，学校还向家长提供社会情感学习相关的家庭教育资源，帮助家长理解和掌握社会情感学习的核心概念和实践技巧，以便在家中继续支持孩子的情感发展。以英国社会与情感方面学习项目为例，学校会在每个主题启动和结束时邀请家长参加集会，鼓励家长分享其经历，帮助孩子培养社交、情感和行为技能;同时为家长提供一套专门的社会情感学习资料，帮助其了解儿童社会情感能力发展的相关概念以及培养这些技能的实施策略[20]。另一方面，社区资源的整合也为社会情感学习提供了丰富的实践平台。学校可与当地社区组织、非营利机构和企业合作，共同开发和实施社会情感学习项目。例如，新加坡教育部推行学生服务社会计划，旨在通过社会服务实践，深化学生对核心价值观的理解与应用[34];美国开展的服务性学习让学生有机会运用所学知识来解决社区的真实问题，以促进学生沟通合作、意志品质、批判性思维等方面的发展[35]。

三、对我国开展中小学社会情感学习的启示

《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中强调要树立全面发展观念，努力造就全面发展的高素质人才。纲要明确提出：着力提高学生的学习、实践及创新能力，教育学生学会知识技能，学会动手动脑，学会生存生活，学会做人做事，促进学生主动适应社会[36]。藉此，培养学生的社会情感能力是大势所趋，是学生立足社会的生存之道，正成为当今教育标准的重要组成部分。国际上社会情感学习的成功案例，对我国中小学有效推广社会情感学习具有一定的借鉴价值。

第一， 设置本土化的社会情感学习课程，创新社会情感学习的内容和形式。自2011年起，我国在借鉴英国SEAL项目和其它国家的经验基础上，结合我国文化特色在贵州、云南等地开展试点工作，并开发完成了《社会情感学习教学用书》《社会情感学习课堂教学指导手册》等系列资源，用于指导项目在试点地区的实践[37]。但总体来说，SEL项目在我国还未受到教育行政部门和各级各类学校的充分重视[23]。开发贴合本土文化、满足学生个性化需求的SEL课程体系，是培养学生社会情感能力的有效抓手。教育者需创造性地将SEL元素融入日常教学与实践中，通过合作学习、互动游戏、角色扮演等多元策略，引导学生自我反思与评估，实现社会情感能力的持续提升[23]。

第二， 强化教师的社会情感意识，重视教师专业发展。21世纪，教育进入由“认知”向“情感”转变的新时代，社会情感能力作为教师的“软技能”，成为激发教师自身专业发展的内驱力[38]。教育行政部门或学校应加大对教师SEL教育培训的投入，使其熟练掌握教授社会情感技能的方法论，进而转化为生动具体的教学实践。同时提供专业指导与实践平台，包括课程资源、专业发展计划及监督评估机制，确保教师在社会情感教育领域的深度参与和持续进步[39]。

第三，整合多方力量，全力创设支持性的社会情感学习环境。有效的社会情感教育需建立长期的家校社伙伴关系，以创建安全、参与和响应的学校、家庭和社区[40]。学校可通过多元化、系统化的策略，将SEL融入校园生活中，如设置标识，举办特色活动，构建尊重包容的学校氛围，以提升学生的社会情感能力。家庭是学生的第二课堂[41]。可通过家庭作业、亲子互动、观摩课堂活动及家庭教育指导等，让家庭成员参与社会情感技能建设的过程。社区的参与同样重要，可通过社区服务与项目合作，为学生提供培育其公民意识的实践平台[42]。同时利用媒体资源，提升公众对社会情感学习的认识，共同营造支持性环境，促进社会情感学习全面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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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evelopment Process， Implementation Strategy and Enlightenment

of Social and Emotional Learning

WU Hong JIANG Ying

（School of Psychology， 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 Guiyang， 550025 Guizhou）

Abstract： With the continuous development of society and the increasingly complex social environment， the challenges faced by students have surged， and the ability requirements of society for students have gradually increased. more and more countries have realized that 2lst century schools need to provide more than academic ability to make students achieve success in school and life， and the evaluation of education has shifted from knowledge to literacy. Social and emotional learning emphasizes the comprehensive cultivation of cognitive， emotional， and social skills， and its development has gone through three stages： model experimentation， concept clarification， and comprehensive promotion. The specific implementation measures include： setting up social and emotional learning courses， creating a supportive learning atmosphere， strengthening teachers’ social and emotional learning， and promoting family， school and community cooperation. In order to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 and emotional learning in our country， localized social and emotional learning courses should be set up to innovate the content and form of social and emotional learning; Strengthen teachers’ social and emotional awareness and pay attention to teachers’ 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Integrate efforts to create a supportive social and emotional learning environment.

Keywords： Social and emotional learning; Quality education; All-round development; Primary and secondary education; Synergistic co-parenting

（编辑 姚力宁 校对 张又文）

作者简介：吴虹，贵州师范大学心理学院（贵州贵阳，550025）;蒋莹（通讯作者），贵州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副教授（贵州贵阳，550025）

基金项目：贵州省2023年度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累积风险对不同敏感性青少年抑郁的影响机制及干预研究”（编号：23GZQN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