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的黄桃罐头

陈大壮在省城创业，开了一家快递公司。这天，他从公司下班刚进家，老婆小丽便拿着一瓶桃罐头让他尝，说是在小区门口买的，味道不错，没添加防腐剂的自制品。

听小丽夸赞罐头好，陈大壮有些不服气：“味道能有多好？再好能好过老家的黄桃？”话毕，他就给老家的老爹打了一个电话，“爹，咱家的黄桃今年长势咋样？行情好不好？您儿媳想吃黄桃罐头呢。”陈爹回他说，好着呢，今年比去年贵了好几毛，而且不用出门就有人来桃园帮着摘！这时，他听见娘在一旁抢话说：“大壮，好长时间不回家了，你们啥时有空回来一趟？家里还给你们留着刚做好的桃罐头呢。”

“先留着，这个中秋不忙就回。”陈大壮随口道。

挂了电话，陈大壮内心有些愧疚。要说老家种黄桃，还是自己撺掇的。五年前，陈大壮发现有些村民不种田了，好好的粮田里栽上了成片的黄桃树，头脑灵活的他就动员老爹也在粮田里栽上黄桃树。后来，他看到同村二胖在城里打工腰包鼓了，不觉心又痒了，觉得种桃树见效慢，又不好管理，于是心一横，把三亩桃园扔给爹娘，他带上小丽进了城。

如今细算来，自老家黄桃挂果到初见收益，已经有三年多没回家了，起初是因创业初期，再加上实在走不开，而现在事业稳定，可总觉得时间不够分配。

他正想着，小丽说：“老公，我妈来电话了，让咱们中秋回我老家过。”

“好啊。”陈大壮未加思索一口答应，片刻后突然想起什么，改口道：“不是说好这个中秋回我家吗？刚才还答应我娘回家吃罐头呢！”

小丽撒娇道：“我妈就我一个女儿，你家还有个姐姐呢。再说了，当初咱俩的婚事，还是我妈帮你说话的呢！”

拿这个当理由好几回了！陈大壮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行，到时我给老家打个电话，就说事多走不开。”

果真给爹娘打去电话后，老爹毫不犹豫地说，事业第一，以后回家团聚的日子长着呢！听得陈大壮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于是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个春节一定回家！

说话间，春节不知不觉就到了。陈大壮打定主意，要趁早把回家过年的想法说出来，以免到时不好平衡两家关系。

听了陈大壮的话，小丽撇了撇嘴说：“你以为我父母就这么不开通？好像把你霸占了似的！放心，我妈早说了，春节让我回婆家过。”

“真的？！”陈大壮大喜，当天就开始置办起回家的年货。然而喜悦未持续多久，就被小丽饭桌上的一句话打乱了方寸。

这天，陈大壮进了家门，发现桌上摆了一瓶五粮液，不禁纳闷道：“还没过春节呢，就喝上五粮液了？”

小丽白了陈大壮一眼，说：“抠门！谁规定五粮液必须过节喝？”陈大壮狐疑地盯了小丽一眼，说：“这可不是你的做事风格！说吧，啥事？”

“知妻莫如夫呀！”小丽把酒杯倒满递到陈大壮手里，笑嘻嘻地说，“老公，现在流行春节旅游，正好我闺蜜一家去东北看冰雕，我也想去。”

“原来你这是糖衣炮弹呀！陈大壮端着酒杯放也不是，喝也不是，“不是说好了，春节回老家吗！”

“爹还说过以后日子长着呢。”小丽撒娇道，“咱俩现在还没孩子，等明年有了孩子还去得了吗？即便以后有机会，那不也得等个七八年后孩子大了才能去。”

陈大壮思索片刻，说：“为什么非去东北，去海南不行吗？那里温度适宜，还能洗海水浴，多好！”

小丽嗔道：“去海南的机会留给宝宝，那地方，孩子多大都不碍事。”

就这样，小丽软磨硬泡，夫妻俩过了个旅游节日。不过半个月后，陈大壮却吸溜着鼻子进了家门。一进门他就埋怨小丽：“都怪你，非得去那么冷的地方挨冻。”

小丽还沉浸在北国风光的美景中，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沁园春·雪》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我都冻成这样了，你还幸灾乐祸！”陈大壮边用纸巾擦鼻涕边不满地嘟囔。

小丽却嘻嘻笑着打趣道：“你那不是感冒，是排泄体内被冻死的病菌……”

两口子正你一言我一语斗嘴，陈大壮的手机响了，是老家姐姐打来的。姐姐三言两语就挂了电话，陈大壮却坐不住了，也顾不上感冒不感冒了，抓起羽绒服就往外跑。

原来，姐姐告诉陈大壮，说娘年前突发脑梗，现在人刚出院，其他尚好，只是留了一些后遗症，娘怕耽搁他的生意，一直不让说，但姐姐发现娘天天盯着墙上相框里的全家福掉眼泪，猜娘是想陈大壮了。

娘闭着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满脸倦容，完全失去了三年前的生气。陈大壮伏在床前哽咽：“娘，你咋病成这样了呢，我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听见陈大壮的声音，娘一下睁开了眼睛，眼神亮亮的，尝试着坐起来，但努力了几次都失败了，只好不停地摆着头。

姐姐站在一边解释说：“娘是问你们开这么远的车累不？吃饭没有？她让我给你们做饭去！”

听了这话，陈大壮的泪流得更凶了。都什么时候了，娘心中想的还是自己，他更加后悔这个春节不该出去旅游。

陈大壮抹了一把脸，扭头埋怨姐姐说：“姐，你咋不早告诉我娘得脑梗了？如果送娘去省城治，效果肯定比现在要好！”

姐姐说：“娘不让！说你白手起家创业不容易，家里又没帮衬你什么，能不麻烦你们就不麻烦……”姐姐还要说下去，被娘摇头制止了，然后娘的眼神瞄向了菜厨的方向。

“知道！你还给大壮和小丽留着黄桃罐头，我这就去拿。”姐说着站起身，小丽自觉愧疚，抢先一步从菜厨拿出一瓶黄桃罐头递给陈大壮，小心翼翼地说：“娘，我们这就打开尝尝。听大壮说，您手艺好着呢。”

说话间，陈大壮已拧开了罐头盖，瞬时一股酸臭味弥散开来。他皱着眉头，忍不住嚷了一声：“罐头烂了！”

娘大概也闻到了酸臭味，脸上立刻现出自责的神色，好像罐头过期是她造成的。

姐姐忍不住了，抢白道：“不是罐头过期了，而是你俩回来太晚！”陈大壮底气不足地说：“为啥不发快递呢？我一个电话的事！”

姐姐白了陈大壮一眼，不客气地说：“是我没让！你三年都不回家，咋好意思吃罐头！”

陈大壮和小丽的脸登时红了。半晌，陈大壮像是检讨又像是承诺，郑重地说：“娘，您放心，以后我们年年回来陪您过节——明天，不，现在我就送您去省城医院检查，咱找最好的医院最权威的专家！”

小丽也趁机讨好说：“娘，您好好休养，等您身体康复了，再做黄桃罐头给我们吃！”

这时，只听姐姐冷哼了一声，道：“以后想吃黄桃罐头，怕是只能去超市买了！”

陈大壮一愣：“姐，你这话啥意思？”

“镇上下通知了，让把私自在农田栽种的果树清理出来，说是退林还田。前两天，咱爹刚把地里的黄桃树刨出来卖了！”

姐的话刚落，只听娘长长出了一口气，是自责，也是遗憾……

娘的这声叹息，却深深刺痛了陈大壮：罐头过期了可以扔掉，要是亲情过期了，那可是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