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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埃及记(外一篇)

2024-11-29邓海南

天涯 2024年6期

现代埃及的版图基本是一个正方形——两条呈九十度的直线构成了它的西边和南边;它的北边是地中海,东边是红海。红海像一个长长的瓶子但底部有孔,瓶中海水经过亚丁湾、阿拉伯海与印度洋相通。而西奈半岛则像一个三角形的瓶塞,堵住了红海通向地中海的瓶口。西奈半岛这个瓶塞是大自然造就的,以人类之力不可能拔掉它。埃及人发现瓶塞左边的苏伊士湾像一道裂缝,它向北开裂得如此之深,只要稍稍加一把力,就可以把被西奈半岛堵住的瓶口凿出一条缝来,而只要细细的一条,就可以将两大水域沟通,地中海和印度洋之间船舶的往来就再也不需要耗时费力地绕过整个非洲大陆了。这条细缝就是苏伊士运河,这是发生于埃及土地上的一个人类奇迹。

埃及拥有的奇迹可不止是一条苏伊士运河,在首都开罗近旁、尼罗河三角洲开始扩散处,那些几千年前就站在那里的金字塔,让人叹为观止,也让人猜想古代的埃及人是如何造就这样的世界奇迹的。只是现在的有些埃及人却让人叹息,靠着古代遗产坑蒙拐骗,而他们的主要目标人群就是中国游客,所以当这两大文明古国的后人在金字塔前相遇时,那情景其实是不太文明的。中国游客一到,那些散落各处的埃及人便立刻跟了上来,黏着你兜售东西那算是好的;有的无比热情,一定要给亲爱的中国朋友送点东西,什么红绳、纱巾之类的硬往你手中和怀里塞,你要是不慎接受了,那么下一步你不给点钱就别想摆脱这位友好的埃及朋友了。更有的冒充当地旅游警察,变着法儿吓你唬你诈你的钱。他们只要看到中国的游客,便用汉语和你搭讪,你只要应声了,就等着烦吧。我就是被这些人缠得烦不胜烦,最后只好用一句英语:“Don’t trouble me!”才将其逼退。因为对欧美游客,那些埃及人的态度就要恭敬得多。

在埃及的旅游景点,大量中国游客的到来不仅带动了埃及的小贩学会用汉语兜揽生意,还刺激了人民币的流通。从开罗金字塔到卢克索帝王谷,只要见到中国人,小贩们就会蜂拥而上,嘴里念念有词:“人民币,人民币,王刀勒,十块钱;兔刀勒,二十块!”在哈齐普苏特女法老神庙外的一条街上,两边全是这样的小店和小贩,我乍一看,某小贩手上的石雕小件似乎还不错,刚想鉴赏一下,就又有几个小贩围了上来,缠得你根本无法细看。当时心想,这样的东西只卖一美金两美金或十块二十块人民币,顺手买一个可真的不贵。但是零碎美金要留着付酒店房间的小费,只好拿出整张一百元人民币问:“能找吗?”某小贩一把塞过小物件,抓过百元钞:“能找!能找!”他拉着我冲出其他小贩的包围圈进入街边他的小店中,但进店之后,哪里还肯找你钱?另外抓了几个物件放进塑料袋塞到你怀里,这就完成了这单百元生意。而外面还有其他小贩在等着你,在那样的环境里除了赶快冲出重围,你还能怎么样?回到大巴车上,从塑料袋拿出那几个物件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手工石雕,不过是一些塑胶或石粉的压制品而已,就当花钱买教训吧,这些东西不值得花力气带回中国,我就把它留在了大巴车的座位底下。当这辆大巴车最后送我们到达机场,认真的司机发现了座位下的这袋遗留物,以为是客人忘了,专门跑进候机大厅将它交给领队。领队乍一看,好歹也算是有埃及特色的工艺品吧,她觉得扔了怪可惜的,就问团友中有没有愿意要的,于是就被别的团友认领了去。但他们没想到,正是这几个既没什么艺术价值也没什么经济价值的劣质工艺品,却在离开埃及时给他们惹上了麻烦。

我们这个团是在红海边的度假胜地沙姆沙伊赫小憩两天之后,走水路离开埃及进入约旦的。沙姆沙伊赫位于西奈半岛的最南头,在这里狭长的红海被西奈半岛的三角形尖端分为两岔,像一只蛞蝓伸出的两根触角:左边是苏伊士湾,右边是亚喀巴湾。亚喀巴湾顶头是从死海延伸下来的以色列和约旦的国境线。西边那一窄条是以色列,有个港口城市叫埃拉特;东边较宽阔的一片就是约旦,也有个港城就叫亚喀巴。从沙姆沙伊赫去亚喀巴,要先由两位旅游警察护送,走陆路沿亚喀巴湾北上到达海湾中部的港口城市努韦巴,在努韦巴码头出埃及海关,再登上驶往约旦亚喀巴的客货混装轮。过海关安检时,凡是认领了被我遗弃了的那几件工艺品的团友的箱子,一一被海关人员挑了出来,要求开箱检查。而要被过目的可疑物品,正是那几件被我扔掉的工艺品,虽然总价不过一百元人民币,却有携带埃及文物出境的嫌疑!

在努韦巴出了海关,就算是出了埃及了。然而真正的离开埃及,还得登船驶入红海——这里的红海,指的是亚喀巴湾。离开埃及这件事,让我想起了曾经发生在埃及土地上的另一个奇迹,用奇迹已经不足以说明其奇,应该说是神迹!这就是《圣经·旧约》中《出埃及记》记载的故事:摩西带领以色列人要离开埃及另辟家园,后面埃及法老派大军追来,前临大海,后有追兵,眼见得已经没有逃生之路。谁知摩西举起手杖,向海上一指,耶和华便使惊涛退却,让出一条干路,以色列子民踏着干地穿行海中,海水夹道,犹如两堵高墙。当埃及的大军随后追来时,耶和华命令摩西向海上再指一次,于是波涛合拢,淹没了埃及人和他们的兵车战马!而以色列子民已经踏着干地,安全抵达对岸了。

经书中记载的“出埃及记”,是现在世界上的人都不可能再经历的神佑事件。我们这些中国游客的“出埃及记”,虽然平凡渺小,却也值得花点笔墨来记录一下。在努韦巴码头登船时,人和行李必须分开。人进客舱,大小旅行箱都由码头工人运进货舱。但这些行李既无登记又无标签,除了我们这个中国旅行团外,搭船离开埃及的尚有数千当地旅客,大都是前去约旦打工的埃及人,就像中国国内出门谋生的农民工,大包小包的行李带了不少,都是这样毫无标识地往那里一扔,由码头工人搬运上船。难道不会搞乱弄丢?轮船从狭窄的亚喀巴湾里驶向约旦,两岸冷峻的山峰就像这问题一样耸立在那里:到达目的地后,我们能够安然无缺地取回自己的行李吗?

天近傍晚,轮船终于开到了亚喀巴湾的顶头,左边是以色列的埃拉特港,右边是约旦的亚喀巴港。我们在亚喀巴码头下船,一同下船的还有那数千名埃及农民工。当我们被领入港口海关办理完了入境手续,再回到码头上来取行李时,看到的那一幕场景真是壮观:只见数千件行李堆放一地,数千个埃及人在那一地行李中来回翻找着属于自己的行李,如果两边有壁立的浪墙即将倒下,那情景也就堪比陷入绝境的埃及追兵的那种混乱。难道我们也要加入这样混乱的人群,满地去寻找自己的行李吗?每次船抵约旦都上演这么一出无序的翻找大戏,就不会有小偷混水摸鱼拿走别人的东西吗?答案只能是:在这一片混乱中,自有信仰中不许偷盗的戒律在起作用。

好在我们是船上乘客中唯一的外国人团队,出进海关时有人打过了招呼,并且也特意给负责搬运的工人付了小费,所以我们的行李被单独堆放在了一辆平板车上,这让我们不用加入那群蚂蚁般忙碌的翻找大军,就可以拿到自己的行李。

虽然行李拿到了,但如何穿越那一团混乱堵在出口处的行李山和人墙走到外面去,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果你不愿去挤,想等那些拥堵着的埃及农民工走完了再走,那起码得两小时之后。而如果去挤,我们这些五六十岁拖着大旅行箱的中国游客,又如何能挤得过那些身强力壮的埃及农民工?好在又有海关的人出手相救,使我们这一小队中国人得到了特殊待遇,约旦海关人员大声喝斥并用力推搡堵在出口处的埃及人,就像摩西使海水分开,在中间给我们开辟一条可以通行的干路。看着那些被迫让路的埃及农民工兄弟,我们真是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说:“Sorry! sorry! Thank you!”那些埃及人都是好脾气,反倒笑着向我们点头,也说:“Sorry! sorry! Thank you!”其中有一人还特别在you上加了重音。就这样,总算完成了我们的“出埃及记”,进入了约旦。

从高处回望海边的亚喀巴港口,忽然想起了经典电影《阿拉伯的劳伦斯》中的一个场景:阿拉伯联军从背后奇袭亚喀巴港。

如果把时间拉回到整整一百年前,像今天我们这样从埃及乘船到亚喀巴港登岸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因为土耳其军以十二英寸口径大炮扼守亚喀巴湾尽头的亚喀巴港,敌方难以越雷池一步。那时阿拉伯半岛的统治者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一战中与德国结盟,对付英国一方的协约国。土军进攻埃及、围困亚丁,中东战事对驻扎在埃及的英军很不利。为摆脱困境,英国向麦加的阿拉伯人提供现金和武器,并允诺在战后建立一个以大马士革为首都的阿拉伯国家,以此来对抗土耳其奥斯曼帝国。1916年,汉志(今沙特阿拉伯)人在麦地那起义并包围了圣城麦加,宣布阿拉伯脱离奥斯曼长达四百多年的统治而独立。

英军从海上无法攻克亚喀巴要塞,也就进不了亚喀巴背后的外约旦地区。而英军少尉劳伦斯竟以一己之力,从阿拉伯半岛腹地整合了原本互相对立残杀的阿拉伯部落,组成联军穿越大沙漠,从背后奇袭亚喀巴守军,夺取了这一战略要地。然后,劳伦斯又穿越西奈半岛,到开罗向英国驻军总部汇报情况——这是他反向的出约旦、进埃及记。1917年10月,英军中东部队向土军防线发动总攻,劳伦斯率领阿拉伯游击队在敌后配合,与英军同时进攻叙利亚。1918年9月,阿拉伯酉长费萨尔的军队在劳伦斯帮助下抢先进入大马士革,宣布自己为叙利亚国王。1919年,劳伦斯与费萨尔一同前往凡尔赛参加巴黎和会,帮助争取阿拉伯国家独立,但努力未果。叙利亚转归法国委任统治;费萨尔被英国安排为伊拉克国王。

劳伦斯对阿拉伯独立运动的贡献被大多数人承认和接受。但也有阿拉伯学者认为:其工作是为了使英国从奥斯曼帝国手中接管阿拉伯世界的统治权。今天巴勒斯坦地区之所以纷争不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当年劳伦斯帮助英国人占领了耶路撒冷及周边地区,使其成为英国治理下的犹太人家园。

登车离开亚喀巴港时,暮色降临,海港对面属于以色列的埃拉特城,已经亮起了灯火,比起约旦这一侧,那显然要璀璨得多。以色列的先民,当初就是由摩西领着,出埃及、过红海、到约旦的。而此后流落于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又确是因为英国人控制了巴勒斯坦地区,才又回到那里重建家园的。而红海亚喀巴湾尽头的亚喀巴港,则是这段历史故事中的一个重要地点。

约旦河发源于黎巴嫩和叙利亚边境地区的黑门山。黑门是中文音译,其实它是一座白顶雪山,雪山融雪成为河源之水,在以色列最北部的城市谢莫纳城侧旁汇成约旦河,径直向南流去。从地图上看,约旦河大概是世界上最直的自然河流,以一条垂直线流入它的第一个暂歇之处——加利利海。加利利海是《圣经·新约》中叙述耶稣事迹的核心水域,名为海,实际是一个淡水湖,由约旦河水注入形成。可以说,没有约旦河,也就不会有加利利海。耶稣活动的两个重要地点:迦百农和伯赛大,分别位于加利利海的西、东两侧。

约旦河从加利利海最北端的尖角流入,又从它最南端的尖角流出,进口与出口依然形成一条垂直线。出加利利海之后,继续以垂直线的姿态流进它的最终归宿地——死海。从地图上看,约旦河就是一条笔直的线:从河流形成到流进加利利海约五十公里长;从北到南穿过加利利海约二十公里长;从流出加利利海到流进死海,这一段的直线距离是一百公里;三段相加,其总长度不过一百七十公里而已。但是,约旦河的实际长度,却是三百六十公里,翻了一倍不止,这是怎么回事呢?看一看大比例尺的地图就明白了——你在谷歌地图上用手指将约旦河的那条直线放大再放大,就会看到约旦河从谢莫纳城下方到流进加利利海的那五十公里,确实就是一条笔直的线,几乎没有什么弯曲。但是,如果将地图上约旦河流出加利利海到流进死海的那一段直线放大再放大,就会发现那条从宏观视野上看起来流利畅达的垂直线,实际上却是一根拧乱了的弹簧,没有一处是直的,充满了迂回反复,那种弯弯曲曲的别扭啊,简直就是愁肠百结。它一步三折地一路走来,最后无比艰难地流进苦咸的死海,才终于得到了永恒的平静。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因为约旦河在它最后的行程中,或许失去了流淌的动势,或许失去了流淌的能量,或许这两者都失去了。可怜的约旦河啊,它的发源地黑门山最高峰的海拔高度是两千八百多米,它的第一个歇脚处加利利海低于海平面二百米,在不到百公里的距离上有如此大的落差,它的流淌该是多么地畅快。它前五十公里的河道几乎就是一条直扑而下的垂直线,但是从低于海平面二百米的加利利海出来再流进低于海平面四百米的死海,这一百公里的直线距离只有二百米的落差,而此时的约旦河水,由于自然的衰减和人类的截流已经所剩无几,只能这样进一步退三步地蹒跚而行。从当初奔腾而下的清澈河流,变成了几近干涸的泥淖水沟,命何以承?情何以堪?所以最终的归宿地死海里的那一汪水,既咸又苦,无鱼无贝,它本身已被死亡所充满,就算有失意之人想投海自尽,它也会将其托出水面,绝对不肯接受淹死鬼的。作为来到这里的旅游者,死海漂浮的项目是必不可少的——你可以很轻松地坐在海面上,躺在海面上,但你要想以正常游泳的姿式俯卧在海面上,却很不容易,因为你趴不住。死海水的巨大浮力总是要把你顶得翻过来。你的嘴若不慎尝了海水,咸涩无比;你的眼若不慎沾了海水,刺痛难睁。

乍一看中东地图,见约旦河串连起加利利海和死海成为一条直线,这条直线也构成了以色列和约旦两国的国境线。在死海以下,看到这条直线继续延伸直达亚喀巴湾,我想当然地以为约旦河的出海口在亚喀巴湾。仔细研读了地图后才知晓,原来死海以下的那条直线只是约以两国的国境线,而约旦河早已止步于死海,它不可能从海平面以下四百米的那个低洼的咸水坑里再流出来了。

从自然的角度看:这么短的一条河流,造就了一个生命之海——加利利海水产丰富、渔业兴盛;又造成了一个死亡之海——死海之中无物可生。这条直线距离不到两百公里的河流,从生到死,何等短促!

从人类文化的角度看:它造就了一个生命之海——耶稣在加利利海沿岸的活动,使早期的基督教有了生命。它也同样造成了一个死亡之海——拿撒勒人耶稣从他家乡东边的加利利海,走向死海西边的圣城耶路撒冷,完成了从生命走向死亡的殉道过程。但耶稣走进的“死亡”,却不是死海那样的万劫不复,而是另一种生命之海——三天之后,他从死亡中复活,这复活给了信众新生命的希望。

从战争的角度看,这一条笔直的约旦河,在冷兵器时代就像一柄长剑,各个人群种族在它身边经历了太多的厮杀。而在热兵器时代,它就像是一根雷管,稍被触动,便会爆发出激烈的战火。1947年,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规定在约旦河西边的这片早先是以色列人的家园、后来为巴勒斯坦人居住的土地上,同时建立犹太国和阿拉伯国。划给犹太人建国的土地约一点五万平方公里;划给巴勒斯坦人建国的土地约一点二万平方公里。犹太人第二年就建立了自己的国家以色列;而巴勒斯坦人的建国至今尚未完成。这期间在约旦河的上下左右,于1948年、1956年、1967年、1973年和1982年共爆发了五次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的战争。战争的后果每一次都是以色列获胜,最大的一次战果是占领了比以色列国土面积还大得多的西奈半岛,后来为了以土地换和平,又归还给埃及。

犹太人在约旦河边建国有他们的理由——这里自古就是以色列的家园,而流落世界各地的犹太人需要有一个自己的国家。周围阿拉伯国家不愿犹太人在此建国也有他们的理由:你们犹太人离开后,巴勒斯坦阿拉伯人在这里已经居住了一千多年,并且耶路撒冷是犹太教的人出卖并导致耶稣基督被处死的地方,凭什么把耶路撒冷这个地方交还给犹太人?巴勒斯坦的建国至今尚未完成,而约旦河西侧那片联合国划给巴勒斯坦人建国的土地,在地图上至今仍由虚线圈着,没有成为正式的国境线,那块区域有着一个代用名称:约旦河西岸。

与约旦河西岸地区隔河相对的,是约旦国的安曼省,首都安曼就在这里。临安曼河及其支流,古城在河北岸三角形小高原上。1946年,约旦独立,城市开始迅速发展。

安曼最美的风景,是在城堡山上。登上城堡山,沿着围山而建的古城堡走一圈,可以将整个安曼城尽收眼底,目光从脚下的古罗马石块,扫向山下城市中鳞次栉比的石质房屋,再投向天际处那一根七十多米高的旗杆和上面飘扬着的约旦国旗,是一种通阅古今、心旷神怡的享受。在城堡山的最高处,有几根巨大的科林斯石柱向天而立,其中两根柱子上还高高架着一根石梁,这是罗马人于公元二世纪修建的希拉克略神庙的遗存,虽然神庙早成了废墟,但这两根石柱高举着一道横梁历经千年岿然不动,无论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都像守护神一样屹立于安曼城的最高处。

安曼是一座古城,在公元前四千到三千年的铜石时代就有人定居于此,后来成为《圣经》中所述及的亚扪人的京城,曾被埃及国王托勒密二世征服,后来又被阿拉伯将领攻占,但约公元1300年后,不知何故消亡了。到1878年,奥斯曼土尔其将这里建为从俄国逃出的彻尔克斯人的定居点,但也只是个小村落。与安曼相比,位于约旦河西岸的耶利哥,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古城,《圣经·旧约》中记载了犹太先知约书亚七天用号角吹塌了耶利哥城墙的故事。在耶利哥的考古遗址公园旁有一堵景观墙,墙上的铭文为:耶利哥,世界上最古老的城市。因为有考古发现可以证明,它作为城市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公元八千年前。

从古城安曼去往更古的城市耶利哥,也就是从约旦河东岸的约旦王国进入约旦河西岸地区。因为在西岸地区巴勒斯坦人的建国行为尚未完成,所以这一区域内情况复杂。约旦河西岸地区是被包含在以色列的国土范围之内,却又是由巴勒斯坦人生活其间,于是基本形成外部由以色列控制、内部由巴勒斯坦人自治的局面——耶利哥城,就属于以控巴治这种情况。而约旦河西岸许多具体地区的实际况状又有所不同,可分为:以控巴治、巴控巴治、巴控以治、以控以治这样几种。

在耶利哥城东边跨越于约旦河上的艾伦比桥,是从约旦王国进入巴勒斯坦地区和以色列国的国境关口,由以色列设立海关,并由以色列部队守卫。由于阿拉伯国家和以色列的对立,过这个海关似乎要比过正常国家之间的海关严苛得多。载着我们的约旦大巴停停等等,在一种紧张气氛中开过艾伦比桥。看一眼桥下,眼前的约旦河简直不能称之为河,不过是一道或数道隐藏在河谷沙地灌木丛中的细小沟渠而已,那一点河水已近干涸,疲惫得几乎流不动了。

好在通过以色列边检虽然颇耗时间,却有惊无险,我们顺利越过这条界河进入耶利哥,并乘缆车登上了城边的一座山,此山因为耶稣曾在这里经受住了魔鬼撒旦以各种诱惑企图将他引入歧途的考验,被命名为试探山。从试探山上向下俯瞰,正是夕阳斜照的时分,那一片其间有着绿色清真寺圆顶的城市房屋,就是由巴勒斯坦人居住的现代耶利哥城。而在耶利哥城外不远处的苍茫暮霭中,就是那一条既笔直向南又曲折缠绕的约旦河。

邓海南,作家,现居南京。主要著作有《垓下悲歌》《行走世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