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甲骨文”：主题报道塑造“地方感”和中华文明传播的经典案例

【摘要】传承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新时代的神圣使命。《河南日报》审时度势，在《河南日报》开办了每周三第五版的“了不起的甲骨文”主题报道。研究30期的报道文本不难发现，该专版忠实践行了传媒三大功能，形成了媒介事件，构建了媒介仪式奇观，增强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记忆属性，形塑了中华文明原乡的“地方感”，打造了中华文明传播的经典案例。

【关键词】“了不起的甲骨文”；地方感；中华文明传播

《河南日报》为了贯彻2022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考察殷墟遗址的重要讲话精神，于2024年1月起每周三第五版以特刊的形式精心策划了“了不起的甲骨文”专版，至今已逾30期。该特刊内容丰富，栏目多样，雅俗共赏，在河南大地兴起了一股谈论活化传承甲骨文的热潮，展现了其作为中华文明核心孕育地和传承地的应有风范。

“文化事关国运、国本”。在举国上下学习宣传贯彻落实习近平文化思想，推动文化繁荣，建设文化强国，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火热征途上，中原大地上兴起了以溯源中华文明、传承以甲骨文为中华文化新地标的文化自信，赓续中原文脉，致力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两创”，从而开创中原文旅文创融合战略新高地。本文基于30期的文本，从传播学角度剖析地方党报是如何塑造地方感，如何推动中华文明传播的积极作为。

一、“了不起的甲骨文”专版特刊发挥着三大传播功能

作为大众传媒的报纸具有强大的社会传播功能。H.拉斯韦尔在他1948年发表的《传播在社会中的结构与功能》一文中，就曾深刻地概括出传媒的环境监视功能、社会协调功能和社会遗产传承功能三大功能。

（一）专版传递振兴甲骨文化的信息传播功能

就“了不起的甲骨文”系列专版这一现象而言，环境监视功能主要表现为新闻信息传播功能，意在告诉河南省乃至全国人民，甚至世界人民，河南正在大力弘扬甲骨文文化，并且以持续的特刊形式，强化了这一认知。每期的特刊中往往有相关的新闻资讯，以传达当下有关甲骨文文化传播现状，吸引人们更多地参与其中。例如2024年7月31日的专刊就有两位记者撰写的《“字”里畅游博物馆》一文。该文以记者探访殷墟博物馆与中国文字博物馆，并以采访游客的方式来报道博物馆的活动以及游客的观感，从而图文并茂地展现出游客对汉字文化的热爱。以此方式，报纸发挥着公众与相关资讯之间的桥梁作用，成为公众感知世界的皮肤，增强了区域共同体的认同感和中华文明的自豪感。

（二）专版增强沟通民众、协调行动的社会协调功能

就社会协调功能而言，特刊首先成为河南党政机关协调行动的号角，例如5月8日这期，在2024年中国品牌日来临之际，大河网联合河南省发展和改革委员会推出“河南品牌连连看”互动小游戏，提供二维码，邀请广大社会公众看甲骨文猜河南品牌。这也表明河南相关部门已然将各自的工作与传播甲骨文化结合起来。其次，吸引河南各界人士参与到甲骨文传承中来，比如，4月17日这期就有《剪纸映初心传承甲骨文》一文，说的是记者探访董焕姣老奶奶的剪纸工作室一事，聊她创作的《甲骨文十二生肖图》以及其与甲骨文结缘的故事。最后，要营造河南人民“传播甲骨文，我参与”的氛围。例如6月19日专刊适逢即将到来的“夏至”节气，推出了《用甲骨文的方式打开盛夏》一文，引导读者探索甲骨文中有没有“夏至”说法，并提出“古代吃冰吗”这一接地气的问题，进而介绍古代用冰的历史。在这种寓教于乐的方式中，传播了我们的传统文化。

（三）传播甲骨文化，传承商代文明的社会遗产传承功能

就社会遗产传承功能而言，“了不起的甲骨文”系列特刊的基本立意就在于让人人了解甲骨文，人人传播甲骨文。这一点从特刊专版的有关栏目就可以知道，比如5月8日这期的《甲骨名人堂》专栏刊发了《为什么是他第一个发现甲骨文》，以记者介绍五一游览中国文字博物馆情况，然后聚焦展厅内的王懿荣塑像，进而讲述王懿荣与甲骨文结缘的传奇一生。这种将历史走进新闻，成为新闻的做法，让读者借此新闻走进历史，达到文化传承的目的。

此外，美国学者C.R.赖特在《大众传播：功能的探讨》（1959）中补充了大众传媒的“娱乐功能”，颇有借鉴价值。大众传媒首先是要满足受众的信息知晓权，其次是要满足人类精神生活的需要。因为阅读报纸本身也是一种仪式，一种生活方式，一种个体作为社会公民的自我确证。“了不起的甲骨文”所有专栏大体上都采取了讲故事的手法，扮演了与公众聊天的陪伴者，特刊中还常有游戏互动或视频的二维码，满足了人们娱乐的需求。

二、“了不起的甲骨文”特刊专版引发媒介事件，构建媒介仪式

“媒介事件”由丹尼尔·戴扬和伊莱休·卡茨在《媒介事件》一书中首次提出，虽然他们是用以标志对电视的节日性收看，即让受众屏息驻足的电视直播的历史事件，但是，我们完全可以用于说明一切凭借大众传播媒介的持续性策划活动，从而有意识地激发受众超越时空产生具有周期性、节日性参与的仪式化行为。

“了不起的甲骨文”特刊专版每周刊发，从而自然引发读者关注。因为能够持续数月在特定时间特定版面刊发特定主题的现象，并且通过APP等标识同样名称的新媒体传播，如顶端新闻上线的“了不起的甲骨文”频道，自然会产生读者关注度的“漩涡效应”，那就是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在线上线下不断参与到对这一现象的关注，并不由自主地参与到扩大传播圏，增强对甲骨文的关注热度，甚至推动整个社会对甲骨文传承与传播的参与度。

值得注意的是，随着媒介事件的形成，通常会产生媒介仪式效应。正如有学者所言，媒介“凭借其掌握的符号资源搭建‘媒介仪式空间’或‘阈限’，并通过符号建构意义，引导人们形成集体认同和情感链接，最终促成态度转变，实现社会整合”[1]。当前这一媒介事件的节点性现象便是2024年6月11日第5-7版三个整版以河南日报课题组的名义发布了“把殷墟甲骨文打造成为中华文化新地标”的智库报告。报告为“了不起的甲骨文”特刊专版开设做了最深入彻底的说明，从而为这一专版的价值与意义做了最充分系统的赋能与加持，并且注定将以此报告发布为核心节点，开启下一次冲锋的号角。总之，“了不起的甲骨文”主题报道的媒介事件一定会以价值共创作为最终效果来追求，从而将文化、技术、资本与政府等各方力量围绕媒介的传播联动作用形成整合效应，如此达到文化得以传播，技术得以运用，资本找到利润，政府得到民心，社会得以繁荣安定的共赢效果。当然，这一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

尼克·库尔德里在《媒介仪式》中提出，媒介仪式指的是“围绕关键的、与媒介相关的类别和边界组织起来的形式化的行为，其表演表达了更广义的与媒介有关的价值，或暗示着这种价值的联系”[2]。换言之，“媒介本身作为一种仪式或集体庆典，指的是人们将运用媒介作为一种仪式，其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获得信息，而是某种戏剧性的行为”[3]。这是从受众角度来看媒介，然而就传播主体或机构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主动性的仪式建构？而受众的媒介仪式是凭借媒介纳入自己的生活世界的。理想的情况正与霍尔所说的解码编码“主导霸权式解读”相一致。媒介仪式的产生不是在真空中出现的，不是无缘无故的，背后有着制度性结构的作用。仪式的展演过程需要相关的社会文化基础支撑和有效的社会时空场域共构。“了不起的甲骨文”专版的媒介事件说明地方政府必然会凭借地方的文化资源秉赋，有针对性地、有区隔地打造属于自己的文旅经济，而这就需要主动设置媒介议程。河南省正以打造“行走河南·读懂中国”整体品牌，从而回应“老家河南”的河南文化形象。因此，甲骨文、黄帝故里等都成为彰显河南作为“中华文明形成的核心区域和集大成之地”的文化地标，擦亮这一张张文化名片便成为河南作为中原腹地传承和创新中华民族精神不可推卸的使命与担当。因此，“了不起的甲骨文”特刊专版的设立正是将甲骨文打造成为中华文化新地标的媒介事件，进而建构媒介仪式狂欢的一种开创性实践景观。

值得注意的是，该特刊非常注意借鉴事件营销理念，每每结合春节、五一劳动节、二十四节气、世界博物馆日、重要学术会议等事件，刊载相关的甲骨文资讯，而且还会利用现代人耳熟能详的话语来转译甲骨文中的事件。例如2月28日这期《百片甲骨故事会》专栏刊登了《甲骨文里的中国最早情书》一文，讲述了甲骨中记录的武丁对妇好生病、分娩、牙疼等占卜活动，体现出一位丈夫对爱人的关心。这样的转译表述既入情入理，又能够引发读者的共情。而这样的操作就如同仪式中的一个个富有意义的动作一样，共同汇聚成一场场媒介仪式盛典。只不过，这样的盛典是报社、政府、民众等共同参与的一场媒介仪式展演。因此，围绕着特刊的一期期出版与传播，这场仪式将继续进行下去。相信将来也会有以别的方式开始别样的甲骨文传播的媒介盛典。

三、“了不起的甲骨文”特刊增强文化记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甲骨文作为汉字的源头，而文字又是文明诞生的重要标志和传承媒介，因此，传承和发扬甲骨文是增强中华民族文化记忆的基础性工程，自然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应有之举。甲骨文2017年已经列入《世界记忆名录》，成为人类共同的文化记忆。特刊6月12日的专版《清华的甲骨文情缘》专栏上刊发了记者采访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主任，中国文字学会会长，国家“古文字与中华文明传承发展工程”专家委员会主任委员、首席专家，中国文字博物馆馆长黄德宽的报道——《以淡泊之心探源文明 以炽热之心传播文化》。黄德宽深刻指出：“包括甲骨文在内的古文字，都是中华文明的密码。”甲骨文承载着中华文明基因，我们有责任解读好它，将其内涵的价值展现出来，并与当下的学术前沿结合起来，甚至探讨“古文字研究如何以创新驱动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这一问题。黄德宽敏锐地指出：“从甲骨文到现代汉字，中国文字充分体现出中华文明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和平性的‘五个突出特性’，不仅保证了中华文明源远流长，也有利于中华文明的传播。所以说，甲骨文了不起，汉字了不起！”可见，河南日报起到了积极联络海内外从事甲骨文研究的机构与个人，来共同做好甲骨文研究和传播工作的桥梁作用。做好这样的工作需要调动全国乃至全世界的资源，更需要有大格局、大胸怀、大魄力才能做好类似流失海外的甲骨文的数字化回归等基础性工作。

不过，我们要注意到，已刊发的30期“了不起的甲骨文”，还没有以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题的甲骨文的意义与价值的专文，需要后面更多策划古今各民族如何凭借甲骨文共同参与中华文明的书写，从而以甲骨文为媒介讲好中华各民族共同传承发展中华文明的故事。

四、“了不起的甲骨文”特刊增强中华文明传播自觉，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

习近平总书记在“致甲骨文发现和研究120周年的贺信”中指出：“殷墟甲骨文的重大发现在中华文明乃至人类文明发展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甲骨文是迄今为止中国发现的年代最早的成熟文字系统，是汉字的源头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根脉，值得倍加珍视、更好传承发展。”正所谓“一片甲骨惊天下”，因为从孔子到司马迁的《史记》以至于晚清的1899年前，我们的先辈都无以得见甲骨文，以至于我们浩瀚的经史子集也从未著录过甲骨文，似乎它们从未出现过一样。传播历史告诉我们一个真理：没有被记录和被传播的事物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甲骨文大多记录着公元前13世纪至公元前11世纪商代晚期王室的占卜活动，是商代历史的宝贵文物遗存。在此之前，“东周之前无信史”说广为流行，《史记》中的“公元前841年”即西周共和元年一直作为中华文明的开端，而甲骨文的面世，将中国历史往前推了近千年。其“划时代的意义”在于我们因此能够更好地理解春秋战国的“轴心时代”诸子百家伟大思想的共同源头，更好地理解了易经作为群经之首的深厚历史积淀，更加增强了中华民族的历史自信与文明自信。甲骨学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一定程度上是冷门绝学，需要跨学科学者的联合攻关，需要高科技的运用。但无论如何，最基础的是挖掘好其历史思想，阐发好其文化价值，并经传播使之成为一种中华民族的精神力量和文化遗产，并在与其他人类文明的交流互鉴中彰显中华文明对世界文明的贡献。

甲骨文此前没有被直接传播，而是被淹没了三千多年。当今，我们有责任从增强中华文化自信的高度，创新传播、时尚传播和全民传播好甲骨文，让古老的文化能够融入当今的生活。创新传播方面，就像“了不起的甲骨文”3月27日专版中的《高峰：让甲骨文传承与传播的道路通畅起来》一文，记者采访了安阳师范学院甲骨文信息处理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副主任高峰，他介绍了该实验室建构的“甲骨文全信息数据模型”如何利用大数据、云计算将甲骨文数字化、智能化，从而实现“焕活甲骨文”的目的，例如利用AI技术提取朱书墨书的甲骨文，从而生成甲骨文的书法风格，供人们学习。时尚传播方面，7月17日这期恰逢世界表情符号日，由河南日报社、清华大学中国古文字艺术研究中心、腾讯搜狗输入法联合发布了“了不起的甲骨文·十二生肖”表情包，这种贴合社交媒体时代的传播方式，让甲骨文通过创意设计传得更远。全民传播方面，7月10日这期中有《葫芦“烙”出甲骨文》一文，介绍了林州市西街学校甲骨文烙画社团的同学能够用烙绘甲骨文的形式，在葫芦上展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代表二十四节气，既达到了科普目的，又传承了甲骨文。正如该校校长王浩良所期许的那样，学校将不断通过新载体、新介质、新创意、新技术，让甲骨文化在校园不但“玩起来”“学起来”，更要“用起来”“潮起来”，让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融入孩子们的血液之中。

习近平总书记在考察安阳殷墟遗址时说：“殷墟我向往已久，这次来是想更深地学习理解中华文明，古为今用，为更好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提供借鉴。中国的汉文字非常了不起，中华民族的形成和发展离不开汉文字的维系。”显然习近平总书记殷切期望殷墟能够为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提供范例，这是因为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必须守正创新，必须在继承中华传统文明的基础上，立足时代，立足实际，以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来讲好中华文明的故事，尤其是讲好作为维系中华民族的汉文字的故事，讲好甲骨文与商代文明的故事，从而达到将传统的转化为现代的，将民族的转化为世界的，让世界认识到一个古老而常新的中国。因此河南当树立传播中华文明的自觉，开创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新高地。

五、“了不起的甲骨文”特刊增强中华文明的“地方感”，推进甲骨文的国际传播

“了不起的甲骨文”专版指涉的地方是安阳殷墟。地方感最基础的感知来源就是具体的地方，即河南省的一个地方，中国的一个地方，世界的一个地方。居于不同地理空间的人对空间有基本的感知与认同，这也就是故乡的意义。而且对河南而言，安阳是她的地方；对中国而言，河南是她的地方。因此，“了不起的甲骨文”专版其实也交织着多圈层地方感。例如，从安阳这一地方看河南、看中国、看世界，也交织着从世界、从中国、从河南看安阳，正是这样视角的双向交织形塑了“了不起的甲骨文”特刊的地方感，以及以中国感、世界感投射下的地方感。“‘地方感’是意义、信仰、符号、价值观以及个人或群体与其特定地方相联系的各种感受的集合，也被认为是个人或群体对空间环境的情感的集合，这种情感由符号性意义、依附感以及满意度构成。”[4]对于河南而言，甲骨文成为其中华文化地标，就是确立甲骨文的第一层的“地方感”，这也就是地标的意义所在。例如，1月17日专版就刊发《“河”的考释与演变》讲述甲骨文中河南之“河”。同期《甲骨文百人谈》专栏刊发《李运富：河南当努力打造甲骨文化高地》，报道了李运富在甲骨文教育方面的贡献，并阐述了他对甲骨文呈现中华文明五大特性的理解。而河南并没有说甲骨文是河南文化地标，虽然河南也完全可以这么说，但如果这么说了，格局就小了。河南的高明之处就是坚持了中庸之道，把甲骨文定位在中华文化的“地方感”，这是第二层的“地方感”。中华文化的独特之处正在于多元一体，既有不同省份的文化，也有不同地域的文化，河南属于中原文化的核心部分。而当我们强调中华文化地标的时候，其相对的一面便是世界。因为甲骨文首先是属于中国的，但我们也不可否认，中国是世界的中国，甲骨文这种以表意为核心的文字也只有与世界上不同的以表音为主的文字相互对比中，才能更好地理解自己。而事实上，历史表明文明交流互鉴往往也是从文字开始的，或者说必须借以文字才能交流，也才能彼此丰富，这是第三层的“地方感”。这也印证了这样的道理，越是地方的，就越是中国的、越是世界的。具体来说，如果我们要坚定地走向世界，我们就有必要把握“中国的”意义与内涵，更有必要把握“地方的”意义与内涵，如此才能更好地走向共生传播。例如2月28日这期特刊《在殷墟触摸世界的商文明》这篇报道就在殷墟博物馆新馆开馆之际，记者敏锐地把握了“世界的商代文明”与“探索商文明”“伟大的商文明”共同组成3个基本陈列并且双语介绍这一新闻亮点，文章最后得出了这一展览的意义：“追忆殷商，遥望世界。商文明中蕴含的绵延不断、开拓创新、多元一体、兼容并蓄、和平与共的民族特质，造就了生生不息的中华文明，更为世界文明交流互鉴贡献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地方感”首先是一种身体在场的“感知”，在一系列包括媒体在内的传播关系中确证作为个体的“我”与这个地方的“关系”，进而产生“感情”。比如依附感，深爱这个地方；进而在行动上，表现为“感召”，就是在感情的召唤下付之行动，或情感上的正向表达和传播，或行动上的消费或生产，等等。2024年1月3日特刊中《甲骨文百人谈》发布的是《王蕴智：把甲骨文讲给世界听》，虽然内容上主要讲述的是如何认识和利用甲骨文及其他中国文字的历史价值与现实意义，但是讲好了河南甲骨文、仓颉造字、汲冢竹书等相关故事，对于向世界讲好中华文明故事是最接地气的方式之一。强调“地方感”是把文化传播和国际传播做深做实的重要思路。同一版还有一篇报道——《赴一“字”之约，品读何以中国》，报道的是河南举行的“爱河南·中原行——外国友人豫见了不起的甲骨文”活动。来自美国、波兰、马来西亚等国的近20名外国友人齐聚安阳，以他们的视角来表达他们对甲骨文的理解，也让他们感受甲骨文当代运用的方方面面，例如甲骨文体操、甲骨文识读互动游戏、3D下的“冠”从甲骨文到现代的演变，还有专业的“殷契文渊”甲骨文数据平台的传播创新等。此外，特刊还设有双语专栏。可见，特刊一开始便有了国际范，至少引领人们能够知道如何用英语传播甲骨文，表明了《河南日报》有做好国际传播的意识。尤其是6月26日这期，报道了6月19日由河南省文化和旅游厅、中国文字博物馆及卢森堡中国文化中心联合主办汉字主题展，现场发放《河南日报社“了不起的甲骨文”全媒体主题报道》中英双语手册，“数智人妇好”等文物数字化传播引起卢森堡国家考古、历史与艺术博物馆馆长米歇尔·波费尔的关注。当然，整体上看，国际传播的工作还有很大拓展空间。总之，打造特刊是一次富有“地方感”的情感动员，是以地方作为情感的支点，以甲骨文作为媒介来拨动中华民族和世界人民心弦的行动。

六、“了不起的甲骨文”特刊做好“文字”与“文明”这篇大文章，为构建中华文明理论贡献力量

从文字到文明：作为中华文明载体的甲骨文。习近平总书记2022年5月27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就深化中华文明探源工程进行第三十九次集体学习会上的讲话中指出，“要把中华文明起源研究同中华文明特质和形态等重大问题研究紧密结合起来，深入研究阐释中华文明起源所昭示的中华民族共同体发展路向和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演进格局，研究阐释中华文明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的精神特质和发展形态，阐明中国道路的深厚文化底蕴。对中华传统文化，要坚持古为今用、推陈出新，继承和弘扬其中的优秀成分。要建立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文明研究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为人类文明新形态实践提供有力理论支撑”。这一讲话精神为河南讲好“了不起的甲骨文”故事指明了方向。我们不能就甲骨文谈甲骨文，要从构建中华文明理论体系的高度来讲好中国文字的起源与演变的故事。以甲骨文等中国文字来阐扬中华文明精神，讲好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故事，进而推进文创产业发展。从更深层次讲，讲好甲骨文的故事，最终目标要体现在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中华文明底蕴与动力。

从文字到书法：作为审美的甲骨文。我们应该把甲骨文放在赓续中华文明的重要一环和重要高峰来把握，即它标志着成熟文字系统的诞生，为中华文明的绵延提供了厚实的文字基础。正如历史学者麦克高希（WilliamMcGaughey）曾指出的：“文字同样带来组织信息和对某些事情作出正确判断能力的提高，它提供了一种方式可以得到从过去积累起来的大量知识储备和把这些知识传递给其他人。从一开始，书写就属于一个掌握着通过视觉符号表达思想的技术的专家，当书写还是表意符号时，这种情况尤其真实。”[5]这句话深刻地指出了文字之于文明的意义，像甲骨文这样的中文具有提供共通书面语言的优势。甲骨文是巫史集团控制社会的工具，是一种宗教祭祀的专属文字，因为现有的甲骨文大都记载的是卜辞，是巫史集团凭借一次次的占卜活动，强化了政权的合法性和行动的必然性。因此，甲骨文所展开的一切活动便成为调节当时社会关系的神圣意志。当然，《尚书》有云“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根据董作宾的研究，殷人已有朱书和墨书的骨版，至于商代是否还有简牍之类的书写媒介，目前没有实物证据，可能是这样的材料无法保存至今的缘故。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时毛笔的书写已开始。只不过，甲骨文被保留了下来。董作宾认为甲骨文是先用毛笔书写，再用刻刀刻上去，是谓“书契”[6]。虽然我们无法确认当时是否存在两种书写媒介，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时有两种书写工具。这一点现在的科技也已经确认了。此外，甲骨文书法已然成为中国书法的一部分，为文人墨客所钟爱。6月12日这期的《甲骨文百人谈》，刊载了专访郑州大学书法学院教授、中国书协教育委员会委员胡长春的专文《甲骨文书法具有二十四种美》，胡先生认为“甲骨文结体长方，奠定了汉字的字形”。

从社会治理工具到文明传承的媒介：作为理性萌芽的甲骨文。赵云泽认为：“可以这样说，文字在商代是一种‘人与神’沟通的媒介，逐渐形成了一套依托仪式传播的政治控制机制。这套兼具象征性和表演性的文化活动，是以规驯人为目的的政治话语实践，它将集体成员的共同交感内化为个人行动，并通过集体承认提供统治的合法性来源。甲骨文的出现和当时的社会形态相辅相成，并首次以仪式的形式实现了其政治传播功能。”[7]甲骨文是殷人创造的表达思想的文字，从此人类理性的发展大踏步地前进了。因为思想有了传承创新的表述媒介，历史的意识也在其中萌动着。深刻研究甲骨文是探寻古人何所思的重要媒介。“文化记忆依赖于记录存储信息的媒介。文字媒介对于文化记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使得历史经验的记录与传承更加广泛深入。正是由于文字媒介的使用，历史文献才得以大量产生，文化记忆才得以建构起来。”[8]从发生学的视角看，正因为有了甲骨文这一成熟的文字系统，我们才能历经三千年的岁月，在重新发现甲骨文的时候，依然能够通过一片片甲骨文来确证商代文明的存在，以及当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当下，甲骨已然成为文献，而在当时则是社会生活的核心部分，它们切实构筑了以甲骨为中心的媒介域，支配着民众的生活与思想。诚然，我们要注意到“事实上，文字作为记录存储历史时空活经验的媒介，既决定着历史文献的构形，也决定着文化记忆的呈现，因为文化记忆并不是对原初性活经验的全息记录，而是通过文字媒介所作的选择性记录。文字背后隐含着一系列技术和社会相关要素，包括文字构形、材质使用、书写技术、书写规则等，都可能影响到历史经验的记录与呈现，导致文献的整体构形机制变得异常复杂。”甲骨的空间相对窄小，有的还加上钻孔灼烧等因素，能够作为书写的部分更少，而且还要有叙辞、命辞、占辞、验辞有序排列，这自然就决定了表达只能言简意赅。而且占卜过程是当由卜人（命龟取兆权）、贞人（信息初测权）和占人（商王，信息终测权）组成。[9]其书写顺序与后来长期的汉字书写和阅读习惯一脉相承，于此更见甲骨文对中华文明的意义。

活化利用甲骨文是认祖归宗的需要，也是文明再造的需要。诚然如智库报告中所言，“汉字在渐变改良中保持了基本性质、结构规则和使用规律不变，始终是中华民族交流沟通和文化传承的基本工具，是中华民族最深厚的文化认同”。然而，汉字在一系列的演变中常常也会丧失或者隐藏了先人造字的原义，而原义的迷失，会造成我们对传统经典的误读，也很不利于文化精神的传承。虽然说，文化发展确有其规律，即某些意义会发生变异，既有衰减的一面，也有激增的一面。然而就文化认同而言，传承文化精神，不能忘记原初的意义，因为后来的延伸义往往是根植于原初义。因此，加强原初义的理解与把握是激活文化精神内核的关键一招，也是增强文化自信、增强文化吸引力与感召力的关键一步，而且在当代也是传统文化“两创”的必要一招。因为尊古不泥古，以尊古的心态，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新发展。守正方能持续创新，因此，活化甲骨文就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礼敬，就是让它跨越时代迈新步，让它重新走入千家万户。这正是从建构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高度来理解的落地需要，也是中华传统文明走向现代文明的必由之路。

“了不起的甲骨文”特刊整体上都重在如何活化甲骨文这一文化资源，各期大作也大都是以甲骨文“两创”思路带来的成果，都能让读者认识到策划者的匠心独具。例如1月10日的特刊上刊载了《刘永革：数字技术赋能甲骨文保护传承》一文，介绍了安阳师范学院甲骨文信息处理教育部重点实验室主任刘永革及其团队在做的“甲骨文全球数字化回归计划”2024年推进方案以及用AI赋能甲骨文研究的许多前沿做法，让读者对焕活甲骨文充满期待。

总而言之，“了不起的甲骨文”特刊的媒介仪式构建过程生动体现了智库报告中所明确的四个讲清楚价值理念：“讲清楚殷商文化中所蕴含的价值体系、信仰方式和哲学观念，讲清楚甲骨文作为中国汉字之根、中华文明之魂的重要地位，讲清楚殷墟甲骨文所承载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中华文明、世界文明的重大贡献，讲清楚殷商文化在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格局、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中的重要作用。”也是因为甲骨文这一“中华文化地标有助于建构中华文化的典型‘群像’，展现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文化共同体形象，增强中华民族认同感和凝聚力”，相信传承发展甲骨文必定能够在久久为功中成为“中华文化新地标、中原文旅新名片”。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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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尼克·库尔德里.媒介仪式：一种批判的视角[M].崔玺，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33.

[3]张茜.媒介发展对仪式的影响及媒介仪式的产生[J].东南传播，2009（6）：98-100.

[4]王惠蓉.福建“海丝”文化产业发展研究：以“地方感”为建构的视角[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20：14.

[5]威廉·麦克高希.世界文明史：观察世界的新视角[M].董建中，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03：355.

[6]董作宾，董敏.甲骨文的故事[M].海口：海南出版社，2015：12-14.

[7]赵云泽，董翊宸.中国上古时期的媒介革命：“巫史理性化”与文字功能的转变及其影响[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9（7）：92-106.

[8]王颖吉，孟萌萌.中国汉字媒介与文化记忆的文献构形：以甲骨文和金文为例[J].当代传播，2017（4）：30-33.

[9]巫称喜.甲骨文四重证据研究法[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8：5.

作者简介：谢清果，厦门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副院长，华夏传播研究会会长（厦门361005）。

编校：张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