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乎情而止乎礼
2024-11-21徐乃为
沈寿(1874-1921),初名云芝,号雪宧,吴县人;幼尝随父读书,却酷爱针黹,钻研刺绣,终成苏绣巨匠。慈禧七十寿(1904),沈寿呈精心绣品《八仙上寿图》,太后欣喜异常,亲书“福”“寿”两字赐之,因此更名“沈寿”。并赏沈寿夫妇考察日本,归后任商部绣工科总教习,成朝廷罕见的女官,著名文人俞樾誉之“针神”。
一九一○年,清廷在江宁办南洋劝业会(出口商品展览会),张謇任展品总审查,沈寿任绣品分审查。张謇看到沈绣“意大利皇后像”,叹为精绝;又领教其从针法辨识明代松江的露香园顾绣真伪的本领,于是留下深刻印象。
张謇从北洋政府辞职回南通,实践地方自治,创办“女工传习所”,以改良社会风习,引导妇女自立。张謇乘北上之机,在京、津两访沈寿,并多次致函示诚。一九一四年春,沈寿乃过江来南通,就职所长兼总教习。
关于张謇与沈寿的交谊,本文分出几个方面叙述。
沈寿学诗
诗艺之意可臻绣艺之象。诗是沈寿主动请学,还是张謇主动授教,此不得而知。先引两段文字:
吴县沈女士寿,偕其夫山阴余觉请从学诗。女士以绣名天下,有殊慧。每与谈一诗,隽婉微至,得诗人意。(张謇《赠余觉诗》小序,《张謇诗编年校注》,中华书局2021年)
亦学诗女弟,视余犹父,余得视犹子,夫人为恸,丧予丧予。(张謇挽沈寿联,《张謇全集》第八册,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
张謇赠余觉诗的小序,说沈寿有殊慧,懂诗,善学;张謇挽沈寿的下联表明他与沈寿的关系:沈寿是学诗女弟子,是师生,犹父子。“丧予”,孔子因颜回逝而说“天丧予”。
张謇教沈寿学诗,从《古诗源》找了七十三首古诗,并作注解,标平仄,装订成册,名《沈寿学诗读本》。开卷第一首就是《越谣歌》:“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
张謇的日记里常有为沈寿改诗的记载:
改雪君诗,《一病》:“一病百无能,支离曲几凭。炉香昏后幕,花影雨中灯。事过宁胜泪,愁来但叩膺。思亲悲曷极,诉与佛知应。”
改雪君诗:“晚阴帘幕沉沉月,春嫩阑干淡淡风。徙倚无聊还却坐,门铃怕听索丁东。”
张謇去吕四,写诗寄沈寿,作为示范,表示诗人之间如何唱和。日记是:
十二日 东行,夜十时半至吕四。与雪讯。《寄雪君》:“一旬小别宁为远,但觉君西我已东。留得闲花朝夕伴,绿梅开了碧桃红。”
从日记中我们可以推断,“与雪讯”中,必然多有教以写诗、范以改诗的内容。
两人还通过诗作,合作一艺术品:
二十七日 为雪君题所绣《寿萱图》,寿李诚母。
三十日 《寿萱图》诗:“宜男宜有好男儿,八十忘忧上寿时。百岁从容萱自好,安排更买两回丝。”改雪君作。
此说原本是沈寿绣图,张謇题诗;沈寿将草图拟定并呈自己诗稿,张謇则修改审定。
沈寿也有直接寄诗与张謇的情形:
二十五日 生日。雪君为寿,雪有《水月诗》。
沈寿已经学会以诗贺寿,可惜此诗未留下来。沈寿逝世后不久,张謇在日记上有一段记载师生学诗改诗的记录,可供遐想:
检得雪宧谦亭养病时学诗稿,为润色者亦居半,而章法句意皆其自出也。《池上垂柳》:“晓风吹户送春色,垂柳千条万条直。……”“垂柳生柔荑,高高复低低。本心自有主,不随风东西。”《池上看鸳鸯》:“人言鸳鸯必双宿,我视鸳鸯尝立独。……”《谦亭元日》:“病起岁又华,迎神剪烛花。禳灾薄命妾,长生君子家。”
张謇为沈寿治病
沈寿是悲剧人物。自己未有孩子而被丈夫嫌弃,又是一个慢性绝症—乙型肝炎而至肝硬化患者。可以确切地说,她是带病来通的,生命的最后七年,就是带病工作的七年。
从张謇日记中关于沈寿疾病的记述可知,她病程漫长,起起伏伏,勉强支持上班。又交替发展腿肿、呕血、腹水等,恰是肝硬化的典型症状。
沈寿的才艺、人品、气质、敬业精神,张謇深为敬重,对沈寿的疾病表现了极大的关切,几乎包揽了沈寿的延医治疗事宜。
这里移录一九一八年十一月的张謇日记,以见一斑:
四日 雪漏下止,人已甚羸弱。
六日 连日为雪延医用药,辄无全效,每日午后二三时辄痛。
八日 雨。知源至吕。规公司事。与雪讯、怡儿讯,附雪诗:“海雨急东风,颇似濠阳夜。愁病复如何,听雨寒灯下。”
九日 至垦牧,路甚泥泞。与雪讯,因雪八日讯言七日仍痛。得厚生、伯唐讯。
十日 晴。视垦事。运东奥山庄表门石柱共十件。与雪讯、怡儿讯。与厚生电,莼生、陶遗讯。梦中见一诗甚奇,醒不能悉记。怡儿来讯。
十三日 回常乐。《喜闻雪君病愈》:“尊素堂前甫下车,剖鳞昨日雪宧书。不知药盏齐炉畔,清损容颜几许余。”
十五日 回通。雪病未脱。
二十九日 雪君中夜眩晕,闻声,起为施治。
日记中记述了沈寿的病况,以及治疗的情形。六日与二十九日,都记述了为沈寿延医治病,多次讲其病况起伏。值得注意的是中间夹杂了“喜闻雪君病愈”,其实并非病愈,而是沈寿唯恐张謇担忧,故意报喜不报忧,这也是慢性病的起伏情状。请注意,这是一九一八年,沈寿病危至逝世是在一九二一年五月,越到后期,病况自然更危重而频繁。
张謇治疗沈寿的疾病,堪称竭尽心力。既请中医,亦请西医,请了德国的医生。日记中记载,多次电请如皋名中医同榜进士沙元炳,三次专派轮船去迎接。然而,沈寿肝硬化仍是不可逆之重症。
兹再录沈寿逝世前三日的张謇日记,算是对沈寿的疾病与治疗的总结:
五月一日 阳六月六日。汝权诊雪宧脉,亦主放水。但以感凉引动痰饮,大吐痰。
二日 午后三时夏医来为雪宧放水,重十六斤,腹顿消而气甚弱。
三日 雪宧因胀极苦,足胫揉已见水,乃愿放。夏医于昨日放后,屡来诊视。余亦先令噙吉林参,并因前三日感凉于肺,予以人参、杏仁、苏梗、甘草,于放水后服之,谓可支拄,以待气转。是日为县道通车行礼,故二日夜十时即睡,交十一时三刻忽醒,旋又睡,仅时数分,阿祥来报雪疾且革,急起,而遽逝之报至矣,时方子正。抚尸尚微温,怆痛不可言。幸后事先期已备,遂属小殓于房。
忆雪宧自丁巳四月上旬病传血,五月下旬至谦亭养病,六月七日愈,七月中旬回传习所,复病,八月下旬复移谦亭,十月、十一月上旬连病,随愈随病,随病随愈,戊午正月六日以濠阳小筑借与养病,庚申八月廿四日移绣织局,先后五年。生活与药为进退,而中医、西医药方几厚二寸,迄不获效。哀哉,世安得更有是人也。
张謇为沈寿提供力所能及的最好治疗,给予最大的关怀与慰藉。然而,天妒英才,年仅四十八岁的沈寿还是撒手人寰。
张謇为沈寿完成遗愿
四十八岁,正是技艺成熟而精进之时,正是事业如日中天之时,而沈寿却面对人生大限。沈寿有托付,张謇有征询,两人有商议,张謇为沈寿完成以下遗愿。
为沈寿整理《雪宧绣谱》
沈寿的绣艺已达当时的巅峰,有许多心得体悟超越前人,但未得书面总结以传扬。因此,张謇帮她完成这一心愿。张謇在《雪宧绣谱序》中,将著述绣谱的初衷,以及两人合作的过程说得很详细,谨移录于下:
謇恐其艺之不果传也……未几寿病,病而剧。謇益惧其艺之不传而事之无终也,则借以宅,俾之养病。病稍间,则时时叩所谓法。寿之言曰:“我针法非有所受也,少而学焉,长而习焉,旧法而已。既悟绣以象物,物自有真,当放真。既见欧人铅油之画,本于摄影,影生于光,光有阴阳,当辨阴阳。潜神凝虑,以新意运旧法,渐有得。既又一游日本,观其美术之绣,归益有得。久而久之,遂觉天壤之间,千形万态, 但入吾目,无不可入吾针,即无不可入吾绣。”謇闻其言而善焉,以为一艺事也,而有精微广大之思,而沈寿一女子,于绣得之也。乃属其自绣之始迄于卒,一物一事、一针一法,审思详语,为类别而记之。……积数月而成此谱。且复问,且加审,且易稿,如是者再三,无一字不自謇出,实无一语不自寿出也。(《雪宧绣谱序》,《张謇全集》第六册)
此书在张謇的翰墨林出版,后来被翻译介绍至国外,称《中国刺绣术》。
承担沈寿托孤
沈寿未育孩子,抱养了一个女儿,名学慈。此时,学慈年方十八,读书、就业、婚嫁,是一大摞事情,有待逐步完成。学慈的婚姻各事一直是沈寿的心病。张謇经与沈寿细致相商,决定将学慈许配给张謇领养的儿子佑祖,从而解除沈寿最大的后顾之忧。
不仅如此,沈寿逝世以后,张謇立即担负起教导学慈的重任,专为学慈制定了《闺约》,就“起居有节、功课有恒、出入有经、言动有礼、用度有准”五个方面制定具体可行的要求与规定(《学慈闺约》,《张謇全集》第六册)。并要求沈寿的姐鹤一、兄右衡、传习所教员按此要求,监督施行。
帮助沈寿实现葬于南通的心愿
张謇在沈寿逝后五天的日记中有“为雪宧规画茔地于黄泥山东麓,去年所计也”语,自然是两人共同之计。“曾指西山有有亭,亭边割壤葬娉婷”(《惜忆》第四十七),此说沈寿之曾自指“西山有有亭”为自己墓地。
一九二三年九月十九日张謇日记:“午后沈鹤一以雪君生平所苦及留葬于通之事实告唐翊之、刘伯英。”唐翊之即江南名士唐慎坊,曾任苏州国学社社长,著名律师。这是沈寿的姐姐将沈寿葬于南通的遗愿通过大律师之口,向外界公布,释当时坊间“张謇‘霸葬’沈寿”的流言。
结果,张謇在自己原先买下的黄泥山麓的一块土地,割出一块作沈寿的坟墓,郑重地写下《沈寿墓地券》:“敢告司土,守此无缺”。
此外,张謇还帮沈寿实现将一些代表作收藏于南通的愿望。沈寿的传世名作《耶稣像》《女伶倍克像》,沈寿曾当着姐姐沈鹤一与哥哥沈右衡等人的面表示,这两件绣品以及意大利国王所赠的金表当由南通博物院永久收藏,这显然是对张謇的报答。
张謇为沈寿治丧以及旌表延誉
沈寿之死,张謇伤心极了—“哀哉,世安得更有是人也”。张謇为沈家周到地筹划丧葬礼仪后,葬礼由沈右衡、沈鹤一、学慈操办,自己则做他们不能做又必须做的事情。
首先,张謇精心撰写“灵表”及丧葬、祭祀纪念文章共十七篇。“灵表”就是墓表,墓志铭,刻在碑上,流传后世。是丧葬文字中最重要的文字。张謇还撰写《雪宧哀辞》,这也是重要的哀诔文字,后发表于《南通报》。文章撰述之得体,心情之悲痛,文字之哀婉,无须说得。为嗣后的旌表作舆论准备。
其次,规划墓地,巡视墓工。选料买石,撰写墓表、阙名,等等。
这里还要着重述说张謇为沈寿延誉之事。古代社会,这种“延誉”谓“旌表”,有一整套申报批准程序。张謇先是做舆论准备,例如,上文说及的《雪宧哀辞》:
雪宧,天下之奇女子也,好洁而能忍黯黮之诎,好高而能容异量之美,好胜而能止适当之分。当世士君子可以语此者几人?而雪宧性之,岂所谓天与之文、道与之质者,非欤?(《张謇全集》第六册)
再者,组织召开追悼大会,规模很宏大,包括全县教育会及中等以上各学校,张謇发表了《追悼女工传习所余沈所长演说》:
盖欲我通人士知世界美术教育之重,广我国职业教育之途,而如余沈所长实女界仅见之人材,即教育界最近之模范。此今日追悼会之宗旨也。(《张謇全集》第四册)
最后,张謇以南通县教育会会长、副会长的名义《拟为沈寿请褒扬呈》:
伏查南通女工传习所所长、绣织局主任吴县女士沈寿,幼娴家训,长擅女工。近文史而晦不自矜,一新旧而识能达礼。论艺术则古人未胜,论才行则女子能奇。谨举闻见所知,以证褒扬之例……
若其德行,则孝父母、恭兄姊,笃诚悃窾;若将终身,以所得给夫之用,数至巨而无吝。抚所慈庶出之子,范以礼而有恩。既来南通,刻意自立,诲人不倦,期广其传。
……遇所在公益募捐,辄有输助。婴疾成痼,发必累月。学生多祈神减算,以乞续命。此尤古人书史之美谈,而今世教育家所不能必得之于生徒者也!(《张謇全集》第一册)
对沈寿的德、才、艺作了全面的综合与评价,甚至用她学生“多祈神减算,以乞续命”的爱戴,希望旌表成功。
张謇的“涉沈诗”
“涉沈诗”不仅在张謇各“涉亲友诗”中最多,而且实际写作时间最短,第一首涉沈诗是一九一六年十二月写的,沈寿逝世于一九二一年五月,至一九二二年春张謇的“悼亡”长诗《惜忆 四十八截句》结束,只五年半时间,可见频次极高。
回到涉沈诗,在大致可定的一百首诗中,只有特殊的极个别的诗作不关恋情,其余则均属情诗。
张謇的涉沈诗,有时题目与正文中并不“涉沈”,须得考析。而考定张謇的第一首涉沈诗,正好能判定诗的性质—涉沈则涉情:
连番
连番江上雪,一去汉皋人。
远道迷荆树,寒潮湿渚轮。
病余裘尚薄,忧至酒宁嗔?
待有书来日,应知月色新。
(《张謇诗编年校注》上册)
这是张謇一九一六年十二月九日日记中所记之诗。首先,诗名用首句两字,犹无题,同李商隐情诗《锦瑟》。其次,诗用“汉皋”一典:相传周郑交甫于汉皋台下遇二女,二女解佩相赠,此关乎情爱。颔联说的是旅途,联系“汉皋”,是渡江而去之人(沈寿渡江返乡)。颈联,上句“病余”是怜惜对方,下句说自己的忧虑。尾联说,此人告别时曾说到家会有信来—那当是下一个月的新年了。此人正是沈寿。二十天后的年初一,张謇有诗《以诗侑梅赠雪君慰其新愈》:“春如有讯渡江来,病起停针对镜台。弱质已知愁盏药,新机急与致盆梅。栏前月且哉生见,砌下花须特地栽。濠雪尽消波渐涨,翠眉应为好山开。”(同上)诗题中已点明“雪君”,诗题就告诉我们是对上一首报平安信的回复,信如春讯,一起渡江而来。张诗写得委婉妩媚,“有殊慧,隽婉微至,得诗人意”的沈寿自然一读就懂。
张謇对沈寿逝后的哀悼诗是极有特色,却说不得是“悼亡诗”。中国古代文化中,“悼亡诗”只指夫妇之间的。张沈没有这个身份,故说不得“悼亡”。但从性质来说,是没有悼亡诗名义而最感人的悼亡诗。张謇将沈寿曾经到过的房舍均供上照片,并均题诗,有七首之多;还有沈寿的生忌诗、亡后百日诗。这里就各诗摘引若干句:
镜中证觉三生梦,纸上招回九逝魂。
(《题像·介山楼》)
对月床犹待,乘风路不难。
(《题像· 倚锦楼西室》)
当时何故不相识?识得而今倍惘然。
(《题像之二》)
爱敬在生平,义任后死责。
(《雪君百日》)
情深意长,哀痛思真。
发乎情而止乎礼
这里简单讨论张謇与沈寿关系的性质。先说沈寿对张謇的回应。
当初张謇腾出谦亭让沈寿养病,沈寿十分感动,请张謇书下“谦”字,沈寿精心以自己头发绣成,当然可窥知沈寿的感恩之真心,而张謇则又有吟诗—《雪君发绣谦亭字为借亭养疴之报赋长律酬之》:
枉道林塘适病身,累君仍费绣精神。
别裁织锦旋图字,不数回心断发人。
美意直应珠论值,余光犹厌黛为尘。
当中记得连环样,璧月亭前只两巡。
(《张謇诗编年校注》下册)
这真实的绣史、诗史佳话,应该比传说中的“织锦回文诗”“红叶诗”“燕足诗”更加撼人心魄。
因沈寿的涉张文字只有诗。其有代表性的在“沈寿学诗”一节已有节录,下文再录两首:
其二
垂柳生柔荑,高高复低低。
本心自有主,不随风东西。
池上看鸳鸯
人言鸳鸯必双宿,我视鸳鸯尝立独。
鸳鸯未必一爷娘,一娘未必同一壳,同池未必有媒妁。
拍拍波面迎,唶唶矶边鸣。怡怡自有乐,昵昵自有情。
东风吹浮萍,散散复聚聚。浮萍无本根,鸳鸯有处所。(同上)
诗中表明沈寿心有主张,不随风摇摆,能持贞而独立,略有“相逢恨不未嫁时”之意。
关于张謇的态度,在文章中是毫不避忌地表示赞美、欣赏,应当是超出了朋友的范畴。张謇自己说的“爱敬”,可作定评。
至于张沈关系的实质,乃“发乎情而止乎礼”。“发乎情”者,心也;“止乎礼”者,行也。张诗只是“爱敬在平日”的内心“越界”,诗作为心之语,确有特殊性。再说,张謇视沈寿为学生、为子女,伦理在焉,是礼;沈寿之身病重,怜惜在焉,是礼;张沈之身份在焉,俱能自重,更是礼;沈寿有姐鹤一、兄右衡,姪粹缜(邹韬奋妻)、佣俱在,故“止乎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