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怀念一碗猪头肉麦子

2024-11-19顾南安

家庭百事通 2024年11期

那天晚上,和发小无意间聊起童年的美味,他提到了猪头肉麦子。一些藏在身体深处的记忆被再次唤醒,我忍不住和他多聊了几句。回家后,跟尚未睡去的母亲说起这事,她说:“那会儿物资不充裕,才会变着法儿做着吃。如今还有谁会想起那些老吃法呢?”

我随口来了句:“我就想吃呢!”而后就去洗漱睡觉了。没想到,第二天清早,就看见地板上放着一个被熏得焦黄发亮的猪头。这是母亲起了个大早,特意买来的吧?我不免为自己前一晚逞口舌之快后悔了。

去了几间房里找,都不见母亲的身影。她去哪里了?正思忖着,母亲推门进来,手中费劲地拎着一小袋麦子。我赶紧接过,怪她不顾身体,大清早跑了两趟。她却笑着说:“我也想吃了啊!距离上次吃,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呢!”

记忆闪回到十多年前。那会儿,在大西北的农村,许多家庭都会在春天养一头猪,到年底肥了,正好做年猪。我们家也是。杀完猪,一颗猪头就被收起来,放好。

等姐姐们从外地回来,父亲会把小火炉点着。我用鼓风机缓缓吹风,看木炭一点一点燃起来,变得红通通的。这时,父亲戴上厚手套,拎着猪头翻动,将毛粗略燎几遍,而后又将火钳烧红,一次又一次烙着沟沟洼洼,直到将所有的猪毛都烙干净。

另一边,母亲和姐姐们早已把新收的小麦淘洗干净,又备了一盆凉水等着。将烙好的猪头放进清水,刷掉被烧得焦黑的地方。没多久,整个猪头就变得焦黄锃亮。然后,父亲将猪头放入大铁锅,母亲倒上水,加上自制的调料包,盖上锅盖。

向灶台里添上柴火,煮上小半天,父亲将猪头捞起,放上案板,浓郁的肉香立刻充斥整间屋子。锅里的肉汤这时也熬得绵密,父亲将另一口锅里快煮熟的小麦捞进去,母亲再趁热切许多小块的猪头肉放入,再盖上锅盖焖煮。

等锅中的小麦粒在熬煮中浸透了猪头肉的浓香,又开了口儿,露出雪白的麦芯,母亲会舀一点儿在碗里,品咂一口,而后知足地不住点头。看她的反应,应该是肉麦烂熟,味道正好。于是,我们停火,母亲迅速将大铁锅盖掀到一边。

随着热气蒸腾,肉香和麦香溢满整间屋子,父母和我们兄妹三人都垂涎欲滴。母亲是明白我们的,她娴熟地拿起勺子伸进锅中,飞快将五只粗瓷大碗盛满。我们各自端起一碗,分别坐在厨房门口、灶旁,边说笑边吹着热气,把美味往口中送。

肉香与麦香充分融合,猪头肉和小麦香糯中带着绵软,浓汤肥美而不油腻,入口暖暖的、香香的,随即又在味蕾上化开。片刻,那浓香和暖意就传遍身体的每个细胞。

剩余的猪头肉麦子,母亲会装进一个小缸,捂严实放在南墙根下。我们想吃,母亲就取来,在锅中加热后,分给每个人。那熟悉的美味又侵占味蕾,温暖我们的胃,并在我们脑海中留下深刻的记忆。

母亲开始在厨房做猪头肉麦子。我上前帮忙,尽可能让她少干一点儿。无意间聊起旧事,我们总是意犹未尽,以至于整个上午都变得妥帖而温暖。

其间,母亲给两位姐姐打了电话。中午,两个姐姐都来了。母亲照例用碗盛了猪头肉麦子,逐一分给我们。浓稠的猪头肉麦子,还是那么软糯香甜,还是那样熟悉的味道。只是母亲的眼,却不时瞥向父亲的遗照。我们明白她的心,却只能若无其事地和她说笑。

这一次,我更加明白为何十多年后仍然怀念猪头肉麦子——不只因为猪头肉麦子独特难忘的口味,更是因为那时日子虽不宽裕,一家人却整整齐齐、其乐融融,享受着既有的美好,又憧憬着不远的未来,并因此自内心深处发出真正的欢乐。而那些时光的余温,悄悄温暖了我们往后的生命历程。

编辑|龙轲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