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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智能网联汽车看媒介化变革

2024-11-11王阳陈倩雨

媒体融合新观察 2024年5期

摘要

智能网联汽车是智慧城市的一个复合型数字媒介,是一个具备智能属性的位置媒介、空间媒介或地理媒介,是智慧交通、智慧城市构成的巨大的传播系统里的一个节点性媒介。智能网联汽车作为未来社会行动者网络中的非人行动者,是复杂传播系统的节点,能够以自身的技术逻辑对社会关系、社会空间、生活秩序等产生塑造或建构作用,也就是其作为媒介而产生的社会效应或过程。通过生产新的驾驶场景、应用场景(交互场景、服务场景)、交通场景,从而将自身的运作逻辑嵌入周遭事物的运转,建构出一套新的传播系统,甚至制造出一个新的传播生态,对周遭社会关系、社会空间、人类生活、社会实践等产生影响,此即智能网联汽车带来的“媒介化效应”。

关键词

媒介 媒介化 智能汽车 场景 物联网

近几年,随着汽车自主式智能以及网联式智能技术的发展,作为“移动的中介”的传统汽车正在经历数字化变革。目前,地理学领域已经出现了数字化转向,关注“与地理空间相关的数字技术,特别是带有位置感知能力的、联网的移动设备……阐述数字技术作为媒介如何介入、重构多个地理研究领域,如何影响人们对空间、城市、移动等的认知”[1]。然而,传播学领域尚未将数字技术发展与汽车研究关联起来,也未对智能汽车的媒介化意义进行充分的学术关照。智能网联汽车,即搭载先进车载传感器等装置,融合现代通信与网络技术,实现车与人、车、路、云等信息交换共享,具备复杂的环境感知、智能决策、协同控制和执行等功能的新一代汽车,那么,它在何种意义上是一种媒介?带来了怎样的场景革新,建构了怎样的媒介化生存经验,最终实现了何种媒介化?本文尝试予以分析之。

一、智能网联汽车缘何成为一种“媒介”

目前,存在3种关于物的流行看法。第一种把物理解为特性的载体,即把物看作显现的存在者;第二种把物理解为感觉多样性的统一体,即把物当作人的感官可以感知的形式;第三种则是用有用性或功能性去言说物。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批评了上述三种物我二分的关于物的理解,认为物还为人类建立和敞开了一个世界,邀约各种关系和意义并呈现在我们面前[2]。

媒介情境学者约书亚·梅洛维茨(Joshua Meyrowitz)则以渠道、语言与环境3个隐喻来理解媒介,认为媒介不仅是承载内容的渠道、表达信息的语言,还是作为情境的信息环境,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媒介情境论”[3];传播政治经济学者格雷厄姆·默多克(Graham Murdock)认为物质是通信系统中的原材料和资源、支持日常交流活动的设备,以及构建和维护这些基础设施和机器所需的劳动链[4],可见他把物理解为有形物质与“物质性”两个维度。

另外,有学者从物对社会互动进行限制的3个不同层面出发,提出了城市中“物”的几种类型,第一种是社会互动发生所借助或面对的“对象”,比如交通工具、基础设施、道路、科技产品等;第二种是社会互动发生其中的“场所”,比如广场、公园、博物馆、交通枢纽等;第三种是社会互动中人的“身体”[5]。

综上,物首先是一种客观存在的对象或自然物,是有形的物质;其次,物是存在某种功能或作用的工具;再次,物是勾连不同硬件设备、人类关系或社会空间等的中介;最后,物是一种有形或无形的情境或空间。因此,本文将从“对象、工具、中介与空间”四个维度分析智能网联汽车如何凭借这些新特征成为了现代社会的一种新型媒介。

第一,智能网联汽车搭载了自身传感器和车载控制器,延伸了其感官功能,由一个单纯的机械产品和硬件产品,变成了电力电子产品、互联网产品、电子信息高科技产品。智能网联汽车搭载的传感器和车载控制器包含了视觉传感器、超声波雷达与激光雷达、摄像头、V2X(vehicle to everything)通信、精确定位等传感系统,由决策单元构成的决策系统,以及由刹车和油门、电子稳定系统、电动助力转向、自动变速器等构成的执行系统。传感系统、决策系统和执行系统分别构成了智能网联汽车的眼睛与耳朵、大脑和手脚,这样,汽车成了一个构成更丰富的物质对象,一个连接其他设备的“智能化物体”,一个由物联网构成的庞大的传播网络的节点,一个与外界实现可沟通性的“移动的智慧中转站”。

第二,智能网联汽车实现了由人工驾驶体验向智能驾驶体验的转型,汽车的工具属性由代步工具扩充为智能移动空间。依托于车辆/设施关键技术(环境感知技术、智能决策技术、控制执行技术)、信息交互技术(信息安全技术、V2X通信技术、云平台与大数据技术)、基础支撑技术(高精度地图、标准法规、测试评价)等的支持,智能网联汽车能够实现辅助控制与自动控制。辅助控制表现为车辆利用各种电子技术辅助驾驶员进行车辆控制,比如方向与速度的控制,自动控制进一步细分为有条件自动驾驶、高度自动驾驶和完全自动驾驶。以华为为例,目前,华为推出了包括鸿蒙座舱操作系统、智能驾驶操作系统和智能车控操作系统在内的车载操作系统,将大大提高操作系统的智能化程度,提升汽车对于乘客多元化需求的满足能力。智能驾驶将重新定义汽车的工具属性。

第三,智能网联汽车是一个移动智能终端,依托于车联网,按照约定的通信协议和数据交换标准,实现车与X之间的无线通讯和信息交换,这是智能汽车网联式智能或交互智能的体现。依托高速度、低延时、高并发的5G通信技术,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搭载各种传感器、控制器及通信和智能化设备,辅之以智能控制平台,智能网联汽车通过车内网、车际网和车载移动互联网,实现车——车、车——路、车——人、车——平台等的全方位连接和数据交互,将汽车、人类、交通基础设施、周遭环境、周边设备等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数据交互网络,从而成为万物相连的智慧中介。即智能网联汽车是智慧交通、智慧城市、智慧生活等的一个中介式的传播节点。

第四,智能网联汽车具备较好的交互智能(即较好的人机交互体验)以及较好的服务智能,包括人因服务(车+网满足人提出的要求)和车因服务(车+网主动根据场景为人提供服务),从而塑造了一种智能氛围和舒适空间。比如:探索车内空间的智能化,前后座大屏化的视觉呈现、语音助手在车内覆盖率提高、语音交互体验的提升,语音可以控制后备箱、天窗、空调、氛围灯等,在车里可以控制家里的电器设备,在家中也可以查询或控制车内设备情况等等。因此,空间智能不仅表现在车内空间的智能化,还表现在车与其他空间的智能化连接,智能网联汽车缔造了一个智能化的空间之网。

智能网联汽车的内核发生了改变,由一个纯粹的机械产品变为一个智能化物体;其边界发生了扩展,由一个封闭的移动中介变为互联互通的媒介,成为物质媒介网络的节点之一;其功能与价值也发生了变化,由单一的交通工具变为智能移动空间,由一个路途过渡空间变为智慧生活空间或场景。首先,从本体层面看,智能网联汽车是智慧城市的一个复合型数字媒介,集合了人、各种硬件设备、操作系统、应用平台、屏幕、移动网络等介质;其次,从功能层面看,智能网联汽车是一个具备智能属性的位置媒介、空间媒介或地理媒介,在地理位置感知、信息实时获取、地图知识生产、新型空间体验、社会关系重组等方面作用卓越;最后,从关系层面看,智能网联汽车是智慧交通、智慧城市构成的巨大的传播系统里的一个节点性媒介,不断地与人类、其他车辆、外部设施、移动设备等其他节点媒介进行信息交换与服务。

二、场景革新带来新的媒介化体验

(一)驾驶场景革新:驾驶员的解放与赛博格的诞生

1.姿势与位置的改变。自动驾驶场景中,驾驶员不再局促在前排座椅上,无需保持单一或固定姿势,驾驶员可以通过智能座舱系统调整座椅及周围布局,不仅包括座椅的高低、前后调节,还包括座椅在车内布局的调整,与车内其他设施方向、角度等的调整,获得一种自主安放的快感。

2.内容与关系的改变。自动驾驶场景中,驾驶员不必直接操纵机器,而是“由驾变乘”,由此能够更深入地施展其社会性。汽车内部可以布置成会客厅的样式(“轮子上的办公室”),也可以布置成居家休息的房间样式(“轮子上的家”),“驾驶员”可以在车内办公、开会或休闲娱乐,驾乘关系更加多元、灵活、复杂。

3.性质与意义的改变。自动驾驶场景下,自动驾驶系统实现了车辆的自主操作,汽车装载的各种传感器、控制器则实现了车辆与外界的互感、互连、互通,借助这种技术赋能,“驾驶员”似乎达到了一种“超越肉身所能达到的极限”,成为了一种“技术延伸的自我或无限自我”[6],以一个“多功能人”或“超人”的形式存在于人类、机械物及其技术、内外部环境构成的媒介网络中。因此,在存在意义上,驾驶员由一种简易的“机械混合体”转变为一种“人机融合”的赛博格。

自动驾驶改变了驾驶员的驾驶姿势与位置,使驾驶员的身体存放融入到了车辆内部的空间设置中。而驾驶员从驾驶劳动中解放出来,改变了驾驶员与车辆的关系、驾驶员与乘客的社会关系、驾驶员与外部交通环境的关系,并围绕着智能网联汽车产生了一系列新的社会实践,如车内办公、休闲娱乐等,由此形成了一种新的移动空间中的社会秩序。并且,智能网联技术对人的肉身进行延伸与赋能,驾驶员获得了一种超越自身身体机能的“驾驶能力”,实现了与周遭传播生态的融合共生。

(二)应用场景革新:全新的交互体验与服务体验

除了“驾驶行为”的变革,智能网联汽车革命还是“使用行为”的变革,也就是车内体验的革新。目前,智能汽车的乘坐体验主要包括交互式体验和车载服务体验两大部分。

第一,语音交互全覆盖、智能化、高效率,带来车内交互方式的变革。智能网联汽车主打语音交互、辅之以大屏触控和手势识别,车内安装有智能音箱,指令主要通过语音实现,并借助屏幕转换成文字。借助人工智能,语音助手将升级为智能助手,在语音识别的基础上,能够帮助人们调整车内环境,可以规划导航,或通过AI人脸识别功能判断人的精神与情感状态。因此,未来智能车的交互对象是高度人格化的,汽车将成为行驶中的聊天伙伴、温情的陪伴者与可靠的执行者。语音交互是比屏幕交互更高效、功能覆盖面更广、学习成本更低的方式,减少人对视觉的依赖,极大地扩展听觉的适用范围,以此规定着人的感官边界和感官分配比例,将在更深层次上改变人机互动的模式、规则、状态与感受,从而改变人机交互场景,营造出一种类人的交往氛围。

第二,智能网联汽车借助于强大的互联网络,形成系统化的智能服务体系,打造全新的服务场景。智能网联汽车作为一个独立的移动智能终端,其根本是着眼于服务生态的建立,除此之外,全面接入互联网后,将形成一个基于车载应用场景的应用平台,为人们提供类似智能手机所能提供的消费、社交、信息,甚至是汽车相关的停车、加油、充电等服务。智能车、车主将拥有一个固定的ID,也就是数字身份,数据包里面记载着车主个人的消费习惯、社交数据以及车主的驾行行为数据等,如此,智能汽车通过机器学习、数据记录、身份认证等向车主主动提供个性化的定制服务。因此,从需求端来说,智能网联汽车将打造一种全新的服务场景,精准的、个性化的、大范围、多种类的全息服务将大大增加人们对智能车的依赖性,形成人类之于技术的黏性,由此可能增加在车上停留的时间,以及优化乘车体验,也就是说,智能网联车通过制造新型服务场景,将人们收编进其空间,并使人遵从其服务逻辑,最终实现车辆、技术、社会与人类的共融共生。

(三)交通场景革新:多元行动者连接建构智慧交通网络

未来,智能网联汽车阶段(完全自动驾驶阶段),依托于快速的通信技术以及终端感应设备的植入,车辆、手机、公共设施、行人(延伸器官)、路边设备、交通信号灯、云端、交通指挥中心都可以接入网络并协同运转,形成一个高效、智能、紧密的“行动者网络”。届时,在理想情况下,智慧城市将成为整个交通系统的中枢控制机制,而交通系统成为从云端到道路,从车辆到行人的有机系统,所有交通参与者在云端的调度下相互配合、有序分工、高效运转、安全协作。在智能车行驶过程中,所有参与者可以实时进行信息交互和相互感应,了解周围交通参与者的情况,掌握视野外的信息,知晓其他参与者的意图等等,车辆根据外界的信息反馈随时调整路线、控制车速等等,因此,未来城市交通拥堵将会消失,交通事故率也将大大降低,从而实现交通系统时间、空间资源的优化利用。

三、场景革新是情境媒介化的中介机制

任何一种媒介都不是客观中立的渠道或器物,“它是由某种形式和技术构建的一个意义空间,这个空间在观念的传达上具有明显的侧重、强调和偏向”,因此,“可以把媒介看成选择性的各种意义和关系汇聚的空间”“为我们建造和呈现出一个可见的非物理的观念世界和空间,并构成我们观念中生活的意义”[7]。在尼尔·波兹曼(Neil Postman)看来,媒介更像是一种隐喻,用一种隐蔽但有力的暗示来定义现实世界[8]。在行动者网络理论(ANT)看来,技术物与人类行动者具有对等的能动性,凡是卷入到实践中的、能够制造差别、改变事物状态的事物都是行动者,社会现象是个体意向、社会结构以及人类物质环境(技术人工物)在实践中共同博弈的结果。

智能网联汽车是一个技术物,在理论意义上,智能网联汽车作为未来社会行动者网络中的非人行动者,是复杂传播系统的节点,能够以自身的技术逻辑对社会关系、社会空间、生活秩序等产生塑造或建构作用,也就是其作为媒介而产生的社会效应或过程。如此,智能网联汽车对周遭社会关系、社会空间、人类生活、社会实践等产生的影响,即智能网联汽车作为媒介带来的“媒介化效应”。

智能网联汽车带来的交互方式变革与服务场景变革,将直接改变人们的感官体验、身体体验、行为体验以及服务体验。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智能网联汽车参与建构,而且是深度介入人们的日常生活,并重塑人的社会实践,包括实践方式、实践内容、实践行为等,扩展了人的生存空间,改变着人们的生活经验、生活习惯与生存状态。

本文所指的“媒介化”,是文化研究学者罗伯特·西尔弗斯通(Robert Silvers)与媒介理论学者尼克·库尔德利(Nick Couldry)所主张的作为社会情境(context)(也可译作场景、环境等)的媒介化。其基本主张包括,第一,媒介化不仅是作为机构、结构或制度的媒介化,还是作为交往情境的媒介化;第二,媒介化的发生机制是媒介通过社会实践扩展自身逻辑的过程,媒介化即媒介的社会实践历程,最终指向媒介、人类、社会三者之间的关系;第三,媒介化带来的直接产物是新的社会情境、日常化场景或交往环境,这是媒介与人、社会关联的中介机制。在情境论的媒介化逻辑下,从理论意义上说,智能网联汽车对人类社会的参与或建构,正是通过改变、制造或生产新的情境来实现的。

结 语

智能网联汽车基于自身搭载的硬件设备、软件、算法等技术,融合了物理设施、内容信息、计算平台、互联网络等媒介要素,通过数据与信息的传播与交换,实现了它“作为媒介的信息流通、文化意义生产,以及对人类日常实践、社会关系和空间内涵的重构”[9]。如彭兰所说,“5G技术将推动车联网的应用,汽车也将成为新的媒介,车与人、车与车、车与环境、车与公共信息系统等各个层面的信息全面交互,将带来一个新的传播系统”[10]。基于这一新型媒介实践,驾驶场景、交互场景、服务场景、交通场景均发生了变化,最终实现一种社会情境、交往情境、生活情境、文化情境等的媒介化变革。

参考文献:

[1][9]黄显.数字地理研究中的媒介和传播:人与技术的会遇[J].新闻记者,2021(6):15-27.

[2][7]胡翼青,张军芳.美国传播思想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9:188,189.

[3]吕冬青.人的媒介化存在:梅罗维茨媒介思想史研究[D].济南: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2018.

[4]格雷厄姆·默多克,刘宣伯,芮钰雅,等.媒介物质性:机器的道德经济[J].全球传媒学刊,2019(2):93-102.

[5]戴宇辰.“物”也是城市中的行动者吗:理解城市传播分析的物质性维度[J].新闻与传播研究,2020(3):54-67,127.

[6][美]保罗·亚当斯.媒介与传播地理学[M].袁艳译.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20:182.

[8][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章艳,译.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11.

[10]彭兰.5G时代“物”对传播的再塑造[J].探索与争鸣,2019(9):54-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