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税声誉对企业家信心的影响
2024-11-06付娜牛彪
【摘要】纳税信用评级作为柔性税收征管制度, 为企业带来的纳税声誉能否对企业家信心产生积极影响?本文基于2015 ~ 2021年我国A股非金融上市公司数据, 实证分析了纳税声誉对企业家信心的影响及作用机制。研究发现, 纳税声誉能够显著提升企业家信心, 且经过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后结论依然成立。机制检验结果显示, 纳税声誉通过发挥资源效应、 治理效应和声誉效应, 进而对企业家信心产生积极影响。进一步研究发现, 纳税声誉对企业家信心的提升效果在非国有企业和中小规模企业中更加显著, 同时当媒体关注度高、 营商环境差以及环境不确定性高时, 纳税声誉对企业家信心的提升效果更加显著。本研究不仅提供了在柔性税收征管制度下, 企业通过与税务机关互动实现自我激励的理论证据, 而且为税收征管部门出台税收政策和企业制定有效的财务决策提供了现实参考依据。
【关键词】柔性税收征管;纳税声誉;企业家信心;激励效应
【中图分类号】 F27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994(2024)21-0115-7
一、 引言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 要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 着力推动高质量发展。然而, 在全球经济不确定性上升的大背景下, 我国经济发展面临明显的下行压力, 经济增长动力不足。信心是经济的晴雨表(徐亚平和朱力,2019),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多次强调“信心”的重要性, 指出要想爬坡过坎, 关键是要提振信心。当前我国处于经济恢复的关键阶段, 信心的重要性愈发凸显。企业家是经济活动的重要主体, 企业家信心反映了企业决策者实现自我价值的积极内心状态。企业家掌握着经营决策权, 对企业的内外部资源配置和关键决策具有重要影响, 而充足的信心能够推动企业家投资行为, 为企业高质量发展助力, 进而对宏观经济发展产生积极影响(Taylor和Mcnabb,2007)。
在此基础上, 学者们从经济后果和影响因素出发, 对企业家信心展开了细致分析。从企业家信心的微观经济后果来看, 提振企业家信心能够显著提高企业资本性支出(Hayward等,2010;傅代国和杨昌安,2019)、 增加创新投入和提高创新质量(Hirshleifer等,2012;李真和李茂林,2021)。从企业家信心的宏观经济后果来看, 提升企业家信心能够有效推动货币政策的传导过程(耿中元和朱植散,2018;Zhang等,2019), 放大财政政策的乘数效应(李永友,2012), 推动国家宏观调控政策的精准有力实施, 最终促进经济增长(刘晓君等,2019)。可见, 提升企业家信心对于应对我国经济下行压力、 推动经济回升向好具有重要意义。既有文献对企业家信心影响因素的探讨, 主要集中于企业内部资源禀赋和外部制度环境方面。一方面, 从企业内部资源禀赋来看, 企业的政治关联(胡国柳和周遂,2012)、 数据资源(牛彪等,2024;牛彪和于翔,2024)、 政治能力(石茹鑫等,2023)等均可带来企业家信心的提升; 另一方面, 从外部制度环境来看, 税收优惠(杨杨和杨兵,2020)、 政府补贴(蔡卫星和高明华,2013;徐朝辉和王满四,2023)以及混合所有制改革(牛彪等,2023)等对企业家信心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然而, 以往文献更多集中于讨论政策扶持对企业家信心的影响, 对企业“主动响应”的研究较少, 为本文留下了研究空间。
为了完善税收征管体制, 进一步推动税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 国家税务总局于2014年出台《纳税信用评价指标和评价方式(试行)》, 其中将税务部门的信用评级与企业每年纳税情况进行了制度性绑定, 这被视为柔性税收征管的代表性举措。与依靠行政强制命令的税收检查、 征税、 公布“黑名单”等税收征管政策有所不同, 纳税信用评级更注重“扬善”, 通过构建纳税声誉评价体系框架, 提高了企业对税收征管部门“主动响应”的积极性, 能够有效引导和强化纳税行为的“激励效应”, 显著提高企业的纳税遵从度(陶东杰等,2019;李建军和范源源,2020)。同时, 纳税声誉能够降低企业信息不对称程度, 提高企业声誉, 为企业赢得外部资源支持, 例如银行信贷(张勇,2020;杨龙见等,2021)、 商业信用融资(张勇,2021;王亚男等,2023)等, 对缓解融资约束产生积极影响(叶永卫等,2021;孙雪娇等,2019)。由此可知, 柔性税收征管制度可以为企业带来纳税声誉优势。纳税声誉既反映了企业与税务部门之间的有效信息互动, 又彰显出企业积极纳税、 履行社会责任的态度和使命感。那么, 纳税声誉能否对企业家信心产生积极影响?若能, 其又是通过何种机制发挥作用的?以上问题有待进一步探讨。
基于此, 本文以2015 ~ 2021年我国A股非金融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 探究纳税声誉对企业家信心的影响及作用机理。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在于: 第一, 丰富了柔性税收征管经济后果研究。既有文献主要从企业纳税遵从度及融资、 成本管理等生产经营管理活动的视角出发, 探究纳税信用评级制度的经济后果。本文探究了在经济存在下行压力的背景下, 纳税信用评级制度对企业家信心的溢出效应, 是对现有税收征管制度研究的补充。第二, 拓展了企业家信心影响因素的相关研究。以往关于企业家信心的研究, 多集中于讨论企业家信心对于资源配置、 经济运行等经济后果的影响, 以及企业自身资源和外部政策实施对企业家信心的影响。本文以企业纳税声誉为切入点, 探究其对于提振市场信心、 促进经济回升向好的积极作用, 丰富了企业家信心的相关研究。第三, 本文的研究具有一定的政策含义。本文揭示了纳税声誉对企业家信心的影响及作用机理, 研究结论一方面检验了柔性税收征管制度“扬善”机制的有效性, 另一方面为企业通过柔性税收征管制度构筑的纳税声誉, 提升企业家信心, 从而实现有效的自我激励提供了新思路。
二、 理论分析与假设提出
与强制性税收征管政策相比, 纳税信用评级制度对企业的激励措施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税务机关为纳税声誉高的企业提供一系列纳税便利服务。纳税声誉高的企业, 可以享受两年内免除部分税务检查、 税务登记证验证和税收年检等手续当场办理、 简化出口退(免)税申报手续、 放宽发票领购限量等服务, 显著降低了企业组织成本。二是实施联合激励措施。税务机关与工商、 银行等部门共享纳税企业信誉、 资质等信息, 对纳税声誉高的纳税企业实施联合激励措施, 给予企业项目审批、 财政资金使用等方面的41项政策优惠。例如, 为推广“银税互动”合作, 国家税务总局于2015年7月联合原中国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印发的《关于开展“银税互动”助力小微企业发展活动的通知》明确提出, 在依法合规的基础上, 税务机关可与银行等金融机构共享企业纳税信用评级结果, 并为纳税声誉高的企业提供更多的银行信贷支持。三是为企业提供“可视化”信用背书。税务机关每年向社会公开纳税信用等级为A级的纳税人名单, 能够向社会公众传递高纳税声誉企业的良好信用等信息, 提高企业声誉。从激励效应来看, 纳税声誉能够通过缓解企业融资约束、 提高企业治理水平和企业声誉三条路径对企业家信心产生影响。
首先, 纳税声誉可以缓解企业融资约束, 从而提升企业家信心。一方面, 较高的纳税声誉代表着企业在纳税、 经营、 产品质量等方面诚信度较高, 并且纳税信用评级结果由税务机关核定和发布, 对企业的信誉具有鉴证作用(孙雪娇等,2019; 李建军和范源源,2020)。信誉信号的传递, 能够帮助企业与外部投资者之间建立信任, 外部投资者会更有意愿将资金提供给企业, 从而缓解企业融资约束(杨龙见等,2021)。从税务机关与其他部门实施的联合激励措施来看, 纳税声誉高的企业在项目审批、 财政资金使用等方面具有优势, 更容易获得政府资金的支持(杨玉萍,2022)。另一方面, 纳税信ZDDBwH1PnF/F6z+uluHSlA==用评级结果也是企业申请银行贷款时的重要辅助材料, 即纳税信用已成为企业的信用资产, 较高的纳税声誉会增强银行向企业放贷的意愿(张勇,2020;刘京焕等,2022), 从而缓解企业融资约束。资金是企业的“血液”, 是企业经济活动首要且持续的推动力量。融资约束的缓解, 能够增强企业的抗风险能力, 也能为企业把握良好投资机会提供保障, 更有利于企业家才能的发挥, 从而提振企业家信心。
其次, 纳税声誉可以提高企业治理水平, 从而提升企业家信心。其一, 避税等行为是滋生委托代理问题的重要土壤。管理层往往通过提高交易的复杂度和不透明度, 来掩盖避税等行为, 而此类操作又为管理层和大股东的寻租行为提供了便利, 从而提高了企业的代理成本。纳税声誉通过激励效应的发挥, 能够减少企业的避税行为, 也增加了管理层机会主义行为以及大股东挖掘、 掏空等行为的实施难度, 从而提高企业治理水平。其二, 税收是政府部门对企业收益的强制性分享, 税务部门对纳税企业具有强烈的监督意愿。税务机关在对企业进行纳税信用评级的过程中, 不仅会对其涉税信息、 账簿登记信息、 税务审计信息等税务信息进行检查, 而且会将其银行、 工商、 海关等相关外部信息也纳入评价范围。在企业提供各类信息的基础上, 税务机关具有更强的监管能力。已有研究表明, 税收征管能够对企业关联交易及投机行为进行识别和监管(闫慧慧,2023), 减少管理层私有收益(Desai等,2007), 有效遏制企业管理层与控股股东对公司利益的侵占, 显著降低两类代理成本(曾亚敏和张俊生,2009), 从而提高企业治理水平。其三, 纳税声誉高的企业会吸引更多媒体、 分析师以及社会公众的关注, 各类外部利益相关者的关注汇聚成重要的外部监管力量, 对企业治理水平的提高产生促进作用。企业治理水平提高意味着管理层与大股东寻租行为的实施难度加大, 企业的资源流出减少。同时, 较高的治理水平还会增强企业的信息获取能力, 降低经营风险, 增强企业竞争力, 从而提振企业家信心。
最后, 纳税声誉可以提高企业声誉, 从而提升企业家信心。自《纳税信用评价指标和评价方式(试行)》实施以来, 税务机关每年向社会公众公布纳税信用等级为A级的企业名单。税务机关可对纳税企业的账目等信息进行核查, 企业也可主动向税务机关提供评级的佐证材料, 税务机关根据企业的纳税情况, 并结合企业在工商、 银行、 质检等部门的信用记录, 对企业进行评级。从纳税信用评级的评价指标来看, 纳税声誉高的企业具有良好的历史信用, 税务机关的主动披露是对纳税企业诚信的认可, 能够向社会公众传递企业具有良好声誉的信号(孙雪娇等,2019; 王三法和钟廷勇,2023)。企业声誉体现一家企业受公众信任和认可的程度, 是影响品牌信任度、 客户忠诚度的重要因素, 也是影响企业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当前互联网飞速发展, 打破了时间和空间限制, 加大了企业声誉的传播力度和范围, 声誉对企业经营发展的影响愈发举足轻重。良好的声誉是企业的立身之本, 能够帮助企业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 增强企业持续稳健经营的能力, 从而带来企业家信心的提升。
基于以上分析, 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1: 纳税声誉有助于企业家信心的提升。
三、 研究设计
(一) 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纳税信用评价指标和评价方式(试行)》于2014年10月1日开始实施, 税务机关于2015年开始公布纳税信用等级为A级的企业名单, 因此本文选取2015 ~ 2021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 并且对原始样本进行以下处理: ①剔除ST、 ∗ST公司; ②剔除相关财务指标严重缺失的公司; ③剔除金融、 保险类公司; ④为避免极端值的影响, 本文对连续变量进行1%分位上的缩尾处理; ⑤除二值型变量和比率型变量之外, 其余数据均进行对数化处理。经过对数据的清洗筛选后, 共得到21944个观测值。本文纳税声誉数据通过查询税务机关网站系统的纳税信用评级栏目中的企业名单收集而得, 其余上市公司数据主要来源于CSMAR和WIND数据库。
(二) 变量设定
1. 被解释变量: 企业家信心(Con)。社会语言学认为, 人们的惯用词汇及使用频率能够反映其认知和偏好。参考李世刚和蒋尧明(2020)、 徐朝辉和王满四(2023)等的研究, 本文对上市公司年报进行文本数据挖掘, 并结合情感分析的方法测算企业家信心。首先, 利用Python对年报文本进行分词并统计词频; 其次, 以Loughran和McDonald词典为基础, 区分积极和消极的情感词汇并进行统计; 最后, 以积极词汇数与消极词汇数的差值除以年报总词汇数计算出企业家信心指标。具体公式如下:
Con=(积极词汇数-消极词汇数)/年报总词汇数×100%
Con的值越大, 代表企业家信心越强。为避免回归系数过小, 本文对企业家信心(Con)进行百分化处理。
2.解释变量: 纳税声誉(Ifa)。《纳税信用评价指标和评价方式(试行)》自2014年开始实施, 税务机关自2015年起公布纳税信用等级为A级的纳税人名单。本文采用Python爬虫技术获取上市公司社会信用代码、 税务登记号和名称等信息, 并在税务机关网站输入“纳税人名称”和“纳税人识别号”两个关键词进行检索, 识别上市公司纳税信用等级是否为A级。参考刘强等(2023)的研究, 使用Ifa表示纳税声誉, 如果上市公司当年纳税信用等级为A级, 则代表企业具有较高的纳税声誉, Ifa取值为1, 否则为0。
3. 控制变量。为保证回归结果的稳健性, 本文参考王三法和钟廷勇(2023)、 闫慧慧(2023)的做法, 选取了以下控制变量: 企业规模(Size)、 资产负债率(Lev)、 总资产收益率(ROA)、 成长性(Tasgrt)、 产权性质(SOE)、 两职合一(Dual)、 独立董事占比(Indep)、 管理层持股比例(Man_Share)、 股权集中度(TOP1)、 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Institution)。具体变量定义如表1所示。
(三) 模型构建
本文构建如下回归模型, 以检验纳税声誉对企业家信心的影响:
Coni,t=α0+α1Ifai,t+α2∑Controlsi,t+∑Year+
∑Industry+εi,t
其中, 被解释变量为企业家信心(Con), 核心解释变量为纳税声誉(Ifa), Controls为控制变量, ε为随机误差项。为避免时间和行业层面不可观测因素的影响, 本文还控制了年份(Year)和行业(Industry)固定效应。若估计系数α1显著为正, 则说明纳税声誉能够显著提升企业家信心, 从而H1得证。
四、 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 描述性统计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可以看出, 经过缩尾处理后, 各变量中位数与均值较为接近, 且主要变量不存在极端异常值。样本公司企业家信心(Con)的均值为0.028, 最小值为-0.002, 最大值为0.071, 表明不同上市公司的企业家信心存在较大差异。纳税声誉(Ifa)的均值为0.630, 表明高纳税声誉的上市公司约占全部上市公司的63%。其余控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与现有研究大体一致, 数据均处于合理区间。
(二) 基准回归分析
表3列示了纳税声誉对企业家信心的影响的回归结果。本文在控制年份和行业固定效应的基础上, 逐步加入控制变量, 以体现回归的稳健性。列(1)为仅加入年份和行业虚拟变量时, 纳税声誉与企业家信心的检验结果。结果表明, Ifa的回归系数为0.046, 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列(2)和列(3)为逐步加入控制变量后的检验结果。结果表明, Ifa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042和0.038, 且均在5%的水平上显著, 这说明在纳税声誉较高的企业中, 企业家信心得到明显提升。由此可见, 纳税信用评级作为一项柔性税收征管政策, 为企业带来的纳税声誉能够发挥激励效应, 显著提升企业家信心, 从而H1得到支持。
(三) 稳健性检验
纳税声誉与企业家信心的关系可能受到内生性问题的影响。一是样本选择偏误, 即某些不可观测的遗漏变量可能同时对企业纳税声誉和企业家信心产生影响; 二是反向因果关系, 即企业家信心更强的企业纳税遵从度更高、 各项信誉更好, 可能具有更高的纳税声誉。为使研究结果更加稳健, 本文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法和工具变量法控制内生性问题对研究结论的影响。此外, 本文还进行了替换核心解释变量、 加入省份控制效应和改变样本区间等其他稳健性检验。以上结果均未发生明显变化, 表明本文的结论是稳健的(稳健性检验结果留存备索)。
五、 影响机制检验
基准回归结果证实, 纳税声誉能够显著提升企业家信心, 且这一结果在经过一系列稳健性检验之后依然成立。理论分析表明, 纳税声誉能够通过缓解企业融资约束、 提高企业治理水平和企业声誉以发挥柔性税收征管的激励效应。本部分将分别对上述三条路径进行验证。
一是资源效应。纳税声誉影响企业家信心的路径体现在企业资源的获取上。前文理论分析表明, 较高的纳税声誉能够增强外部投资者的投资意愿、 加大政府资金支持及提高企业获得银行贷款的几率, 帮助企业获取更多资源, 为企业家才能的发挥提供资源支持。本文借鉴孙雪娇等(2019)的研究, 以SA指数衡量企业融资约束。SA指数为负值, 绝对值越大代表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程度越严重。纳税声誉对融资约束的影响的检验结果如表4第(1)列所示。结果显示, [Ifa]的回归系数为-0.002, 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 表明纳税声誉能够显著缓解企业融资约束, 为企业家才能的发挥提供坚实的资源基础, 从而提升企业家信心。
二是治理效应。前文理论分析表明, 纳税声誉的激励效应降低了因避税行为导致的交易的复杂度和不透明度, 增加了管理层机会主义行为以及大股东掏空行为的实施难度, 同时增强了政府以及媒体、 分析师和社会公众等外部利益相关者对企业的监督意愿, 从而提高了企业治理水平。本文参考王亮亮等(2021)的研究, 选取管理层与股东之间的代理成本(第一类代理成本)和大股东与小股东之间的代理成本(第二类代理成本)来识别和检验这一作用机制。其中, 参考权小锋等(2010)的做法, 第一类代理成本采用高管在职消费水平(Perks)进行衡量。第二类代理成本选取其他应收款占总资产的比例(Occupy)进行衡量。回归结果如表4第(2)、 (3)列所示。结果显示, Ifa的回归系数均通过了1%水平的显著性检验, 表明纳税声誉能够显著降低第一类和第二类代理成本, 提高企业治理水平, 从而带来企业家信心的提升。
三是声誉效应。前文理论分析表明, 纳税声誉是政府对企业纳税行为的认可, 税务机关向公众披露信用等级为A级的企业名单, 能够为企业带来良好声誉, 有利于企业家信心的提升。本文借鉴管考磊和张蕊(2019)的研究, 通过构建声誉评价体系的方法衡量企业声誉(Rep), 得分越高代表企业声誉越高。首先, 从消费者、 社会、 债权人、 股东和企业等角度出发, 选取12个指标构建企业声誉评价指标体系; 其次, 采用因子分析法计算企业声誉得分, 按照声誉得分从低到高将样本划分为10组; 最后, 按照分组依次赋值1 ~ 10。检验结果如表4第(4)列所示。结果显示, [Ifa]的回归系数为0.032, 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 说明纳税声誉是税务机关对纳税企业诚信的认可, 能够向社会公众传递企业具有良好声誉的信号, 从而带来企业家信心的提升。
六、 异质性分析
以上结果表明, 纳税声誉可显著提升企业家信心, 但上述检验主要聚焦于全样本, 并未考虑企业特征差异。企业特征差异有可能影响纳税声誉的作用效果, 导致不同企业间纳税声誉对企业家信心的影响存在差异。因此, 本文按照企业属性以及企业所处外部环境的差异对上市公司进行分组回归, 考察纳税声誉对企业家信心的异质性影响。
(一) 企业属性
1. 产权性质。由于产权性质的不同, 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在规模、 创新能力、 资源禀赋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 国有企业普遍具有先天优势。相较而言, 非国有企业的融资约束问题更为严重, 当面临财务困境时受到的影响更大。纳税声誉为非国有企业的融资提供了良好的保障, 可更大程度地缓解融资约束问题, 为企业战略决策的制定和执行提供有力支持, 从而带来企业家信心的提升。基于以上分析, 本文预期纳税声誉对非国有企业中企业家信心的提升作用更加明显。
本文对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进行分组检验, 结果如表5第(1)、 (2)列所示。从回归结果来看, 非国有企业样本中Ifa的回归系数为0.042, 且在10%的水平上显著, 而在国有企业样本中Ifa的回归系数为0.037且不显著。这说明纳税声誉显著促进了非国有企业中企业家信心的提升, 而对国有企业的企业家信心的提升无明显影响。
2. 企业规模。相比大规模企业, 中小规模企业的成长性波动更大, 面临的风险更高, 受到的资源约束和融资压力更大。一般而言, 中小规模企业的治理体制不如大规模企业成熟和完善。因此, 对于中小规模企业而言, 纳税声誉所带来的融资约束缓解效应和公司治理效应更加凸显。由此, 本文推断, 相比大规模企业, 纳税声誉对企业家信心的提升作用在中小规模企业中更加明显。
本文按照样本企业规模中位数将样本分为大规模企业和中小规模企业, 并进行分组检验, 结果如表5第(3)、 (4)列所示。从回归结果来看, 中小规模企业样本中Ifa的回归系数为0.057, 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 而在大规模企业样本中Ifa的回归系数为0.020且不显著。由此说明, 相比大规模企业, 纳税声誉对中小规模企业的企业家信心的提升作用更加显著。
(二) 外部环境
1. 媒体关注度。媒体作为信息的中介, 是连接利益相关者与企业的桥梁。媒体关注度越高, 报道越正面, 越有助于纳税声誉高的企业获得银行授信, 媒体关注度在其中发挥资源效应。社会舆论作为重要的非正式制度, 能够对报道主体产生较强的监督作用, 有效推动高纳税声誉企业治理效应的发挥。更高的媒体关注度能够帮助企业更大范围地扩散纳税声誉带来的声誉效应, 从而为企业家才能的发挥提供支持, 促进企业家信心的提升。基于此, 本文预期在媒体关注度更高时, 纳税声誉对企业家信心的提升作用更加明显。
为验证这一猜想, 本文按照媒体报道的中位数将样本分为媒体关注度高与媒体关注度低两组, 并进行分组检验, 结果如表6第(1)、 (2)列所示。可以看到, 在媒体关注度高组中Ifa的回归系数为0.095, 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 而在媒体关注度低组中Ifa的回归系数为0.020且不显著。这表明相较于媒体关注度较低的企业而言, 在媒体关注度较高的企业中纳税声誉对企业家信心的提升作用更加显著。
2. 营商环境。一个地区营商环境的优劣事关市场主体的发展与成长, 直接影响该区域的发展环境、 投资机会和创新活力等。一方面, 良好的营商环境保障了经济运行的平稳性, 降低了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 可保障企业资源的获取和战略决策的实施。另一方面, 良好的营商环境可以促进企业与社会各界的信息交流, 有利于增强企业的外部监管力量, 有效抑制管理层机会主义行为。因此, 对于营商环境较差的区域, 纳税声誉发挥的资源效应、 治理效应和声誉效应, 可以有效弥补因营商环境较差而导致的消极影响, 进而提升企业家信心。由此, 本文推断, 当企业所处地区的营商环境较差时, 纳税声誉对企业家信心的提升作用更加明显。
为验证这一猜想, 本文参考张三保等(2020)的研究, 构建中国省份营商环境评价指标体系, 按照地区营商环境分值的中位数将样本划分为营商环境好和营商环境差两组, 并进行分组检验, 结果如表6第(3)、 (4)列所示。结果显示, 在营商环境差组中Ifa的回归系数为0.059, 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 而在营商环境好组中Ifa的回归系数为0.010且不显著。这表明, 相较于所处营商环境较好的企业而言, 在所处营商环境较差的企业中纳税声誉对企业家信心的提升作用更加显著。
3. 环境不确定性。环境不确定性的根源在于外部环境的变化, 而外部环境的变化将引起企业核心业务活动的波动。当所处环境不确定性较高时, 企业面临的生存压力增大, 资源约束问题更为凸显, 投资者倾向于更为谨慎地做出投资决策。因此, 当环境不确定性提升时, 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加剧。纳税声誉可以通过声誉效应帮助企业获取投资者信任, 通过治理效应提高企业治理水平, 增强企业在环境不确定性较高时的抗风险能力和竞争力, 从而提振企业家信心。基于以上分析, 本文预期企业所处环境不确定性较高时, 纳税声誉对企业家信心的提升作用更加明显。
为验证这一猜想, 本文参照申慧慧等(2012)的研究, 使用过去5年销售收入的标准差并经行业调整后的值来衡量企业的环境不确定性。按环境不确定性中位数将样本分为环境不确定性高和环境不确定性低两组, 并进行分组检验, 结果如表6第(5)、 (6)列所示。结果显示, 在环境不确定性高组中Ifa的回归系数为0.049, 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 而在环境不确定性低组中Ifa的回归系数为0.031且不显著。这表明, 相较于所处环境不确定性较低的企业而言, 在所处环境不确定性较高的企业中纳税声誉对企业家信心的提升作用更加显著。
七、 结论与启示
在全球经济动力增长不足的大背景下, 如何在微观层面拉动企业投资、 促进企业创新, 对于应对经济下行压力、 推动经济复苏具有重要意义。信心是经济走势的领先指标, 企业家信心作用于微观主体的决策行为, 进而对宏观经济产生重要影响, 对于推动经济回升向好具有重要意义。作为一项柔性税收征管制度, 纳税信用评级为企业带来的纳税声誉在提高企业纳税遵从度的同时, 能否发挥激励效应, 对企业家信心产生溢出效果?本文基于2015 ~ 2021年我国A股非金融上市公司样本进行研究, 结果表明: ①纳税声誉能够显著提升企业家信心; ②机制检验表明, 纳税声誉通过缓解企业融资约束、 提高企业治理水平和企业声誉从而提升企业家信心; ③当企业为非国有企业和中小规模企业以及企业面临的媒体关注度高、 营商环境差、 环境不确定性高时, 纳税声誉对企业家信心的提升效果更加显著。此外, 经过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后研究结果依然可靠。
本文不仅提供了企业家信心影响因素的关键证据, 补充和丰富了有关柔性税收征管政策的理论研究成果, 还对企业充分利用柔性税收征管的激励效应有重要的现实启发意义。本文启示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 建立健全纳税信用管理制度。建议税务部门继续完善纳税信用管理体系, 协同相关部门实施联合激励和惩戒措施, 以增强企业的信用意识, 同时减轻其负担, 促进企业高质量发展。对于轻微的纳税失信行为, 税务部门可提供信用修复机会。这不仅能帮助纳税人纠正错误, 还能增强其信用意识, 有助于企业长期发展。对于保持良好纳税信用的企业, 政府可提供多项奖励措施。第二, 加强银税互动和信息共享。税务部门提高税收数据共享的效率, 可帮助银行更好地评估企业的信用状况, 从而提高银行的放款信心, 简化企业贷款流程。这样可以帮助企业尤其是中小微企业, 更容易地获得贷款, 解决其融资难题。第三, 完善纳税信用评级相关激励举措, 增强利益相关者的参与意愿。建议税务部门完善纳税信用评级制度的激励措施, 打好税收激励“组合拳”。税务部门可与金融机构合作, 将纳税信用转化为融资信用, 同时要充分利用大数据技术, 更全面地参与企业的纳税信用评级过程, 并鼓励企业主动参与纳税信用评级工作。企业应利用好纳税信用评级结果产生的声誉优势, 为高质量发展蓄势赋能, 有效应对外部环境不确定性, 助力企业家信心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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