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典型器物为载体的冀商精神研究

摘要：冀商作为中国最早的商帮之一，在漫长的商业实践中形成了独特的冀商精神。该文以冀商经商时使用的生产工具及量具为抓手，揭示冀商精神与经商器物之间的联系并探讨冀商精神对未来商业发展的价值和意义。首先，梳理经商器物的历史沿革，通过分析墨斗、熨斗的形制、材料、功能等方面的演变探讨经商器物的发展脉络;其次，选取具有代表性的糕点模具和量斗，从象征意义及使用场景出发论述冀商精神的物质化及文化;最后，以著名冀商企业为例说明冀商精神与现代企业管理之间的关系，并探讨冀商精神在商业实践和企业发展中的应用价值，以期为商业领域的创新和发展提供理论支持。

关键词：冀商精神;器物研究;商业文化;手工器具;民俗;冀商

中图分类号：K87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4110（2024）09（b）-0061-05

Research on the Spirit of Hebei Merchants with Typical Utensils as the Carrier

WANG Meixue， GUO Yuxin， LIU Ning， WANG Wei

（School of Art and Design， Yanshan University， Qinhuangdao Hebei， 066004， China）

Abstract： As one of the earliest business groups in China， Hebei merchants formed a unique spiritin the long business practice. This paper based on the production tools and measuring tools used in the business， this paper reveal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business spirit and the business instruments， and probes into the value and significance of the business spirit to the future business development. First of all， the paper combs the historical evolution of commercial utensils， and discusses the development of commercial utensils by analyzing the evolution of the shape， material and function of ink fountain and iron. Then it selects the representative pastry mold and measuring bucket， and discusses the materialization and culturalization of the spirit of Hebei merchants from the symbolic meaning and use scene. At last， the paper takes the famous business enterprises as an example to explai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business spirit and modern enterprise management， and discusses the application value of the business spirit in business practice and enterprise development， in order to provide theoretical support for the innov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business field.

Key words： Spirit of Hebei merchants; Artifact research; Commercial culture; Hand utensil; Folk custom; Hebei merchants

冀商文化作为中国北方地区特有的传统文化，近年来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与研究。冀商是中国最早的商帮之一，“老呔帮”“冀州帮”“张库帮”及“武安帮”等商帮活跃在清末民初的商业经济舞台上，耳熟能详于中国乃至世界商界中[1]。冀商在经营管理的实践过程中，依靠除旧布新、与时俱进、重信守诺、和睦经商、以义取利、以利行义等原则，书写了冀州商业的辉煌，并使这种营商理念逐步发展为具有区域代表性和广泛认同性的冀商精神[2]。

器物是文明和文化的重要媒介与载体，中国强调以器物传递和承载人文精神，以器物扩展人性道德和信仰。造物设计承担着显性的文化传播功能，也承载着造物主体的隐形意识形态[3]。从生产工具和度量工具入手，对冀商经商器物进行深度挖掘，解构传统造物者融入的造物理念和商业精神，更直观地展示冀商精神在实际生活中的具体表现，揭示冀商文化与传统价值观之间的联系，为其他领域相关研究提供新的视角和思路，对未来商业发展和企业创新提供一定的理论支持。

1 冀商概述

河北有着悠久的经商传统，据史料记载，赵国的商人以其敏锐的商业意识和丰富的经商经验，在古代中国的商业发展中占据重要地位。当时的邯郸也因其地理环境、商业社会价值观念和社会心理成为商品交易中心。冀商在商业实践中还展现出了高度的创新性和适应性，不仅在管理和营销策略上进行创新，还在广告宣传和市场拓展方面表现出了前瞻性[4]。“老呔帮”代表性人物武百祥的“同记”通过广泛的广告宣传，提高了企业的市场知名度，这在当时的中国商界是相对罕见的实践。冀商的这些创新不仅促进了其在国内市场的成功，也使他们能够拓展国际市场[5]。

在文化传承和社会责任方面，冀商同样做出了贡献。在北京琉璃厂的古旧书业中，冀商通过修复和销售古籍，保护了大量文化遗产[6]。武百祥不仅在商业实践中推行创新，还大力支持职业教育的发展，为职工和普通民众提供学习机会。冀商积极参与公共事务，投资建立学校，推动基础教育和职业教育的普及，这种社会责任的承担方式对后世有着长远的影响[7]。冀商的历史和商业实践不仅丰富了中国的商业传统，也对国内外的经济文化交流产生了深远影响，其经商智慧和道德观念，至今仍对商业实践有着重要的启示和影响。

2 经商器物体现的冀商精神

器物是经过人类加工，并在使用、流传和解释过程中获得文化价值的[8]。冀商在漫长的经商过程中，创造了属于自身的冀商精神，这种精神经过传承，大部分内化于劳动者创造的器物之中，由此形成了独特的冀商文化。将器物作为传播载体，在其上传递精神性，是人类共有的认知[9]。冀商精神随着河北商人的经商工具沿着其经商足迹向外传递发散。

2.1 墨斗的规范化

墨斗，又称线墨，为木工用以弹线的工具，是泥、石、瓦等行业中不可或缺的工具。冀商中的木工使用的墨斗在材料和形制上经历了明显的转变。牛角墨斗以天然牛角为基础材料，由工匠完成切割、打磨、抛光及钻孔等加工步骤后方可使用。这种墨斗原料来源单一且昂贵、加工工艺较高，通常仅在木工家庭中以代代相传的方式流转。在生产工具及加工技术尚不发达的时代，牛角墨斗传达出了原始工匠取材于自然的精妙智慧。

随着生产工具的发展及经商范围的扩大，市场上对于木工的需求开始增加，木制墨斗逐渐取代牛角墨斗，并发展出了适合于木材质的形态和结构。木制墨斗（见图1）舍弃了牛角墨斗贯穿式的设计，将墨仓和线轮分别置于两端，并以带有装饰纹样的木片相连。线轮发展出了便于收回线绳的摇把，桶形墨仓可贮存更多的墨汁，有效提升了墨斗的实用性，提升了工人的劳动效率。至此，墨斗的形态和结构基本固定，后来出现的双线轮墨斗、船型墨斗等均是这一形态的变种。

继续使用过去具有象征意义的工具，是创作者维持社会评价的一种途径，年轻的手艺人选择被社会认可的大师制作工具，就代表了自己与大师的社会认可相一致[10]。冀商面对日益增长的市场需求，果断放弃了拥有较多社会认可度的牛角墨斗转向功能性更强、生产效率更高的木制墨斗，正体现了除旧布新、与时俱进的经商思维。木材作为一种更易获取和加工的材料，应用于生产工具制作，降低了生产成本、提高了生产效率，进而支持了冀商的可持续发展。

2.2 熨斗的实用化

熨斗是一种以热力将起皱的衣服、布料熨直的工具。冀商在经商早期使用的熨斗有明显的装饰性，如图2（左）所示，把手由三个并列的桶形柱体连接，使用时可抓握连接处，兼具美观性和实用性。熨斗通体为金属材质，导热性较好，防止使用时把手过热，由一段U型结构将把手和盒盖相连。这样的处理虽体现了一定的功能性，但在连接结构上仍出现了具有装饰意味的图案和线条。类三角形盒盖两侧有齿状装饰物，盒盖的卡扣被设计成了公鸡的形状，整体象征意义较浓厚。

金属加工及处理技术的成熟，为冀商改进熨斗提供了技术层面的支持。如图2（右）所示，盒盖的卡扣舍弃了公鸡形装饰，使用了纯理性的机械结构;把手和盒盖直接连接，连接的金属柱上无任何装饰。为防止使用时把手过热，用木把手替代了金属把手，把手的形状为梭形，很好地贴合了人的手掌。改进后的熨斗功能性和实用性明显强于象征性，有效提高了工人工作效率。

熨斗的这种演变不仅体现了冀商在工具上的革故鼎新，也反映了其注重功能性和效率的经商理念。最初的设计强调装饰性，形态多变、图案丰富，反映了商人对美观性和社会地位的重视。随着商业活动的日益频繁和竞争的加剧，冀商实时调整策略，将商业实践核心转向追求功能和效率。这种转变也反映了冀商对市场变化的快速响应以及在商业理念上的前瞻性和实用主义考量，充分展示了传统商业文化与现代商业实践之间的桥接过程。

3 生产工具与量具中的冀商精神

器具作为人造物，是展现造物者自身文化特征的最直观形制之一，其既能体现造物理念的人为特性、功能特性及文化特色，也能传达出造物者的自然观念、审美观念、技术观念、文明观念及价值观念[11]。冀商通过对生产工具和量具的精心选择与创新改进，实现了冀商精神的物质化和文化化，也将冀商精神从抽象的概念物化为了具体的工具，从而在市场竞争中保持独特优势。

3.1 糕点模具

糕点模具作为民间制作糕点并为其图案定样的工具，是中国人饮食与节日习俗传统演化变迁的重要物象载体，其工艺与制作范式投射出不同地域间的共通民间情感[12]。基于此，这些模具在设计和制作上的独特性不仅传达了内化于冀商自身的价值观和审美取向，也广泛代表了其使用者追随的符号价值。

在冀商使用的模具中广泛存在虎及荷花这两种图案（见图3）。从隐喻层面来看，虎被视为“威”“神”“力”的象征。在生存环境险恶的原始社会，先民几乎没有能力抵抗这种庞大而凶猛的猛兽，因此会祈求有法力的神祇赐予护佑，也会将美好期盼寄托在兼具“威”“神”“力”功能的“虎”身上。基于这种文化共识，冀商将虎型模具应用到糕点产品中，既体现自身在商业活动中的刚毅及果敢，也完成了抵御商业风险的文化性表达。荷花在中国文化中常被赞颂为出淤泥而不染的典范，象征着高洁的道德风范和不畏困难的品质。将这种文化意象应用在商业产品中则传达出了冀商本身注重质量、童叟无欺及言无二价的经营理念，另一方面也表达了对顾客及合作伙伴纯净美好的期许。

糕点类产品因特殊的制作材料和工艺，在生产条件尚不发达的时代很难保证稳定的品控和均一的质量。就冀商而言，模具既是简单高效的生产工具，也是确保产品质量和美观的重要手段。其具有工业标准化生产的雏形，能够在产品造型上实现高度的一致性，确保产品的外观质量，增强消费者对于冀商的信任和认同感。模具还减少了工人在形状制作上的投入，有效提升了生产效率，体现了一定的规模化生产能力，以及对标准化生产工艺的追求。

3.2 粉瓢

手工制作粉条的工序有养浆、揣芡、磕瓢、捞锅、洗粉、挂粉，粉瓢既为工序中磕瓢时必不可少的工具。粉瓢取材于单肚葫芦，直径大多为20厘米，壁厚可达两厘米左右。制作粉瓢时，先挑选大小形状合适的成熟葫芦，经自然风干后再分成两半，去除葫芦瓤，用木工钻在底部加工出大小均匀的圆孔，清洗晾晒后即可使用。由葫芦制成的瓢经久耐用，具有抗风化、不长锈及耐腐蚀等特点。冀商利用当地资源、结合现实条件进行的经济活动，可有效降低生产成本，缩短生产工具的制备过程，在维持食品生产的同时增强生产活动的可持续性及环境适应能力。冀商选择自然生长的葫芦作为制作粉瓢的原材料，蕴含了深厚的地方商业智慧及本地化适应策略，显现了对环境资源的敏感性和实用主义思维，也暗含了因地制宜、审时度势的经商理念。

3.3 量斗

度量衡不仅是技术问题，实际上也是官方权威的象征，历朝历代均将度量衡及其管理作为重要的政治举措，体现官方对社会经济生活的管理和控制。随着各类经济活动的频繁涌现，度量衡制度在民间开始被广泛使用。无论是商品交换还是赋税，度量衡制在其中都发挥了重要的工具价值[13]。大口斗和小口斗（见图4，左侧为大口斗，右侧为小口斗）均是计量粮食时使用的量具。

大口斗属于私斗，常用于地主与农民之间借还粮食。一亩地需要用三斗粮食换一斗种子，借种子时，基于斗的造型，农民通常只能得到一斗和斗沿平齐的种子;归还粮食时，需要归还超出斗沿的三斗粮食，因而这种斗也被称为霸王斗。小口斗又称官斗、市斗，做市场流通之用，体现的是自由交易的公平性，这也是冀商常用的量斗。买卖粮食时，斗属于除买方及卖方之外的第三方。倒满一斗粮食后，使用刮板沿斗沿刮平，平齐斗沿后即算作一斗粮食，第三方赚的便是超出斗沿部分的粮食。

冀商常用小口斗而不用大口斗，是一贯坚持公正原则的体现，对量具公平性的重视不仅尊重顾客，也是建立和维护市场信誉的商业策略。使用经过校准的小口斗，确保了每笔交易的公平性和对卖家权益的关注及保护，在实质上体现了对商业信用的承诺，更与冀商“重信守诺，和睦经商”价值观相符合。

4 冀商精神的当代价值

企业家作为企业微观主体的经营者，推动着创新创业、技术进步和新兴产业实践的重任。企业家精神是根植于决策者内部的企业家才能和特质的集合，对企业的价值主张、战略方向有较大影响，企业家们及其自身的价值观念能够有效促进商业模式创新[14-15]。冀商精神作为中国北方特有的商业文化遗产，其独特的经商理念和商业策略蕴含深厚的价值内涵和借鉴意义，各时期的经营手段和创新策略就是企业家精神的现实写照。

4.1 实践上的参考价值

面对当下激烈的市场竞争和复杂的经济环境，冀商精神强调的精明睿智、顺势而为、回馈社会、造福乡梓以及重信守诺等，在帮助企业制定经营策略时具有深远的启示意义。例如，石家庄君乐宝乳业有限公司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趋势，推出首款原生钙含量为1 200 mg/100 g的中老年乳钙配方奶粉，在乳品行业积极推动老龄事业高质量发展。2021年9月，君乐宝在疫情防控期间稳产保供、捐款捐物超亿元;积极创新精准扶贫模式助力脱贫攻坚，荣获民政部授予的第十一届“中华慈善奖”。又如，河北晨阳工贸集团有限公司成立于1998年，是国家财政支持的节能减排绿色产业示范单位、国家级绿色工厂。晨阳水漆26年来恪守环保信仰，引领中国水漆潮流，成为今天中国水漆行业创领者，也是冀商精神重信守诺的当代表现。

4.2 发展上的指导价值

冀商精神秉持的价值观及其本身体现的适应性和前瞻性，可以从多角度多维度为现代商业实践提供丰富的指导价值。如前文所述，冀商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对市场变化的快速响应和适时变化，这种适应性不仅限于对市场需求保持高度敏感，更需要预见未来趋势并以此调整商业模式和经营策略。此外，在当下激荡的市场环境和经济波动中，冀商所倡导的侠义坚忍精神有重要指导意义。企业需要展现坚韧不拔的决心和毅力应对各类外部压力，在不利情况下保持企业战略的持续性和员工的积极性。

对现代企业而言，冀商精神还强调义利并举、关注社会，在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同时时刻关注企业发展对环境、社区和社会的影响。企业在发展时应采取措施减少对环境的负面影响，应用低碳生产技术、可持续的原材料及优化供应链以减少碳足迹;确保全流程公平贸易，支持小规模和本地供应商发展，支付公平的工资，展现经济责任的承担;积极投资社区发展项目，改善产品经营所在地的生产生活环境，增强社区成员的福祉，创造更加稳健和忠诚的劳动力市场。

5 结束语

冀商在经商实践中塑造了具有多维价值的商业文化，研究典型器具为解构冀商精神提供了新的视角和方法。这些器具不仅是商业交易的工具，更是文化传承的载体，展现了冀商对效率、诚信、创新及社会责任等的追求与承担。冀商精神不仅在商业实践层面上具有参考价值，在企业发展方面也有相当的指导意义。期望通过对冀商精神的研究，为冀商企业在国际市场竞争中发挥独特优势提供理论支持。

参考文献

[1] 王小梅，刘洪升.冀商的历史渊源与发展脉络[J].河北学刊，2008（4）： 220-223.

[2] 郭一家，吕晨茜.从燕赵文化视角研究冀商企业家精神的培育路径[J].商，2015（24）：98-99.

[3] 熊承霞，潘长学.造物进化与文化原型的关系互证：以中国传统造物为例[J].武汉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 34（6）：148-155.

[4] 冯石岗，汤庆慧.近代冀商发展中的主要商帮[J].湖北函授大学学报， 2014， 27（14）： 67-68.

[5] 杨学新.试论冀商及其经营管理特色：以冀东“老呔帮”为例[J].历史教学（高校版），2008（3）： 33-37.

[6] 杨昊，刘洪升. 冀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贡献：以北京琉璃厂旧书业为例[J].河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 43（3）：154-160.

[7] 刘璐，李占萍. 近代冀商与职业教育的发展[J].职教论坛，2016（7）：92-96.

[8] 朱大可.上海世博的器物叙事：器物文化遗产的遗忘、拯救与复兴[J].河南社会科学，2010，18（5）：54-59，234.

[9] 李社教，邱紫华.论器物审美的特性[J].中国文学批评，2018（3）：67-73，158.

[10]朱婷钰，赵万里.工具赋义与社会认可的再生产：一项关于知识社会学与身体社会学的交叉研究[J].自然辩证法通讯，2020，42（7）：85-92.

[11]孔焕昕.基于传统造物理念的冀东地区特色酒具设计[D].秦皇岛：燕山大学，2023.

[12]宋健.礼俗中的民间糕饼模[J].民艺，2019（6）：27-30.

[13]伍海挺.审慎法度：度量衡制度在古代经济生活中的功能研究[D].杭州：中国计量大学，2022.

[14]程锐.企业家精神与区域内收入差距：效应与影响机制分析[J].经济管理，2019（6）：91-108.

[15]LINDER J，CANTRELL S.Changing business models：Surveying the landscape[J].Accenture Institute for Strategic Change，2000（5）：630-635.

基金项目：2023年度河北省社会科学发展研究课题“以典型器物为载体的冀商精神研究”（项目编号：20230204038）。

作者简介：王媚雪（1977-），女，北京人，本科，副教授。研究方向：传统造物设计。

通信作者：王巍（1971-），男，黑龙江富裕人，本科，副教授。研究方向：数字影像。通信邮箱：47782754@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