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文本视角下的译者身份解读
2024-11-05杨金丹
摘要:译著中的译者副文本为译者构建自己的身份提供了物质场所。该文采用文本细读的方法梳理萧红作品英译本中的译者副文本,进而解读译者葛浩文的身份特点。研究结果发现,葛浩文在其译著译者副文本中呈现出四重身份,包括精益求精的翻译家、治学严谨的萧红研究者、见解独到的文学评论家和匠心独具的续写者。这些身份交织在一起,共同助力译者有效译介原作。该文认为译者副文本为解读译介过程中译者所扮演的身份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文献资源,一方面丰富了译者身份研究的视角,另一方面为解读葛浩文的译者身份提供了新思路。
关键词:译者身份;葛浩文;副文本;视角;萧红作品;英译本
中图分类号:H315.9;I04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4110(2024)09(b)-0171-04
Interpretation of Translator's Ident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aratexts
—A Case Study of the English Versions of Xiao Hong's Works
YANG Jindan
(Yanshan University, Qinhuangdao Hebei, 066004, China)
Abstract: The translator's paratexts in the translations provides the material place for the translator to construct his/her own identity. This paper intends to adopt the method of close reading to comb through the translator's paratexts in the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Xiao Hong's and then analyze the identity features of Howard Goldblatt. It is found that Goldblatt presents four identities in his translators' paratexts, including an excellent translator, a rigorous researcher of Xiao Hong, a literary critic with unique views and a writer with unique ingenuity. These identities are interwoven together to help the translator translate the original works effectively. This paper holds that the translator's paratexts provide a very important literature resource for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translator's identity in the process of translation, and present an effective perspective for the study of translator's identity. On the one hand, this study enriches the perspective of the study of the translator's identity, and at the same time provides new ideas for the interpretation of Goldblatt's translator's identity.
Key words: Translator's identity; Howard Goldblatt; Paratexts; Perspective; Xiao Hong's works; The English versions
译者因受到源文本、翻译目的、翻译时空环境等影响,在具体翻译行为中,其身份具有“动态性”和“多重性”[1]。目前对于译者身份的研究多从宏观出发,视角单一。
葛浩文是中国现当代文学英译第一人,其翻译思想和实践受到国内译学界广泛关注。单伟龙和陈保红[2]指出译者身份是解释译者翻译思想和实践的源头,对葛浩文译者身份的解读有助于更好地阐释其翻译思想和实践,为中国文学和文化“走出去”提供参照和借鉴。但关注葛浩文译者身份的研究不多,更鲜有从译著副文本角度对其进行解读。
萧红是葛浩文最喜爱的中国现代作家之一,她的绝大多数作品是通过葛浩文的译笔走入英语世界的。那么葛浩文又是以何种身份译介萧红的作品呢?本文通过对萧红小说英译本译者副文本进行文本细读来解读葛浩文的译者身份,以期丰富译者身份研究视角,深化葛浩文译者身份的解读。
1 萧红作品英译本及其译者副文本
根据创作者不同,副文本可分为作者副文本、译者副文本、出版商副文本等[3]。葛浩文以单行本形式翻译出版的萧红作品包括4部小说(《生死场》《呼兰河传》《商市街》和《马伯乐》)和9篇短篇小说(以小说选集形式出版)(见表1)。8部译著中共有译者副文本16篇,包括4篇译者序(Translator's Preface)、7篇导读(Introduction)、2篇致谢(Acknowledgment)、1篇译者注(Translator's Note)、1篇书目注(Bibliographic Note)和1篇译者后记(题为Author/Translator/Author)。
2 萧红小说英译本副文本中葛浩文译者身份解读
萧红在葛浩文学术生涯和翻译事业中扮演重要角色。葛浩文与萧红结缘是在印第安纳大学(Indiana University)。葛浩文选中萧红作为研究对象,完成其博士论文《萧红传》并出版,奠定了他汉学家和文学评论家的身份地位。葛浩文最初翻译萧红的作品是出于研究萧红的目的[4]。葛浩文翻译萧红的作品同时还源自热爱,他自认为是萧红的隔代知音,甚至续写了萧红未完成的长篇小说《马伯乐》。而葛浩文在萧红小说英译本译者副文本中也构建了自己的四重主要身份,即精益求精的翻译家、治学严谨的萧红研究者、见解独到的文学评论家和匠心独具的续写者。
2.1 精益求精的翻译家
葛浩文主要以译者序和致谢为载体,通过向读者介绍并阐释与翻译活动紧密相关的事宜,如翻译遇到的挑战和应对办法、底本选择、翻译策略和翻译过程等,构建起自己精益求精的翻译家身份。
在Two Novels by Hsiao Hung: The Field of Life and Death & Tales of Hulan River(1979)译者序中葛浩文以翻译家的身份交代了很多翻译相关的问题。第一,翻译两部小说时遇到的问题和挑战。在翻译《呼兰河传》时葛浩文主要遇到两个问题:一是如何忠实再现原作既简明又准确、既亲切又适度的独特风格;二是如何翻译原作中偶尔出现的表述不清的文字或方言。为此他请教了很多人,也有一些则是根据自己的已有知识和经验进行猜测。而翻译《生死场》的主要挑战在于再现其朴实的语言和断奏节奏。第二,时态问题。由于汉语是非屈折语,何时用现在时,何时用过去时,并不明确。葛浩文在译者序中提到自己翻译《呼兰河传》时在前两章的叙述中采用现在时,偶尔遇到具体而孤立的事件便采用过去时,而《呼兰河传》其余章节和《生死场》大部分内容都采用过去时。第三,翻译底本的选择。葛浩文在译者序中指出《呼兰河传》译本是基于1966年影印的1954年上海出版的《呼兰河传》,而《生死场》由于1935年初版和1957年香港再版之间存在文本差异,因此翻译以初版为准,同时参考了再版的一些更正和解释。第四,介绍了很多翻译细节,如《呼兰河传》的章节标题都是译者添加的;两部小说的人物绰号都有翻译,但大名大部分没有翻译;两部小说都采用了威妥玛拼音;原作中的月份向后推移一个月以更接近阴历月份;出于译本对西方读者可读性的考量,译者对两部小说的段落进行了调整,并删掉了对话前的很多引子[5]。
在两部译著的致谢中葛浩文专门感谢了在原文理解和提高翻译质量方面给予他帮助的人,包括其爱人林丽君、知名学者、同事、朋友和匿名读者等,凡此种种。读者能够看到译者为了追求上乘的译文质量而做出的努力,看到了一个精益求精的翻译家葛浩文。
2.2 治学严谨的萧红研究者
20世纪70年代在印第安纳大学攻读中国文学博士学位期间,葛浩文便开始了对萧红的研究,其博士论文《萧红评传》成为萧红研究的拓荒及经典之作。源于此,葛浩文在多部萧红小说英译本中亲自撰写导读,介绍并评价萧红,构建了其萧红研究者的身份。
介绍萧红,葛浩文用到最多的是萧红1936年应著名记者、中国观察家埃德加·斯诺之邀为他的短篇小说集Living China(《活的中国》)写的一篇简短的小传,同时出现在The Field of Life and Death & Tales of Hulan River(1979、2002)、Market Street(1986、2015)和The Dyer's Daughter(2005)导读中。根据葛浩文介绍,斯诺的短篇小说选集并未收录萧红的作品,该小传中文原文载于《报告文学》1937年1月创刊号。可见,能够收集到这篇小传并非易事。葛浩文还建议有兴趣更深入研究萧红生平的读者,可以参考他的著作《萧红评传》(Hsiao Hung),并且介绍了一些更新的关于萧红的信息。可见,葛浩文对萧红资料收集之全,而且在其博士论文发表之后还在不断更新,不可不谓治学严谨[6]。
如何评价萧红,葛浩文也在其译著导读中进行了阐释。在Selected Stories of Xiao Hong(1982)导读中,葛浩文从整体上赞誉了萧红的写作能力,认为萧红是为数不多的能同时写好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的作家,原因有二:其一,她的小说在中国现代作家中颇有名气,而且内容往往是情节化和电影化的,以至于人们常常能看出隐藏在小说主体中的一个或多个短篇小说的本质;其二,她的短篇和长篇作品在主题、人物类型和写作风格上都有明显的相似之处。葛浩文从萧红的生活经历和创作生涯出发,认为她天生就是小说家[7]。
在The Dyer's Daughter(2005)导读中葛浩文这样总结萧红:在民国作家中,萧红是少数把握形式与内容相互联系的人之一。她的小说和故事表现出一种直觉的理解,即必须采用多种叙事风格和通用形式来成功地处理不同的材料。当她的大多数同龄人都满足于通过“硬派”现实主义——缺乏幽默和大量说教——来描绘中国的英雄主义或罕见的凄凉画面时,她尝试了她文学调色板上的所有色彩。讽刺、回忆和对可能发生的事件的不精确描述,虽然被大多数战时作家所厌恶,但却奠定了她作为那个时代最具创新精神的小说作家之一的声誉,尽管姗姗来迟。因此,她的作品为后世作家树立了榜样[8]。
无论是对萧红的介绍还是评价,不难看出葛浩文对其研究的深入透彻、严谨异常。
2.3 见解独到的文学评论家
在译著副文本中,葛浩文不仅从整体上对萧红及其作品进行学术性的介绍,还针对具体作品做出点评,为读者呈现出其作为文学评论家的独到见解。
在The Field of Life and Death & Tales of Hulan River(1979、2002)导读第二部分The Field of Life and Death中,葛浩文论述了对该作品主题的解读。他认为“抗日”并非该小说最为突出的主题。小说更多描绘的是中国东北农民的生活,直指人类的共性问题,即苦难、残酷和无知从未真正远离。这一说法与很多评论家的观点相左,但却更具说服力。
葛浩文还分析了《生死场》中被忽略的许多细节及萧红的写作技巧和创作思维。首先,小说关于宗教信仰的指涉。小说大部分内容都带有浓厚的佛教色彩,包括村民们的宿命论和反复提及的佛教八大苦中的生、老、病、死。另外,作者的写作还受到基督教的影响,如献祭的山羊。其次,被忽略的动物角色。葛浩文指出动物在这部小说中经常被用来增强情节或场景的戏剧效果。同时动物意象也是萧红描写艺术的一个重要方面,仅在前两章中人物的外貌和行为就借助动物形象描绘了近20次。
在该导读第三部分Tales of Hulan River中,葛浩文提出《生死场》和《呼兰河传》传达了萧红所关心的相同问题,包括农民的困境、女性地位、乡村景色等,这些主题构成了萧红文学创作的内核。在萧红的笔下,以传统道德和智慧的名义女性被迫做出牺牲。葛浩文不赞同矛盾及其他评论家的看法,认为这些归因于萧红生命最后几年的抑郁。葛浩文认为这是萧红的固有观念,这一点在《生死场》中也能清晰地看到[9]。
在Market Street(1986)导读中葛浩文发表了该作品为自传的见解。他认为写作就是在描述我们自己。因此自传和小说之间的边界给人感觉模糊不清。然而,葛浩文认为自传最大的特点在于作者通过有意识的操纵和潜意识的展示使其或多或少地、部分或全部地呈现了作者的生活故事,成为对个人身份的探索、一种自我辩护或自我夸大的手段。这种对自身意义的重塑、重新捕捉和理解自己生活的尝试是区分自传和小说的关键。鉴于此,葛浩文断定《商市街》是自传,是作者对其在哈尔滨最后几年生活的一种轶事式的、富有想象力的再现。萧红重新组合了(她)个人生活中分散的元素,并将它们重新组合成一幅全面的素描。在葛浩文眼里,《商市街》是一部最好的文学自传[10]。
在Ma Bo'le's Second Life(2018)译者后记中葛浩文给予这部小说高于其他评论家的评价,认为这部小说不仅在萧红的全部作品中是独一无二的,而且在20世纪至今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小说的主人公马伯乐(Ma Bo'le)是一个流浪汉式的角色,酷似《第二十二条军规》(Catch-22)中的自我保护主义者约塞连(Yossarian)或《笨蛋联盟》(A Confederacy of Dunces)中的懒汉伊格内修斯赖利(Ignatius J. Reilly)。这样的人物在中国现代文学中极其少有,比诺贝尔奖得主莫言在《酒国》中塑造的蹩脚调查员要早几十年。这部小说以幽默、玩世不恭和一些唯我论的虚构人物为特点,与当时的文学主流格格不入,但也显示了萧红独树一帜的创作构思。
2.4 匠心独具的续写者
葛浩文不仅几乎译介了萧红的所有作品,在2018年还出版了《马伯乐》的英译本及其续写,可谓独具匠心。
在Ma Bo'le's Second Life(2018)译者后记中葛浩文讲述了他决定续写该作品的起源和过程。葛浩文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决定用英文续写这部小说,但他足足用了20多年时间才鼓足勇气实现这一承诺。在完成并编辑了前两部的粗略翻译后,葛浩文找到了原故事的线索,故事的结尾是主人公考虑带着家人离开武汉,前往战时的重庆。在写作过程中,葛浩文尽可能地选取了萧红去过或生活过的地方——青岛、上海的法租界、重庆的北碚区、香港九龙的乐道(Lock Road),并将真实的事件和情景包括在内,比如她与三位日本知识分子的友谊。对于萧红在香港做演讲纪念鲁迅一事,葛浩文引用了真实报道。葛浩文还翻译并收录了萧红在那段时间写的一些文章、故事和零星的片段,将她的“足迹”包含在续写内容中。而剩下的续写工作葛浩文只能靠自己的直觉,因为对于小说如何收尾萧红没有留下任何线索[11]。
3 结束语
本文通过梳理葛浩文英译萧红作品的译者副文本发现,在译介过程中,葛浩文不仅是翻译家,同时还兼具萧红研究者、文学评论家和作品续写者等多重身份。这些身份交织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有利于译者在译介过程中更好地把握原作,并在译作中更好地再现原作的风格,促进译作在目的语环境中的接受。
参考文献
[1] 谭载喜. 译者比喻与译者身份[J].暨南学报,2011(3):116- 123.
[2] 单伟龙, 陈保红. 译者行为之本源研究:以汉学家葛浩文为例[J].外语教学, 2020(11): 94-96.
[3] GENETTE G. Paratexts: Threshold of Interpretation[M]. Cam- 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7.
[4] 季进. 我译故我在:葛浩文访谈录[J].当代作家评论,2009(6):45-56.
[5] GOLDLATT H. Two Novels by Hsiao Hung: The Field of Life and Death & Tales of Hulan River[M]. 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79.
[6] GOLDLATT H. Market Street: A Chinese Woman in Harbin[M]. Washington: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 2015.
[7] GOLDLATT H. Selected Stories of Xiao Hong[M]. Hong Kong:Chinese Literature Press, 1982.
[8] GOLDLATT H. The Dyer's Daughter: Selected Stories of Xiao Hong[M].Hong Kong: The Chinese University Press, 2005.
[9] GOLDLATT H. The Field of Life and Death & Tales of Hulan River[M]. Boston: Cheng & Tsui company, 2002.
[10]GOLDLATT H. Market Street: A Chinese Woman in Harbin[M]. Washington: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 1986.
[11]GOLDLATT H. Ma Bo'le's Second Life[M]. Rochester: Open Letter, 2018.
基金项目:2022年度河北省社会科学发展研究课题“葛浩文英译中国现当代文学副文本策略及启示研究”(项目编号:20220303216);2022年度燕山大学基础创新科研培育项目“副文本视角下葛浩文英译中国现当代文学及启示研究”(项目编号:8260012)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杨金丹(1987-),女,辽宁铁岭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翻译学,语篇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