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自主的档案学知识体系的理论认知与实践探索
2024-11-03高大伟黄体杨谢诗艺吕文婷曾静怡
主持人语:中国自主的档案学知识体系是中国特色档案学的本质特征,也是以中国与时代为观照建构“未来档案学”的核心目标,其以知识的自主性、原创性、标识性等为中心,以中国档案实践及其学术研究的理论话语、认知结构、范式方法、发展规律等为对象,以形成中国档案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三大体系”为旨归,兼具自主性与国际化相统一、理论性和现实性相统一、历史性和时代性相统一、反思性和建构性相统一等特点。自主知识体系构建不仅依赖学术共同体的不懈努力和协同攻关,也需要广大青年学者的积极响应和创新探索。此次对谈从多个角度探讨中国自主的档案学知识体系的相关问题,突出和凝聚自主知识体系构建的青年力量,为档案界深化相关认知和研究提供一定启发。
(高大伟,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信息管理学院)
关键词:档案学;自主知识体系;知识结构;民族档案学;档案双元价值理论;话语传播;档案编研
▍高大伟:
中国自主的档案学知识体系是新时代中国档案学至关重要的建设任务,也是历久弥新的学科使命。无论是早期研究者对舶来知识的引进消化和立足中国实践的学科创建,还是改革开放后研究者对中国档案学经验知识的反思,抑或是21世纪以来研究者对中国档案学理念结构、逻辑起点、学科范式等元问题的耕耘,乃至当下研究者对中国自主的档案学知识体系这一独立对象的专门探索,研究虽各有侧重,但全面审视中国档案学自身,提升学科建设水平与影响力,增进理论知识原创性等的学术自觉始终如一并被不断强化。笔者将延续该传统,并基于个人已有研究,尝试提出一种档案学的认知方法,以期为构建中国自主的档案学知识体系提供借鉴。
第一,档案学的知识结构。档案学的知识结构可从纵横两方面予以分析,分别涉及中国自主的档案学知识体系建构相对宏观性、整体性的问题领域与行为逻辑。一是档案学的纵向知识结构。档案学具备本体论、认识论、价值论、方法论四个问题领域组成的有知识传递关系的纵向结构,每个领域有不同的核心问题、知识内容和特点。
①档案本体论。核心问题是“档案是什么”,侧重对作为客观对象的档案的属性、种类、源流、构成、载体形式等研究。本体论是档案学知识体系的基础,具有决定性,如档案本质属性从根本上决定了管理方法的基本取向。围绕原始记录性的档案本质属性界定,中国档案学已搭建了档案本体论的知识体系,也产生了“档案资源体系”“科技档案”“红色档案”“民族档案”等标识性概念。②档案认识论。核心问题是“如何认识档案”,强调通过现象看本质,常见有语言(如词源、理论话语等)、逻辑(如逻辑起点等)、视角(即多元化的理论认识视角)、范式(如学科范式、学术共同体)等研究,动态性、多元化是档案认识论的主要特点。中国档案学在逻辑起点、学科范式等研究上也取得了较多成果。③档案价值论。核心问题是“人与档案的关系是什么”,包括价值、需求、权力、伦理、价值观等研究,是档案学应用研究的重要前提和假设。中国档案学也有档案双元价值理论等原创性理论。④档案方法论。核心问题是“如何行动”,涉及政策、模式、机制、技术等领域的档案实践原则、规则和技术方法研究。在知识传递关系上,方法论虽处于末端,但能反向验证和推进本体论、认识论、价值论研究。中国档案学在档案治理体系、依法治档、档案形成与运动规律、全宗理论、科技档案管理、多模态档案管理、档案保护技术等方面也不乏知识创新。
二是档案学的横向知识结构。借鉴社会学家麦克·布洛维对社会学劳动分工与知识类型的分析,档案学具备“学术的—非学术的”“工具的—反思的”两条垂直坐标轴划分的和由“专业的、政策的、批判的、公共的”四象限知识构成的横向结构,该结构也表现了中国自主的档案学知识体系构建的行为模式。
①“专业的档案学”。处于“学术的—工具的”象限,强调档案学研究的专业性,包括档案管理原理、科学技术等研究,亦即纯学术性的档案学应用理论、应用技术研究,是档案学研究中参与度最高、议题最广泛的领域。“专业的档案学”是面向科技前沿构建自主知识体系的主干。②“政策的档案学”。处于“非学术的—工具的”象限,关注档案学研究的政策性,涉及各类档案现实政策、某类特定主体档案工作等定向研究,致力于档案学如何影响政策制定或如何产出某种直接的项目收益等,是“专业的档案学”的现实场景应用,多带有经验性、委托性、服务性等特点,某种意义上也为档案学理论增长提供了“源头活水”和研究条件支持。“政策的档案学”是以中国为关照构建自主知识体系的丰厚土壤。③“批判的档案学”。处于“学术的—反思的”象限,关注档案学研究的批判性,与前述档案资源本体论、认识论、价值论以及学界已有的理论档案学、档案学基础理论、档案哲学等概念紧密相关,但在内容上更侧重以“专业的档案学、政策的档案学”为对象,反思两者所由出发的起点、理论的功能与界限,揭示评价档案现象及其研究活动的价值准则等。“批判的档案学”提供了构建自主知识体系不可或缺的学术自觉。④“公共的档案学”。处于“非学术性的—反思的”象限,关注档案学研究的公共性,致力于档案教育、档案科学与文化普及、档案社会认同等档案知识传播和社会化研究,旨在促进档案学人才培养、档案学与社会的有效对话,提升社会档案意识,寻求政策之外学科发展更广泛的社会力量等。“公共的档案学”是以人民为中心构建自主知识体系的必要行动。
第二,档案现象的内在机理。信息范畴是档案学研究的基本领域,不同学科对信息的认识定位各有特色,常识意义上,信息是一种动静结合的事物,如观察世界记录变化,倾听对方获得知识等,既有信息产生、传递等交流现象,也有信息静止、转化、保存等固化现象,还渗透着干涉信息交流与固化的决策、管控等管理现象,整体蕴含了“信息交流—信息固化—信息管理”的有机联系,这对认识档案现象的内在机理具有启发意义。
一是信息交流范畴与技术维度。信息交流范畴包含信息运动周期、规律以及影响它们的信息技术(生产力)条件等问题。把握档案形成与运动规律,掌握档案管理流程,从信息技术视角划分档案实践发展史、研判发展趋势、革新管理程序与工具方法等是档案学研究的重要传统。该范畴可被概括为技术维度,用T(Technology)表示。二是信息固化范畴与形态维度。信息固化范畴涉及信息在某一时空中确定呈现的形态是什么,这一形态的信息如何成为某门学科的研究对象等问题,侧重信息本体问题。信息的档案形态与非档案形态的差异与转化关系,档案资源数量、种类等本体特征是档案学研究的基础问题。该范畴可被总结为形态维度,用F(Form)表示。三是信息管理范畴与价值维度。信息管理范畴包括影响信息交流与固化的外部意志和需求是什么,关涉哪些主体,他们各自扮演什么角色,实施了哪些规则设计等问题,本质上反映了信息活动所蕴含的各种社会关系的变化与沉降,即来自各利益相关方的不同诉求,以主导、监管、协作、竞争等多种形式渗透到信息活动中,表达意志与需求,并具化为价值目标、治理结构和制度规范等价值要素。不同层次(国家、行业、机构、个人等)档案管理的偏重及档案治理问题也是档案学研究的基础问题。该范畴可被概括为价值维度,用V(Valve)表示。
基于上述三个维度,可将档案现象的内在机理完整表述为A=f(I,F,V),亦即档案现象(Archival Phenomenon)由技术、形态与价值三个相互影响的维度变量所联系起来,其中,价值与技术的相互关系为意义赋值、技术赋能,技术与形态的相互关系为技术赋形、方法设计,价值与形态的相互关系为意图导入、产品供给。笔者将该理论称为“档案可能性空间理论”,作为一种档案学的认知方法,在笔者相关理论和实证研究中已得到讨论,篇幅所限,此处不再展开。在某种意义上,构建中国自主的档案知识体系的关键任务便是建立具有自主性、原创性、标识性等特点的档案学认知方法,在档案学研究中发展自己的学科版图、学术思维和理论话语。
▍黄体杨:
作为一门立足于中国实际、解决中国问题而发展起来的档案学分支学科,民族档案学的萌芽、诞生与发展,就是中国档案人立足中国民族和民族档案工作实际,构建民族档案学知识体系,致力于解决中国民族档案问题的发展历程。
新中国成立初期,统一的多民族的中国社会,遇到了亟待破解的少数民族档案工作实际问题,加之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中档案的重要价值和档案工作的重要性得到凸显,由此引发了党和政府、学术界及档案部门对少数民族档案的关注。以1960年召开的“全国少数民族地区档案工作会议”为标志,档案界出现了聚焦于收集、整理与研究少数民族历史档案,解决“少数民族地区档案工作”实际困难与问题的民族档案议题,产生了少数民族地区档案工作、少数民族历史档案、少数民族历史文化遗产、少数民族档案干部等民族档案术语。
以1987年“少数民族档案史料评述学术讨论会”的召开为代表,研究者围绕民族档案的形成、特点、范围、种类、价值和研究内容等问题展开讨论,推动了民族档案学的理论研究。张鑫昌、郑文和张昌山于1988年发表的《关于民族档案学的几个问题》和《民族档案学刍议:特征与任务》两篇文章系统阐述了民族档案学的历史、内涵与特征、研究对象与内容、学科体系、方法体系等问题,被认为是民族档案学诞生的重要标志。加之杨中一的《中国少数民族档案及其管理》一书,基本形成了以少数民族档案及少数民族档案工作为研究对象的民族档案学学科体系。
进入21世纪,民族档案学研究日渐繁荣,以华林、陈子丹、郑慧、麻新纯、周耀林、杨毅、赵彦昌等为代表,或深入研究特定民族或民族文字档案,或聚焦于少数民族文书、金石、家谱、口述档案研究,或聚焦于少数民族档案文献遗产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和传统村落的建档保护问题,或探讨少数民族档案保护技术问题,研究主题进一步拓展和深入。同时,民族档案学学科体系研究也得以进一步深化,将民族档案学视为以少数民族档案、民族地区档案工作、民族档案事业和民族档案学自身的基本理论问题为研究对象的一门学科,进一步完善了民族档案学的学科体系,探讨并构建了少数民族历史档案管理学、民族档案史料编纂学等细分学科的理论体系。
以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在第四次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强调要“积极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开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中国实际与中国需求迎来了研究者的回应和讨论。杨毅等在对传统民族档案学反思的基础上,提出民族档案应该存在于我国多族群互动与中华文化的发展中,应该包含汉民族档案和少数民族档案,其是生活在中华大地上的各个民族群体在共同传承发展中华文化、维护中华民族利益的过程中形成的档案。这产生了中华民族档案、民族记忆等标志性概念。
各民族在不同历史时期形成的档案文献遗产真实地记录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在这样的背景下,民族档案学亟须立足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中国实际,直面问题,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令人信服的证据”,为促进和增强中华民族的共同记忆构建、文化传承和身份认同提供民族档案学的理论智慧,进而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符合中国实际的民族档案学话语和学科体系,不断发展和完善中国自主的民族档案学知识体系。
▍谢诗艺:
笔者交流的主题是:自主知识体系构建中学人与理论的互动共进——基于档案双元价值理论的个体观察。这个题目可以把它分解为以下的关键词,分别是自主知识体系构建、学人与理论、互动共进、档案双元价值理论、个体观察。自主知识体系构建是笔谈主题,学人与理论是切入的视角,二者关系概括为“互动共进”。副标题则是交代了研究的方法与基点。选择档案双元价值理论出于两点:首先对于中国自主的档案学知识体系构建而言,“原创性”是必须的,而档案双元价值理论在此方面具有代表性;其次,笔者作为学人的一员,在理论研究中切实对档案双元价值理论进行了应用,系统观察并感受了这一理论与学人的互动,算是一种“知行合一”。
档案双元价值理论从观点到理论、从一个个体的成果到成为学界共识的过程经历漫长。2003年,学者覃兆刿出版《中国档案事业的传统与现代化——兼论过渡时期的档案思想》一书,首次提出“档案双元价值论”观点,其后,其带领团队致力于将想法落地,产出诸多。2009年,《椭圆现象:关于档案价值实现的一个发现》一文刊发,该文用建模的方法对档案价值实现进行了阐述,不仅实现了表述方式的转变,更拓展了理论空间。2011年,学者任越以“档案双元价值论及其实证研究”为题获批国家社科基金资助。至此,档案双元价值论从学者的个别观点走向了学界共识。2015年,覃兆刿将多年以来学界用档案双元价值理论进行研究的学者的代表性文章进行汇总,出版了《档案双元价值论谈》。2023年,《中国档案事业的传统与现代化——兼论过渡时期的档案思想》出版20周年,湖北大学组织研讨会,学界对这一理论进行了系统回顾和总结。
笔者个人在研究、授课之中亦多次与双元价值论进行互动,并实现共进。2014年,笔者撰写硕士毕业论文时,以档案双元价值论为理论基础展开分析,对档案文化在传统文化传承中的历史地位进行探索。而笔者选择这一理论源于之前一直关注任越老师及相关研究。其后,笔者将毕业论文中一部分内容拆解、丰富,发表在《档案学研究》上,这篇论文也被收录于《档案双元价值论谈》中。2017年,笔者撰写博士论文时再次使用档案双元价值论,基于其解释了档案与文化两层耦合的机理。之后,笔者入职高校,在讲授《档案学概论》时将档案双元价值理论作为档案价值的补充内容进行讲解,吸引诸多学生关注。2024年,笔者带领本科生团队撰写《双元价值论语境下档案助力现代化乡村治理的路径——基于张家港基层实践经验的思考》,刊登于《档案学研究》。从一开始由任越老师作为领路人引导,到后来自己作为老师领着学生前进,笔者的经历生动体现了学人的代际传承,而传承的内容和动力便是档案双元价值论。
基于上述感性的、个案的表述,可得出以下拓展思考。第一,档案双元价值论20年的理论发展道路,启示我们理论的形成是漫长但稳固的;第二,在这一理论发展过程之中,学人推动理论,理论也滋养了学人,达成了互动共进的关系;第三,从个人观点到学界经典,档案双元价值理论的发展,经历了从个体到群体,从观点到理论的转换,这启示着,在自主知识体系的构建之中,要发挥共同体对于理论促进的作用。
具体来说,自主知识体系构建问题,其本质上就是人的知识生产的问题。在其中,有三个要素,主体——人、客体——成果、支撑条件——环境。聚焦到学人与理论的互动共进,有一个观测视角的细分,一个是个体/静态的观测,一个是群体/动态的观测。基于个体和静态方面,人是产出成果的,同时也借由这样一个成果去表达自我、证明存在,这是学人与理论之间最基本的一个关系。如果上升到群体和动态的话,学人是在建构一些成果,同时学人也是由我们产出的理论成果来塑造(滋养)的,这个塑造的过程是一个螺旋上升的过程。借由档案双元价值理论的发展过程来看,学人对成果的建构大体可以分为两个层面,一个层面是正向的建构,还有一个层面虽然展现出来是反向的(否定),但其实对理论也是一个推动的作用(否定之否定)。正向的首先是横向层面的扩展,即先出现一个个人,然后扩展到整个共同体的关注,从而形成对理论的丰满和成熟度的推动;纵向层面上便是传承,一代又一代的学人对同一个理论不间断地持续地投入,从而推动理论的发展。反向的则源于学人对理论的质疑或批评。负面声音的出现无3e0a0785d1955748bc3442335de31b6c非两种原因:一个是理论自身确实有缺陷,那么质疑和批评将推动其完善;一个则是质疑者自身认知有偏差,那涉及的可能就是学科自信不足,对自我理论的认知和原创性的认知可能有不足的问题。中国档案学的原创性理论有多少?理论产出和输出真的不足吗?有了标准和梳理才有答案,盲目批评可能是学科尊严不足的问题。
综上,通过对档案双元价值论发展的个体观察,可发现构建中国自主的档案学知识体系前景可盼,实现过程中需把握人、环境和成果三大要素,通过构建良好的学术生态、促进共同体建设和范式的形成,最终达成学人和成果的互动共进。
▍吕文婷:
关于中国自主档案学知识体系构建这一主题,已有不少学者从宏观层面做了高屋建瓴的整体性研究。相比之下,有一研究问题常常为学界所忽略,那就是档案学知识或话语的国际传播问题。正如张斌、连志英、任越等学者所指出的,在长期以来西方国家搞学术霸权的情况下,中国需要向国际档案学界推介中国档案学术成果,发出中国声音,赢得国际学术话语权,因而,中国自主档案学知识体系须与其他国家的档案学知识体系之间开展对话与互鉴,融入世界档案学知识体系中。因此,档案学话语的国际传播亦是构建中国自主档案学知识体系的重要研究内容,需要思考如何向外推介这些中国特色档案学研究成果,使中国档案学话语在世界档案学话语体系中占据一席之地。
笔者认为,西方档案学理论的引入不仅要翻译理论本身,还要考察理论所处的源语境特征,包括历史渊源、文化传统、社会环境、实践特征等,并与中国语境相比较。只有了解不同语境之间的差异,才能理解一个理论为何、如何如此形成,并理解其真正内涵和价值,才可能更有针对性、更准确地将西方理论应用到国内,而不至于盲目移植嫁接或盲目崇拜。当这一研究视角从西方理论中国化(由外向内)转向中国自主知识体系构建背景下的档案学话语对外传播(由内向外)时,笔者认为语境差异问题在这一过程中同样重要。因此,笔者将从跨语境的视角研究档案学话语的对外传播问题。
中国档案学话语跨语境传播不仅是指话语由国内向国外的跨境传播,而且是指话语在不同文化、政策、实践等语境背景中的传播。当不同国家和文化背景的学者在理解和应用档案学话语时,必然受到客观的特定环境影响,并在特定环境中产生主观认知。中西之间不同的认知语境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学者们对话语理解和应用的差异,因此中国档案学话语跨语境传播必须明确中西话语内容、话语生态和话语表达方式的异同。在此基本观点下,中国档案学话语跨语境传播需要讨论两个问题:一是“传什么”的问题,即根据跨语境传播的需求反推中国档案学话语的对外传播内容;二是“怎么传”的问题,即中国档案学话语的跨语境传播路径。
就“传什么”的问题,关键在于明确何为“自主的”档案学知识体系。一方面是本土性的要求:其一,话语应具有原创性,它是内源于中国的,而不是来自其他国家的,如档案双元价值理论;其二,话语应具有主体性,即反映中华民族的主体性,充分展示中华文明的精神标识和文化精髓,或扎根于中国实践土壤。另一方面是国际化的要求:其一,话语应具有开放性,即不应将西方话语置于对立面或标榜地方特殊性,而是融贯中西,批判性吸收外来思想,并崇尚话语对等互鉴;其二,话语应具有融通性,即符合全球共性话题,能够解决全球范围内普遍存在的问题。笔者认为,档案学跨语境传播对话语内容的国际化要求更高,即要求档案学话语不仅应具备中国本土特色,还要具有共同价值基础和能被广泛接受的传播叙事逻辑,因此要在比较中西语境和话语异同的基础上,对跨语境传播话语进行系统性、整体性梳理。
就“怎么传”的问题,可从逻辑路径和现实路径两方面进行研究。借鉴萨义德“理论旅行”观点,中国档案学话语的逻辑传播路径可从三个阶段进行分析:一是源语境生成阶段,须考察档案学话语在中国语境形成与演进的特有的文化传统、政策背景、实践特征;二是跨语境传播阶段,须分析档案学话语如何跨越横向距离,经由多种通道由中国语境传播至西方语境;三是新语境接纳阶段,须比较中西语境差异,分析语境差异对中国档案学话语进入新语境的影响,判断此过程中可能出现的话语误读、话语纷争、话语异变等现象。中国档案学话语的现实传播路径则需要系统考察:其一,话语转化路径,即对本土档案学话语表达进行国际化转化,尽可能避免语境差异带来的文化矛盾和内涵误读,使中国档案学话语在不同语境中自然延绎;其二,话语媒介路径,即分析不同话语跨语境媒介渠道的作用和影响程度,并从中国档案学术共同体建设、政策制度、资金、技术等方面探究确保及拓展对话渠道的保障措施;其三,话语反馈路径,即为了确保话语跨语境传播后内涵、意义的准确性和完整性,需通过文献引用、会议反馈、同行评审、社交媒体评价等通道建立有效的话语传播反馈机制。
▍曾静怡:
档案文献编纂与科技档案管理同属中国特色档案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富含中国特色档案观;对标ISO 15489,“编研”一词也很难找到国外对应词。笔者主要分享从“档案编研”到“数字编研”的相关思考,包括特色概念、特色理论与特色实践三个部分。
特色概念部分关注了数字编研概念的产生源流。笔者认为,档案编研与档案文献编纂紧密相关,档案编研是档案文献编纂的后发展阶段。档案编研一词具有显著的中国特色,其出现有特定的时代背景。1957年,河北省档案馆筹备处已有编纂工作,但当时调来的干部与同志大多数是新手,编纂组暂时出不了成果,就一边编写一边研究,最后改叫编研组。1959年3月,河北省档案馆设置了编研科,开展编研工作。1960年,河北省档案馆袁振伦在《档案工作》刊物(现称《中国档案》)发表《我省档案馆的编写研究工作》一文,介绍了编研工作的概况。20世纪80年代起,各级档案馆在《档案工作》进行了本馆编研工作业务介绍与交流,积极探索了档案编研的内容和方式。目前关于档案编研的定义基本上有了共识,可见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的《档案管理学》第五版定义。随着时代的发展,档案编研的概念发生了“深化”与“泛化”。档案编研的概念并非局限于传统的理解,而是在对象、方法、服务上都发生了拓展与深化,很多档案信息资源开发利用的活动都可73932389e0b93f5ba81c769890d8644c纳入档案编研的范围,如档案专题数据库的构建、档案展览策划、档案网站构建等,促使了档案编研成果形式边界的变化。近年来,数字技术在档案编研领域应用较多,“数字档案编研”“档案数据化编研”“档案智能编研”“数字编研”等新概念层出不穷,用以概括档案编研工作的新形态。综合已有探索,遵循种属逻辑、时间逻辑与本源逻辑,笔者对数字编研进行定义,即面向数字档案资源,以数字技术开展选题、选材、加工与编写等工作,形成可在数字环境下传播的成果的新型编研方式。
特色理论部分分析了数字编研对档案编研工作的拓展,区分了其在理论基础、技术架构、应用探索层面的特征。笔者认为:数字编研模式不是对于传统档案编研的一个替代,是一种创新性的并存;不管是数字的编研,还是传统的档案编研,都是为了去实现这一个特定的编研目标,而这个特定的编研目标也就是面向中国特色的实践去展开的。数字编研模式的理论构建核心探讨了四个部分,包括理论基座、理论内核、理论要素,还有理论模型。总体而言,数字编研模式构建的关键在于档案编研数字空间的拓展。该模式是在新“三态”环境下的蝶变与跃升,即由档案对象管理空间拓展促使的编研对象升级,带来的是编研方法升级和编研服务升级,由总体理念转向的数字故事化模块、面向内容生产的故事化叙事模块、面向故事表达的叙事可视化模块组成,包括基于人机交互的档案编研业务逻辑建构、面向数字叙事的档案编研技术架构再造、价值驱动的档案编研数字应用场景重塑三项内容。
特色实践部分探讨了数字编研在城市文脉保护与延续中的应用。习近平总书记2024年2月到天津考察时,提出“要彰显天津的这种现代化风貌、现代化的新风貌”,而这跟历史文化资源的挖掘是分不开的。笔者认为,探讨数字编研如何去服务中国特色实践,实际上也是在凸显档案的核心竞争力。从档案的属性出发怎么样去对资源进行留存?从档案部门的主体性来讲怎么样去促进它的建设?就档案工作的支撑性角色而言怎么样去促进城市文脉内涵的挖掘和传递?数字编研又在其中如何应用?笔者选取了已成功“申遗”的北京中轴线进行说明。当前北京中轴线保护与延续工作主要有两个层面:一是在物理层面,聚焦遗产本体,推动遗产点的整修与开放;二是在数字层面,利用孪生技术,探索数字中轴的构建。发挥档案凭证与参考价值,基于档案记录再现遗产点原貌的方式已经较为普遍。笔者认为,基于档案的北京中轴线数字保护与延续可以在前端、中端与后端三个端口着力,以数字管护、知识化开发、数字化传播为抓手,推动北京中轴线文化资源总库、北京中轴线价值创新转换路径、北京中轴线数字叙事产品的构建。
(责任编辑:刘鸿浩 张 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