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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记住它,我便记住你

2024-10-31刘能英

东坡赤壁诗词 2024年5期

最近在朋友圈看到一篇文章,《我记不住你的诗,是因为它毫无个性》,我觉得作者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作者的重点,只是分析了当下写作让人记不住的原因,也就是说没有个性。那么,如何写,才有个性?才能让读者记住?下面我把我作为一个普通读者记住的诗句整理出来,梳理一下,并作个浅显的分析,看看到底是哪些作品、哪类作品,让我死心塌地记住这么多年,甚至终生不忘。

一曰见情之作。情,就是情怀。

首先是家国情怀。无论身居何处,身处何境,爱国、忧民之心不渝。我能倒背如流记得最多的就是这类作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等等。那是不是每一首作品都应该有家国情怀呢?当然不是,鸡汤天天喝,也总有营养不全的时候。其次是个人情怀,穷则独善其身,进也好,退也罢,修其身,养其性。“南亩耕,东山卧,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什么!”等等,这样的句子,我也能背下许多。

二曰见气之作。每次读到下面这些诗句,总是被他们的气势折服。有的见大气,有的呈霸气,有的显豪气。如: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力拔山兮气盖世”“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等等。

三曰见理之作。诗不仅可以言志,还可以说理、格物。如“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等等,这些诗句为什么能让我记住呢?因为有“理”。

四曰见趣之作。情也好,理也罢,写多了,有时也生厌。做个有趣的人,写些有趣的事,有时也是不错的选择。说实在话,有关见情怀见哲理的名篇,我只能背出名句。但见趣味的作品,我却能背诵全篇。

如李清照的《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如辛弃疾的《西江月》:“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这两首作品,见情怀吗?没有;见哲理吗?没有;见气势吗?也没有。有的就是我们平常生活中常见的情趣。

五曰唯真之作。看过太多当代人写清明题材,年年清明,首首作品,“痛哭”“断肠”“泪雨”等字眼,充斥其间。有一次实在忍不住问一位作者:“你姥姥七十多岁仙逝,今已二十载,你每年上坟真的是泪雨滂沱吗?”我让他实话实说,他不言语了。我相信第一年、第二年或许真的是泪雨滂沱,三年以后就未必了。关于清明诗,我记得最清楚的一首是高菊的《清明》:“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人生有酒且当醉,一滴何曾到黄泉。”

白天祭祀的时候追忆亲人,自然是“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到了晚上,祭祀完毕,死者死矣,生者还是要过日子的,“夜归儿女笑灯前”就非常真实。有个当代人写清明诗,原句记不清,大意是说当年的丧父之痛,现在只剩下心酸。我能记住也是因为诗的真实性。再痛的痛,时间是良药,多少年后,想起来心里发发酸,很正常。天天哭,年年哭的很少。

六曰唯美之作。《岳阳楼记》凭“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情怀见胜,流传千古。但《滕王阁序》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则是凭美来与情怀抗衡。还有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也是凭的韵律之美,千百年来家喻户晓,老幼能诵。

还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等等。这些诗句各有各的美,美得让人惊艳,让人过目不忘。

情,要有,但不是生活的全部,也不是诗歌的全部。古今诗评家、诗论家,往往以家国情怀来评判一首作品的格调高低。这直接导致了“概念化诗体”泛滥。试想,只要是人,哪个不想自己的作品格局高、格调高、境界高?于是事事时时处处,要与家国情怀扯上关系,诸如国家重大庆典、重要会议、重大事件,等等。不扯上关系,就不爱国家,不爱民族,格调就低下。国家、民族,是虚的概念,爱国、忧民,却是实的行为。具体到国家领导人,就是运筹帷幄;具体到工人农民,就是搞好生产;具体到老师,就是教书育人,各人把各人的本职工作做好了,就是爱国。反映到文学作品中,就是情怀。情怀大抵就那么几种,去国、怀乡、感时、伤事等等,写来写去,就毫无个性可言。

气,霸气之类,不是人人都配拥有的,最好不要写。大气、豪气、君子气、文人气、淑女气等等,则可自由为之,容易见个性。理,常常是可遇不可求。有的人穷其一生,悟不到一条哲理。没有悟到,就不要勉强为之。如果有幸悟到了,写出来就极具个性。趣,无处不在,又无穷无尽。无论身居何位何境,各人有各人的趣;南方也好,北方也好,各地有各地的趣;古代也好,当代也好,各代有各代的趣。“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是普通农家人的趣。“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是醉酒时的趣。

至于真和美,尤其重要。任何一首作品,一旦失去真和美,就失去了一切。别说让读者记住,就是让读者能耐着性子读完也很困难。

关于情、气、理、趣、真、美,这六点,在写作中,只要满足其中一点,就会使作品有可读性。如果加上技巧等因素,则让人记住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如果能同时满足二三点,则更好。千万别指望六点同时都满足。

作为作者,你能记住它;作为读者,我就能记住你。

(作者刘能英,女,武汉新洲人。中华诗词学会、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驻会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二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班研讨班学员。参加全国诗、词、曲、赋、楹联、散文、小说大赛获奖90余次。其中等级奖40余次。获2014年度“子曰”青年诗人奖。有楹联作品选刻于武汉首义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