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雄达: 音乐是我生命的伴侣
2024-10-25孟建军
十四年前,蒋雄达先生就出版了《弦上的梦——我的音乐人生》,这些年来,这本书已经再版了三次,足以说明人们对这本书的喜爱程度。中国作协副主席、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从不轻易给人写序,但他却为蒋雄达先生的这本书做了序,序中对蒋雄达先生给予了高度评价:“尽管我以文学为职业,但骨子里痴恋的是音乐。我以为音乐是纯粹的艺术,而文学算不上。我对能够演奏乐器的人充满崇敬,对能够演奏小提琴这种造型优美、气质高贵的西洋乐器的人,更是敬仰如神。……当我读完了蒋雄达先生的自传之后心中感慨万千;从事艺术需要天才,从事音乐艺术更需要天才。蒋先生毫无疑问是个天才。”
书香门第家学渊源
蒋雄达出生于一个中国传统的书香门第,他的祖上一门曾出6个翰林,可谓世家。其父蒋镜芙在上世纪30年代担任上海中华书局的主要编委,参与编辑了《辞海》,独立编著出版了《学生字典》《国音字母标准体系》《标准国语应用会话》《新中华常识课本》等著作;担任过上海国语专修学校的校长。可惜这样一位勤于著述、学识渊博的文化人49岁便因病去世。
蒋雄达忘不了童年时在苏州老家,他跟妹妹每天晚上八点钟依偎在母亲身旁听妈妈给讲童话故事,妈妈总是先用英文念一遍,再用中文讲一遍。他从小就在这种文化氛围浓郁的环境中长大。“所以我从小就熟知《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阿拉丁神灯》《皇帝的新装》等故事。在母亲的熏陶下,兄弟姊妹的英文都很好。”
蒋雄达说:由于文化世家的传统习惯,因此家里非常重视对子女的文化教育和培养。在父亲去世、家境困难的情况下,母亲仍将家里的哥哥、姐姐、妹妹都培养成大学生,都成为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才。
十二岁入伍当文艺小兵
1949年5月,苏州解放。三野第十兵团文工团住在蒋雄达家。凡是支部大会、干部大会均在他家客厅开。文化修养深厚、思想开明的母亲和团里这些充满活力的青年男女团员十分投缘。就在大部队南下之前,为配合战前忆苦教育排练歌剧《血泪仇》时,缺少一个小演员来饰演剧中的小栓。文工团领导看上了机灵的蒋雄达,决定让他加入文工团。于是12岁的蒋雄达于1949年6月8日离开了苏州平直小学,成为文工团的一员。初到部队文工团,一切都感到好奇,唱歌、扭秧歌、打腰鼓,看着什么都喜欢。蒋雄达第一次在歌剧中扮演角色,在导演和大家的帮助下,他克服了语言和表演上的重重困难,最终完成了小栓的角色。从此,蒋雄达走上了一条艺术道路。
学艺生涯中难忘的几位恩师
在参加排练歌剧的间隙,蒋雄达总是抽空往乐队钻,他似乎更喜欢音乐。蒋雄达听到一位大同志用小提琴拉出舒曼的《梦幻曲》时,从此便喜欢上了小提琴这件能演奏美妙音乐的乐器。
1950年,13岁的蒋雄达开始跟随徐志德老师学琴。徐老师曾经留学法国,从法国回来后他任教于福建音专,“他的教学非常规范,所以我学琴很规范,不是野路子。”
当时跟随徐老师学琴的有十几个人,最后坚持下来的只有蒋雄达一人。
蒋雄达的第二个提琴老师是上海音乐学院的李牧真先生。那时蒋雄达从福建被选调到东海舰队文工团后来到上海。“李老师功底深厚,演奏上特别注重色彩和乐感,使我懂得了在技能训练好的基础上,努力寻求音乐表现的重要性。”就这样,蒋雄达跟随李牧真老师学习了三年。1958年,蒋雄达被选调到北京海政歌舞团。在北京他慕名找到中央乐团交响乐队的首席司徒华诚,他建议蒋雄达多练传统的古典作品,这样可以在演奏上更加规范。在司徒老师的指导下,蒋雄达练习了柯莱里的《福利亚变奏曲》。司徒老师从作品的结构、曲式、每段变奏的演奏方法上都给蒋雄达做了很好的分析,使他对古典作品的严谨规范有了新的认识。后来,他又师从杨牧云老师学琴。杨老师早年在哈尔滨师从俄籍老师托劳哈,双手姿势漂亮,演奏极为规范。在杨老师悉心的指导下,蒋雄达完成了贝多芬《D大调协奏曲》的练习,作品中各种演奏方法和音乐上的处理至今让他记忆犹新。1961年,蒋雄达又投师于中央乐团交响乐队的演奏家范圣宽门下。“我随他学琴三年,熟悉了许多曲目,如拉罗的《西班牙交响曲》、维尼亚夫斯基的《d小调协奏曲》和《A大调华丽波兰舞曲》《布鲁赫g小调协奏曲》以及圣桑《引子与回旋随想曲》等部分经典作品。范老师在教学中主张多练作品,拓宽曲目,不断丰富各种演奏技法。”
蒋雄达说:“如果说我在上海的三年苦学,奠定了我演奏生涯的基础,那么我在北京的五年拜师求学,使我进一步熟悉和积累了曲目,增长了知识,提高了素养。我之所以能够长期地从事乐队演奏,并在后来从事音乐普及教育中发挥作用,都与几位恩师的指导有着直接的影响。”
远离喧嚣修炼自我
1966年“文革”爆发,在那个动荡的年代,蒋雄达依旧沉醉于音乐世界,保持内心的宁静。除了潜心自学作曲、配器外,他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在教育自己的一双儿女学习小提琴上。他给孩子们强化教材和基本功训练,为他们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蒋雄达经常告诫自己的孩子,要努力、要奋斗,无论时代怎么变化,都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蒋雄达在那段时期积累了大量作曲理论方面的知识,也使得他的创作才能井喷式的爆发了。三军大联合演出,蒋雄达作为乐队首席,其中很多作品的配器都出自他的手笔。1976~1978年,蒋雄达有大量的歌曲和器乐作品发表于报刊,他还为许多歌手创作了声乐作品,在电台、电视台播出。
1977年恢复高考后,其子以第一名的成绩顺利考入中央音乐学院,毕业后又到美国深造,在国际乐坛展露头角。蒋雄达的爱女更是在哥哥之后,成为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小提琴演奏家和教育家,年仅37岁就被授予亚利桑那音乐学院终身教授。如果说蒋雄达著作众多,他最得意的“作品”恐怕就是他的一双优秀的儿女。
军旅作曲家
被誉为小提琴教材之父
蒋雄达不仅演奏小提琴,他还是一位成绩斐然的军旅作曲家。早在上世纪70年代初,他的《海岛北京紧相连》就唱遍了海防前线。他作曲的《朋友,何时再相会》在中央电视台首次春节联欢晚会上演唱播出,一夜间传遍了大江南北。蒋雄达创作的歌曲有数百首之多,作为一名老海军,他的作品多半是歌唱大海、歌唱水兵的:《战士的情怀》《祖国在我心上》《美丽的军港》《海岛恋》《我愿作朵洁白的浪花》《我从台湾来》《银色的马车从天上来!》等歌曲,都被广泛传唱,风靡一时。
积数十年之功,蒋雄达相继出版了文字专著、小提琴与弦乐、室内乐作品集以及小提琴学习与演奏的辅导教材和由他主编的中国音协全国小提琴考级教材等各种音乐著作120余集,可谓著作等身,他被媒体誉为“中国小提琴教材之父”。
蒋雄达曾担任中国音协小提琴学会顾问、文化部全国艺术考级专家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音协考级委员会小提琴专家组组长、中国人民大学和原解放军艺术学院特聘教授、国家一级演奏员、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中国音协历届全国少儿小提琴比赛与中国音乐“小金钟”奖评委会副主任,第二届勋菲尔德国际弦乐大赛评委,历届香港国际音乐节主席团和艺委会成员以及历届香港国际小提琴大赛和室内乐大赛赛务主任等职。
太阳青少年乐团蜚声中外
1989年,蒋雄达一手创建起来的太阳青少年乐团,作为全国第一支青少年乐团,历经30余年,乐团的足迹遍及国内外,演出不同题材与形式的音乐会400余场,培养了许多杰出专业的优秀人才和大量高水平的特长生,而这一切是在没有官方投资、没有财团赞助、不以盈利为目的理念下所取得的成果。乐团多次出国演出,每次都载誉而归。在国内也频频参加外事活动,他们的听众中有外国元首、世界名人、琴童学生、社会群众,听者无不由衷赞赏。在蒋雄达美育理念的指引下,太阳乐团的学生们多在艺术和文化课上实现了双丰收,拥有了更多选择的可能。学生们更是普遍在蒋雄达的言传身教和日积月累的音乐熏陶下,收获了富足的精神世界。几十年下来,经蒋雄达先生亲手点拨的琴童有数百名之多,许多都已成才。蒋先生如数家珍地说起在国内外乐团供职的他的学生的名字,他们活跃在国际、国内的音乐舞台上,令蒋雄达老师无比欣慰。
“音乐的魅力是无尽的,普及音乐教育是为了提升孩子们的素质。当孩子们成长以后,无论从事何种职业,都要成为一个高尚的人。学音乐,首先要学做人。很多国家一个城市有一个好的乐团,就成为这个城市的名片。”蒋雄达说,我搞了几十年的音乐教育,我当了75年的兵。当兵的人有这样一个脾气和个性,就是尽我最大的努力一定要把事做到最好。普及音乐教育,是提升国民素质的重要举措。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会为这个乐团继续奉献一天。”
蒋雄达发自肺腑的说过这样一段话:“太阳青少年乐团创办30多年,不是我一个人苦干的,也不是我一个人玩命,我没那么大能耐。我离开了那么多优秀的学生,离开了那么多支持的家长,离开那么多社会对我的扶持,我一事无成。”
视音乐为一生的伴侣
从61岁离休后至今,蒋雄达先生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教学、文著、创作、编配与乐团培训上。为推广小提琴演奏教育,他呕心沥血编著了百余本曲集和教材,几乎每一家书店的音乐书籍专柜都可以找到他的著作。蒋雄达说:“我把这一切当作自己艺术生命的延续。”
原海军歌舞剧团团长、海军政治部文化部副部长胡士平评价蒋雄达道:“事业贵在有恒。雄达的可贵品质是持之以恒,是坚持,是百折不挠。……一个人事业的成功,人们往往看能力、看辉煌,精神往往被忽视,雄达最值得注意的是精神。任何人的成功首先是精神的成功。”
蒋雄达表示:我是一个在艰苦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有很多亲身的感受,我们当时学音乐是很艰苦的,而且我们的勤奋是现在很多年轻人难以想象到的,若不是这样,我也坚持不到今天。光阴荏苒,一晃75年过去了。蒋雄达作为从艺多年的音乐工作者,他深感自己有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愿意在音乐普及教育方面继续努力地做下去。他说:“我觉得自己还有能力和精力。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为社会的需求多做一些有益的事情,这是一件快乐的好事。”
时年87岁的蒋雄达先生是经过硝烟和战火历练过的军人,因为音乐是他一生的挚爱,他便掸去烟尘忘我投入到演艺事业和教育事业中。他淡泊名利,追求崇高。他说:“每一个人对自己所从事的专业如果缺少热爱,没有情趣,必然不可能坚守与更好地投入。我从事了一辈子的音乐工作,对音乐非常热爱,并视作我生命的伴侣,我将继续去做我想做而又能够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