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能否放弃培养“国家栋梁”？

摘 要 在升学考试竞争的压力之下，一些家长表现出的“躺平”的育儿观值得关注。将这一现象置于教育学视角下剖析，不难发现部分家长对“栋梁之材”目标定位失之偏颇、生活视界相对狭隘，以及对平凡与平庸价值取向存在误解，使其认识出现了偏差。因此，现代教育理念下，学校、教师、家长应承担起各自的角色义务，帮助孩子进行职业生涯指导规划，让孩子学会与人交往、与人合作，学会过生活，培养其成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成为美好世界的建设者。

关键词 家庭教育；家校协同；基础教育

作者简介 马燕迪，首都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博士研究生，集宁师范学院讲师；朱晓宏，首都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我们自愿放弃做栋梁，愿做一名普通的市井小民，同时也接受孩子的平庸。”这是2023年一位父亲在家长群里写给老师的一段话中的“誓词”。这一“誓词”引起网上许多家长的共鸣，家长们纷纷加入“宣誓”队伍当中，效仿这位父亲的“誓词”，带着孩子录制放弃做“国家栋梁”的视频，一时间引发社会热议。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家长都期待孩子长大以后要有出息，在当下“鸡娃式育儿”较为受到推崇的社会环境中，为什么有些家长自愿放弃让孩子承担“国家栋梁”这个角色？实际上，在以选拔性升学考试为主的教育环境中，学生及其家长都处于严重的焦虑状态中，家长宣布自愿放弃培养国家栋梁，一方面是一种摆脱焦虑的努力；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感受到家长的无助和无奈。在此，我们尝试从教育学的专业视角剖析现象背后的原因，或可为家长们提供一些可行性的建议。

一、事件回顾

2023年3月，一位家长和老师的聊天记录刷爆朋友圈。

尊敬的×老师、×老师、×老师：

我的孩子因为自身原因和父母的管教不力，学习成绩一直较差，学习压力导致心理问题严重，已经出现厌学、沉默、焦虑、忧伤等状况，再这样下去很可怕。

我们自愿放弃做栋梁，愿做一名普通的市井小民，同时也接受孩子的平庸。

强烈建议针对×××同学不布置或少布置校外作业，不再施加学习压力，不灌输心灵鸡汤。我不想孩子成为刷题和应付考试的机器，不成为分数和文凭的奴隶。[1]

……

“放弃誓言”一经发出迅速引起网络围观。一些网友对家长的做法表示理解，认为孩子学习压力大、课业负担重，在竞争激烈的学习环境中很容易产生焦虑、抵触、逆反情绪，对孩子的身心产生不良的影响。一些网友对家长的做法持否定态度，认为家长的做法无异于让孩子选择“躺平”，家长应合理引导孩子树立拼搏进取精神，结合孩子兴趣爱好培养自身竞争优势，为国家、世界做贡献……面对学习竞争压力，有的家长选择“躺平”，有的家长选择“内卷”，有的家长则不知“何去何从”。

相比“内卷”“鸡娃”，拥有“躺平”教育观的家长看似以一种“躺平”的方式自处，其根源还是一种教育焦虑。家长们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够赢得竞争，通常会不遗余力地投入时间和精力。从表面来看家长们选择“不卷了”，实则上是“卷不动了”。透过家长们的“宣誓词”，我们可以发现，部分家长对“栋梁之材”目标定位失之偏颇、生活视界相对狭隘，以及对平凡与平庸价值取向存在误解，使其认识出现了偏差。面对家长们的迷茫和彷徨，唯有深化家校协同育人，树立“人人皆有才”的人才观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世界观，发扬拼搏进取的精神，努力超越认识局限，方能使孩子健康成长。

二、家长放弃培养“国之栋梁”的原因解析

人是有多样性的，人的发展是有丰富性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人才有不同的类型。反观当下家长“放弃培养国家栋梁”的现象，看似是家长在孩子成为“栋梁之材”道路上做出的无可奈何的选择，实则反映出家长以单向度“栋梁”思维去审视“成材之路”，渐渐忘记了“行行皆可出状元”的道理。

（一）“栋梁之材”目标定位失之偏颇

儒家学说作为古代主流思想，对我国影响深远。孔子提出“学而优则仕”，教育的根本出发点是要为统治者培养德才兼备的君子。成功即成就功名与事业，考取功名、成立家业、光宗耀祖，一直被作为一种成功人生的标准印刻在中国人的思想里。受中国传统人才观念的影响，家长都期待孩子成为国家栋梁，可以衣锦还乡。现实中，家长的人才观也被竞争的大环境裹挟，对于“栋梁”的认识出现了偏差。每个孩子都可以成为国家栋梁，社会的各行各业都需要未来的建设者和接班人，每个行业都可以出“状元”。“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家庭和国家是相互影响不可分割的整体，为了实现国家的繁荣发展，每个人都应承担一份责任。有“大家”才能有“小家”，“大家”是“小家”存在的基础保障，同时有“小家”才能组成“大家”，家庭是社会的基本单位。父母可以选择接受平庸，但是不能代替孩子做出决定，要倾听孩子自己的想法和需求。智慧的家长给予子女最好的力量就是主动选择人生的勇气和底气，让他有前进的勇气，亦有后退的从容。

（二）生活视界的狭隘

人类共同体是在长期的共同生活中自然形成的，随着生产生活诞生最初的意志统一体。中国有着悠久的农耕文化，受传统农业生产生活方式的影响，共同体多以血缘和地缘为划分界限。在宗法制度的图谱中，以自然家庭或宗族为单位。“愿意孩子成为市井小民”，反映了一些家长的教育视域集中在家庭当中，局限在血缘文化视域之中，没有将个人和乡土之爱、国家之爱、人类之爱联系起来，没有着眼于地区、国家甚至是全世界来思考。教育作为未来的事业，未成年人作为未来的国民，思考未成年人的教育要着眼于未来发展。[2]家庭是孩子生活的主要场所，孩子的生活共同体体验最早从家庭开始，逐渐拓展到周围环境，共同经验不断丰富延伸至家乡、民族、国家和全人类。[3]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我们不仅要培养中国人，还要培养符合时代需要的世界人。每个人都要承担对家庭对国家对世界的责任，家庭教育对于提升整体国民素养，促进国家未来发展、世界和谐进步意义重大。

（三）对“平凡”“平庸”价值取向的误解

“平凡”不等同于“平庸”。平凡意为平常，普通。[4]平庸意为寻常，凡庸，不高明。[5]人生终将回归平凡的生活，但是要有超越平庸的努力。也许孩子资质平平，先天条件不够优秀，但是不能让他从小就形成“我很平庸”的自我认知。韶光易逝，要努力生活；生活不易，但要用力成长。洛克认为，人自身的感觉和思考形成意向性的经验，构成人类认识的前提条件，人通过后天的经验积累逐渐形成个体认识，印刻到其心灵当中。人要通过自身的努力来创造他自己，这种创造性的努力要通过教育来进行，这种教育不是为了现状的需要，而是为了使未来更好的人类成为可能。[6]合乎理性的人，他的视域不仅放在感受直观的快乐，对真善美的价值追求是他期待实现的更高梦想。[7]有的家长认为压力只会转化为“病例”，希望进行轻松愉快的教育。什么是真正的“愉快教育”？《论语·学而》中有云，“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学习在不断自塑和他塑的过程中进行，突破原有自身局限，便能收获欣喜。学习的动力来自内心深处对于生长的渴望，杜威鼓励人们要唤起儿童的“兴趣”，吸引儿童参与到活动中来。一个人对某件事感兴趣就是能置身于某个对象，自我专注于对象，会被某件事迷住，或者陷入某件事中，持续地保持警觉、关心和注意。[8]学习的兴趣会让学生产生内生动力，形成正性压力思维模式，追求更高的价值目标。

三、家校协同：共育社会主义接班人

现代社会是全球化的，是国际化的。学校教育作为公共教育机构，教师作为专业的教育工作者，在与家长沟通交流时，要引导家长树立科学的教育观念，帮助孩子进行职业生涯指导规划，学会过社会生活；培养孩子成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成为美好世界的建设者。

（一）树立“人人皆有才”的人才观

中国式现代化要求培养现代国民，教育部明确提出要塑造个人和社会进步需要的核心素养。[9]无论孩子今后选择做“栋梁之材”还是“铺路石”，都是国家需要的建设者。康德重视教育的作用，认为通过教育可以帮助人类形成智慧，让人成为社会公民，获得公共价值，学会为社会服务并贡献自己的力量。[10]在儿童身上，不仅要塑造儿童品质，还要塑造国民品格。把儿童培养为未来合格的现代国民，需要家校协同共育。学校要建立多样的人才评价机制，引导大众树立正确的人才观，营造良好的创新人才培养氛围。教师要有“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发觉每个孩子身上的优势，尊重各类人才的成长规律。家长要改变“好孩子”的评价标准，让考试成为孩子学习的工具，而不是受到考试的捆绑，单纯为考试而学、为成绩而学。家长要注重发挥孩子的天赋、挖掘孩子的潜能，帮助孩子找到适合他成长的途径和方法，在子女成长与发展方向上加强引导。

（二）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世界观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人类是相互依存的共同体，要超越狭隘的地域文化，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世界观，增强大局意识，拓宽全球视野。人作为爱之在者，对于家庭的爱和对于社会的爱是内在统一的。未成年人在爱中与世界进行交往，通过他人对自己的关爱，在爱的感受中习得爱的行为。弗里德里希·包尔生说到，在同其他个人和集体的特殊关系中，要培养友邻之爱，承担关心他人幸福的特殊义务。[11]在友邻之爱中，教育是最能体现全面关心他人的例子之一。[12]学校作为学生的生活共同体，既要向学生传递个人需要承担的义务，也要让其了解自己能够享受的权利，帮助学生融入集体生活、社会生活。[13]学校生活作为儿童今后公共生活的预备过程，要让教育回归到儿童生活，为其今后真正进入社会生活奠定基础。教师作为学校教育的第一“资源”，肩挑重任，要为学生的健全人格奠定人生底色。同时，相比学校教育，作为由血缘纽带形成的社会单元，家庭教育有其自身的情感优势，学校要及时开展家庭教育指导工作，引导家长之爱由盲目之爱转变为适切之爱，使其成为孩子成长道路上的积极支持者。

（三）拼搏进取超越平庸的局限

“平凡”是呈现出的一种生活样态，“平庸”代表着一种价值选择。虽生而平凡但要有超越平庸的价值追求，要有不断拼搏进取的精神气质。对于孩子的教育，作为家长不能完全“无所作为”和“任其发展”。今天我们如何做父母，难点在育而不是养。家庭承载学生生命的现实境遇，家庭教育的作用更多体现在“孕育”生命。成熟论的提出者阿诺德·格塞尔认为，成熟是由机体本身决定的，机体内在发展机制决定未来的发展方向，成熟和个体发展阶段相关，应给发展提供适当的时机。格赛尔建议教师和家长依据儿童自身发展进程，给予儿童合适的发展机会，不要以急功近利的心态看待儿童成长的过程，这种教导方式反而会造成“欲速则不达”。在家庭当中，家长作为孩子的监护人，为更好地履行教育角色，需要了解孩子身心发展阶段及特点，加强自身道德修养，提升教育胜任能力。家庭作为爱的场域，家长在日常和孩子的相处中可以择机而教，把规则意识逐步上升为孩子的价值观念[14]，用爱浸润孩子的精神世界，在爱的教育里潜移默化塑造孩子的价值世界。

总而言之，家校协同点燃儿童内心，使之生长出报国之志向。教师作为专业教育人员，有必要引导家长重新理解“接班人”的培养使命。家校协作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让学习成为孩子的一种成长的习惯，帮助孩子明确学习的目的与意图，激发其自身的努力动机。家校要树立“人人皆有才”的人才观，学校适时“施以援手”，缓解家长的“鸡娃”焦虑。家校协同让孩子学会生活，未来成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和美好世界的建设者。

参考文献：

[1]“我们自愿放弃做栋梁”，家长群的一段发言走红，网友：太真实了[EB/OL].[2024-07-26].https：//www.163.com/dy/article/IEK1DPJ405419N70.html.

[2]于伟.未来哲学视域下的“儿童—教育”[J].贵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41 （5）：109-116.

[3]朱晓宏，王帆.重构家校生活让儿童体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道德情感[J].人民教育，2020（Z3）：62-64.

[4][5]汉语大词典[M].上海：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88：922，937.

[6][8]杜威.民主主义与教育[M].王承绪，译.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90，119.

[7]于伟.天性、理性与自由——洛克儿童自由教育思想论析[J].教育研究，2021，42 （11）：48-58.

[9]教育部关于全面深化课程改革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意见[EB/OL].[2024-07-26].ttp：//www.moe.gov.cn/srcsite/A26/jcj_kcjcgh/201404/t20140408_167226.html.

[10]康德.论教育学[M].赵鹏，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15.

[11][12]弗里德里希.伦理学体系[M].何怀宏，廖申白，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1988：556，567.

[13]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教育——财富蕴藏其中[R].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中文科，译.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14：24.

[14]洪明.论新时代我国家庭教育的基本理念[J].河北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22，24 （1）：94-100.

责任编辑︱郭鑫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