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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大禹文化符号的形成

2024-10-13肖燕

文史杂志 2024年5期

摘 要:中华民族是一个共同体,中华民族共享的中华文化符号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高度凝练与历史养成,是各民族强烈文化归属感的标识,也是对外展示中华民族良好形象的重要标识。大禹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民族始祖。大禹精神凝聚了中华民族的奋斗精神和爱国情怀。大禹形象更是中华民族具有标志性和正统象征的文化符号而广为流传,代表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历史记忆,在中华传统文化中具有持续的影响力与生命力,是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继承、发展和创新大禹文化符号,对树立和突出中华民族形象、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有着重要的历史和现实意义。

关键词:文化意义;符号系统;影响力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文明进程中的精华,集中体现了中华民族的精神、气度、智慧和神韵,蕴含中华民族独特的基因,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力量。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讲清楚中华文化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的丰厚滋养”[1],并强调:“树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华文化符号和中华民族形象,增强各族群众对中华文化的认同。”[2]习近平总书记从中华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的高度,国家战略资源的高度,推动中华民族现代化进程的角度,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发展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党的二十大报告进一步明确指出:“坚守中华文化立场,提炼展示中华文明的精神标识和文化精髓,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3]。几千年来,中华文化符号体系凝结着各民族的共同经历、共同历史、共同记忆,承载着各民族的共同情感和共同追求,体现了中华民族共有的精神风貌和价值理念。大禹作为中华民族共享的精神标识,其文化符号在历史的长河里得到不断的创新和发展,已成为中华传统文化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在讲好中国故事的新时代,我们从文化符号的视角,通过梳理文献,分析探讨大禹文化符号的形成,这对研究和加强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增强民族自豪感,提高国人的精神价值追求,将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这对促进地方经济的发展繁荣、加强海内外华人的交流,以及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文化符号

文化是人类社会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与动力,体现了人类对世界的认识。它以符号的形式传递着人类生活的内容和意义。最早给文化做出定义的是英国人类学家E·B·泰勒。他在《原始文化》一书里的把“文化”定义为:“文化,或文明,就其广泛的民族学意义来说,是包括全部的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所掌握和接受的任何其他的才能和习惯的复合体。”[4]这个定义使文化的范畴包括了人类创造的物质技术、社会规范和观念精神。美国文化人类学家A·罗伯和K·科拉克洪在1952年发表的《文化:一个概念定义的考评》中,分析考察了160多种文化定义,对文化下了一个综合定义:“文化存在于各种内隐的和外显的模式之中,借助符号的运用得以学习与传播,并构成人类群体的特殊成就,这些成就包括他们制造物品的各种具体式样,文化的基本要素是传统(通过历史衍生和有选择而得到的)思想观念和价值。尤其以价值最为重要。”[5]针对文化所体现出来的价值,俄国符号学家尤里·洛特曼认为,文化可以定义为集体的不可以遗传的记忆。这种记忆表现在某种特定的由禁令和规章组成的体系中。……同时,文化,即集体记忆和集体意识的体系中,也表现为一个对各个集体而言统一的价值体系。[6]

在人类文化形成与传播的过程中,符号始终发挥着重要作用,伴随着人类的各种活动。《周易·系辞上》第十二章记载:“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这可谓是春秋战国时期我国思想家孔子对符号的理解。卢梭也曾指出:“古人最有力的表达方式不是言辞,而是符号(Sign);他们不是去说,而是去呈现。”[7]公元前460年—前370年,斯多葛学派和伊壁鸠摩学派两个古希腊的哲学学派及其他学派就符号研究提出,符号具有主观性和客观性。奥古斯丁(354—430)把符号定义为:“符号是这样一种东西,它使我们想到这个事物加之于感觉而产生的印象之外的东西。”[8]英国民族学家安东尼·史密斯在民族语境中详述了符号对民族共同体的重要性:“符号学是以符号系统为载体、以探求意义为主旨的阐释性科学,如信仰、意识、道德规范以及决定民众行为的价值体系等。”[9]20世纪70年代,莫斯科—塔图学派创始人洛特曼同样认为:“符号学,首先是文化符号学”“文化是用特定方式组织起来的符号系统……文化学运用了符号的符号,创造了文本的文本。然在文化中不存在符号外的构成物,那么,解释任何文化现象都应该从符号开始,从解码开始。”[10]

可见,人类创造的符号是为了传达、记忆与创造意义,文化则是人类借助符号来传达、记忆和创造意义的高级活动。中华民族在五千年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产生了如汉字、中国画、龙、长城等很多具有中华民族特色、具有高度影响力的共享文化符号。不同的文化符号带来的文化意义,创造出了人的文化意义的世界。这些符号不断沉淀,在变化中寻求自我,在寻求共同中获得价值感。政府与民众在自我表达、与他人进行交流的同时借助符号,在共同的符号中找到话题,同时也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和意义。大禹文化符号可以说是中华民族最具典型的文化符号之一。

二、大禹文化符号的形成

大禹,史称“禹”,是黄帝的玄孙。尧之时,洪水滔天,禹父鲧受命于尧负责治水。面对滔滔洪水,禹父鲧因治水不成,被继位的舜殛于羽山而死。时任司空的禹奉舜命,继续父亲的治水大业。他从鲧治水的失败中汲取教训,率领民众,采取疏导之法,与洪水斗争,治水13年,终成美尧之事,立下了卓越功德。[11]《史记·夏本纪》记载说,大禹奉舜命治水,“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桑土既蚕,于是民得下丘居土。……舜赐禹玄圭,以告成功于天下。天下于是太平治”。在昔日被水淹没的土地上,人民得以安心筑室而居,土地成为农田,并种植桑树。人民过上了稳定富足的生活。对大禹治水最早给予记载的是先秦诗经《商颂·长发》:“洪水茫茫,禹敷下土方。”《尚书》赞曰:“禹平水土,主名山川。”舜还推荐禹为天子,继位帝王。舜死后三年,天下诸侯弃舜之子商,均赴阳城(今山西省运城市)归服禹。禹于是继天子位,国号“夏后”,俗称“夏禹”。禹平定天下后,将华夏大地划为九个州,铸造九个鼎,以五音听治,建立了奴隶制王朝国家的雏形。他后来在浙江涂山大会诸侯,南巡时死于会稽(今浙江省绍兴市),葬于会稽山。其子启继位,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奴隶制国家——夏王朝。[12]

在中华民族五千多年的历史中,大禹始终伴随着中华民族的发展和成长。从帝王到百姓,大禹治水的功绩家喻户晓,广为流传。大禹治水的神话传说,成为华夏部落战胜大洪水的历史印迹。民众感念禹的功绩,后世尊称禹为“大禹”,也尊他为“禹神”,华夏之地被称为“禹域”。各地兴建禹庙,祭禹,怀念大禹的治水功绩,祈求大禹保佑风调雨顺,河流安定,国泰民安。春秋战国时期,各诸侯国仿效西周将受封的疆域命名为“处禹之都”。齐、秦等国也是先后铸鼎,宣称自己的封国来自禹的疆域,自己的土地“宅禹迹”。晋代甚至将平地隆起的山丘命名为“夏墟”,是其先王受封之地。西周时期,出现了有关大禹的历史记载。[13]从《诗经》《尚书》《左传》到《史记》,均有称颂大禹之文。《诗经》中的《小雅·谷风之什·信南山》曰:“信彼南山,维禹甸之。”《庄子·杂篇·天下》称颂大禹“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孔子在《论语·泰伯》中,盛赞大禹“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礼记》赞扬大禹:“敏给克济,其德不回,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史记》亦有赞美:“大禹平活水土,功齐天地。”《左传》也记载:“美哉,禹功!明德远矣,微禹,吾其鱼乎。”

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南巡,“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14]西汉时,黄河下游频繁决口,从地方到百姓,希望能得到大禹的保佑,大禹水神的地位凸显出来而被奉为治水之神。西汉初年,淮南王刘安及其门客编撰的《淮南子》记载:“禹治洪水,通轩辕山,化为熊。”明代《按鉴演义·帝王御世有夏志传》写道:“禹治水时不怕山灵水怪,深渊可以见底,幽洞可以开门,鬼幻可以使他主形,神异可识他性情,行尽几多奥渺的山川,识尽几多幽玄的精物,至德至明,所以叫神禹等。”禹被作为降伏洪魔之神而被神化。秦汉之后,大禹的祖先之神、治水之神的地位得以稳固。唐宋以后,禹庙成为世人祈求江河安定,凝聚人心、汇合力量的场所。如位于黄河三门峡的禹王庙、山西河津市龙门大禹庙、陕西韩城大禹庙、河南开封的禹王台等。我国台湾地区以及东亚的日本、韩国也尊祟大禹,把禹当作水仙宫中的第一位神予以崇拜。在禹的出生之地,四川省阿坝州汶川县、绵阳市北川县一带,大禹被当地羌族视为神明,加以崇拜。《华阳国志》卷三佚文记广柔县石纽:“夷人营其地,方百里不敢居牧,至今不敢放六畜。有过,逃其野中,不敢追,云畏禹神;能藏三年,为人所得,则共原之,云禹神灵佑之。”

甚至大禹没有去治水的地方,也有供奉大禹的神庙。魏晋南北朝及宋元之交、明清之交的大量移民,在新的居住之地建立禹王宫或禹王庙,纪念大禹功德,祈愿大禹保佑他们在迁居之地平安顺利。

随着供奉大禹神庙的普及,形成了华夏之内禹迹无处不在的自然与文化景观。正如我国近现代水利先驱李仪祉所说,“盖九州之中,禹之迹无弗在也,禹之庙亦无弗有也。”[15]

大禹治水表现出的艰苦奋斗、不畏艰险、善于用人、公而忘私、民为邦本、执政创新的精神成为中华民族精神的源头。大禹成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的象征,成了中华民族面临困境之时,坚忍不拔、奋斗不息的重要标识,成了中华传统文化正统的文化符号之一。中华民族对大禹的崇敬已成为整个社会和群体所特有的情感依赖。因禹的伟业经过几千年的积淀和变化而创作的文本、画像、塑像、禹庙、绘本、诗词楹联,以及所形成的成语、禹祭大典等一系列大禹文化符号,无不体现出中华民族世世代代对大禹的共同记忆。

历代大禹文化符号的存在就是为了更好地传承和发展大禹文化,世代保持住对大禹形象的传统认知,即保持住对大禹的认可和信仰。德国哲学家恩斯特·卡西尔(Ernst Cassire)提出,人是符号的动物(Symbolic Animal),人类通过各种符号来创造文化;而文化则是一个符号系统,包括语言、历史、艺术、宗教、神话等形式。[16]在卡西尔看来,符号作为对象的指称形式,它的统摄功能具有生成人性和塑造人类文化的作用。吕红周、单红也指出:“人对符号同时的依赖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在符号化的思维与符号化的行为中,人的本质得以界定。”[17]这说明人类正是通过寻找、创制并不断再生产合适的符号,得以用符号化的方式为自身的存续发展提供相应的意义和秩序感。

三、大禹文化符号的影响力

自西周出现了有关禹的历史记载以来,历朝历代政权和民众在大禹治水这一文化符号的共享文化活动中不断得到激励,得到引导,得到启发,社会政治关系逐渐达成一致,凝结成了一个共同体。这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与发展,对华夏的政治意识、地区经济发展,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文学艺术的审美文化都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影响。人们受到其潜移默化的启迪和教益,精神上的需求不断得以满足。无论历史怎样轮回,时代如何变迁,相关大禹的出生地、大禹存在年份的争议和质疑,以及大禹从人到神,再从神到人的身份转换,大禹文化符号的存在、继承、发展和创新等诸多问题,始终围绕着大禹治水体现出来的大禹精神这一主题展开。从上古最初的《诗经》《论语》《左传》《国语》等叙事文本文化符号,到历代统治者与民众共创共享的艺术图像、空间场地等文化符号,大禹文化符号在时空的穿梭中始终不断地被阅读、传播,并储存在人们的记忆之中。它跨越历史的鸿沟,成为中华民族寄托家国情怀的精神纽带、凝聚民众力量的精神支柱,对中华民族的团结和社会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并逐渐成为中华儿女民族精神的典型文化符号。诚如敬爱的周恩来总理所说:“大禹在人类向自然作斗争中打响了第一炮,大禹的耐苦奋斗的精神足资模仿。”[18]

随着大禹文化符号的不断创新和发展,大禹文化符号逐渐形成为集文本、艺术、空间实体为一体的文化价值体系,这从时间、空间、古今文本和现代考古中都得到了相互有力的印证。2020年,习近平总书记给我们提出了新的时代要求:“在历史长河中,中华民族形成了伟大的民族精神和优秀传统文化,这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长盛不衰的文化基因,也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精神力量,要结合新的实际发扬光大。”[19]

结 语

大禹精神就是中华民族的伟大精神,大禹文化符号就是中华民族经久不衰的文化符号,它代表了中华民族对伟大人格及人生最高价值目标的向往和认同。这是中华民族在利民利国、修身至善的品行养成中,不断走向睿哲与崇高的文化自信力。在大力推进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建设、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历史进程中,我们要把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发展现实文化有机结合起来,在继承中发展,在发展中创新。大禹文化符号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征程中,必将延伸出更多的内涵价值,展示出中华民族独特的共享符号,在构筑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中充分发挥出积极和重要的作用。

注释:

[1]《习近平在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的讲话》(2013年8月19日),《求是》2024年第8期。

[2]《习近平在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的讲话》(2019年9月27日),《人民日报》2019年9月28日。

[3]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22年10月16日),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45-46页。

[4]〔英〕爱德华·泰勒著,连树声译《原始文化》,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1页。

[5]王思斌:《社会学教程》,北京出版社2005年版,第36页。

[7]〔法〕让-雅克·卢梭著,洪涛译《论言语的起源》,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8]何欣:《索绪尔的符号理论对跨文化交际研究的启示》,《语言与符号学在中国的进展》(论文集),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1999年。

[9]吕红周、单红:《语言符号学:索绪尔遗志的继承与发展》,《山东外语教学》2014年第2期。

[6][10]〔俄〕尤里·洛特曼:《文化与信息·符号圈》,艺术出版社(圣彼得堡)2002年版,第13页。

[11][12](汉)司马迁:《史记》(全十册),中华书局1982年版。

[13][14][15]哈正、马庆庆:《千年来,东亚国家为何都要追寻大禹的足迹?》,“道中华”,2024年7月6日,08:31.

[16]〔德〕恩斯特·卡西尔著,李荣译《人论》,上海文化出版社2020年版。

[17]吕红周、单红:《语言符号研究的功能视域》,《江苏外语教学研究》2014年第2期。

[18]章玉钧:《继承大禹精神 弘扬大禹文化——在夏禹文化学术研讨会上的发言》,《中华文化论坛》1998年第4期。

[19]习近平:《建设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考古学 更好认识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求是》2020年第23期。

本文系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羌学研究中心2022年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高水平科研平台专项课题“大禹文化符号在四川地区的传播与传承研究”(2022QXYJ01)阶段性成果

作者:西南民族大学图书馆副研究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