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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自治区域省际边缘区团结协作公共空间的发展建构

2024-10-12张华艳赵心宪

民族学刊 2024年3期

[摘要]

民族自治区域省际边缘区团结协作公共空间的发展与建构是全面推进民族团结进步事业的重要方面。重庆渝东南民族地区是重庆市唯一集中连片的以土家族苗族为主的少数民族聚居区。调研发现,该区域团结协作公共空间的建构主要存在四方面问题:共治共建理念不牢,资源整合度较低;共享意识不足,配合意识欠缺;“六联”机制不够深入,涉及面较窄;民众交往交流交融度不够,情感体验较弱。其原因有五个方面:区域顶层设计不足,缺乏具体政策和标准试点;公共空间协作政策不统一,基层实施有较大难度;考核评价机制缺失,干部和民众内生动力不足;品牌意识不强,团结协作缺乏精准目标;思想认识不足,未能形成社会合力。基于此,本文提出五个对策建议:加强区域顶层设计,创设精准目标;整合资源,打造品牌完善管理体系;加大宣传力度,提高思想认识;加强文化联谊活动,促进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加强校园教育,不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关键词]

民族自治区域;省际边缘区团结协作公共空间;重庆渝东南民族地区;公共空间发展与建构

中图分类号:C95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9391(2024)03-0046-09

基金项目:

2020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西南民族地区传统村落公共文化空间保护与重构研究(20BMZ2053)”

作者简介:张华艳(1974-),

重庆旅游职业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民族文化、职业教育;

赵心宪(1948-),重庆第二师范学院教授,重庆市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四川师范大学中华传统文化学院研究员,研究方向:民族文化、巴蜀文化。

新中国成立以来,民族区域自治制度一直是我国的一项重要政治制度。该制度既保证了国家的统一,又保证了各聚居民族能够实行充分的自治管理,有利于建立和发展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新型民族关系。70余年来,全国已建有5个自治区、30个自治州、120个自治县(旗)数据来源在党的领导和关怀下各民族自治区域从政治上充分享受到自治管理权益,从经济上得到飞速发展,从民族分布上基本形成为以一个或两个聚居少数民族为主,多个少数民族和汉族大杂居的状态。

区域内各个民族之间的团结协作是事关稳定和发展的大事,也是维护祖国统一的基础。区域外和其他地区,尤其是跨省交接边缘地区的稳定和团结关系,也同样重要。相邻两个地区若都属民族自治区域,民族关系的处理则更为敏感和谨慎。对此,1984年版《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族区域自治法》和200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族区域自治法》(修正版),在总则第九条专门做了表述“禁止对任何民族的歧视和压迫,禁止破坏民族团结和制造民族分裂的行为”,明确规定“各民族的干部和群众互相信任,互相学习,互相帮助,互相尊重语言文字、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共同维护国家的统一和各民族的团结”,为民族团结协作确定了工作方针。

党的十八大以来,党和国家更加重视民族团结工作,习近平总书记七年间亲自到十余个民族地区进行考察调研,反复强调“民族团结是各族人民的生命线”“促进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国务院、国家民委先后出台、颁布了促进民族团结的方针政策。李克强总理也在《2021年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中明确指出“各民族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是新时代主题。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再次明确“坚持和完善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加强和改进党的民族工作,全面推进民族团结进步事业”的国家大政方针。在国家战略性引领下,民族自治区域省际边缘区公共空间的民族团结协作,理应受到各级政府重视和共同关注。探讨边缘地区团结协作公共空间的现状与不足、制约因素、发展建构策略无疑具有重要理论和实践意义。

目前,学界关于民族自治区域省际边缘区域团结协作公共空间的研究文献甚少,但相关范畴的研究仍值得借鉴。一是关于民族自治区域毗邻政府之间协作发展策略的研究。杨子文(1998)提出应找准“产业协作”切入点,围绕支柱产业进行自然资源、信息、市场等各方面的分享与协作。[1]0c3dd523c17c373a17358aa1ff4dcbdf赵健君(1999)针对西部民族地区,提出应与其他经济区域形成协作机制。[2]杨子潞(2017)则提出各级政府应共同建立嵌入式治理体系和长效机制。[3]二是关于少数民族边区治理的经验总结和路径研究。刘艳萍(2016)针对抗战时期陕甘宁边区回族和蒙古族自治政策的探索,提出理论、实践和制度是形成民族区域自治成果最重要的三个维度。[4]贾先文(2023)以武陵山湘渝黔边区“锰三角”生态环境跨域治理为典型案例,提出国家推动力、地方联动力、社会公众压力是跨域治理的重要因素和基本机理。[5]杨浩(2024)则以三江侗族自治县为例,探讨边区少数民族人口流动的场域差异与空间治理路径。[6]三是关于建设城乡边缘区公共空间现代技术融入的研究。李季(2023)从国土空间规划视角,设计有机整体式和统筹共生式两种模式,试图构建具备生态理念的城市边缘公共空间体系。[7]周晨虹(2023)从城市边缘区公共空间失序风险的角度,认为共建网络系统、发挥大众媒体作用、多元主体合作是重构安全公共空间的重要渠道。[8]张颖(2024)则基于数字化技术,意欲通过生成设计方法建立城市边缘村落公共空间数字体系,激活公共空间,促进边缘村落文旅发展。[9]综上所述,既有文献在民族自治区域协作发展、民族边区治理和城乡边缘区公共空间建构等方面有较多积累,但针对民族自治区域省际边缘区的研究较少,更是缺乏针对该区域团结协作公共空间的探讨。基于此,本研究运用实地考察法、案例分析法,在渝东南民族自治地区展开广泛调研,从“团结协作公共空间”视角,着重探讨民族自治和民族团结战略下广大省际边缘区经济和文化共同发展的策略与路径。

一、省际边缘区团结协作的公共空间

所谓“省际边缘区”是指两个及两个以上省际行政区域在交接边缘处构成的特定地理空间。而“公共空间”不仅仅是个地理概念,更重要的是进入空间的人们,以及展现在空间之上的广泛参与、交流与互动。由此,“省际边缘区公共空间”是指两个及两个以上省际行政区域交接边缘处民众生活及日常交往的物质空间,也指民众可以自由进入、实现公共服务、参与公共事务等社会生活的主要场所。[10]民族自治区域省际边缘区(以下简称边缘区)公共空间往往地域位置比较偏远、政府管理交错、民族成份复杂,要想形成团结协作的氛围和局面,需要毗邻政府在治安、经济、文化、教育、医疗、休闲等各个领域的共同协作管理,更需要毗邻民众之间的相互理解、配合和支持。事实上,由于边界空心村越来越多、村民思想素质不高、基层干部目标不明、省际之间政策方针不一致等原因,边缘区普遍存在边界双方村民矛盾较多、情感较疏远、基层政府信息互通不够完善等问题。因此,大部分边缘区公共空间的团结协作还不够紧密,共同发展目标和策略也不很明确,亟待通过创新性发展建构以解决这些问题。

渝东南民族地区,位于大娄山和武陵山两大山系交会的盆缘山地、武陵山区腹地、渝鄂湘黔四省市接合部,是重庆市唯一集中连片的以土家族苗族为主的少数民族聚居区,包括黔江区、秀山土家族苗族自治县(简称秀山县)、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简称酉阳县)、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简称彭水县)、石柱土家族自治县(简称石柱县)等五个民族自治区县,是典型的民族自治区域,且拥有较广泛的边缘区。五区县中黔江区属市辖自治区,包含了土家族、苗族、瑶族、仡佬族等27个少数民族,东与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下辖的咸丰县、利川市接壤;秀山县位于渝东南最南端,境内聚居着以土家族、苗族、侗族为主的30个少数民族,东与湖南省花垣、龙山、保靖三县接壤,西南与贵州省松桃苗族自治县相邻,县南部洪安边城属于边缘区接合部“鸡鸣三省”之地。其他三个自治县也多与湖南、贵州、湖北边境毗邻交界。值得注意的是,整个渝东南民族地区正处于国家西部大开发和中部崛起战略交会之处,故边缘地区团结协作公共空间的发展与建构尤为重要,也一直受到重庆市政府和相关区县政府的特别重视。在2019年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黔江区小南海镇政府、秀山县民族宗教委员会(以下简称秀山县民宗委)等6个单位,被授予“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集体”,来自渝东南民族地区的白娜、齐砚、何良等4人获得“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个人”称号。[11]以上单位和个人可谓边缘区“发展建构团结协作公共空间”典范,也是新时代民族团结理论应用于区县和个人的成功案例。

二、边缘区团结协作公共空间建构举措及成就

(一)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联合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提供和确保政治保障

党的十九大把“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写入了党章,从此成为国家统一之基、民族团结之本、精神力量之魂。[12]2019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再次强调:“要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全面贯彻党的民族理论和民族政策,坚持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把民族团结进步事业作为基础性事业抓紧抓好”,为新时代民族工作提供了行动指南。自治区域边缘区公共空间民族成份多元,民族信仰、民俗文化和习性各有不同,如果不能从思想意识上达成一致,那么公共治理就无异于缘木求鱼、无米之炊。而要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必须加强基层党组e437afc1d8734e36d2c6b1db9bde32e2织建设,坚持以党性、党建引领行动目标和正确方向,以提供和确保政治保障。2016年以来黔江区小南海镇党委和湖北咸丰县大路坝区委紧密配合,贯彻落实上级精神积极培育共同体意识,发挥模范“龙头”作用共同管理公共空间,在镇村两级组建了党建协作组和联合党小组,构建起“村党支部—网格党小组—党员联系户”村(社区)党组织体系,同时把两个集镇及其相邻的4个村居按照居住空间划分为6个大网格、25个小网格,每个网格由党员干部或乡贤人士担任网格长,做到精准化服务群众,真正打通了公共空间创建的“最后一米”。秀山县政府则设立了民族团结进步创建领导小组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做好示范建设点和思想宣传工作。2018-2022年,秀山县民宗委联合湖南湘西花垣、保靖县和贵州松桃县民宗委,在洪安边城成功举办了五次“民族团结进步宣传周”活动,发放各类宣传资料10000余张(份),开展各类主题活动50场。2022年还在宗教界举办了两场关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宣传座谈会。

(二)实施区域协调发展战略,联合创建协同发展平台

随着新时代中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实施区域协调发展战略成为解决不平衡、不充分发展问题的一项重要方略。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进一步明确了新时代区域协调发展的七大战略重点之一“加大力度支持革命老区、民族地区、边疆地区、贫困地区加快发展,强化举措推进西部大开发形成新格局”。区域协作发展,显然是实现边缘区公共空间团结协作的核心战略。其重要前提是,毗邻两地政府要齐心协力,共同制定协作发展政策和实施细则,耐心引导两地民众树立协作意识携手前行,共同促进高质量发展。渝东南民族地区各区县政府明显意识到了协作发展的重要性,故进一步加强交流,共同付出心血创建公共空间。一是共同创建协作发展平台。2022年5月,黔江区小南海镇政府与湖北咸丰县大路坝区政府,联合在渝鄂交界处大路坝成立了“党建引领边区融合治理办公室”,为边缘区公共空间治理打造了一个模范平台。同时建立综治、防疫、公安、信访、消防等“多位一体”工作组合平台,不断夯实边缘区公共空间融合发展基础。彭水县、酉阳县则从2021年起与贵州沿河县联合,定期召开乌江跨界河流联控联防座谈会,落实推进乌江上下游、左右岸协同治理事宜;二是不断拓展创新协同发展方式。2020年石柱县与湖北利川市签订《跨区域应急救援队伍互助合作协议》,建立相关机制,尽力提升协同救援能力。秀山县则尽量扩大协同面积并深化协同内涵,2020年与贵州、湖南湘西签订《渝湘黔界河治理合作意见书》,实现公共空间一小时应急救援“黄金圈”;三是落实跨省政务服务实现跨省通办。黔江区、秀山县与湖南张家界、怀化、湘西、湖北恩施、贵州铜仁等七个州(市、区、县)联合发布《武陵山片区政务服务“跨省通办”第一批事项清单》,共涉108项事项,为毗邻地区的公共事务办理提供了极大便利。

(三)深化安全稳定工作,联合打造边缘区平安空间

平安和谐无疑是促进边缘区民族团结的前提,维护和保证省际交接地带的公共安全是首要要素。比起一般城镇的公共安全,边缘区公共安全更具隐患和风险,前者是在同一个地域空间、同一个管理体系,遵守相同的规则,自然便于管理,而后者跨越两个及以上空间和管理体系,规则也不尽相同,流动人员的来往、河流和土地边界的划分、宗教信仰的不同,都可能上升到政府层面。地方政府要制定出符合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的管理制度和体系,保护好边缘区民众的生活、工作、交往环境和秩序,而且还要获得共同满意度实属不易。这不仅需要基层干部互相体谅和配合,还需要民众理解和支持。酉阳县2016年即与湖南龙山县司法局签订边界联防协议,力图促进边缘区民主法治建设。2020年主动联系贵州沿河警方、海事处,共同维护长江流域“十年禁渔”以保护渔业资源,期间遇到了一些阻力但整体上算是顺利运行。秀山县政府于2019年创立了社会治安联防、工作机制联建、矛盾纠纷联调、重点领域联治四个机制,与贵州松桃县、湖南花垣县12个乡镇66个村社设立联防共保点,建立起了“镇、村、组、户”四级防范体系,还成立了边缘区人民“和事堂”,以践行“枫桥经验”,尽量在村镇乡内部解决问题。四年来还多次与相邻乡镇联手打击流窜作案,处理“禁毒禁赌”等重点领域治安问题。

(四)加强公共空间经济“交流交融”,联合促进产业发展

边缘区公共空间多是偏僻落后交通不便之地,住户不多,山势陡峭,经济作物也难以成规模。要想促进群众富裕必须加强经济交流交融,让相对封闭的山区环境活起来动起来,形成公共空间内循环和空间外循环相结合的双循环模式,主要途径就是改善公共环境,因地制宜,促进特色产业发展。武陵山片区本是国家14个连片集中特困区之一,身处其中的渝东南民族地区及周边区域虽然已于2019年前后都摘掉了贫困帽,但经济水平不高,产业不发达的现状还未得到彻底改变。因此,加强公共空间经济交流交融,共同促进特色产业发展依然是迫在眉睫的事。2021年黔江区和湖北咸丰县积极探索“村+民营企业+国有企业”发展模式,立足生态、旅游、文化等资源优势,加快构建特色鲜明的边区产业体系。一是围绕茶叶产业打造小南海—大路坝区茶叶产业园,巩固发展茶叶9100余亩;二是建立“千亩油菜花海”基地,联合发展油菜产业1100余亩;三是联动开发特色旅游景点、边缘区网红景点,持续推进乡村旅游一体化发展。秀山县2021年开通贵州德江、沿河、铜仁等地武陵物流专线物流园,进入物流园的湘黔籍个体户及企业达50余家,贵州还约定35个区县加盟秀山各级电商平台,12家经营性企业入驻秀山电商孵化园,多方联合大大促进了边缘区公共空间经济交流、交融与双循环发展。

(五)创新传承民族文化,开展民族文化联谊活动

边缘区公共空间人群主要民族成份、语言和风俗习惯有很多相似共通的地方,对于团结协作是很有利的因素。双方政府可利用共同的民族文化基因,开展丰富多彩的联谊活动,一方面加强文化认同和文化自信,增进民族感情和凝聚力,另一方面传承和弘扬优秀民族文化,增强文化软实力。当然,需遵循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原则,与时俱进推陈出新,让山沟沟里的少数民族文化成为边缘地区公共文化空间的一道道靓丽风景。2016年以来,黔江区先后组织开展了“武陵山民歌大会”“全国首届最美寨主选拔赛”“渝鄂湘边区民间舞蹈大赛”“西兰卡普创新创意大赛”等大型活动,吸引了大量周边热爱民族文化、有文艺特长的群众踊跃参与。湖北省长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歌手覃诚芳,2016年5月专程来到黔江参加寨主选拔赛,用甜美的歌声脱颖而出成为总寨主,从此定居于土家十三寨,把当地民歌传唱到四面八方,并利用个人影响力在抖音、快手、哔哩哔哩等新媒体上热情传播土家文化,短短两年内吸引了上百万粉丝,极大推动了当地旅游和文化宣传。2019年秀山县与湖南花垣县、贵州松桃县组建了边区联合志愿者服务队,每年轮流开展渝湘黔边区龙舟赛、苗绣、竹编比赛等文娱活动,联合完成“翠翠岛”“中国百家书画园”等文化景点打造,培育边缘区公共空间文化新亮点。2023年石柱县作家协会积极组织渝、鄂两地五区县30名作家到河嘴乡采风创作,用文学作品讲好中国故事、助力乡村振兴。

三、边缘区团结协作公共空间建构存在的问题与不足

(一)共治共建理念不牢,资源整合度较低

党的十三届四中全会提出“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边缘区公共空间的治理现代化是国家治理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实现公共空间治理创新、整合优势资源打造共建共治新格局,不仅有利于民族地区长治久安,也有利于国家稳定和繁荣。[13]其具体内容包括路、水、电、气等基础设施建设及卫生医疗服务、文化共荣产业共兴,需以相邻政府为主导,两地民众共同参与才能实现。其中,相邻政府的主导尤为重要。但现实中往往出现双方理念不一致、政策不一致、执行不一致的特殊情况,导致可能出现一些矛盾和问题。例如2020年疫情防控初期,秀山洪安镇一对夫妻带着小孩回贵州娘家,返回婆家时被工作人员拦在跨界大桥上几个小时进退不得,只因女方户籍在贵州,男方户籍在重庆,最后女方不得不带着孩子重返娘家,男方只身回洪安。虽然这只是特殊时期的尴尬事件,但仍反映出边区共治共建的理念未能得到贯彻落实,双方信息交流不及时,政策有一定差异,让边缘区群众的生活受到一定影响。另外,不同省份之间,教育、医疗、卫生、社保和路政等公共领域的资源和制度,也有一些差异,基层政府很难协调到位,整合优化难以彻底落地,加上少部分干部还有地方保护主义的传统思想,公共空间共建共治存在一定难度。

(二)共享意识不足,配合度欠缺

信息共享、资源共享、成果共享是实现民族团结进步和协作发展不可缺少的一环。边缘区公共空间内群体只有具备共享意识,才能使各民族人心归聚、精神相依,形成团结奋进的强大精神纽带。但实际工作中信息共享、资源共享、成果共享机制并不完善。边缘地区对重大警情、治安事件、不稳定因素等方面的处理基本各自为政,未形成有效共享;平安边界、你我共建的宣传氛围还不浓,少数村民仍保留我行我素思想;网络联合办公主要限于政务方面,其他信息也很少互联互通;成果共享方面,公共文化建设、居住环境改善、旅游开发利用等发展成果也难以做到完全对等和共享,这涉及到当地政府拨付专项资金的问题。重庆市作为直辖市,其政策和资金相比周边省(州)而言相对开放和宽松,故毗邻区县之间、群体之间难免出现一定差距。即使只有一桥之隔但两岸的景象和经济状况明显有差异。这种不平衡现象,导致相对较弱方民众幸福感、满意度较低,配合度参与度也随之不足,进而影响到团结协作公共空间建构进程。

(三)六联机制不够深入,涉及面较窄

党的十八大提出“加强基层社会管理和服务体系建设,引导社会组织健康有序发展,充分发挥群众参与社会管理的基础作用”,可见基层管理和服务体系建设的重要作用。渝东南民族地区五个区县近十年来把创新边缘区公共空间基层管理作为主要工作来抓,在组织联建、产业联动、治安联防、矛盾联调、环境联抓、文化联谊等六个方面都有所行动,且形成了一定机制。虽然取得了一些成效但仍然不够深入,主要原因在于缺乏督促机制,主要集中在治安联防与矛盾联调两块。由于传统的属地意识、宗族意识和地方保护主义思想,治安联防中难免出现地方袒护或上文提到的互不干涉现象,这就给那些在边境“三不管”地带流窜作案和涉赌涉毒分子带来了可乘之机,也给平安治理带来了疏漏和隐患。矛盾联调中,边缘地区主要依靠调解室和群众“和事堂”,调解人员若对联合机制认识不够深刻,或大局意识团结意识不够强,一旦涉及到相关亲属和宗族,就可能偏于情感因素难以体现公平,而相应的督促机制并未建立,客观上导致联调实施有时候会流于表面,缺乏深度、广度和公信度。

(四)边缘区民众的交往交流交融度还不够,情感体验较弱

2022年,中央统战部、国家民委、公安部等部委,联合印发《关于实施各族群众互嵌式发展计划的意见》,决定实施各族群众互嵌式发展计划,创新推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并明确了主要任务之一“促进各族群众跨区域双向流动,逐步实现各民族在空间、文化、经济、社会、心理等方面全方位嵌入”。这为边缘区公共空间的毗邻民族互嵌式协同发展,提供了强有力理论支撑和依据,也提供了巨大精神动力。但访谈调研中发现,渝东南边缘区乡镇人员之间情感交流并不多,互学互鉴也有待加强。民众之间交往交流也偏少,主要限于在边缘区集市买卖农产品和其他商品,还有跨界联姻和走亲戚送礼等。除非有政府组织的大型比赛和活动,民众少有较大规模的聚集和流动,情感较为淡化。这种状况一方面源于农村大量中青年人口外出打工,家里多是老人小孩留守,少有时间和机会外出;另一方面也与山区相对封闭,乡镇企业较少,流量人口较少有关。近三年由于新冠疫情影响更是导致公共空间各族民众交往交流降到最低点。2023年疫情结束之后虽已基本恢复,但疫情前存在的问题依然还在。

四、边缘区团结协同公共空间建构的制约因素简析

(一)顶层设计不足,缺乏具体政策和标准试点

虽然党的十九大以来党中央、国务院、国家民委先后发布了一系列关于民族团结的政策文件,明确提出“中华民族一家亲,同心共筑中国梦”总目标,指明“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根本方向,以加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为根本途径”,从宏观上作出了决策和指引,但从微观上缺乏实施策略和路径的指导性阐释。例如具体方法的描述、示范样板的打造、重要项目的合作、民族产业的扶助等方面就比较模糊。尤其对民族自治区域边缘区公共空间团结协作发展领域少有涉足。边缘区民族团结协作应以什么模式为标准,自上而下如何操作,最终达到什么样的目标,政策和经费保障机制如何落实等都没有比较详细的政策指引。基层政府在缺乏明晰范式和具体目标的态势下,行动力可能不足或减弱。

(二)公共空间团结协作政策不统一,基层实施有较大难度

省市(自治区)级政府响应上级号召往往也出台了相应文件,但边缘区高层领导间对话和沟通较少,对边界实际情况了解不够充分,公共空间团结协作政策出现不统一的状况,导致基层人员在操作和落实过程中出现误差和困难,对突发事件和特殊案例不便于处置,影响了民众感情和区域团结。较为突出的是疫情防控期间,出现不少信息有误差、合作不到位、群众出行政策不一致的情况,引起群众不满和怨言。2020年湘西自治州和秀山龙池镇边界处,秀山人稍有靠近还没进入对方地面就被莫名赋红码,当地政府出面交涉也没有效果,群众只能小心翼翼不敢靠近。石柱县则是交通管制和湖北利川市有差别,两地核酸结果并不互认,上下高速都要反复做核酸检测,给两地居民正常出行带来诸多不便,也给疫情防控带来更多负担和阻力。另外公共空间合作项目的经费资助、乡镇产业的培育、民族文化的交流传播等各方面,也未能达成细则上的一致。基层干部的团结协作工作难以真正落到实处。

(三)考核评价机制缺失,干部和民众内生动力不足

前文已经提到,治安联防与矛盾联调方面,基层干部与民众的积极性和共享共治意识不够,究其原因应是缺乏内生动力。内生动力源于考核激励和人生价值需求得到满足,因此能激发内生动力的考核评价机制是建构和发展边缘区公共空间必不可少的要素。但现实中这种考评激励机制和客观量化制度比较缺乏或还不够成熟,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大众积极性。实际上在公共空间团结协作工作中,涌现了不少优秀的基层干部和热心群众。如咸丰县大路坝区退休教师李方庆,近二十年来致力于搜集抢救土家族民歌,结集出版民歌集并在小南海镇和大路坝区两地机关、学校、土家山寨教唱,教出民歌传唱人100多名。秀山县退休职工刘济平,持续十五年钻研渝东南民族文化,连续两届编撰《秀山县志》,年逾七十仍笔耕不辍。这些人付出了很多时间和汗水,做出的成绩有目共睹,但来自于政府部门的奖励和荣誉较少,典型事例也未能得到广泛宣传,新时代榜样的力量未能得到有力彰显。

(四)品牌意识不强,团结协作缺乏精准目标

自2019年国务院召开第六次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以来,许多省市和民族自治地区开始积极争创民族团结进步示范区、示范单位,试图打造样板或地方品牌以跟上时代步伐。但边缘区公共空间团结协作领域却一直比较边缘化,较少受到关注,也少有示范品牌引导。基层组织和干部更多是按部就班,没有明确的品牌意识、目标意识。这导致工作缺乏方向感甚至缺少激情和斗志,也导致毗邻区域团结协作方式难以出彩和创新。对外界而言,也缺乏知名度和美誉度。边缘区公共空间内部经济发展进程仍然较为缓慢,很难形成与外部市场的良性循环。这种态势显然不能满足边缘区民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五)思想认识不足,未能形成社会合力

边缘区团结协作公共空间的发展建构是新时代国家区域协同战略和群众互嵌式发展计划的直接素材和贯彻实体,不仅是基层政府和干部的工作,更应是整个社会、群众、企事业单位共同关注并予以支持的大事。且需要与时俱进不断创新,对策略、路径和方法进行创新重构,以获得最佳效果。但由于协作起步时间较晚,宣传力度不够,加上边缘区公共空间往往存在地广人稀、交通不太便利、网络不太流畅等因素,该领域还未引起社会层面的重视,学术界对此也研究偏少。从区域内部来看,少部分接壤地区年纪较大村民因为过去水源、地界、桥面等矛盾仍有积怨和芥蒂,思想意识并未真正提高,个别干部也对乡村烦琐之事缺乏耐心和韧性。从产业整体发展来看,本地企业受到市场大环境和疫情影响较大,公共空间交流贸易不多,外地企业也会考虑到地域纠纷和权责不明,投资力度有限。因此整体上形成社会合力还需要较长时间。

五、关于边缘区团结协作公共空间发展建构的对策建议

(一)加强区域顶层设计,创设精准目标、实施路径和评价体系

边缘区团结协作公共空间的建构,主要针对民众社会生活、民族文化、公共服务和公共事务等上层建筑方面,涉及到公共治安、经济、文化、卫生等诸多领域。省市(自治区)级层面的沟通对话积极协商尤为重要。建议在联合实地考察和广泛征求意见的基础之上共同制定精准目标、方针政策、实施细则和考核评价体系,打造边缘区公共空间团结协作示范点,定期召开党政联席会议。设定精准目标时需密切结合公共空间民族文化特色、经济发展实况和当前成果;制定实施路径时需结合双方边缘区域的实际党情、民情和村情,考虑可操作性和可持续性;创建考核评价体系时需以是否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标准,针对不同地区、不同行业进行分类量化,强调创新比重,[13]注重对典型集体和个人的激励,注重可操作性和可持续性。同时,应建立督促机制,构建省(市、自治区)-州(区)-乡-村四级督促体系,及时发现并协助处理团结协作中出现的问题,督查专项经费使用,推动自上而下落到实处,共同促进团结协作公共空间建构的精准高效。

(二)整合资源,打造边缘区协作品牌,完善管理体系

建议把相邻地区的各种优势资源进行优化整合,对资源转化成资本的方式和策略进行重新布局,以加快公共空间经济发展,缩短与城市和外界富裕程度的差距。例如可以和国家文化生态保护试验区建设、国家卫生城市创建、全国民族团结进步示范区创建等大型活动相结合,把富有特色的民族文化资源和旅游资源,整合成最佳一体化融合模式,做到资源互融互用。同时要瞄准出彩亮点,打造出具有民族特色的知名品牌。如民歌大赛、摆手舞大赛、花灯大赛等。此外,还可打造边城文化旅游品牌、边缘区非遗美食街品牌、边缘区现代连片产业园品牌等。一旦双方政府共同确立了品牌目标,签订责任书,制定好协作规划和实施方案,建立起制度和经费保障长效机制,协同发展的效率和质量定将得到较大提升。当然公共空间管理体系不可或缺,维护区-镇-乡-村四级防范体系,坚持六联机制,做好基层组织共建、基础设施共筑、治安协同共治、富民产业共兴、民族文化共荣、治理成果共享等“六共”工作,把团结协作效果作为考核领导干部的内容之一,同时加大两地干部群众互学互鉴力度,切实做到守望相助。

(三)加大宣传力度,提高思想认识

建议边缘区公共空间宣传不仅限于传统式手册、标语和横幅,也不限于特殊日期和时节,而是与时俱进采用线上线下相结合的现代传媒方式。比如建立边缘区公众号、博客、微信群,实时传播信息,加强干群和村民联络,特别是让长期在外打工的中青年群体,能够及时了解家乡变化和最新讯息,增强地缘凝聚力。也可利用抖音、火山、快手等小视频直播,宣传边缘区公共空间团结协作政策和具体举措,宣传特色文化和旅游景区,宣传农产品和传统手工艺,让更多人群、企业、社会团体了解和关注边缘区公共空间民族团结现状和协作发展前景,提高对边缘区民族问题的重视、对国家大政方针的认识,进而加入到边缘区民族团结协作发展大军,形成整体合力营造良好氛围,满足边缘区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四)加强文化联谊活动,促进民族交往交流交融

各个民族地区均有自己的特色文化和独特属性。毗邻公共空间的民族文化多有相似交错之处。正是这种多年来潜移默化的相互影响和彼此融合,生成了流淌在地缘和种族里的默契和亲近感。常见的跨区域联姻,更是把公共空间文化因子渗透到血缘和亲属关系里。因此,政府和民间团队多组织文化联谊活动,举办原创诗词楹联大赛、合唱团比赛、坝坝舞比赛、新寨主海选、油菜花文化节等,让越来越多的人汇聚到边缘区,接触原汁原味的民间民俗文化,了解原生态的民族生活与风情,同时也可提供更多就业岗位,吸引打工群体回归家乡,助推乡村振兴,促进边缘区团结协作公共空间的成功建构,增进边缘区人民的幸福交往和情感交融。

(五)加强校园教育,不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民族地区,尤其是边缘区公共空间的民族团结教育,是实现“中华民族一家亲,同心共筑中国梦”总目标下不可忽略的重要途径。边缘区公共空间很多中小学生是留守儿童,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感受到的民族情感和接受的民族团结教育很少,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缺乏认识和理解。这种情况不利于团结协作公共空间的建构,也不利于团结协作公共空间的可持续性发展。建议从中小学抓起,加强民族团结协作的学习和教育,让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牢固树立到青少年的思想和灵魂之中,培育出一代又一代热爱家乡、热爱并传承民族文化的接班人。对于学校领导和教师而言,更需加强民族团结理论学习,弄清楚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本质内涵、时代要求和边缘区团结协作公共空间发展建构的内容和实践路径。民族院校教师则应加强理论和实践研究,多做课题和项目,推动该领域纵深发展。

随着民族团结方针的落实、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深入和乡村振兴战略的推进,民族自治区域省际边缘区团结协作的问题定将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公共空间的发展和构建也会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但广大边缘区往往地处偏远、交通不便、信息相对闭塞,公共空间的发展和构建还有较长的路要走。需要国家、各地方政府、基层干部和群众共同努力,形成自上而下、全方位、多元化团结协作体系,把相关理论、实践和制度全面结合,最终建构起团结协作公共空间体系,促进边缘区各族人民在和谐共处的交往交流交融中实现共同发展共同富裕,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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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3-10-21 责任编辑:贾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