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经济条件下共同富裕的有效实现形式

[摘 要] 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市场经济作为一种经济运行模式，是实现共同富裕的有效探索形式，但市场经济与共同富裕之间存在着内在张力，只有着力解决市场经济内在的弊端，才能以市场经济的路径，实现共同富裕的最终目标。这一过程必须立足于市场经济的发展实际，破解不同时期市场经济与共同富裕耦合不足的问题。中国共产党在探索实现共同富裕的过程中经历了探索初期的“有共同欠富裕”，到市场经济初期的“有富裕欠共同”，再到如今全面推进的“以市场经济实现共同富裕”等历程，共同富裕的探索取得了丰硕成果。有鉴于此，在探索市场经济条件下共同富裕的实现过程中，需要通过守住集体所有制的底线，发展多种形式的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探索联农带农的有效机制，引导主体之间的经济联合等不同角度推动以市场经济实现共同富裕。

[关键词] 市场经济；共同富裕；集体所有制；中国式现代化；党的二十大精神；集体经济

[中图分类号] F12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8129（2024）10-0018-11

一、共同富裕目标与市场经济路径

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就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为解决发展过程中出现的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中国共产党高度重视共同富裕，并将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之一。早在全面启动现代化之际，邓小平便提出共同富裕的目标。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1] 22，这不仅是将人民放在首位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的体现，更为我国未来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近年来，学界对于共同富裕的关注与日俱增，并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有学者就共同富裕的内涵进行分析，提出共同富裕的实现不仅是实现物质层面的富裕，还有精神生活的富裕[2]；有学者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出发，提出共同富裕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统一[3]；有学者从习近平关于共同富裕重要论述出发，阐明了新时代中国共产党的共同富裕思想，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意蕴[4]。关于共同富裕内涵的诸多分析实际上是建立在社会发展的基础上，伴随着社会进步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不断发展而丰富；还有学者从共同富裕的实现路径着手，如以乡村振兴促进共同富裕[5]、通过全面深化深层次改革促进共同富裕[6]、以高质量发展实现共同富裕[7]、通过市场与政府互补协作促进共同富裕[8]、以新型集体经济推动农村共同富裕[9]、数字政府治理赋能共同富裕[10]、建立“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推进实现共同富裕[11]、通过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创新不断推进共同富裕[12]、以现金转移支付促进低收入农户走向共同富裕[13]、通过发展新型农村集体经济实现共同富裕[14]等众多论述。以上关于共同富裕的实现路径虽不尽相同，但最终的目的殊途同归，都是以人民为中心，以实现中国式现代化为导向，体现的是以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为目标的进路。

共同富裕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中国特色，其重要表现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我国在经历计划经济体制之后，建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市场经济体制的优势在于通过资源的合理配置，推动经济增长。在市场经济体制中人民的生活水平得到普遍提高，也为共同富裕创造了强大的物质基础，但市场经济体制下的贫富差距问题不容忽视。中国将市场经济冠名“社会主义”不是简单地挂名，而是遵循中国特色的内在性质，即要运用国家和集体的力量克服贫富差距，达到共同富裕。基于此，本文主要立足于如何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实现共同富裕这一主题来进行探讨。

从市场经济与共同富裕的本质来看，两者之间存在一定的张力和矛盾。一方面，市场经济的本质是追求效率和利润，这会给人们带来相应的利益和发展动力。在市场经济体制下，企业和个人往往更加注重自身利益的实现，这难免造成贫富差距、社会不公等问题，出现“没有市场经济，人们富不了，仅仅只有市场经济，人们共同富裕不了”的局面。另一方面，共同富裕强调社会公平和正义，旨在让每个人都能分享经济发展带来的红利，促进社会和谐稳定。然而，在市场经济体制中，由于竞争的极化和资源的限制，往往无法完全实现共同富裕。这就导致市场经济和共同富裕之间存在着内在的张力。有学者曾提出“市场经济是共同富裕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15]。为解决两者之间的张力我国政府从两个方面进行了努力。

一是政府通过税收获取财富，以转移支付的方式进行二次分配，为全体成员提供均等的公共服务，让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获得更多支持。转移支付主要用于为全国人民提供普遍的公共服务，调节不同地区、不同人群之间的差距。当前，我国的城乡差距依然明显，让农村人口能够享受均等优质的公共服务，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关键。废除农业税、打赢脱贫攻坚战，以及正在实施的乡村振兴战略都是以国家力量对农村进行调节的重要举措。事实上，市场经济的优势在于其利益驱动的激励机制和资源的有效配置，加之政府的兜底保障才能够弥补市场经济中的不足，确保经济发展得更平衡、更充分。

二是充分调动基层人民群众的积极性，唤起人民群众的参与意识，通过劳动共同创造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所谓共同富裕就是通过全体人民群众的共同参与，共同创造美好生活。习近平在谈及共同富裕时强调“鼓励勤劳创新致富。幸福生活都是奋斗出来的，共同富裕要靠勤劳智慧来创造”[16]。通过共同创造能避免因过分重视国家分配和福利而导致的“欧洲病”“拉美陷阱”。同时，在这个过程中必须明确共同富裕不是共同分配，不能仅仅依靠国家“等、靠、要”，而是要激发人民群众的内在力量。共同富裕的过程，实际上就是做大蛋糕的过程，在实现共同富裕的过程中，要避免以分配为主的“均贫富”，而是要实现“共发展”。“发展才是硬道理”，只有解决发展的问题，不平衡问题才能得到根本解决。但发展的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循序渐进、逐步发展的。在共同创造的基础上才能实现共同富裕的第二个步骤——共同发展。共同发展不仅是人民发展，还要实现区域发展、城乡发展、行业发展，以解决目前存在的区域差别、城乡差别和行业差别问题。高质量发展才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基础保障，只有在共同创造和共同发展的基础上才能实现共同富裕，只有每个人共同参与，才能真正实现一个不落的共同富裕。

共同富裕作为社会主义的本质规定和奋斗目标，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根本原则。在发展的过程中必须明确，市场经济只是路径，共同富裕才是最终目标，必须处理好目标和路径之间的关系。以适当的政府干预和调控，为市场发展提供引导，确保市场经济的公平性和有效性，确保经济发展成果的合理分配和可持续发展，以此来实现共同富裕这一目标。

二、市场经济的内在价值及其实现形式

市场经济是通过市场来配置社会资源的经济形式，其核心是以自由市场为基础和主导的经济体系，强调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市场经济的运行高度依赖于市场的自由竞争，通过竞争促进资源的优化配置和效率的提高，激发人民群众的主观能动性和积极性。因此，市场经济在促进社会生产力发展和提高国家经济总量方面的优势是明显的，通过市场经济可以实现财富的积累，但在这个过程中需要注意由于发展过快，而导致贫富差距扩大、基本公共服务供应不足的问题。一方面，由于市场既可以是有形的也可以是无形的，这就会造成市场经济的不稳定性和风险性，如果单纯依托市场来实现经济高质量可持续发展，做大蛋糕将存在一定的不可靠性。另一方面，市场经济的特点在于合作生产，而共同富裕则强调资源分配，在“分”“合”之间如何划分就至关重要。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17] 498因此可通过适当的政府干预积极引导市场行为，以实现资源的有效配置和合理利用。

具体来说，首先，市场经济带来的收入的不平等分配导致贫富差距过大。市场经济实际上是竞争经济，竞争在带来市场活力的同时也会造成社会财富分配不均。因为每个人的能力高低不同，对市场资源的掌握程度也不尽相同，这就导致人们的收入存在差异。在马太效应的影响下，先富起来的人容易获取更多的财富，而弱势群体往往更加贫困。其次，市场经济过分强调经济价值而忽视生态环境等外部性问题，这种忽视环境的做法必将走上“先污染，后治理”的道路，这条道路不仅会带来严重的环境污染和沉痛的社会代价，其后期治理的经济成本也是巨大的。对于农村而言其环境本来就脆弱，加之缺乏必要的治理经验和资金，一旦农村环境遭到破坏，不仅给村民身体健康造成危害，甚至严重影响农村基层的和谐稳定。再次，市场经济的无序发展必将导致市场失灵，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公共物品的供给问题，由于公共物品供给的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导致市场无法有效提供。而适当的政府干预不仅可以使市场经济更平稳地发展，也能提供必要的公共物品供给，尤其对于欠发达地区十分必要。最后，市场经济可以用竞争的方式解决效率问题，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共同富裕问题。因此，如何利用好市场经济的发展机制实现共同富裕是一项挑战。市场经济能给社会发展带来活力，但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将会造成严重的社会问题，即发展带来经济增长，但贫富分化却日趋严重，而城市发展失衡带来的严重环境问题和社会问题又制约了新的经济发展。

实际上，上述市场经济中的问题主要是资本主义制度下市场经济所存在的问题。简而言之，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无法通往共同富裕之路，只有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才能实现共同富裕。我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西方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有着本质的区别，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在生产和分配环节做到统筹兼顾，助力实现共同富裕。因此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势在必行。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是将社会主义制度与市场经济进行简单叠加，而是在坚持社会主义制度根本属性的前提下，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仅以公有制为基础，还有政策作保障，走的是宏观调控和市场经济相结合的中国特色道路。社会主义的根本任务是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而市场经济的最大优势就在于能利用市场活力，激活劳动力资源，实现两者的有机融合和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强调公平公正，能够实现资源的公平分配，减少贫富差距；同时，它也能够通过政府的干预来避免垄断，提供必要的公共产品和服务供给；最重要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秉持绿色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因此，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推动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必要手段，也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必由之路。通过发展新型集体经济组织，破解市场经济与共同富裕之间的张力，最终推动以市场经济实现共同富裕。

三、中国共产党推进实现共同富裕的三个阶段和特点

贫富差距问题是所有国家共同面临的世界性难题。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所面临的困难和挑战是前所未有的。中国为解决世界性的贫富差距问题走出了一条“先富带后富”的中国式道路。作为中国人民千百年来追求的目标，在中国共产党的带领下，共同富裕的战略目标愈发明确，实现道路也愈发清晰。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奋斗史，不仅是中国共产党人践行初心和使命的历史，也是不断履行承诺的过程。实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根本目标，百年以来中国共产党人一直用实际行动践行这一诺言。

富裕是指人们生活充裕的状态，共同富裕是指全体人民生活都充裕的状态。共同富裕的实现包括两个维度：一是纵向地和历史作比较，人们的富裕需求是肚子“富裕”——吃饱饭；二是横向地和其他国家作比较，要实现钱包“富裕”——吃好饭。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的农业农村农民问题需要以时序性视角依次解决[18]，而我国共同富裕的实现形式也经历了三个独具特点的发展阶段。

（一）“初步探索”的共同富裕：有共同欠富裕

中国共产党很早便重视微观层面的共同富裕，中共一大的纲领中提出要“消灭社会的阶级区分”。在之后的革命实践中，中国共产党通过行动将共同富裕逐渐变为现实，“打土豪，分田地”让亿万农民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也为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奠定了坚实的社会基础。新中国成立初期，毛泽东亲自起草的《中共中央关于发展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决议》提出，“使农民能够逐步完全摆脱贫困的状况而取得共同富裕和普遍繁荣的生活”[19] 569，这是党的重要文献中第一次使用“共同富裕”这一概念。1955年，毛泽东在党的七届六中全会上指出“使农民共同富裕起来，穷的要富裕，所有农民都要富裕”[20] 434。在共同富裕的初步探索阶段，主要是以合作的方式来进行，这种合作的探索即将人民群众纳入到一个共同的组织中，使其成为一个集体。1943年，毛泽东在《组织起来》一文中就曾提出：“使农民自己陷于永远的穷苦，克服这种状况的唯一办法，就是逐渐集体化，而达到集体化的唯一道路，依据列宁所说，就是经过合作社。”在农业集体化时期实行“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体制，其特点是农业集体化政权组织与经济组织合为一体，与计划经济体制相匹配，服从统一的国家计划管理需要。但是公社体制具有封闭性，只是把原有生产要素简单相加，缺乏新的增量。为服从“以农支工”的国家需要，农民收入增长缓慢。在平均主义的分配原则下，农民的积极性受到抑制。在共同富裕的初步探索阶段我们实现了“共同”，但并没有实现“富裕”，即大家同吃一锅饭，呈现出“有共同欠富裕”的局面。

（二）“逐步发展”的共同富裕：有富裕难共同

20世纪80年代，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和地方实践的不断探索，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开始初步建立，共同富裕的概念在实践中也不断得以丰富。市场经济的主要特点——开放性和利益导向，可以激活资源，激发积极性，促进经济增长，这也是市场经济的优势。1984年，邓小平对“共同富裕”的概念作了进一步完善，并指出“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可以让一部分地区先富裕起来，然后带动其他地区共同富裕”[21] 312。之后各地社会活力竞相迸发。1987年，党的十三大报告提出：“我们现阶段所面临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基本矛盾的提出使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转移到发展社会生产力上来，随之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1992年，在著名的南方谈话中，邓小平明确提出：“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有市场。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22] 373只有通过走市场经济的发展道路，才能有效地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实现共同富裕。在共同富裕的初步探索阶段，人民群众的基本目标就是“吃得饱、穿得暖”，这一阶段的共同富裕主要是指物质生活的改善和人们收入的增加。经过改革开放ZgOupCn7fA2PN3NOwfzRhnLU9QMzb5xAWF9HBK6MKOk=以来市场经济的发展，人们不仅能够吃饱饭，腰包也鼓了起来，共同富裕的第一步目标已经实现。但是市场经济与生俱来的缺陷带来了发展不平衡的问题，贫富差距开始不断变大，呈现出“有富裕难共同”的局面。

（三）“全面推进”的共同富裕：以市场经济推动共同富裕

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形成了一系列关于共同富裕思想的新理论。在经济社会不断发展的进程中，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实现了质的飞跃，共同富裕的内涵也在不断丰富，不断增长的物质生活水平、逐步缩小的收入差距、日益均等的公共服务、不断改善的美好环境等都是共同富裕的应有之义。《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支持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意见》指出：“共同富裕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中国特色，是全体人民通过辛勤劳动和相互帮助，普遍达到生活富裕富足、精神自信自强、环境宜居宜业、社会和谐和睦、公共服务普及普惠，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共享改革发展成果和幸福美好生活。”[23]

习近平指出：“农业农村工作，说一千、道一万，增加农民收入是关键。要加快构建促进农民持续较快增收的长效政策机制，让广大农民都尽快富裕起来。”[24] 462018年，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在全体人民的共同努力下，我们打赢了脱贫攻坚战，消除了绝对贫困，向着共同富裕的实现迈出坚实的一步，人民群众的幸福感、获得感进一步提升。在全面推进共同富裕阶段，市场经济刺激了发展活力，但也不能忽视政府的力量。政府的保障和兜底作用，正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优势所在。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指出，“展望2035年，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首次将“共同富裕”作为远景目标明确提出。习近平提出：“要深入研究不同阶段的目标，分阶段促进共同富裕：到‘十四五’规划末，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迈出坚实步伐，居民收入和实际消费水平差距逐步缩小。到2035年，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基本公共服务实现均等化。到21世纪中叶，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基本实现，居民收入和实际消费水平差距缩小到合理区间。”[16]如今，我国已进入中国式现代化新阶段，共同富裕也进入新征程。在这一新征程上，要以时代发展为背景，在时代创新中扎实推进共同富裕，走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实现共同富裕的发展之路。

共同富裕在每个阶段的要求不尽相同，但都是以实现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为宗旨。如今国家通过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衔接起乡村共同富裕的新征程，这一系列举措都说明共同富裕正在稳步推进，也反映了我们党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目标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因此，要将共同富裕作为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来看待，接续奋斗，久久为功，在发展的过程中寻求市场经济与共同富裕的耦合，最终实现以市场经济全面推进共同富裕。

四、探索市场经济条件下共同富裕的多种实现形式

中国是一个农村人口占多数的国家。习近平指出：“促进共同富裕，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然在农村。”[24] 50实现共同富裕的短板仍然在农村，如何解决农村的共同富裕问题成为当务之急。农村的共同富裕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整体性共同富裕，即缩小城乡差距；二是相对性共同富裕，即村庄成员的共同发展，缩小成员差距。前者是宏观问题，主要是依靠国家政策，通过制度来解决，后者是相对性工作，须通过缩小成员差距来实现，主要依靠基层力量。相对性共同富裕是针对绝对贫困而言，通过脱贫攻坚战解决了农村绝对贫困问题，乡村振兴主要是解决相对贫困问题。党在实践中探索出市场经济条件下共同富裕的多类型实现形式，全国的若干农村集体经济“明星村”就是与市场融合而致富的典型案例。

市场经济是在社会中生成和发展的，市场经济自身的内在特点决定其缺乏实现共同富裕的内生动力。共同富裕作为国家战略，其实现不仅需要依靠国家推动，也是一个国家化的过程。国家在实现共同富裕的过程中，不断加强对基层的治理，最终实现共同富裕和国家化。这个过程需要国家、社会、市场共同努力，做到共同富裕的“共同缔造”。

我国乡村社会经历了“散”“统”“分”“合”的不同社会阶段，同样，农村经济的发展模式也随着社会的变化而转变，从传统高度分散的个体经济，到农业集体化时期统一经营、统一分配的集体经济，再到改革开放后集体产权下统分结合、“三权分置”的分户经营以及国家整合和多方合作的共富经济。统分结合的社会结构是农村经济发展的基础，《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规定：“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实行以家庭承包经营为基础、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体制”。虽然国家在不同时期的政策不尽相同，但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实现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发展思想始终不变，因此有必要探索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共同富裕的有效实现形式。

（一）守住集体所有制的底线

生产资料集体所有制是农村成员共同发展的产权基础，农村集体经济适应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要求。这一制度赋予农村每个成员生存和发展的权利，也是农村成员实现共同富裕的基本制度保障。正是因为生产资料集体所有，集体成员才能共同享有集体生产资料产生的收益，也就意味着每个集体成员都有发展的权利。在农村市场经济的发展过程中，集体所有制是不可触碰的底线，是共同富裕的产权基础。“农村集体经济应成为政府很强与市场很活的微观主体”[25]。因此，要充分发挥农村集体所有制的制度优势，为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保驾护航。也正是因为有农村土地集体所有的产权基础，农民虽然将土地流转和让渡出去，但在农村生存和发展的根基不会消失。所以在这一过程中应该认识到集体所有制在实现共同富裕和农业农村现代化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坚定不移地守住集体所有制的底线，实现“统分结合”，以市场经济促进共同富裕。

（二）发展多种形式的农村集体经济组织

仅仅守住集体所有制的底线，只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基本条件，必须在维护这一底线基础上，探索发展多种形式的集体经济形式。早在2007年党的十七大报告就提出，要“探索集体经济有效实现形式，发展农民专业合作组织”[26]。学者徐勇也曾指出：“要创新集体，赋予集体经济以新的内容，对创新集体经济的有效实现形式进行探索。”[27]发展集体经济不是简单地照搬合作社模式，而是要根据当前农村发展的新形势，适应新要求，成为助力农村乡村振兴的有力载体。我国现阶段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实行的是以家庭承包经营为基础、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体制。分户经营极大地调动了农民个体的积极性，能够让一部分农民先富起来，但农村改革往往分得过分彻底，分只能让个别少数成员有更大的发展，导致集体统一经营较弱，反而限制了共同富裕。因此，要在“合”的方面探索多种形式的新型集体经济组织，发展多种形式的新型集体经济组织，这对于促进共同富裕具有重要意义。如今，新型农村集体经济主要指的是由村集体成员共同分享，由村集体经济组织经营管理的经济形式。经过不断发展，各地方探索出独具地方特点的农村集体经济组织，目前新型农村集体经济组织主要有三类：

1. 合作社。合作社在我国由来已久，主要是指在村级组织领导下，农民自愿结合而成的合作经济组织，包括生产、流通、服务等各种类型的合作组织，其中又分为股份合作和非股份合作。合作社以农民为主体，以服务成员为宗旨，谋求全体成员的共同利益。成员在合作社内入社自愿、退社自由；成员地位平等，实行民主管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合作社实际就是市场经济的产物。通过市场规则不仅能够激发合作社的活力，也会增加成员的收入。

但后来合作社制度被慢慢废弃的原因是，入社变成强制性，社员一旦加入合作社就不允许退出，退出就意味着失去生存空间。因此，发展合作社必须遵循合作社“入社自愿，退社自由”的核心宗旨，充分发挥市场经济活力，通过共同经营和分享利益来实现成员的共同发展和利益。

2. 合作公司。与合作社主要发展农村内部成员作为社员不同，合作公司是适应市场经济发展的一种特殊类型的合作经济组织。合作公司与人民公社最大的不同在于，公司是开放的，这一组织按照《公司法》的要求，以村（股份）经济合作社或村集体主导的农民合作社为主体发起组建具有法人治理结构的公司。村集体经济组织属于特殊法人，但合作公司属于一般法人，可以允许外来的资源进入。总体来说，合作公司以党建为引领，以市场为导向，以增加集体和群众收入为目的。政府以股份的方式注入资金，吸纳社会资本参与，农民参与并分享收益，具有开放性。各种社会成员和生产要素是自由流动的，能和农村原有的生产要素结合起来，发生倍增效益，让集体成员能够从中获益。

对于农村而言，合作经营的好处是明显的，通过将分散的土地进行集约化利用，有利于工业的发展。农村虽然是以农业发展为主，但单一的农业发展并不能让农民致富，而农村最大的优势和资本是土地，只有将分散的土地集中起来实行农村集体土地所有制，才能形成规模化发展。合作公司因为农业而兴，我国的工业发展也得益于农业的集体产权。如今的农村在市场经济发展的环境下，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村，而已发展成为“大农村”。现代农村就是大农村的概念，在大农村中一二三产业可以实现融合发展。在大农村中，农民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一般农民，而成为复合的农民。合作公司不只是简单地将农民组织起来，而是解决了自然和市场双重风险的难题，能够实现农民增收和共同富裕。

3. 村集体公司。合作公司作为公司制的一种地方探索，存在一定的困境，因为公司作为市场经济的产物，一定会存在市场风险。小农天生具有的保守性和脆弱性，决定其无法承担这些风险，农民理性也不同于市场理性，他们将生存摆在第一位，活力才是第二位的。为了规避市场所带来的风险，村集体公司应运而生。村集体公司是由村集体主导联合而成的功能性公司。湖北省Z县探索的村级运营管理公司将农村分散闲置的资源集中起来，交由村集体统一经营，村民参与并获得统一经营后的收益。村集体运营管理公司与合作公司相比是相对封闭的，其没有外来资本进入，能保证内部的稳定性。村集体公司最大的优势在于能将农村的闲置资源利用起来，将农村的闲置资源盘活，为农民实现共同富裕奠定基础。还有一些地方探索以村集体和若干村集体联合主办村集体公司，以公司名义承接政府项目，并让农民参与到公司运营和项目建设中，村集体和农民共同受益，这类公司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具有封闭性和低风险性。

（三）探索联农带农的有效机制

随着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当今的农民已经不再是自给自足的封闭小农，而是社会化小农，是整个社会化生产体系中的一员。只有把分散独立的社会化小农户融入社会化的大生产中，才能让其在市场经济的大环境中增强抵抗风险的能力，获得稳定持续发展。然而将小农户带到大市场中，不可避免地会让他们直面风险。要使其在市场中既能求得发展又能规避市场风险，就要探索联农带农的有效机制。

首先，以政府为主导。近年来各地开始大力推进具有政府背景的供销合作社，目的就是要通过供销合作社的方式把分散的农户联结起来，这里所说的政府背景主要是增强其在市场经济环境下的抗风险能力。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优势就在于不仅要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到决定性作用，也能更好发挥政府的作用。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我国实行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仍然要坚持发挥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发挥党和政府的积极作用。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并不是起全部作用”[17] 500。因此，应充分发挥政府的引导和监督作用，更加扎实稳定地推进实现共同富裕。

其次，以市场为主体。单门独户的小农户不仅没有抵抗市场风险的能力，也缺乏与市场对接的渠道和经验。要通过探索联农带农的有效机制，将千百万分散的小农户融入社会化大生产中，以市场经济的活力促进农村和城市之间的有效联动，实现农业现代化、农民增收以及共同富裕的目标。湖北省Y县就以市场为主体带动农民发展花木产业，将分散的农户联结起来，形成全国数一数二的苗木基地。

（四）引导主体之间的经济联合

在传统时期，官府与民众之间体现为“单向关系”，主要是官府向民众收税和兵役，民众很难有向上联系的渠道。正如孙中山所说：“人民对于皇帝只有一个关系，就是纳粮，除了纳粮之外便和政府没有别的关系。”[28] 98毛泽东在1942年就提出“组织起来”，80多年来我们的主要成就是实现了政府自上而下对农民的纵向连接，由此打通数千年以来的政府与农民经济组织联系。但这种联系更多的来源于政府的推动，甚至是政府的强制行为，缺乏自下而上的民众主动性。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农业生产社会化程度的提高和生产力结构发生质的变化，农村之间、农村社会之间的横向联系越来越多，客观上要求一家一户的分散经营走向联合或合作，但区域之间的发展差异容易导致社会分化。农村内部的分化不仅是村与村之间的分化，还有农民与农民之间的分化，因此就需要建立起从横向层面将农村和农民组织起来的机制。例如湖北省H镇通过推行联合党委制，适应了市场经济发展的横向联系要求，通过以市场经济为纽带，建设利益共享的经济联合，实现强村带弱村，中心村带边缘村，推动村与村之间的经济联合，带动了村庄的快速发展。

[参考文献]

[1] 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

[2] 姜珂.乡村振兴视域下构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伦理意蕴与实践路径[J].伦理学研究，2022，（6）.

[3] 周文，施炫伶.共同富裕的内涵特征与实践路径[J].政治经济学评论，2022，（3）.

[4] 赵凌云，楚武干.习近平关于共同富裕重要论述的重大创新和现实意义[J].江汉论坛，2022，（10）.

[5] 张邦辉，杨雅青.以乡村振兴促进共同富裕：重要意义、现实困境和路径指引[J].重庆社会科学，2022，（9）.

[6] 李实.共同富裕的目标和实现路径选择[J].经济研究，2021，（11）.

[7] 刘培林，钱滔，黄先海，等.共同富裕的内涵、实现路径与测度方法[J].管理世界，2021，（8）.

[8] ; 王亚华，关长坤.全面推进乡村振兴促进共同富裕中的政府与市场关系[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3）.

[9] 魏建.新型集体经济促进农村共同富裕的机制与路径研究[J].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22，（3）.

[10] 范瑞光，赵军锋.赋能共同富裕的数字政府治理：结构、过程与功能——基于浙江经验的考察[J].电子政务，2023，（1）.

[11] 刘琼莲.中国社会治理共同体建设与扎实推动共同富裕[J].改革，2022，（8）.

[12] 郁建兴，任杰.共同富裕的理论内涵与政策议程[J].政治学研究，2021，（3）.

[13] 程鹏飞，林万龙.现金转移支付政策与促进低收入农户走向共同富裕[J].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3）.

[14] 李天姿，成欣慧，金栋昌.共同富裕目标下的新型农村集体经济：理论阐析与实践探索[J].决策与信息，2024，（6）.

[15] 金碚.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共同富裕路径逻辑[J].北京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3）.

[16] 习近平.扎实推动共同富裕[J].求是，2021，（20）.

[17]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Z].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4.

[18] 徐勇，邹照斌.时序性视角下农民农村农业问题的依次解决[J].广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4，（4）.

[19]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4册[Z].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20]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农业委员会办公厅.农业集体化重要文件汇编1949-1957：上[Z].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1.

[21]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邓小平年谱：第5卷[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20.

[22] 邓小平.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23] 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支持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意见[J].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公报，2021，（18）.

[24] 习近平.论“三农”工作[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22.

[25] 黄祖辉，李懿芸，马彦丽.论市场在乡村振兴中的地位与作用[J].农业经济问题，2021，（10）.

[26] 胡锦涛.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夺取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新胜利而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N].人民日报，2007-10-25.

[27] 徐勇，赵德健.创新集体：对集体经济有效实现形式的探索[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1）.

[28] 孙中山.三民主义[M].北京：东方出版社，2014.

[责任编辑：李利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