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国际档案中的乔国桢(贺凝)卷宗(连载三)
2024-10-08
(六)第六次被捕与逃跑的经过详情
一九三五年五月,我在北平西郊香山东四王府南马路沿鲍家窑五号(又名丁家花园,当地的居民都把它叫花园)养肺病。和我同一块养肺病的还有一个同情者,也是我的朋友蒙仲穆[1]。
五月二十三日的上午,突来武装警察十余人将我们的住房包围,又进房子来五六个便衣武装警察将我被捕,蒙亦被捕。蒙的弟弟蒙嘉坤正来看蒙,亦被捕。将房子里外搜查完后,包围房子的武装警察即撤去。由便衣武装警察五六人将我们监视起来,与外间的一切关系通通断绝。等到当天夜间十二时,由公安局的囚车将我们押解北平城内北平市公安局,囚于拘留所。当我在当天被便衣武装警察监视我在鲍家窑五号我的住处时,我即将我此次被捕后的牺牲决心与口供准备好了。因为:第一、当时北平是国民党的势力,凡是坚决忠实的干部被捕后大半是要牺牲的。第二、我已患着如此严重的肺病,好的希望本来就遥遥无期,被捕后更谈不到好的话了。纵然国民党不枪毙我,我也再不能活好久了。这次被捕正是我光明磊落为党为革命牺牲的时机。因之我即决定审问时没有别的话,坚决的牺牲就是了。又想到审问时的口供。我想当时各军警机关的法官,大半都是过去的些叛徒,他们对党的情况知之较熟。在过去历次他们审问被捕的同志时,常利用被捕同志口供的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或在某地作过什么工作等的线索,而又破坏别的组织与被捕别的同志的事情。因之决定我的口供还是简单的另拟一个,决不承认是共产党员或者作过什么工作。总之是决定牺牲了,不承认至大也不过是受刑而已。生命都决定要牺牲的,还怕什么受刑吗?而且我已病成这样,审问的人我想也没法子再给我受刑了。我又想到这次被捕的原因,在这时以前约十数日的时候,我曾接北平市委给我的一封信,大意是说马云程[2]等二十余同乡都已返里,听说此时约已快到老家,特此达知。马云程是陕北人,北京大学学生,是同志,当时任市委与国民党军二十五师关麟征部党的支部联络员。同时我知道当时北方局正整批的往陕北红二十六军与陕北苏区派人。由北平市委派出的人更多,我知道已走了几批。因之,我当时看此信后,以为是把马云程等二十余人派到陕北苏区与红二十六军去了。此时我才又想到此信中之所谓马云程等二十余人返里,大概是马等二十余人被捕之意。但我的住处除市委朱、张二人,再无别人知道。市委书记王子青也只知我住在香山养病,而不知住在什么地方。也许是马等被捕后有人叛党致使市委后来亦遭破坏,张、朱二人亦被捕叛党而将我的住处说出,致使我亦被捕欤?这是我当时估计到我被捕的原因。
当天夜间十二时,公安局将我与蒙用囚车由我们的住处押解到公安局拘留所时,我一进拘留所囚我的一间屋子门里一看,屋子里已有一个犯人,穿的西装衬衣,头上留的平头,也不带刑具,白脸,大个身子,口音是山西、绥远一带的口音,年纪约有二十余岁的样子,坐在床上,两眼注视我良久。当我一九三三年一二月间,在上海法租界区泼来斯路美华里六号三层楼与李灿一块在济总养病时,我们的住处就是济总杨林(邓中夏的化名)与特委的接头处。他们历次接头谈话中,我们就听到特委的报告说,现在国民党对我们的破坏很是聪明毒辣。白天将党的机关破坏了,都用便衣武装监视起来,与外边断绝一切关系。为的是怕白天押解的犯人在街上走时怕有别的同志或有关的人看见,或怕被捕的同志在街上喊叫,和他们押解的许多人的囚车来往在街上走被一般人看见,影响他们的所谓社会治安。同时在监狱里被囚的同志中,国民党常派侦探去侦察。这些侦探多半是些过去的叛徒,化装犯人,用种种的方法,向被囚的同志探听外边党与监狱里边的情形。就因为这样,在监中牺牲了好多的同志,外边的党也遭了不少的破坏。此时我一回想到特委的这谈话,我们被捕后是等到夜间押解到公安局的,这证明特委的人的报告的第一个消息是事实,现在也运用到北平了;一进拘留所囚我的屋子,又看见照前说的形状的这样一个犯人,我即判定他是国民党派来的侦探无疑。这证明特委的报告的第二个消息也是事实,现在也运用到北方来了。因之我即决定对他一概不理,如他追问过紧时,即以不知道答之。
果然,我进拘留所约两小时时后,他即开始他的探侦行为了,但技术十分拙劣,稍微的人都能看出他的行为是侦探。他先问我是打什么官司的,我只以病重不理他。追问了好久,我答了一声“不知道”。他又问我在外边如有朋友,我想要给朋友送信时他能办到。因他到的公安局拘留所早,看守警察都和他很熟很好,把信交给他可以使看守警察给我送信去。如此追问了又好久,我答了一声“没有”。他又问我既在外边没有朋友,还又有重病,看我十分可怜。公安局有两个法官是他的朋友,要我将我为什么被捕吃官司的实情告诉他,他可以求他的那两个法官朋友设法释放我。如此又追问了好久,我还是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已啰哩啰嗦的问了约有一小时余,仍照上边谈的追问我。我干脆把眼一瞥[闭],装的睡了,根本不理他的那一套。第二天还是这样的追问我,但每逢他一开口,我就瞥[闭]眼睡觉。如此数次后,他就很生气的说:“你这人太不够朋友,我为你好这样问你,你竟然不理我,这还是出门人在外边对朋友应有的态度吗?”我答:“我不是对你说了吗?为什被捕我来此吃官司,我不知道。外边朋友我没有。我是十分病重的人,需要休养,没精神气力和你谈,请你不要再问我。如一定要再问,我还是不答应。请你原谅。”他听我说完后,唉了一声说:“你不是交朋友的人,连我的好意都不懂。”这样以后就再没追问。
当天晚饭后,即来一个巡官说:“刘绍甫,你的官司完了,释放,就跟我走。”说完,这个侦探就和巡官一同走了。我一听巡官叫他刘绍甫,我又想国民党二十五师关麟征部党的支部书记不久以前就是刘绍甫,后来就是高立人[3]。刘是陕北神木县人,是二十五师的上士录事。这个侦探的口音就是晋北绥远一带人的口音,与神木县人的口音差不多。同时,前面已说到,我已估计到市委与二十五师支部的联络员马云程与别的二十余人约已被捕。照情形看来,这侦探刘绍甫,恐怕就是二十五师以前的支部书记刘绍甫,也被捕叛党了吧?后来证实果然。
当时我和蒙在香山养病的情形与现在完全一样,都是睡着不动,雇了一个老太婆给我们做饭,买东西,倒大小便。我们被捕后押解往公安局时,上下囚车,出入房子,都是由警察抬着。只是因为当时饮食不好,病体更不如现在好。囚在公安局拘留所时,是由拘留所所长派了一个吸“白面”犯的小孩叫李凤至给我们两个人端饭,倒大小便。我和蒙是囚在拘留所里一个小独院里仅有的两间房子里,囚我的一间是较大的房子。据年老的看守警察说,当年李大钊同志被捕到公安局时,即囚此房。蒙被囚在隔壁的一间小房子里。囚我们的两屋子,说话都能听的很清。因为我们都病重不能下床,第三天的上午就来了两个法官,在囚我的屋子里审问我,都有三十多岁的年纪,一个是广东人的口音,一个是北方人的口音。看情形也都像是些叛徒。广东口音的那个先开始审问我。我当然是照前天决定的口供说。
我的口供是:“焦伏生,山西临县人,害肺病多年,在香山鲍家窑五号养肺病,不知何故被公安局被捕到此。”
我说完时,先问我的那个法官用鼻子“哼”的笑了一声。北方口音的那个法官即插嘴问我说:“还狡猾呢,我们把你的情形早都弄的清清楚楚的了,你不说我们也知道。还是赶快的实说了吧。”
我答:“我说的就是实话,别的我不知道。”
我说完,先问我的那个法官接着就说:“现在你再不要狡猾了,你的情形我们都已早知道了,你就是乔国桢!我现在对你说老实话,我们给你两条路:第一条,你赶快叛变共产党,把你过去在共产党的详细情形自己说出来,再把你现在知道的共产党的组织与人都说出来。你再写悔过书,发表反对共产党拥护国民党的宣言。这样你虽在病中,我们也给你个官坐。第二条,你还是这样狡猾的话,那我们就不客气,枪毙你。现在是不和从前一样了,再没有你享的便宜。就是这两条路,看你走哪一条。”
我立即坚决的回答:“我走第二条路。”
当我答完时,他们两个法官面面相觑了良久,又各寻思一会后,提出这两条路的这个法官又说:“你就是愿意教我们处你死刑,你也得把你在共产党的情形实说出来。”
我即答说:“你要处我死刑就处我死刑好了,我前面说的口供就是实话。我根本不是共产党员,别的话没有。”
我说完时,两个法官又各寻思一会,这个法官又说:“如果你真是在香山养病,不为共产党工作的话,我们也不会对你这样的痛恨。但你在病中还是为共产党工作。远的不说,光拿这一年多来说:前年张垣事变后,共产党把张慕陶、王霖开除了。当时张在北平组织的‘抗日互助会’很有些人,共产党河北省委用尽力量,几次都没把张的‘抗日互助会’夺取过去。后来你由香山去北平和‘抗日互助会’的委员谈了一夜话,把‘抗日互助会’全盘夺回共产党去了。去年夏天六七月间,我们已把北平市的共产党破坏完了,共产党员捕捉光了。此时你又在香山招集了几个没被我们捉住的共产党员开会,督促他们工作,将北平市共产党的工作作起来。现在我们在这二十多天,我们捉来一百多个共产党员,这就是你给我们造出的麻繁[烦]。最近共产党中央又决定送你去苏联治肺病。好家伙,幸亏我们把你捉住了。不然,你去苏联把肺病治好后回来,又不知道要作出多少危害国家的事了。你想这样的情形,你还狡猾不承认你是共产党员,又不叛变共产党。你想我们不处你死刑还有何话说?你再想一下吧,你死了,顶多共产党在《红旗》上给你登载一指宽的一条追悼你的两句话而已。”
他一气说完时,我立即坚决的答说:“你所说的话,我莫名其妙。我根本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你既决心要处我死刑,那就处我死刑好了。我别的没有话说。”
我说完时,北方口音的那个法官又接着说:“我们也知道你肺病过重,医治不好。你愿意教我们处你死刑。但你们北平市的同志说,你简直是北平市共产党的圣人(这大约是讥诮我的意思),我们费了好久的功夫,用了好大的力量才把你捉来,我们要教你慢慢的受够罪再死。立即枪毙了你,太便宜痛快你了。你以为你坚决不叛变共产党是你的光荣,但我们要教你作一个死叛徒,教你光荣不成。”
他说完我立即回答说:“论理说,世界上没有愿意教别人把自己判处死刑的人。但处在这种坏的政治环境之下,我只有让你们判处死刑了。至于教我作一个死叛徒的话,那是你们想出的无耻办法。我根本不是个共产党员,自然根本谈不到叛变共产党。你们要处我死刑就处我死刑好了,我死了你们不论给我作出任何卑鄙龌龊的事,那责任是要由你们负的,我是丝毫没有责任可负的。你们也丝毫的侮辱不了我的光荣。我现在再没有别的话说,就请你处我死刑好了。我是只有一死而已。”
我说完后,他们两个法官又面对面寻思一会。广东口音的那个法官又问我说:“那么你是决心要为共产党死去了?”
我立即答说:“是的。”
我答完后,他们两个法官又都说了一声“可惜你”,说完就去了。
审问时也没有给我受刑。这样第一次审问就完了。总共大约审问了一小时余。
在隔堂屋子里囚押的蒙仲穆,因为他们也知道他和党没有关系,只是和我是朋友在一块养病的关系。他们连问他都没问就走了。
此时我即回想,两个法官审我时说到有在这二十多天捕到一百余同志的话,这已证明北平市委是遭了大破坏无疑。两个法官又说到中央批准我去苏联医肺病的话,这证明是市委书记王子青(外号叫黑娃,河北省磁县人,在市委改姓徐)亦被捕叛党无疑。因为我要求中央准我去苏联医肺病的信,是密写后交市委组织部长朱国藩[4]转王,由王带到天津交省委转交中央的。中央准许的回信也是河北省委密写的,由河北省委转交王洗出后,由王又密封于信封内交朱转交我的。市委之中知中央准许我去苏联医肺病者只王一人。至于审问我的法官又说到我夺取张慕陶的抗日互助会的事,这也是确有的事。当一九三三年十一月初,我在香山养肺病时,特委的人去香山看我去时候对我说及张慕陶与王霖由张垣回来后,被党决定永远开除党籍。他们两个人由张垣回到北平(还没被党决定开除党籍时),在北平组织了一个“抗日互助会”,很有些群众(现在还受张、王的影响)。省委想把它夺取回来,只是和该会的几个干部分子谈过几次,没有得到什么效果。我问他该会的干部分子都是谁?他说就是蔡子伟、张鸿义、董瑞基等人。我即答说:“这几个人我都很知道,我想我去北平和他们谈一谈,或许有效。”他说:“那更好。你这几天就去好了。”我说:“我去时请你转告省委,要省委派一个同志同着我去帮忙谈,我想效力更大些”。他答说对。
次日,我就由香山到北平城内,住于宣武门外咸长会馆在特委工作的余海波住的屋子里。当晚即召集抗日互助会的那几个干部蔡子伟(我去年在延安时,蔡当时在陕甘宁边区建设厅任合作科科长)、张鸿义、董瑞基等谈话。省委派来参加的是向天民来参加。我和他们谈后,知道他们也承认张慕陶、王霖在张垣事变中有大错误,但认为党说张、王是汉奸,是托匪是不对的。他们认为张、王不是汉奸,不是托匪。我即详细的将张、王的过去历史与家庭经济状况,以及他们历次在党里犯的错误与党的事实说了一遍,最后结论到张、王是汉奸是托匪无疑,党的永远开除张、王的党籍是对的,绝对是对的。这样谈了大约有四小时余,他们认为我说的是对的,并表示他们愿意立即与张、王脱离关系,拥护党永远开除张、王党籍的决议,要求完全在党的领导之下工作。这样,我即以病重不能再和他们多谈,具体的办法请由省委派来参加会议之向天民与他们谈去了。次年的春天(一九三四年),向天民在北平被捕后叛党了。当我被捕的时候,向就在北平市国民党河北省党部任专门破坏党的特务工作。我想法官审问我时说到我夺取张慕陶的抗日互助会的事,一定是叛徒向天民向国民党说的。再不然就是张慕陶与王霖向国民党说的。因为张、王因我历次反对他们,以及因我又夺取了受他们影响的抗日互助会等事,对我可以说痛恨到极点。至于北方口音的那一个法官又说到他们要教我作一个叛徒的话,那大概就是或者在将我未处死前,或者在将我处死时,给我捏造些侮辱我的假消息在报上发表。这样,在他们认为,既把我处以死刑,还又在政治上侮辱了我,破坏了我。像这样的事实当时是很多的,如对邓中夏同志就是这样。国民党当时不光是对被捕的同志判处死刑时用这样无耻的办法,就是对未被捕的同志,也常用这样无耻的办法,如对周恩来、秦邦宪俩同志就有这样的事实。
大约又过了三天的样子,又来审问我第二次了。这次只来了一个法官,还是那个北方口音的法官,还有一个记录口供的职员。他问我时,我还是照第一次审问时的口供一样。我说完后,他即说:“你莫顽固,为共产党死了,有什么意义呢?”
我立即答说:“一个人一个志愿。我认为为共产党死了,比当叛徒强一万倍。”
我说完他即抢口说:“你说你认为为共产党死了比当叛徒强一万倍,这就是等于你承认你是个共产党员了。”
我立即回答说:“我并不承认我是个共产党员,但你们既按共产党员判处我以死刑,那我也就是等于为共产党而死了。”
他寻思一会又对我说:“管你承认不承认,反正你不叛变共产党,我们就是处你以死刑,别无它法。”
我立即回答说:“随你们的便,我是决意要为共产党牺牲了。”
我说完后,那个法官即命记口供的录事,将记下的口[供]拿给我看。我一看记的也和我说的一样,只是把肺病的“肺”字写成“胃”字了。我立即说:“我害的是肺病,不是胃病。”
录事说:“那是我写错了,给你改好了”。说完即将胃字改写成肺字。
改写完后,法官与录事就一同走了。第二次的审问也就完了,总共约有四十余分钟。
隔壁屋子里囚的蒙仲穆,还是没有审问。自此次审问罢,以后再没审问,就在拘留所囚着我们。
大约是在六月一日吧!审问我时北方口音的那一个法官又来审问蒙仲穆了。只来他一个人,一进蒙的屋子里即向蒙说:“你反对共产党不?你如果反对共产党的话,你就在我们写就的反对共产党的宣言上,把你的名字签上,我们马上就可以释放你。”
蒙即答说:“我不是一个共产党员,自然不能反对共产党。”
那个法官又说:“那你为什么要和乔国桢住在一起养病呢?”
蒙即答:“乔国桢其人,我根本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焦伏生是朋友,所以在一块在香山养肺病。”
那个法官又问:“那么你是绝对不反对共产党的了。但我以为你还是反对共产党好。反对共产党我们马上即可恢复你的自由。”
蒙又答:“我不干”。
当蒙说完此话后,那个法官即又说:“我看你也是中了乔国桢的毒了。”那个法官说完这话即走了。
那个法官走后,蒙即对我说:“你能愿意为共产党牺牲性命,我也愿意为共产党受几天罪。我觉得我交你这个朋友是光荣的。所以我虽因你而被捕,心里却十分畅快。”他说完,我们两个人就都喜欢的大笑了。
大约是在六月四日或五日吧,我托看守我们的一个警察出了两块钱买了一份报一看,即知《何梅协定》的事,并知国民党河北省党部与北平市党部宪兵三团,各机关的国民党政训处都一律撤销。按我们被捕以前北平市的情形是:凡在北平市被捕的同志除叛党者外,经法官审问确定后,即由逮捕各机关都押解宪兵第三团(宪兵三团是蒋介石的宪兵,团长是蒋孝先,西安事变时被张学良的学生队打死)。再由宪兵第三团转押解南京宪兵司令部去,作最后的审判与执行。当我被捕后,我就估计到,因为我的病重,恐怕嫌押解去南京时路上麻烦,有可能就在北平将我判决执行,不再押解去南京。及看到这一份报上《何梅协定》的消息后,即又估计到将我在北平判决执行,不再押解去南京的可能性更大。在公安局拘留所与外边一切关系完全断绝,除见到这一份报外,其余的情形毫不知道一点。
六月十二日的下午,天已刚黑。公安局即将我与蒙仲穆用囚车押解回到我们原先在香山养病时的住处(香山东四王府南马路沿鲍家窑五号即丁家花园五号)。当押解我们到我们原先的住处时,即有武装警察三四人在等候着我们,即将我们囚于我们原来的住处,由两个警察看守。此时我们两个人的养病情形一仍如旧,只是我们的病体更坏到万分了。由公安局押解鲍家窑五号时,我们上下囚车仍都是由警察抬着。到我们原先的住处时,即又将原先给我们做饭、倒大小便的那个衰老太婆叫来,照旧给我们做饭,倒大小便。只是此时我们的身体病况,因在公安局囚押吃的更坏(吃的是苞谷面的窝窝头、白开水),住处不好,更比从前坏的多了。此时我即估计到,把我们押囚于原先我们的住处原因是:因为我们的住处在北平西郊外香山根。当时因《何梅协定》,既不能把我们押解到南京去,公安局内也不能久囚,移押解到法院去吧,又恐怕法院判不了我以重刑。而且我有这样重的病,按当时资产阶级的法律说,恐怕法院根本就不接受我的案件。因之暂将我囚押于我原先的住处,将公安局法官判决我的案情交到南京去,由南京最后确定判决后,交回北平公安局,即将我在北平市西郊香山我的住处附近野外秘密执行处死。按以往的经验,大概得两个多月的时间,南京的最后判决才能发回到北平。我又注意的看到,看守我们的警察的布置对我们是监禁得十分森严的情形,证明我的这个估计大约是不会错的。
我当时又细想到我住的房子的情况,很有逃跑的可能,当即动了我逃跑的念头。我们住的房子是很阔气的,房租是很便宜的,每月总共五元。这房子原先是张作霖时代,天津市公安局局长丁鸿全在香山的别墅,两大间西式平房,还有一间小套间。房的四面都有窗户,窗与门都是安的玻璃,又有一层纱窗与纱门。这时正是夏天,天气正热,安玻璃的门与窗白昼夜间都是开着。两间房子的中间的墙壁上又有一个门,也是开着。我就住在北边有一间小套间的这一间大房子里。蒙住在南边的那一间大房子里。所以两个人时常可以谈话。靠我们住的房子的北面的房墙根,又有两间中式的小房子。一间是我们的厨房,一间是看房子的房东孟文珍(外号叫孟四梨)和他的老婆住着。孟是香山园子里的导引员(就是凡游香山的人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什么景,走什么路时,由他引着去游)。孟当年就是天津市公安局局长丁鸿全的护兵。北伐成功,国民党到北平后,丁即无事,住于大连。夏天也不再来香山避暑,交由孟经常给他看守这房子,后来也不给孟工钱,孟就常偷的给到香山避暑的人租赁此房住,他私吃房钱。我们租这房子时是常租住,所以价更贱。每月两大间西式房子带一间小套间子与一间厨房,房子的租价是每月五元,房租是很便宜的。房子的院子有二十余亩地大,也都由孟种了庄稼。地没院墙,只在院子的周围种栽了一圈小柏树。靠着房子北墙根的厨房的北墙根就是通北平的平香公路(由北平至香山)。过公路再往北约半里路远,就是四王府村,也就是香山的山根。房子的东南方约二里路远,就是鲍家窑的正村庄。靠鲍家窑正村庄的旁边就是万安公墓(李大钊同志即埋于此公墓内)。顺着平香公路直往西走约四里路远,就是正式的香山,也就是香山园子。所以我们住的房子按门牌的编制虽是属于鲍家窑村,实际也就是个旷野的独屋子。根据这样的情形,我就计划到,很有我逃跑的可能性。
再看守我的警察时,是经常两个警察换一班,每一班看守一日一夜一换。白天他们坐在院子里,离我们住的房子约二十步远的几棵树下面,面对着我们的房子门看守我们。夜间他们坐在我们的房檐下离房门两三步的地方看守着我们。大概每晚都是坐过两三小时后,也就都躺在地下睡了。又用些凳子椅子之类的东西挡着我们的屋门,以防我逃跑。虽有武装也总是在身旁放着。这样看来看守方面,我估计也是有逃跑的可能的。
我又想到我这次被捕后,大约无疑的是要被判死刑了。再经两个月余,等南京的最后正式判决发回北平来后,我大概就要被秘密在附近的野外被处死了。为此,既然我已被判死刑,同时又有上述这样可能逃跑的情形,我为什么不逃跑呢?同时我又想到,我逃跑时有三个前途:一个或者是逃跑不了,被再被捕回来,我想这也好,反正我已被判死刑,总是要死的,因逃跑再被捕回来,无非死得更快些。一个或者是我能逃跑的出去,但因肺病过重,多时不下床,一起来逃跑于途中大吐血而死。我想这样也好,反正是要死的。有这个办法再和敌人最后斗争一次,死了更痛快。一个或者是我能平安顺利地逃跑出去,这样就是我的大胜利了。再就一个共产党员应有的精神来说,在任何危急之下,只要有一分一厘的可能,能在与敌人的苦斗中得到生路的可能,就不应当不再与敌人斗争,等着敌人毁灭自己。因此种种,我即下了决心,再与敌人最后斗争一次,准备逃跑。如果这次斗争失败了,逃跑不出去被敌人再捕住,立即将我枪毙,或在逃跑的路上大口吐血而死了的时候,就算是我此次被捕后被敌人判处死刑中,又与敌人作了一次最后的斗争,也就是我一生最后与敌人的一次斗争。如果我幸而能平安的逃跑出去,这就是我的大胜利,也就是我在斗争中又得不死,也就是我在死里逃生。这在人的生活中,我觉得是一件趣事。于是我的决心更坚决了,开始准备逃跑。
我一想到逃跑时的实际行动就有三个问题需要解决:一个,此时的我已是在病床上睡了一年余的病人了,立即起来下床怎么能够走的动呢?同时香山一带我都再无熟人,一定要到清华大学才有熟人。而我的住处离清华大学就有十几里余远。这个问题必需[须]解决,不然就没办法能够逃跑出去。当即决定立即下病(床)在地下练习走步。一个,逃出房子门后朝哪里走呢,走哪条路呢?香山一带也是归北平市管,各地设的警察分段很多,不能乱跑。必需[须]把路线弄清楚、确定才能逃跑的出去。当时我又一想,如果是一个健康的人时,一出我的房子门往北走半里多路,就是香山山根,这实在于我逃跑太有利了。然而糟糕的很,我是个久病的沉重的肺病鬼,而且已有一年多未下病床,就打上在屋子里练习时间的走步,也是爬不上山去的。所以山于我此时不但没利,反而有害了。朝山里逃跑这条路是我不能走的。一逃出房子门,就顺着平香马路朝北平走吧。我知道由香山到北平的公路上,经常有公安局与宪兵司令部的好几个死卡子。我这个病像是很难能过去的。而且如果一逃出房门后被看守知觉了时,立即给各死卡子打电话,更是逃跑不了的了。这条路虽好,与我逃跑也是无用的。最后又想定是一逃跑出房子门,就沿着平香公路的南边约一里余之田野中小路走,避不走村庄,一直向东往海甸[淀]镇燕京大学走。只要能到燕京大学即有洋车,再雇洋车去清华大学。好,第二个问题,逃跑时走的路线的问题也确定了。一个,怎样在我住的房里往出逃跑呢?房子门上夜间看守的警察挡着凳子椅子之类的东西,一搬动就有响动,而且看守的警察们就在房子门口不远的地方睡着,一响动会使他们醒来的,房子门口是走不得的。又想到我住的房子里的那一间小套间房子后窗上也是安的纱窗,玻璃窗扇也是日夜开着。我就想能把纱窗割开时,一定是能在窗格中钻出去的。当夜即下床用打苍蝇的拍子先将我的两肩宽丈量好,再在后窗纱窗上的格子中一量,差不多,两肩宽稍微比纱窗格子宽几分的样子。又将我的两肩收缩一些一量,合适了,能钻出的。于是我即决定:决定逃跑时就由此纱窗格子往出钻。但纱布怎样能割开呢?纱布是铁线纱布,我又一想蒙仲穆有一把八开的德国造小刀子,很锋利。次日即向蒙要来说,我要割指甲。夜间又下床去一试,能割开,但当时都割开,怕看守警察看破就糟了。先只试割了不到一寸的一个小缝,等动身逃跑的时候再都割开好了。至此一切出逃的计划大体都已妥当,只是我走步的问题了。这就决定加紧练习走步,可是也有很大的困难。白天看守警察在院子里老是开着房子门盯的看着,同时做饭的老太婆又常来我们的房子里,根本不敢下床练习。夜间也要等看守警察睡着时,才能下床练习,而且也不敢来回的在房子里地下走的练习,恐怕被看守警察醒来时看见了。只能将上身爬在窗台上,两眼透过窗上的纱布看着睡觉的看守警察,两足不穿鞋在地下提起放下的练习走步,就如同军队上的就地蹲足走一样。起先开始练习时,只能练习约走十来分钟。后来练习到能走四十多分钟。就这样每天夜间照样的练习着。
我在此地被囚,情况仍和在公安局拘留所被囚时一样,与外边的一切关系完全断绝,通信更是不能准许。给我们做饭的老太婆每次给我们买东西去时,先要经过看守警察检查一遍才准出去,回来时也要先经过他们检查一遍。而且那个老太婆笨的和牛一样,一点别的事都不能给我们办。蒙仲穆比较我要好些,公安局准允他的外甥陈静生来看他,给他送钱,但也只准把钱交给蒙看一下数而已,连话都不准说,看守警察即立迫他出去。所以外边的情形还是丝毫无法知道。
大约到六月二十几日的时候,我的钱已经用完了。我即与蒙商谈,拟向公安局要给我发囚粮。蒙说你要顶多也不过发给你些苞谷面,干脆不要好了,暂时他可以供给我饮食。此后我就完全用的是蒙的钱。
大概是到七月十八日左右吧,我这时已能每夜练习踏足走到一小时的样子,我就准备要实行逃跑了。此时,我即将我准备要逃跑的事示意与蒙。蒙一听,十分同意并对我说:“我早有此意,但未听你说,不知你是什么想,故未敢向你说。”蒙说完后随即又说:“我知你没钱,现在我给你伍元。你到北平后,再向我的老婆王芸竹要路费去。”
我即答说:“如果我幸而能逃跑出去到北平,也不能到你的老婆王芸竹处去。因为敌人是知道我们的关系的。我逃跑后他们发觉了,一定是要多方设法找寻我的。说不定敌人要在王芸竹的住处附近安置便衣警察等候我。所以王芸竹处我想不去为好。”
他听后亦甚同意。最后我又说:“反正只要我能亲逃跑到北平,我想什么都有办法。”他答说:“好,祝你成功!”我们的谈话就停止了。
此后我每夜更加紧练习原地踏步走,练习到七月二十六日,已能每夜练习走到一小时半余的样子。同时我又想,已移囚到此快一个月半了,不能再拖延了。即决定七月二十六日晚十二时逃跑。
这天下午,我又想到囚我们房子,鲍家窑五号的地区,按北平市公安局的行政系统,是归公安局西郊区署香山分署第六段管。看守我们的警察,就是由第六段派来的警察。而第六段的段址,还在囚我们的房子的正西南的北辛庄,离我们的住处还有六里余远的路。我逃跑出房子门后,看守警察发觉时,一定要先跑到第六段去报告,然后才能派人追捕我。所以,只要我能逃跑出房子门来,虽然我不能走,走的慢,等看守跑六里多路报告罢,再派人来追捕我时,已有很大的功夫,我已能走很远的一些路了。我又想,为要能使我更平安的走远些路计,用铅笔写给看守警察留一个纸条,里边写的是:“我既患重肺病,又吃官司,实觉痛苦已极,今晚决意逃出房外,设法自绝,以了此生。我因病重不能走远,即自绝于房子的附近。请你们发觉后,即在房子的附近寻找我的尸体,找寻到时,勿在报上发表,免使我的母亲知道了更加悲痛。焦伏生绝笔。”我想他们看到这个纸条时,一定又要在房子附近搜寻些时间。这样我就能更走远些了。纸条写完后,藏于我的身上。一切都已准备妥当,静等夜(间)动身了。
到夜间十时余,看守警察照例又都睡着了。约十一时我即下床,将下午写好的纸条放于桌上,将两套衣一件大衫(此大衫现在还在我手)、鞋拔子等卷了一个小卷,准备带着好穿。又用蒙的德国造小刀,将小套房的后窗铁丝纱布割开。十二时,即将衣服小卷与鞋先放到窗外的窗台上,我即爬上窗台,先使两腿由割开的窗格中伸出去,接着上身也出去了。即将小衣服卷与鞋抱在肘下,向西走二十余步,就是圈房子院的小柏树。即由小柏树林中钻出去,沿着小柏树园的外面朝东走。此时我精神十分兴奋,只是两腿迈步不利,硬挣扎的在野田地里朝东走。这样一直走到玉泉山的南边时,已走了约五六里路了。但此时两足已肿如馒头,疼痛的实难再走,不得已躺在野田的苞谷庄稼林里息了一会,起来再挣扎的走。又走了约二里余,望见前面有一村庄。此时约已到夜间三时余,两腿疼痛的实在走不动了,又在野田的苞谷庄稼林里躺下休息着。
五时天已亮,即起来挣扎的又走,约走半里即离一村庄不远。已有农民由村里往田地里去做活的了。我即将身体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将带出来的大衫子穿上,又将精神镇静了一下,即走入此村。一问村人,知这村是叫窑后村。北边就是颐和园(即万寿山)。村子的中间有一家小杂货铺,铺子里的人正在开门。我等他把门开开后,就向此铺子买了一盒哈德门烟卷,并向此铺子要了一碗水喝。喝完,我就吸烟问掌柜的说:“这里离海甸[淀]燕京大学有多远?”
他说:“六七里。”
我又问:“这村子能雇下驮脚吗?”
他说:“有一家驮脚的在西边敏村住着,离这村有不到一里路远。”他又问我说:“怎么,你要雇(驮)脚吗?”
我说:“是的,我要雇到海甸[淀]燕京大学去的脚。”
他说:“怎么,你走不动吗?”
我说:“是的,我走不动。我是燕京大学花洞子里的花工头,家住在玉泉(山)的后头,昨晚不遇礼拜,我没请假偷的回家去了。今早天还不明,我就起来,想赶天一明就到学校。马路上夜间戒严(由看守警察的口里得知,那时正是汉奸白坚武[5]扰乱北平,所以北平市夜间戒严。夜十二点钟后,即不准人在街上通行)不准走。我绕到南边由小路去学校,不幸小路不平,夜间看不清路,把我的足在路上的坑里给窝折了,疼的不能走。我还要赶快赶回学校去。掌柜的能教你的小孩把那个脚户去叫来时,我多给他点钱,并给你的小孩两毛钱买糖吃。”
掌柜的听了说:“噢,你是燕京大学的。行,小孩子快去敏村叫你赵叔去!就说这里有一个客人要雇脚,叫他快来!”那个小孩子一听就去了。
此时我就在他小铺前的台上坐着吸烟。不到两分钟,就过来一个卖菜的老太婆。小铺掌柜即对这老太婆说:“你赵大婶,这个客要雇脚。我叫小孩子去叫他赵大叔去了。”
老太婆即说:“去了吗?要不然我回去叫去”。
掌柜的又说:“你不用去了,小孩子去了,一会就能来”。我一问掌柜的时,原来这个老太婆就是那个脚户的老婆。等了很少的功夫,那个小孩子就和脚户牵着一条毛驴子来了。一来我即问脚户说:“到海淀(甸)燕京大学要多少钱?”
“六毛钱行吗?”
我说:“五毛钱去不去?”
脚户说:“去。”
于是,我就拿一块钱交给小铺掌柜的,除一盒烟钱与给小孩子的两毛钱外,将剩余的钱交我,我就骑上脚户的毛驴子走了。到西园的南边,天已下小雨。脚户看我见不戴草帽,即对我说:“你没草帽,把我草帽戴上,到那里多给我点钱”。我答说:“行”。于是我就把他的草帽子戴上。这样我一直就到了海甸[淀]燕京大学的后门。我就给了脚户六毛钱,他很喜欢的就回去了。我随即雇洋车而去清华大学,找几个同情者艾光增、高文泰等。
到清华大学一问,放暑假都回家去了。糟糕,怎么办呢?想了一下,又雇洋车绕到北平市的北郊,由德胜门进北平城。西直门是万不敢走,此时想敌人早已发觉我逃跑了,已在西直门安置上便衣探了。因为西直门是平香公路必经之路。想定后即雇洋车先到平绥铁路清华园车站。到清华园车站又另雇洋车去德胜门。这时天下雨很大,路十分难走。到德胜门时天气到十点多钟了,即又另雇一洋车,到北平市西河沿山东泰安旅店住下。
这时我心里放心下了,喜欢了,我大大的胜利了。然而我的身体已经疲乏到了极点,两只足肿痛非常。但更好的是,虽然吐的痰里带有许多的血,可是并没有大口吐血。所以我在这大胜利中,几乎连身体的疲乏与两足的肿痛都忘了。当即睡到床上闭目休息。休息了两三小时,即叫旅馆给我开饭,旅馆问我吃什么。我说来三十个水饺子。吃起又香又快,一会就吃光了。吃完后又睡下休息,一直息到天黑。此时我就想,北平市委约已破坏完了,新来的市委是不容易找到的。尤其此时正值暑假,各学校都已放假,学生都已返里,更难找得到了。即决定去天津找省委。天刚黑后,我即起来雇洋车去西城新昌路,向段太太要了四块钱(段太太是段泽生的老婆,系同情者)。我又问她,近来市委有人来否?她说已有快三个月了再没有人来,听说遭了大破坏。究竟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我即返回旅馆休息。我又想去天津但不敢在东车站(即北宁铁路北平车站)上车,因为恐怕公安局已在东车站安下侦探。即决定雇洋车先到丰台车站再上火车。次早起来,将旅馆的账算了,即雇洋车出彰仪门而到丰台车站。等了一会,即来去天津的火车,即上火车而去天津。到天津一下火车,即雇洋车去天津东局子同盛号小铺找杜老太太。杜老太太是许权中的岳母。当我被捕以前,许就在天津河北省委工作。我和许很熟,故与许曾约定,到十分必要时,可到此处去找她。这个关系没有别人知道,所以我敢放心的去找。见到杜老太太一问,他说许正在五月初即走了。走时说他回家去了,到现在还没见来天津。我一听,这一定是许被派到别处工作去了。后来证实,许当时是去陕西了。当即与许留一纸条,对杜老太太说,假使许迟早来天津时,请将此条交他。即又雇洋车到日租界鸿义(客)栈住一晚。化名叫郑汝琪。
次早即搭火车返回北平,仍在丰台车站下车,又雇洋车去北平。到北平仍进彰仪门住于前门外粮食店(街名)源盛客店,化名叫高生财。天刚黑,即去草帽胡同临潼会馆找冯树梅。去时冯正在屋子里,一见面冯惊喜非常。冯是志诚中学高级中学的学生,是同情份子中很活动的一个份子。我与他谈后,知道北平市委确于五月间遭大破坏,被捕百余人。市委书记王子青叛党了。市委秘书长张勉之被捕后即被他的哥哥营救出去了,立迫一同他的哥哥回家去了(张的哥哥是黄埔军校第一期学生。当时任西安陕西省会公安局的督察长,jUb9XVBFLpz26sfTYO8d5e2yNHWqTsRQ1owKaZ6dYHI=得张被捕消息,即来北平托他的黄埔军校第一期的同学好友二十五师师长关麟征、第二师师长黄杰将张保出)。其余被捕的人,除有一小部分叛党者外,其余一大部分都因《何梅协定》的关系,不能押解到南京去,而即押解到北平市河北高等法院分院判了很轻的徒刑。市委组织部长朱国藩跑脱了,未被捕。跑脱后即到天津河北省委去了,去后再没见回来,也没见新派的人来。后来证实,此时省委尚未派人来成立市委。此时我才知道此次北平市委遭破坏的大略详情。又由冯的谈话中,知道我此次被捕的直接原因,是因北京大学地质系的学生白家驹此次亦被捕叛党了,将我的通信处供出,使我亦被捕。白家驹是多年的同情者,和我亦很熟识,因为我当时的对外通讯处,就在白家驹处。外方各地的朋友给我来的信,都是先寄到白家驹处,再由白将信拆开,另换信封,再寄到香山北辛村恒隆昌商店转交我。香山北辛村离我在香山鲍家窑五号的住处约有二里余远的路,在我们住处的西北。当时我们吃的米面与一切用物都是在恒隆昌商店买,因之和该商店很熟识。我的住处该商店亦知道。白被捕叛党后,即将恒隆昌商店供出。恒隆昌商店又将我的住处鲍家窑五号对警察说出,故使我亦被捕。是我此次被捕的直接原因。
冯树梅与我谈完后,即在他的书桌抽斗里取出一张北平市出版的《世界日报》递给我,并说:“你看国民党给你捏造的消息,多么无耻!”我一看,在该报本市版(即北平市)有一条消息,大意我还能想起来。大概是:“本市消息:共党乔国桢,化名卧福、焦伏生等。曾任共产党唐山市委书记与井陉县委书记,最近负共党陕北的责任,在北平市被捕,闻其被捕后颇知悔过,业已被当局释放多日云。”我又看这张报是七月二十四日的报,同时这条消息的后边也有与我一同被捕的蒙仲穆的几句消息。大意是说:蒙家福(蒙的字)被捕后悔过,得已恢复自由多日。我看完国民党给我捏造了这一条假消息后,心里非常愤恨,即将这一张《世界日报》向冯要来自己带在身上。又一想,当我在公安局拘留所被审问时,审问我的北方口音的那一个法官,即有要教我作一个死叛徒,要教我光荣不成的话。看此消息,断定是他们捏造的无疑,证明当时的国民党够多么无耻呵。所以我当时觉得愤恨非常。本来我当时因逃跑与去天津往返的劳动[顿],已使我身体万分疲乏,两腿与肺部疼痛难忍,吐出的痰里带的血已更多。我本想即在冯树梅处休息两礼拜再去西安找西安特委,可是一见国民党给我捏造的这一个假消息,心里又愤恨又着急。所以与冯谈完后,立即决定,次日即去西安找西安特委。当即由粮食店源盛客店移住于冯处一晚,由冯筹送我路费三十元。又决定为避免敌人的侦探与自己安全计,去西安时仍不在北平市西车站(平汉铁路北平车站)上车,仍雇洋车出彰仪门,到平汉铁路西便门车站再上火车。
次早(七月三十日早)即由冯树梅处雇洋车,出彰仪门而到平汉铁路西便门车站,等一会,即上火车而去西安了。
我在火车上一直就到了西安。(八月一日下午)到西安即住在西安城内东大街华安旅馆,化名叫赵光华。休息到夜间,即去二府街十七路军(即杨虎城的军号)军法处,找庞志杰。庞当时是党的西安特委的工作人员之一,对外的社会职业关系是军法处的法官。我和庞素亦认识,他对我知之更清。我到军法处时庞果然在屋子里。我们一见面,就喜欢的握手了。
随后即一同到长巷六号庞的家里,庞见我喜欢非常。庞当即对我说我被捕的情形他早已知道了,逃跑的事他也已接到王芸竹(蒙仲穆的老婆,蒙、王都是庞的朋友)由北平给他的信而知道了。他已与特委其他的人将我被捕与逃跑的情形报告了。我即将我带的那一张北平《世界日报》拿出,给庞看国民党给我捏造的那一条假消息时,庞即说不用看,他早已看到了,特委工作的人也都看到了。他们一看到时,即断定是假的,是国民党捏造的。他又安慰要我不要再为此生气。我又将我的被捕逃跑的经过大略的向庞谈了一遍,庞即说大概一两天内特委的负责人即要找我谈话,这个人亦知我甚清。至此我就完全胜利了。当时我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快愉。
大约是在第二天吧,西安特委的负责人王向辰(大约是化名)即来华安旅馆找我谈话。我即将我此次被捕与逃跑出来到西安的情形与他详细的谈了一遍,又将那一张《世界日报》拿出要他看国民党给我捏造的那一条假消息。他即对我说,我的被捕与逃跑的情形,他们早已得到很多消息,早都知道了。《世界日报》上的消息,他们也早就见到该报而知道了。他们由各方的消息与情报中,已断定这是敌人给我捏造的。他又说,现在中央苏维埃政府与中央红军已决定要移到陕北去,陕北现在需要人很急。他们的意思如果我的病不十分沉重时,拟派我或到陕北红二十六军去,或派我到南山里红七十二师去工作。我又将我的病况与他谈了一遍,同时红二十六军与红七十二师驻的都是山地,我是绝不可能去那里工作。而且此时我的病确已又到十分严重的情况,肺部日夜疼痛的不止,吐出来的痰里带的血更多。谈完后,他即决定要我立即去医院医治。我又对他说,我拟将我此次被捕与逃跑的经过详情写出,并将《世界日报》的这条消息剪下,请他一同转到中央去,由中央再转到河北省委去考察一下。他即说不必再写了。因为一则他们已知道的很清楚了,二则庞志杰与他愿意为我向党作负责的证明人。我又说还是请他转去好。最后他又说也可以,他不久即拟去中央接洽工作,就可带去。我们谈完后他就走了。
我立即转到集贤巷齐鲁医院,住在医院内医病了(在医院里仍化名叫赵光华)。我在医院里将我此次被捕与逃路的详细经过情形写就后,又将七月二十四日北平《世界日报》登载的那条假消息剪下,一同交给王向辰转给中央去了。我在齐鲁医院里住了二十多天,肺部的疼痛也好些了,吐血也止住了。因为西安与养肺病太不适宜,特委即决定送我到离西安五十余里远的南五台五佛殿庙里去休养肺病。我到此地后一直就休养到十一月底。
十一月底,在特委工作的庞志杰派他的护兵名叫门炳文来接我,当天我即到西安,直接就到长巷六(号)庞的家里。此时庞已在家里等候着我,见面当即对我说,特委的重要机关都已移到潼关去了,要我当晚就到潼关去。因为中央来信,要我到中央去。庞当即将已拟就到潼关接头的方法交我,我当晚即搭夜火车去潼关了。到潼关时天已快亮,即住于指定的潼关城内西大街中国旅行社,化名叫李天培。当天夜间,特委的负责人王向辰就找我来了。见面后他即对我说,他才由中央回来不久。他初到上海中央时,中央即决定要我到上海去医病。他还没离开上海,中央就又遭了极大的破坏(在九月间)。当时只特委没遭到破坏,但是也不能在上海站足。所以特委决定分到香港去一部分,暂时管理华南的工作;分到天津去一部份,暂时管理华北的工作。他又随同到天津去的这一部份工作人员一同到了天津后,才又回到陕西。在天津这一部分工作人员里有一个负责人(名王世英)也和我很熟。所以他们决定要我到天津去,一面休养肺病,一面帮忙特委多少作些工作。同时他们以为在天津的医药上比较完全些,教我住在天津休养比较好些。他说完,我亦同意,即决定我去天津。王又对我说,中央苏维埃政府与中央红军已到陕北,给中央的报告已到此地(潼关)。他已密写好了,要我谨慎些捎好,带到天津去交给特委。又将中央苏维埃政府与中央红军到陕北的情形与我谈了一些,就握手而别了。
次早我即搭火车去天津了。到天津我即住于指定的法租界六号路(即绿牌电车道路)北辰饭店,仍就化名叫李天培。当天晚上特委的负责人王世英与另一个姓吴的即来找我,我们就欢喜的握手而谈了。这是我此次被捕与逃跑的经过详细情形。
至于我此次被捕后能够逃跑出来的客观条件,也与第一次逃跑时的客观条件相同,也是因为香山鲍家窑五号的房子是普通住的房子,不是监狱看守所与拘留所,没有监狱看守所与拘留所的设备,因之容易能够逃跑的出来。看守我的警察虽然带有武装,但也是普通的警察,不是监狱的专门看守,没有专门警察的常识与技术,因之容易能够逃跑的出来。
在天津时我又知道,和我一同被捕被囚的蒙仲穆,直到九月间才恢复了自由。我逃跑的那夜看守我们的那两个警察,被北平地方法院给每人判处了一年零两个月的有期徒刑,执行每人六个月的有期徒刑。管理看守我们的巡官是撤职查办。这是被囚在北平旗守卫街北平市看守所的同志给我来信时谈的。
四、一九三八年三月间我在延安时,听到三个同志对我的三种传说
本来这三种传说我于一九三八年(即去年)三月间在延安时,于三月二十五日我给中央写的我的报告中的第三段里已给中央详细的写过了。当时这一段的小标题是:到延后听到外间对我的三种传说。但为什么去年九(月)二十二日到此地后,我给方林[6]同志写我的履历时,没再写这一段呢?因为:第一、当我去年在延安小砭沟军委总卫[生]部干[部]医院养肺病时,听到这三种传说,即向医院请假,要了一头毛驴,骑着到中央组织部谈此问题。到时正副部长廖陈云、李富春都开会去了,没在屋,即与组织部秘书长邓洁[7]相谈。我即将我听到的这三种传说向邓报告了一遍,并问邓:中央是否也听到有此三种传说?或有此三种传说的其他材料否?邓即对我说,中央没听到有这三种传说,也没有别的有关这三种传说的材料。最后邓又对我说,这些无稽之谈,要我不要把他当事好了。我即离组织部回干部医院去了。第二、我回到干部医院后,又将这三种传说的详情写在我给中央三月二十五日交去的报告的第三段内。中央接我的报告后,答复也是说,一二人的传说本不必提说,既又将此传说弄清,更再无提说的必要。因此,我以为我在延听到的三个同志对我的这种传说,在延安时即已很快的弄清楚了,已经告以结束。所以我去年到此地后,九月间给方林同志写我的履历时亦再未写此段。上礼拜日你来我处时,我已和你谈了个大概。现在我想不妨再把它照在延安时写的一样详细的再写它一遍,请你再考查一下:
去年三月间我在延安小砭沟干部医[院]养肺病时,有一天,抗大第三队的教授武竞天来看我,谈话中他即说他在前两天听到非常奇怪的一种传说,就是听说我曾在榆林城叛党了,现在(即我与他说话时)还在榆林国民党工作着。我即对武说,这才真是活见鬼了。现在我们两个人正在干部医院里谈话着,我怎么能在榆林囯民党工作呢?至于榆林城,我自有生到现在也没去过一次。怎么能说我曾在榆林城叛党了呢?我自十八岁的那一年(一九二四年)在陕北绥德县第四师范学校入党后,那年的冬天即被党派到北平去了,连家都没回一直就去北平了。直到此次我来延安,算是我入党后第一次进陕北的地区。我说完后,武即又说,他当时一听到此传说,就知道是又不知把谁当成我了。我又问武是听谁说的,武即答是听一个抗大军事队的学生非同志唐风都说的。我即对武说,请武回去再向唐问明究竟,来告诉我好了。过了约两三天,武即又来我处对我说:问明白了,是说错了。唐所说的就是叛徒杨璞。至此大明。杨璞确有其人,曾与我一九二四[年]秋在绥德第四师范学校同学。一九三四年的秋天在榆林城被捕叛党了,直到我与武谈话的时候还正在榆林城国民党工作着。
又有一天,陕甘宁边区党委书记郭洪涛去干部医院看我。谈话中他对我说,他听到有人说我曾有过叛党的宣言,他即去问中央组织部长李富春时,李回答他说没有此事。郭谈完又问我,如果我愿去远方医病时,他可为我帮忙办理。我答:等我与中央谈后再说。我又问他:听谁说我曾有过叛党的宣言?他说是由太原来延安的一个非同志说的。我即要他回去将此传说问明究竟,再来告诉我。过了三四天的样子,郭又来[我]处对我说,是他们传说错了。所说的事实(详情见前述)就是指一九三五年七月二十四日北平《世界日报》本市版(北平市版)国民党给我捏造的那一条假消息。至此这一个传说也大明了。
又有一天,八路军的团长阎红彦的老婆尤香斋去干部医院看我,谈话中她说,她听到在边区妇女联合会工作的一个非同志张子英对她说,铁大姐[8](即周铁忠)有托匪的嫌疑。因为铁大姐是我的老婆,所以就说我也有托匪的嫌疑。我即对尤说:“在一九二九[年]的十二月,在天津下边区(即纱厂区)任区委书记时,铁大姐那时也在该区工作。那时我们两个人,当时确实结婚同居了,并生有一个小孩,是铁大姐在天津第三监狱里生的,现在还由她带着。但当时我们同居不到两个月,铁大姐就被捕了。至此以后,就是铁大姐出狱我被捕,我出狱铁大姐被捕,我再也没和铁大姐见面。直到铁大姐于一九三七年六月到北平与我见面时,才知铁大姐于一九三四年的八月在济南反省院出狱后,即在济南与张玉(即阚鉴华)结婚了。因之铁大姐好几年前已不是我的老婆了。”至于说铁大姐是不是有托匪的嫌疑,据我所知,铁大姐是没有托匪的嫌疑的。铁大姐在一九三四年八月在济南反省院出狱时,反省院发的反省书上是有她的名字的,这在她自已也是承认的。此外看不到铁大姐有什么坏的地方。说完又向尤说,要她回去再问明究竟是怎么事,再来告诉我。过了几天,尤即来我处对我说,问明白了,也是一种传说的猜想。就是铁大姐[在]西安妇女联合[会]住了几天,所以有此传说。我听尤说后,此事我亦知道。铁大姐在一九三七年十一月间,在西安办事处住着时,因为她介绍她的男人张玉与徐老,认识了徐老(徐特立),同时并将徐去湖南的事告知张玉了。办事处以她犯了错误,要她搬出去,住在外边去。她当时即时找不下住处,就找徐文亚与韩玉蓉(徐文亚的老婆),介绍她到西安妇女联合会暂时住了几天。因韩玉蓉有托匪的嫌疑,所以也就说铁大姐也有了托匪的嫌疑。至此,也明白了这个传说的原因是这样。铁大姐当时由西安办事处移出去,到西安妇女联合会暂住后不久,于(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底)就同他的男人张玉去南五台朝天门庙我的养病[处]看我,对我即说过此事。据她说徐文亚与韩玉蓉在一九二九年的秋天,在天津工作时(此事我在天津时亦知道)她也在天津工作,所以很熟。后来她在山东青岛工作时,即见上海的报上有徐文亚与韩玉蓉的叛党宣言。一九三七年十月,她在西安办事处住着的时候,徐文亚也去办事处找人,他俩一见面甚惊。她即问办事处,才知徐文亚的党籍已经恢复了,并在西安有工作作。徐在西安化名徐彬如。徐当时即引她到徐的家里去串门(在许士庙街),又见到徐老婆韩玉蓉。谈后知韩在西安妇女联合会工作。因此她那天由办事处移出去时,即找徐、韩介绍她到妇女联合会去暂住几天。当她由办事处移出时,办事处也知道,处长伍云甫给了她五块钱,作吃饭用。据她说,她在妇女联会住时与韩谈过几次,韩确有托匪的嫌疑。她即将韩的此种情[形]向办事处报告了。又过几天,办事处就决定派她去武汉工作去了。她此次与张来看我,就是已决定要去武汉,来作最后一次的看我。她说完后,我就将他在办事处住时,不守纪律,将徐老介绍给他的男人张玉认识,并告知张玉徐老去湖南的事批评了她一顿。她当时也承认是她的错误。这就是所传说的因韩玉蓉有托匪的嫌疑,铁大姐由韩与他的男人徐文亚介绍,到西安妇女联合会暂时住了几天,所以又传说铁大姐也有托匪的嫌疑的情形。当时,铁大姐与他的男人张玉与我谈完后,就回西安去了。走时据说他们第二天就要去武汉。大约是又过三四天吧,办事处打发副官张嗣祥来给我送生活费,还带有林老(林伯渠)与处长伍云甫给我的一封信,里边就有两句谈到他们已派铁大姐去武汉工作去了。
上[面]说的情形,就是铁大姐在西安的情形,就是我和铁大姐的关系的情形。因为铁大姐在西安妇女联合会暂住几天时,外人不知道她与办事处的关系,所以就说铁大姐有托匪的嫌疑。至此,这一个传说也就完全大白了。
总之,我自己每一回想,我自己虽然理论浅薄,政治水准过低,工作能力不够,工作经验缺少,但对政治上始终还算是坚定的,对党始终还算是忠实的。因之,虽然在这几年我在肺病中,使我肉体上受了许多的痛苦(现在还受着,将来还不知要受到什么时候),但是每一回想到我过去在政治上的情形与对党的情况,使我在这沉重肺病的痛苦中,常得到很大的快愉,常感觉到很大的兴奋。然而,天啊!我的肺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呢?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去工作呢?
——完——
敬致
布尔什维克的敬礼!
乔国桢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十日写起,十九日下午写完。
注释:
[1]蒙仲穆,又名蒙嘉福,陕西旬邑人。乔国桢的密友。井岳秀部下旅长刘润民的妻弟。榆林中学上学时为谢子长的盟弟。1926年在北京大学读书期间,参加了三一八运动。后曾在三原中学教书。
[2]马云程(1899—1935),又名马飞鹏,陕西米脂人。1918年考入榆林中学。1922年取得公费资助,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1925年6月,由蔡南轩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夏受党派遣,回陕北任榆林中学训育主任兼国文教员。1927年5月,成立了中共榆林地委,任书记。大革命失败后,被迫离开陕北,进入北大复学。1928年赴山西运城任中学教师,继续从事革命活动。1933年被党派回西安,以教书作掩护开展党的工作。1934年秋赴北平从事兵运,打入国民党第25师。1935年4月,因叛徒高景尚(即高立仁)告密被捕,坚贞不屈,对党内秘密却守口如瓶。敌人严刑折磨,切开脊背皮肉,埋入丝线,稍愈再行撕拉。他忍痛斥责其无耻兽行,淫威面前宁折不弯,1935年5月1日壮烈牺牲。1952年,北京市人民政府移葬其遗骨于八宝山革命公墓,树碑纪念。
[3]高立仁(1907—1952)叛徒。原名高锦尚,陕西米脂人。1923年入榆林职业中学,在校期间加入共产党,后入黄埔军校第四期。1933年在国民党25师当副营长,与该师一些地下党员、陕北同乡有所往来,掌握了马云程与25师少尉学员霍世英、王振兴等秘密从事兵运工作的情况。1935年,为邀功谋篡营长职务,告密使霍、马、王等许多人被捕,同时株连陕北在北平的共产党员崔运、高仰云、赵亚农等七八人。高向敌法庭提供证词和所有被捕者真实身分,使这些革命者惨遭迫害。马云程、霍世英、王振兴受尽摧残后被杀或病死狱中,崔运蹲狱8年。高踏着共产党人的鲜血被国民党委任为肤施(延安)县长。1938年任国民党靖边县县长,继续与人民为敌,破坏民主抗日,后被当地人民驱逐出县。1943—1947年在广西、东北国民党军队中任补充团长、军部参议等,参与反共。1949年混入北平革命大学,离校后到汉口、重庆。1952年镇反运动中被逮捕,在西安枪决。
[4]朱国藩,即朱敏同志。
[5]白坚武(1886—1937),河北交河人。1907年入天津北洋法政专门学校,与李大钊同学并成为至交。民初曾任记者和政府低级僚属。其间,与李大钊创办法政杂志《言治》。1917年,被江苏督军李纯聘为顾问。1922年,受吴佩孚聘,先后任两湖巡阅使署、直鲁豫巡阅使署政务处长。1924年,第二次直奉战争任吴佩孚军总参议。其后国民党北伐,吴佩孚彻底失败,白坚武被迫下野,在天津做寓公。1935年12月,任伪冀察政务委员会参议。1937年,被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冯玉祥诱捕,并以“汉奸首领罪”枪决。
[6]方林,邓发同志的化名。
[7]邓洁(1902—1979),原名邓鹤皋,又名和高,湖南安乡人。192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4年任中共北京西城支部书记。抗日战争时期,历任中央组织部秘书长、中央财政经济处处长、中央机关事务管理局副局长、中央办公厅行政处处长等职。1945年出席中共七大。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历任中华全国合作总社副主任、轻工业部副部长、石油工业部副部长、第二轻工业部副部长等职。1979年7月26日在北京逝世。
[8]铁大姐,即周铁忠(1901—1990)的誉名,中共党员,乔国桢的爱人。原名周耀华,湖南汉寿人。早年投入长沙学生运动,加入北伐军,参加过南昌起义、海陆丰暴动。在天津当过北方局交通,参加工人运动时不幸被捕入狱,表现坚强不屈。建国后在天津市纺织工业局工作,曾任政协天津市委特邀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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