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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

2024-10-08何世平

延安文学 2024年5期

何世平,安徽南陵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清明》《安徽文学》《山东文学》等。

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林霏霏一点也不快乐。

说是大学,其实是大专。虽然上学的地方在省城,可通知书上的专业却是“城市管理”。林霏霏一头雾水,城市里有那么多高材生在那里管理,自己一个小镇的黄毛丫头哪懂怎样去管理城市?

幼儿教师的妈妈和开大货车的爸爸却喜笑颜开,妈妈说,什么管理不管理,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只要有书念,又是在省城,就行了。这样既见了世面又学了知识,这么一举两得的事情到哪里找去?妈妈说后,爸爸在后面附和:就是。两人一唱一和。

按说,听了妈妈的话,林霏霏该高兴才是。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记得在考试之前,爸爸曾亲口告诉她,只要她考上大学,他一定为她办一个像样的升学宴,好好地为她庆贺一番。可自她与本科无缘,爸爸绝口不提升学宴的事了,好像他压根就没说过似的。

说不计较那是假话。林霏霏暗下决心,本科不就工资高吗?我以后一定找一份高薪工作,一定让老爸后悔。

去学校读书的时候,她就想勤工俭学,出来打一份工。可哪有那么容易?她跟同学探讨毕业之后去做什么。同学说,去做城管呀,不过得考试,肯定是很多人抢一个名额。林霏霏有些害怕,她在外面找了一段时间工作,不好找,后来就不去找了。再后来,她就有样学样尝试着在抖音上做起了主播。

白天上课,晚上做主播。收益不是太好,但挣的钱够她平时的花销,甚至可以让自己不时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林霏霏为自己还有这个本事,在心里还小小地得意过。

在林霏霏的心里,做主播只是权宜之计,这个肯定不会成为她未来的职业。所以在大学毕业后,她还是很认真地在省城找了一段时间的工作,并且还像模像样地在一家单位上了两个月的班。一天八个小时不说,到手的工资微薄得不免为自己尴尬。

这样的工资,只能让自己温饱,要想买化妆品,要想添置衣物,只能是拿着苍蝇当肉吃,要算计着花才行。这样的工作,没办法让开大货车的老爸后悔。

于是,她又回归抖音,做起了主播。做这个自由自在,没有时间限制。每月到手的钱至少一万多,比上班强多了。就做这个吧,哪怕是暂时的,快活一天算一天。拿家乡的话说,吃萝卜吃一截剥一截。老一辈就这样过来的,我想那么多干吗?

再说,主播中有做得好的榜样,说出大名能吓死人。林霏霏暗暗祈祷,希望自己这辈子也有那飞黄腾达的那一天,哪怕有人家的几分之一也行。

这样林霏霏就安心了。她做主播虽然还没有到带货的阶段,可单是聊天,一个月收入也是不菲。这应了一句俗语,怕就怕“认真”二字。现在她认真了,她不想出去上班,抖音主播就是她目前的职业。她一心归门里,死守那八个小时。

一天下午,林霏霏在直播的时候,直播间来了一位叫“闻逸凡”的网友。他一进来就大为吃惊地告诉林霏霏,他进过天下所有的直播间,从来没见过眼前这么美丽的主播。

听奉承话,林霏霏听得太多太多,这样的网友无非是想与自己套近乎,想跟自己多聊几句罢了。

可看到那个闻逸凡给自己刷的礼物,撑死也就十来块钱。

说自己见到了天下最美的人,居然就刷了十来块钱的礼物,那假如自己不是美女,那不倒贴给他才怪!口是心非的人,林霏霏见得多了。对这样的人,就得抱平常心。因为自己从事的这个职业,既然人家刷了礼物,那就要关注人家的抖音号。闻逸凡接着就回关了她。

这个闻逸凡,看透她心思般地说,别看我礼物刷得少,这可是我第一次刷礼物给主播。我就是个单纯的看客,不随便给人刷礼物。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霏霏自然要说一声谢谢。

第一次刷得少,没想到这个叫闻逸凡的网友在后来的几个月里接二连三地给她刷礼物,三四个月的时间,给她刷了四五千块钱之多。

这期间闻逸凡有意无意地在抖音私聊时告诉林霏霏,自己在深圳开了一家“天台见音乐餐吧”的大饭店。单就这个名字,林霏霏就觉得拗口。闻逸凡向她解释,为了这个名字,自己想了七天八夜,深圳虽然是个商业城市,可他们的内心还是崇尚文化的,首先在文化上压倒他们,他们才心甘情愿地到你店里消费。

天台见音乐餐吧,在林霏霏看来,是很新鲜。但她没觉得有多少文化。就是有文化,一个名字也不至于想了七天八夜呀!

闻逸凡笑。一个乡村青年,一个当过兵的人,差一点跟自己的好哥们都去当了特种兵。自己那时也考虑过想去,可犹豫再三,还是没去。工资肯定没得说,主要是自己吃不下那苦头,所以退伍才去开的大饭店,才挣了大钱。现在的自己除了天台见音乐餐吧,还有奔驰,还有一个如花似玉深爱着自己的老婆。老婆天天看着他,生怕他在外面拈花惹草。还有一个在上贵族小学的可爱的儿子。

这些不是闻逸凡一次说的,是他在林霏霏的直播间,还有在抖音私聊时,断断续续告诉她的。关于富有关于发财,林霏霏听得太多,耳朵都快起老茧了。

这个吸引不了林霏霏。

有一点吸引林霏霏的是,闻逸凡说他在他的天台见音乐餐吧里认识了许多人。出于聊天的需要,林霏霏就问他具体认识哪方面的人。

这个还真的把闻逸凡问住了。闻逸凡犹豫了片刻,告诉林霏霏,自己真的认识不少人,但最主要的还是公安和司法界的人比较多,这些人说不定在哪个时候就能派上用场。有的时候要查个什么个人信息,还有讨债什么的,都有帮助。

本来就是聊天,可闻逸凡的这个信息倒是引起了林霏霏的注意。她告诉他,自己还真的有事要咨询一下。

那边的闻逸凡随后就发来一条信息,问她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说。

事情也不大,就是自己跟前男友已经分手,可他还欠着自己一万多块钱,要了好多次,人家就是没有还钱的意思。

这条私信发过去,好长时间不见回音。林霏霏都以为那边的人可能忘记回自己的信息了。就在这个时候,闻逸凡告诉她,自己把她的信息转给公安朋友了,因为开会耽误才刚刚给他回复,真的不好意思。

没事的,你就快说你那个朋友怎么说的吧。林霏霏有点急不可耐。

好的好的。闻逸凡说,我公安的朋友说,你先把写好的诉状拿到法院门前,拍一张照片给你那个前男友,看他有怎样的反应。

这么简单吗?林霏霏有点不敢相信。

你先试一试,先看行不行。

本着试一试的心情,林霏霏有模有样地写了一份起诉状。在一天下午来到法院的门前,她手拿起诉状,拍了一张照片,在微信上发给了前男友。

然后,她就打了辆的士,回到出租屋。

让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刚下车时,就发现微信上来了一笔转账。她打开微信,就发现前男友已经把欠款转了过来。钱虽然只有一万多块,可自己发微信催要了很多次,他要么无动于衷,要么就是哭穷,说自己没钱。总而言之,就是没有还的意思。

本着试一试的心情,发了一张照片,欠款就真的轻而易举地转了回来,林霏霏立马觉得眼前的太阳金光闪烁。她立刻点了收款,生怕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她还立马通过抖音私信,把消息告诉了闻逸凡。

真的吗?闻逸凡也将信将疑。

是你给出的主意,你还不相信?林霏霏嗔怪道。

公安的朋友告诉我这个点子,我真的不相信,犹豫再三才告诉你的。哪知道还真的有了效果。闻逸凡说。

我们加个微信吧。

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不好开口。闻逸凡说。

他微信的名字还是和抖音一样,还叫闻逸凡。微信通过后,林霏霏立刻把前男友的转款记录截屏发给了闻逸凡。闻逸凡瞬间传过来一长串笑脸。

还有一家传媒公司欠自己一万多块,也有两三年时间。林霏霏自作聪明,拿着起诉书,到法院门前举着拍照,然后传给这家传媒公司。

微信发出去却石沉大海。

一个星期后,林霏霏忍不住打电话过去问对方看到没有。那边直言不讳地说看到了,只是现在公司没钱,你发那个有什么用?说完招呼都不打,就挂了电话。

人家说话的语气,分明示意林霏霏显然是不识时务。拿着手机,林霏霏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把刚才的遭遇发给闻逸凡,半天没有回音,气得把手机扔在桌子上。

就在林霏霏忘记了讨债不快的时候,闻逸凡发来了微信视频通话的请求。视频通话,他们之间还真的没有过。要不是想听他的好点子,林霏霏是不会接受的。

打开视频,林霏霏看见了闻逸凡,五官很端正,符合她对他的想象。他的眉毛特别浓,就像画笔画的一样,但又是自然的。闻逸凡看林霏霏的眼睛,可谓一眨不眨,定格了一般。林霏霏莫名其妙,问他,你那边网络不好吗?闻逸凡这才转动了一下眼珠说,我在抖音上看你的美丽,以为是滤镜的效果,没想到你的真人跟抖音上一样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美的人,简直美得惊人。

说自己美丽,不是闻逸凡一个人。可像闻逸凡这样严重夸赞自己的,还真的没有。无论如何,夸赞自己,林霏霏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闻逸凡开始说正事。

收到林霏霏的微信,他就打电话问他那位公安的朋友。他当时在开会,没有接。直到刚才散会,他才回了电话过来: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

本来林霏霏心里还真的有点不快,就是再忙,回一个字也行呀。一个字都不回,她真的有点生气。现在听闻逸凡这样一说,她口是心非地说她哪里生过气,她都忘记了这事。

这次,闻逸凡的公安朋友又告诉他一个好点子,就是让林霏霏拿着起诉书去法院起诉的同时,再写了一份保全申请,把那边公司的账户全部保全。

这个叫保全的名词把林霏霏听得云遮雾罩,她不知道该怎么写。闻逸凡说,你当然不知道,你到法院打听一下就马上明白了。

发了一会儿呆,林霏霏决定去法院。在法院大厅,见到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穿着职业装的法官。林霏霏上前请教。没想到,法官很热情地指给她墙上挂着的模板。林霏霏照着模板写了一份保全申请。

从法院出来,她又去了一家商场。出来的时候,电话响了,是欠款的那家传媒公司打来的,那边埋怨她,打了十几个电话,怎么才接?

打了十几个电话?林霏霏解释,自己在超市里,没有听见。那边让她马上去法院把起诉书和保全书撤了。林霏霏说,那欠我的款怎么办?那边说,马上带着欠条到公司来结账。

林霏霏就举着刚从超市买的东西原地跳着蹦着欢呼了起来。有人围观,担心这美眉头脑出了问题。

把钱拿回来,林霏霏发微信给闻逸凡,问他是否有时间视频。那是下午,南宁的天空阳光灿烂,有几朵白云点缀般挂在天上,安详而又自在。

没想到闻逸凡接着就发来了视频对话的请求,林霏霏欣然打开。闻逸凡告诉林霏霏,他在江南的家里,外面春雨霏霏,让他不禁想起了一个叫霏霏的女孩。

今天林霏霏的心情极好,她让闻逸凡不要说话,她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她喜不自禁地把她今天讨债的经过一股脑倒给了闻逸凡。屏幕上的闻逸凡立刻向她祝贺。林霏霏说,这个倒不必,应该谢谢你!这个视频不知说了多长时间,关掉的时候,黄昏已经来到窗外。

就在林霏霏收回目光的时候,忽然间打了一个冷颤。这个冷颤来得突然,让她的全身在瞬间产生一种急迫的收缩感。但又很快恢复常态。

当林霏霏还在惊讶刚才的莫名其妙时,闻逸凡发过来一条微信,问她可不可以借给他六千块钱。

那么大一个老板,怎么想起来问我借钱?林霏霏真的莫名其妙。

是这样的,闻逸凡发来语音说,我资助了一个白血病女孩,老婆管得严,现在拿不出钱,而女孩现在又急需用钱,所以想问你先借一下,一个星期就还你。

没想到你还在做公益,不错。林霏霏在文字后面竖了一排大拇指。

你借还是不借吧?闻逸凡说。

这个借。林霏霏就在微信上,转了六千块钱过去。

那边收了钱,发了一个猪八戒低头哈腰道谢的动漫表情。林霏霏对着手机,看着低头哈腰滑稽可笑的猪八戒,不禁咧开嘴哈哈大笑。

大概是在几天后,林霏霏在与闻逸凡微信聊天时,无意间把几天前忽然打冷颤的事告诉了他。闻逸凡很奇怪。

忽然间就打冷颤吗?

那天真的是偶然。

你相信灵魂之外的东西吗?

你说的是运气还是其他?

都有吧!

我相信运气,我不相信其他。我排斥其他的世界。现在手机上看到的量子世界,谁知道是不是真实地存在。

给你说一个真实的故事,我在2017年在深圳开的“天台见音乐餐吧”,才开始生意惨淡,没有顾客进来。后来我老婆托人找了四川乐山的一个大师,年纪有七八十岁了。

大师是什么呀?是男还是女呀?林霏霏问。

忘了告诉你,大师是个老尼姑。她给饭店做法,在我们睡的床上每个角放一只公鸡。没想到从此之后,饭店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有这么神奇吗?林霏霏不相信地问。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信。闻逸凡说,我之前也跟你一样不相信,那一次过后,我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我做我的聊天主播,一个月收入也还过得去,我很知足。林霏霏说。

我要是你,我肯定去找那位大师,你现在收入是很好。说不定大师指点迷津后,你的主播生意会越做越大,直播带货都有可能,那就不得了了,一个晚上要抵你现在一个月的收入,甚至还不止,你不想吗?

这个林霏霏还真的想过,可是,天下主播千千万,哪有那么容易上路的?

就在这时,闻逸凡把大师的QQ号发了过来。他说你加她一下,绝对有好处。

出于好奇,也是出于礼貌吧,林霏霏加了大师的QQ号,大师的QQ网名是“往事如风”,带着一股禅味。

她觉得没有那么神奇。要是有那么神奇,那世界上做生意买卖的,就没有亏本的了。要是这样,那大家都发财了。正是因为怀着这种想法,林霏霏没有马上与大师聊天。

没想到,自己不急,闻逸凡替他急。他问林霏霏,找大师算命了吗?林霏霏说没有,还不知道她一次收费是多少呢。闻逸凡说,正常是一千五。林霏霏说,这么贵?闻逸凡发来苦笑,说,这个钱我已经给你交了。林霏霏心里说,你欠我的六千块钱还没还呢。

既然有人给自己交了“卦金”,那就算一卦呗。

这叫不算白不算。

于是,林霏霏就问“往事如风”,自己的事业方向是什么?

大师说,这位施主,我还不知道你的生辰八字,请报来。

这个还真的难倒了林霏霏,她真的没在意自己的生辰八字。打电话问了一回妈妈,然后她就将生辰八字报给了大师。

一会工夫,大师告诉林霏霏,你的事业方向得在四五年后,在你的爱好中出现。

这个就有点奇怪了。林霏霏思忖了半晌,还真的不知道自己爱好什么。于是,她告诉大师说,我这个人还真的没有爱好啊,假如有爱好的话,我只爱钱。

这个就是爱好呀!大师说,但是,你现在有一件事必须马上去办。林霏霏问,是什么事?大师说,你身上的阴气很重。你有一个吊坠,特别阴,现在就赶紧去处理它。不处理的话,会越来越倒霉。

真的奇怪了,林霏霏想自己平时戴的是一条项链,她怎么知道我有一个吊坠?

我没有吊坠。林霏霏说。

你肯定有。大师说。

她不会查了我订单吧?林霏霏想了起来,自己的那个吊坠是几年前在新浪微博上一个叫“山河堂”的账号上买的,买回来基本没怎么戴过。

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向大师承认有那么一个吊坠。大师让她发图片给她过目。

翻出吊坠,林霏霏拍照发图。

就是这个吊坠有问题。大师说,几年前,有个小姑娘夏天的时候感觉身上特别冷,运气也越来越差,托人找到我,我给她转了运,很快就好了。还有一点,女孩子一般怕冷,运气都不好。

这不就是说我吗?林霏霏心里想,自己就是夏天有时感觉很冷,这样的感觉还不好意思对外人说。难道都是吊坠引起的?

就在翻出吊坠的刹那间,林霏霏感觉大师特别灵。自己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大师却掐指一算就了如指掌。为此,她心里顿时崇拜起这个如神仙一般的大师了。

之后的聊天中,大师毫不客气地说林霏霏身上有酱。林霏霏茫然,不懂什么叫酱。大师说,酱就是有鬼,不干净的东西,就是这个东西才导致你身体发寒,而且不是一般的寒。

真的五体投地,林霏霏觉得此时的自己身上就有点寒冷,她好怕冷。

你要养四条小黑狗,才能化解驱寒。大师说。

养狗?林霏霏说,我住在南宁的一个高档小区,养不了狗。

办法还是有的,闻逸凡开饭店,你叫他帮你养。大师说。

这还真的是一个好主意,她立刻就在微信上对闻逸凡说了养狗的事,并且在微信上转了两千块钱给了闻逸凡。

过了两天,闻逸凡发来照片,照片是四条小狗,它们好像还对着她“汪汪”地吠叫。看到这样的图片,这一刻林霏霏忽然莫名其妙地怀疑,这四条成色各异的小狗,是闻逸凡在网上下载的图片来哄自己。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她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想法,那是对闻逸凡的亵渎。

还没过一天,闻逸凡又发来照片,上面只有三条小狗。林霏霏问,还有一条呢?闻逸凡说,今天上午被这条大一点的狗狗咬死了。林霏霏一惊,说,这如何是好?

你去问一下大师。闻逸凡建议她。

怀着惴惴的心情,林霏霏问了大师。让她没想到的是,大师竟然说这个没事。林霏霏如释重负。

这事过去不久,林霏霏明显感觉身上发寒。季节还在九月,正是秋天的时候。她的手脚冰凉,就像一条鱼一般,没有温度。她时常在晚上,看到一个黑影,压在自己身上。她大喊大叫地又骂又挣。可当黑影离去,她发现自己压根就没有叫出声音。她以为自己在左挣右脱,其实她什么也没做。

她只好打开QQ,问大师,这是怎么回事?大师回她,说要烧纸祭奠。这难坏了林霏霏,自己住在都市一个条件尚好的高档小区里,哪有地方烧纸?大师说,你可以让闻逸凡帮着你烧。

她只好把事情告诉闻逸凡,让他代自己烧纸。闻逸凡答应后,她通过微信转过去五百块钱,别的可以马虎,关于祭奠,是不能赊欠的。

几天过去,林霏霏明显感觉身上的寒气轻了不少,于是她把感觉告诉大师。大师说,小姑娘,你要钓一条鱼来医治你身上的寒气。林霏霏不解,用鱼来治愈寒气,是用鱼来做方子吗?

不是,是放生。钓到之后,就拿去放生。大师说。

可我不会钓鱼呀。再说,就是会钓,我也不知道去哪里钓呀。林霏霏犯难。

这个不是问题,你叫闻逸凡替你钓,要钓一条一二十斤重的大鱼方可。大师说。

微信发给闻逸凡,他说他没钓过鱼,不过为了朋友,他可以试试。

算了一下,买渔具和诱饵,林霏霏转给闻逸凡两千块钱。然后她就等着闻逸凡的好消息。

几天过去,闻逸凡一无所获。林霏霏为了提高闻逸凡的积极性,又转了两千块钱给他。可得到的消息还是不乐观。既然鱼那么难钓,你就去闻逸凡那里监督他钓鱼。只要不偷懒,应该能钓得到。大师提醒她。

思忖再三,林霏霏决定去闻逸凡的家乡,那里是皖南,权当去旅游一趟。

下高铁的时候,闻逸凡在车站接站。第一次见到真人,闻逸凡那白皙的脸上挂着那两道粗重的眉毛,让林霏霏印象深刻。让她没想到的是,闻逸凡竟然拿出身份证,让林霏霏验明正身。拿着身份证,林霏霏才知道闻逸凡比自己大十来岁。他是90后,可看上去他比林霏霏大不了几岁。

坐在车上,林霏霏问闻逸凡拿身份证是什么意思。闻逸凡说,让你知道我不是坏人,这个很重要。闻逸凡一本正经地解释。其实看过闻逸凡的身份证,林霏霏心里有意无意轻松了些许。毕竟他们相识于抖音微信,那都是在网上。

在宾馆住下后,闻逸凡带着林霏霏来吃县城有名的小吃,小白干子。看着普普通通没加任何雕饰的方块豆腐干,吃进嘴里还真的别有一番美味。

吃过小吃,闻逸凡带着林霏霏在县城的大街上闲逛。两个人回到宾馆,林霏霏就急着与闻逸凡商讨明天的钓鱼方案。闻逸凡说,明天我带你去我们这里最大的水库去,那里应该有大鱼。聊了一会,闻逸凡就回了家。留下林霏霏在房间。其实,她的心里还想闻逸凡与自己多聊一会。一种孤独的感觉油然而生。林霏霏知道,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不是来旅游的,不是来休闲的,她的使命是监督闻逸凡钓鱼的。

第二天,闻逸凡带着林霏霏去了一个叫“千山水库”的地方。水库的尽头,是一个状似鸡蛋的山岭。闻逸凡告诉林霏霏,那座山形似一个鸡蛋,所以就叫鸡蛋山。九月的鸡蛋山上,秋意浓浓。闻逸凡建议她,做一次直播。林霏霏摇头,钓鱼。

那天的温度其实与夏天不相上下,好在闻逸凡找到一棵大枫树。枫树的阴凉真的能过滤阳光过滤温度。水也清澈养眼,一阵阵的秋风,吹来一片片的涟漪。

一个上午,闻逸凡就安坐在水库边,望着钓竿。林霏霏一会儿坐,一会儿站起身,但始终对着鱼竿目不转睛。闻逸凡让她去看看水库周围的美景。林霏霏让他一门心思钓鱼,不要三心二意。

一个上午,除了钓到四条一两重的小鲫鱼外,再无所获。

下午,闻逸凡又把林霏霏带到离千山水库有十多里的十峰水库。真的像名字一样,十座山把偌大的水库夹在中间,可说是峰,其实就是丘陵。

皖南的山与广西的山根本就不一样。林霏霏对闻逸凡说。

这个观点对闻逸凡来说,还真的新鲜。他问她,怎么不一样?林霏霏说,我们那里的山,平地无缘无故就能冒出一座很高的山峰。而你这里的山,缠绵逶迤,这十座山拐来拐去,还是连在一起,真的匪夷所思。

话音过后,没有回音。林霏霏转头去瞄闻逸凡,只见他浓眉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霏霏,一眨不眨。

半晌,闻逸凡才回过神来,说刚才好像听到书本上美妙的段子了。林霏霏说,不要瞎夸人,刚才是我有感而发,一点体会罢了。闻逸凡对着林霏霏点头,那表情,满眼钦佩。

一个下午,一无所获,连一条小鲫鱼也没有钓到。

晚上。林霏霏把白天的情况告诉大师。大师告诉她,不要急,明天叫闻逸凡带你去县城东边的塘口去钓,应该有收获。林霏霏打开百度,输入今天去钓鱼的方位,是在县城的西边。

真的佩服大师,她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去的县城西边?

这就奇怪了,县城的东边,却是平原地势。用闻逸凡的话说,就是圩区。这真的很奇怪,怎么一个地方,还有两种地貌?林霏霏好奇。更让林霏霏好奇的是,水也不一样。山区的水,清澈养眼。而圩区的水,却是苍白夹着浑浊。

那一天就钓到一个三两重的鲹条鱼,那条鱼被林霏霏放回了塘里。

回到宾馆,她问大师,钓了两天鱼,钓不到大鱼,怎么办?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大师告诉她,你身上的阴气重,闻逸凡身上的阳气重。你看他那两道弯弯的浓眉就知道,你跟他发生一次关系,看能不能冲走你身上的魔障。

这个行吗?林霏霏说。

这个应该行。大师说。

当林霏霏走近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闻逸凡时,他有点措手不及。他看着林霏霏,问她想干吗?林霏霏说,我想吃了你。闻逸凡说,可是,我有家庭我有老婆呀。他的话还没说完,嘴就被林霏霏的嘴堵了起来。

离开的时候,林霏霏转给闻逸凡一万块钱,说是补偿他。其实这是大师的主意,吸了人家的阳气,当然要补偿他。闻逸凡却一脸无辜地告诉她,你是不是把我当鸭子了?

回到南宁时,闻逸凡告诉她,他们的事,被老婆知道了,她要和我离婚,她现在已经离家出走。

过了两天,闻逸凡在微信上告诉林霏霏,他和老婆实在吵得没有办法,现在已经离婚了。

这个让林霏霏没有想到,她忐忑地问大师,这个怎么办?大师不愧是大师,她告诉林霏霏,这个倒不必在意,你再给闻逸凡一些补偿便是。大师还告诉林霏霏,这次的效果不错,我算了一下,已经好了两成。

真的吗?大师的话让林霏霏喜不自胜。大师说,真的有效果,不过你还要加油,要乘胜追击,闻逸凡身上的阳气重,建议你还是去他那里与他交好。我算了一下,你们之间至少要发生三百次的关系,你身上的魔障才能彻底祛除。

这么多吗?林霏霏问。

应该是这样,你这次去,还要剪一点闻逸凡的眉毛带回来,他的眉毛阳气重,有驱魔障的作用。

这一次,林霏霏是坐飞机去的南京,然后转了两趟车,才到了闻逸凡所在的县城。

到了宾馆,林霏霏就要剪闻逸凡的眉毛。闻逸凡不让,说眉毛哪能随便剪。林霏霏就亲他,两个人倒在床上。做过爱之后,林霏霏再次拿起剪子,闻逸凡心甘情愿地抻着头,任由林霏霏剪他的眉毛。

第二天,林霏霏要闻逸凡带着她去火葬场逛。闻逸凡不明就里,瞪着眼告诉林霏霏,我们这里美景多得很,干吗去火葬场?林霏霏说,火葬场不是风景吗?

说火葬场是风景,闻逸凡还是第一次听说。可林霏霏是客人,她既然想去那里看风景,只好硬着头皮陪她去。林霏霏也不想去,可大师让她去。大师说,多去火葬场逛逛,能祛除阴气祛除魔障。

火葬场坐落在县城南边的一条国道边。去的时候,遇见一溜车队在唢呐和锣鼓敲打的哀乐声中进了火葬场的区间道路。唢呐和锣鼓乐队尾随着一辆面包车去了里面。十几辆小车在火葬场的停车场停下,从车上下来的男男女女,有的站在一起闲聊,有的在抽烟。有人从车上下来就往刚才面包车和乐队的地方去看热闹。

焚烧炉就在里面。闻逸凡告诉林霏霏。凭直觉林霏霏也知道那里面应该是焚烧炉的所在。闻逸凡还要去里边去看焚烧炉。林霏霏胆怯,她哪敢去那个地方?来火葬场是大师的建议,说到这里能驱散身上的阴气和魔障,可林霏霏到这里来却感觉到的是恐惧和伤感。

你自己要到火葬场来,还不敢去焚烧炉那里,那你来干什么?闻逸凡揶揄地说。

去就去。听了闻逸凡的讥诮话,林霏霏壮着胆子就随着闻逸凡往里面去。到了焚烧炉门前的小停车场,闻逸凡告诉林霏霏,刚才进来的车在排队,刚才的亡人还没有火化,要不要到焚烧炉门口去看一下?

回去吧。林霏霏的腿都有点颤抖,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她怎么有那个胆子去焚烧炉的屋子去看那一个个等待火化的亡人?

在回来的路上,林霏霏还心有余悸。可想到大师叫自己来这里,一定有她的道理。林霏霏才感觉,火葬场可能是个祛除阴气和魔障的好地方,再厉害的鬼神也不敢去火葬场耀武扬威。想到这里,林霏霏心里的胆怯忽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午,她又要闻逸凡带她去火葬场。闻逸凡打量了半晌,问她有没有说错。林霏霏说,你不去我去。闻逸凡说,好好好,你去我还能不去?

这一次去,林霏霏的胆子大多了。她敢跟随闻逸凡去焚烧炉的门口往里瞅上一眼了。虽然她没胆量去仔细打量躺在手推车的一个个穿着大红大紫的亡人尸体,但她已经敢往里瞅,就已经是不得了的奇迹。闻逸凡赞叹她的胆量,就一个上午和下午,胆子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林霏霏也不知道自己就一个上午和下午的时间,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差。思忖了半晌,她明白了这是为驱除自己身上的阴气和魔障而产生的勇气。

回到宾馆,林霏霏让闻逸凡把离婚协议书拿给她看。闻逸凡在包里翻了半晌,没有找到。他才想起,那份离婚协议丢在了老家。林霏霏说,县城不是你老家?闻逸凡告诉她,县城有他住的房子,老家在乡下,是自己小时候生长的地方,现在是父母生活的地方。

可是,明天我想回去。林霏霏说。

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闻逸凡故作神秘地说。

什么日子?林霏霏问。

关于日子她没怎么在意,除了节气,她没怎么在意其他?

明天是中秋节。明天你到我老家过节,顺便我把离婚协议书给你看。闻逸凡告诉他。

明天是中秋节?林霏霏念叨。她真的没有在意明天是什么节日。既然这样,她恭敬不如从命,就留下来在皖南过一个中秋节,也蛮有意思的。想到这里,她打开手机,在网上了改签回南宁的车票。林霏霏还通过微信,发给爸妈各一千块钱。妈妈发来语音,说谢谢女儿。爸爸却打来语音电话,让林霏霏把钱留着以后置嫁妆。林霏霏说,女儿是给你买好香烟,让你在路上提神的。她差一点说出,让老爸给自己补办“升学宴”,对此她至今还耿耿于怀。

离开县道,车拐至一条比较宽敞的水泥路,走了四五里路,又上了一条只够一辆车行驶的窄水泥路,又行了大约五六里路才到闻逸凡的老家,一个叫王家山的山村。村子里,沿山体零零落落分布着几十户人家,大部分是两层楼房,只有少量的平房。

到了一洼水塘边的一座二层楼房门前,闻逸凡说到了。

想不到山里还有水塘,这让林霏霏觉得奇怪。闻逸凡告诉她,这个不奇怪,山水山水,有山就有水。

可能闻逸凡提前在电话里说了,他的父母在见到林霏霏时,表情没有太多的惊讶。就好像林霏霏是他们的一个邻居回来了一样,显得很平常。就连闻逸凡的儿子,那个才六岁的小家伙的表情也很平常。闻逸凡让他喊林霏霏阿姨,他对着林霏霏打量了半晌,才畏畏缩缩地喊了林霏霏一声“阿姨”。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有一个儿子?林霏霏嗔怪。闻逸凡不解地瞅着她。林霏霏说,你告诉我,我买好吃的给他呀。她的确说的是心里话,她买了给闻逸凡父母的礼物,唯独没有准备给他儿子的礼物。

小家伙喊了林霏霏一声阿姨后,就到爷爷奶奶身边去了,他一点也不黏糊闻逸凡。儿子出生就交给爷爷奶奶了。闻逸凡告诉林霏霏。

村庄里,都是中老年人和小孩。走在村道上时,迎面邂逅一只白猫,那白猫打量了闻逸凡和林霏霏一眼,然后才不慌不忙地上了山。林霏霏惊讶,这白猫的毛色太美了。闻逸凡告诉她,刚才那不是白猫,是一只白色的狐狸。你没看它的眼睛吗,咕溜溜转。林霏霏摇头,她说她没见过狐狸,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没想到这般美丽。

村庄的尽头坐落着一座水库,名字就刻在水库埂的中间:王家山水库。水库四周群山环抱。这里的山比那天闻逸凡带她钓鱼时的山高了许多。林霏霏不解,村庄叫王家山,你怎么姓闻?

我也问过父亲,闻逸凡说,村庄大部分姓王,也有几户杂姓。他还告诉林霏霏,在他出生前的上世纪80年代,好多山外的人到这里来砍柴。好多山外的姑娘就在那个时候。出嫁到了我们这里。闻逸凡一脸骄傲地对着林霏霏诉说着往事。

那你母亲是山外的吗?林霏霏问闻逸凡。他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他说,到了90年代,山里再也见不到山外人来砍柴。这才发现,山外人都去了城市。山里人也开始往城市去,一下子,这里就冷清了。闻逸凡脸上刚才的骄傲无影无踪,有的只是沮丧。林霏霏说,跟我们那里不一样,我听我妈说,我们那个小镇,曾经人山人海,可不知什么时候,人越来越少,现在的小镇,也见不到几个人了。

两个人的伤感,轻描淡写,却实实在在。

离婚协议书是晚上在房间里闻逸凡拿给林霏霏看的。他其实是在随身带的小背包里拿出来的,林霏霏责问他,既然在背包里,昨天在宾馆干吗不拿出来?闻逸凡一脸真诚地说,人家不还是想你在这里过中秋节吗?

听了闻逸凡解释,林霏霏无话可说。她挽着闻逸凡的胳膊,倒在了床上。

她告诉大师,她看到了离婚协议书,只不过日期好像不对。大师告诉她,你不要管那个,你现在为你自己,先给他补偿,把他牢牢地套住,让他长期跟你发生那个关系,这样才能解除你身上的寒气。林霏霏说,好,大师,我听您的。

第二天早上,她又挽住闻逸凡,娇滴滴地要了一回。那时窗外山上鸟儿的啁啾声此起彼伏,清脆悦耳。

离开的时候,林霏霏给了闻逸凡的父母一个红包,也给了他儿子一个红包。小家伙拘谨地满脸稚气地打量着林霏霏,不敢接林霏霏的红包。还是闻逸凡出面说情,他才拽过红包,又跑到爷爷奶奶身边去了。

在回程的高铁上,林霏霏在手机上痛快地转给闻逸凡一万块钱。其实撒这些钱出去,林霏霏是有些舍不得的,可为了自己的身体,她无怨无悔。她舍不得的时候,就拿电视小品上小沈阳的经典名句来安慰自己:人生最可悲的是,人走了,钱没花了。大师说,人身上的寒气,就是去医院,也看不出所以然。她的确去看过医生,效果不佳。

到南宁后,林霏霏回到直播间,她觉得这时候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因为这时候的她容光焕发,美轮美奂。可出了直播间,想到自己的身体里还依附着寒气和魔障,她若有所失。

与大师聊天,成了她的日常。她想,有大师指点迷津,自己身上的寒气,终有一天会销声匿迹。

隔不多日,她就去一趟皖南的那个县城,与闻逸凡做爱。她每做一次,就在手机的笔记本里记上一笔。她恨不能马上就做到大师吩咐过的次数。那样的话,自己身上的寒气和魔障脱身而去,那时的自己,一定身轻如燕。

春节到来的时候,林霏霏准备回小镇与爸妈和妹妹团聚,可这个时候的直播间围观的人多了起来,她的生意自然也就比平时好了许多。

做着做着,忽然接到妈妈的微信,问她这都大年三十了,怎么还不回来?这个时候,林霏霏才慌慌张张地到网上买票,可这时能买到的都是下午或者晚上的。这样的话,回去也过了吃年夜饭的时间。这样回去就没有意义,索性就在微信上转给爸妈各两千块钱,也给妹妹一千块钱。林霏霏告诉,买不到车票,不回去了。妈妈发过来一个惊讶的表情,把钱收了,没有说什么,显然是在埋怨她。

大年三十晚上,林霏霏为自己烧了一荤一素外加一个西红柿蛋汤慰劳自己。吃饱喝足,她又走进了直播间。

出直播间时,已是凌晨时分。林霏霏想到远方家乡的小镇已经是鞭炮齐鸣。这个时候,就是有再大的瞌睡,也时不时被鞭炮炸醒。而现在自己住的这个小区却安静异常。城市不让放鞭炮,年味自然少了许多。上床时看手机,闻逸凡在微信上已经发来拜年信息,她很疲倦,就没有回复。睡在床上,可想到晚上的收入,她满足地咧开了嘴。

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一的上午,拉开窗帘,外面阳光灿烂。收拾好自己,吃过早餐后她才看手机,抖音上粉丝发来的拜年帖挂了一长串。粉丝们就是她的衣食父母,她不敢大意,一一回了过去。

回过粉丝,看微信上,有闻逸凡的拜年帖子,就四个字:新年快乐!但是从凌晨到现在已经变成了几百字,隔不长时间,就重复一次,已排了一长溜。林霏霏猜闻逸凡见她没有回,就发一回,发着发着就生气了,没完没了地发。她的心情本来好好的,可这时却猛然间急火攻心。

发了这么多,什么意思?

人家昨晚直播到凌晨,不累吗?

我一点都不快乐,为了生活,过年都没来得及回家。

上面的文字是林霏霏一口气连着敲过去的。她刚歇手,闻逸凡的信息就传了过来。他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识好歹,我发那么多不就是祝你新年快乐吗?林霏霏说,哪个不识好歹?新年快乐有你这样发的吗?

一长串惊讶的表情出现在微信上,那边的闻逸凡的确感到讶异。可这边的林霏霏由于生气,再没有理他。

要说正月的生意还真的不错,天天进账不菲。那些天闻逸凡不时会小心翼翼地发来微信,林霏霏要么不回,要么告诉他,你不要发微信过来,我们分手吧。闻逸凡说,为了你,我老婆跟我离了婚,我好端端的家庭现在没了,真有你的。林霏霏说,笑话,就是我把你搅离了婚,我也补偿了你,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两人几乎争吵了一个月。林霏霏下定了决心,与闻逸凡分道扬镳。

可到了二月,大师提醒她,去年带回闻逸凡的眉毛已经失效,你近期要想办法补上,不然你的身上就会失去一部分阳气。这个让林霏霏有点气馁,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与闻逸凡来往。这下怎么开口?

能不能再安排一个有阳刚之气的浓眉之人给我。林霏霏恳求。大师告诉他,符合标准的人还真的有,他在黑龙江的漠河。林霏霏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远?大师说,这个人已届中年。林霏霏很快就打消了去漠河的想法,那里太遥远。她只好硬着头皮央求闻逸凡,能不能剪一绺眉毛寄给自己?

很长时间没有回过来。平时可是秒回的,就是这段时间吵架,他也不耽误时间回她的微信。林霏霏心里着急,又不好意思去催人家。她体会了一回等人家信息的苦处。

直到晚上林霏霏做过直播,上床休息时,闻逸凡的信息才到。冷冰冰的几个字:要眉毛可以,自己来取。林霏霏终于轻松地出了口气,人家这样说,已经对她很是包容了,自己这段时间是怎样对人家的,自己心里非常清楚。

正月过后,生意清淡了不少,趁着这样的淡季,她勉勉强强地踏上了去皖南的旅程。

还是去的那个叫做“喜洋洋”的宾馆。走进房间,林霏霏就要剪闻逸凡的眉毛。闻逸凡不从,他说还有一晚上时间,急什么?之后,闻逸凡对她动手动脚,林霏霏半推半就顺从了他。

二日,剪过闻逸凡的眉毛,林霏霏就离开了县城。算起来,这次待的时间最短。

回去的路上,闻逸凡发来微信说,你这么来去匆匆,还不如来我们这里做直播。林霏霏说,怎么可能?我无论去哪里,也不会去你们那里,别想得美!闻逸凡说,我真的是为你着想。后面发来一排委屈的表情。

那段时间,闻逸凡总是劝她去他那里,说他那里靠近长三角,来钱的机会肯定比她那里强。闻逸凡不厌其烦地开导她。闻逸凡还说,你以为我是为一己私利?每次说,每次被你顶撞到墙上,但我还是要说,我是真的为你好。

听了闻逸凡的话,林霏霏觉得自己真的是那样对待他的。她一直觉得闻逸凡劝她去他那里,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那段时间,她身上有一股寒气挥之不去。这股寒气就像家乡山岭的晨霭或暮霭那样,虽没有固定的时辰出现,但总让人觉得它们是存在着的。林霏霏告诉大师,怎么老是身上寒气袭人?你住的地方寒气本来就重,最好离开这个地方。大师说。那去哪里?林霏霏有点沮丧。大师告诉她,最好是去江浙沪,去了那里对你的身体和运气都有益处。

既然大师说去那里,林霏霏索性就讨问她,这么大的一片,她哪知道去哪里。大师沉吟片刻,告诉她,常州最适合她。

其实,林霏霏心里很想去一个经济发达的地方。把主播的摊子做大,一直都是她的梦想。到那时,林霏霏就要老爸补办她心心念念的“升学宴”。

搬到常州的一个小区时,闻逸凡闻讯要来,林霏霏起初不答应。可初来乍到,事情杂乱又烦琐,她一个女孩子实在难以招架。最终她还是答应闻逸凡来她住的地方。

其他的事情交给闻逸凡,林霏霏急着直播。她马不停蹄,很快就开了直播。出乎意料的是,生意出奇地好,比在南宁好几倍。这让林霏霏陡增了信心。

把林霏霏安顿好,闻逸凡说家里有事,就回了皖南。闻逸凡的离去,让林霏霏或多或少感觉到了寂寞,毕竟才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好在她自读大学开始,就一直处在这种状态,所以,寂寞就像飞蚊症一般,飞一会儿,就慢慢消失了。

消失的原因,是她进入直播间,遇见粉丝的那一段时间。可闻逸飞离开的那天晚上,她的生意却出奇地冷清了许多。直播间里自始至终门可罗雀,严重影响了收入。

第二天晚上还是与昨晚一模一样,连续三四天都这样清冷,林霏霏就想自己不应该来这么个地方,最起码自己在南宁做直播,算得上本乡本土,虽然是在下面很远的一个小镇,但自己毕竟是那一方的人呀。在这里,她算什么?一个外乡人,背井离乡来到这里,首先在心理上,自己就没底,就处于下风。

没有办法,林霏霏上QQ把境遇告诉大师。大师说,你把闻逸凡请来,他身上的阳气能避邪气。你身上的邪气重,必须不停地跟他做那事,才能祛除你身上的魔障。

就是不问大师,林霏霏也决定喊闻逸凡过来,好像是冥冥中的感应吧。

电话那头的闻逸凡感慨,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大的价值,真是没有想到。林霏霏说,你究竟过来不过来?闻逸凡说,你在南宁那个大老远的地方来这里,这么点小事,我一定帮忙。

电话是上午打过去的,闻逸凡下午就到了林霏霏的住处。林霏霏很惊讶,这么快?闻逸凡说,我们这里交通便利呗。林霏霏打开手机地图一看,真的很近,虽然隔省,但只有一百多公里路程。

真的很奇怪,闻逸凡来的当晚,林霏霏的生意就有了起色。

为了完成大师定的目标,也为了自己早日完好,林霏霏有时主动在一日早中晚三次与闻逸凡做爱。所有的家务她全包了。她早上要去菜市场买菜,回来拖地刷马桶搞卫生烧一日三餐,尔后洗碗抹桌子都是她忙前忙后地干。林霏霏俨然成了一个勤劳朴实的小妇人。

小妇人都没有自己会做家务。林霏霏有时在心里这样表扬自己。

一个人在忙前忙后,另一个人在游手好闲地看手机。闻逸凡会追剧,他在网站上下载付费的电视剧。一部剧一二百集,他能坐在一个地方,一上午不动声色地看电视剧。吃过午饭,他又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剧。天天如此。而忙的那个人,心理多少有点不平衡。林霏霏有想爆粗口的冲动,可转念一想,这又何必呢?人家是自己请来给自己治病的,又不是自己的男朋友,更不是自己的丈夫,何必计较这些?

这样,林霏霏的心里就会平静些许,感觉这些事,本来就是自己应该做的,倘若有其他想法,真的有点不厚道。

有一天,闻逸凡告诉林霏霏,说他从昨天晚上起,看见林霏霏在直播时身后站着一个人。闻逸凡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就没有告诉林霏霏,今天晚上,他又看见那个人站在林霏霏身后。她问闻逸凡,那个人,是男是女?闻逸凡说,好像是个女人。林霏霏吓坏了,她赶紧上QQ问大师。大师说,这个不打紧,你花两万块钱,到种苗场买不低于两万块钱的鱼苗放生就能躲过这一劫。

这个可难坏了林霏霏,她天天忙着直播,哪有时间去买鱼苗去放生?大师告诉她,你去找闻逸凡,让他帮你放生,效果一样的。

这个没有办法,林霏霏只好找闻逸凡,在微信上给他转了两万块钱。闻逸凡收到钱后,说花这么多钱去放生,他真的舍不得。林霏霏告诉他,必须去买鱼苗去放生,一点不能含糊。

客厅的地上出现了一块像血一样的红斑,林霏霏以为是血,她拿抹布去擦,怎么也擦不掉。林霏霏觉得奇怪,他问闻逸凡,这怎么回事?闻逸凡瞅了半晌,摇着头说,他哪里知道怎么回事?

下午的时候,闻逸凡就离开了林霏霏的住处,去老家买鱼苗去放生。

不知什么原因,这次闻逸凡走后,林霏霏不但没有感觉到寂寞,相反,她倒觉得一阵轻松。仔细算来,闻逸凡在这里不知不觉已经待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白天看电视剧,晚上看她直播,压根没有为自己做一点事情。从头到尾,他一直把自己当客人。

就在那天晚上,林霏霏邂逅了那只白猫——不,是那只白色的狐狸。它那双狡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林霏霏。林霏霏也好奇地注视着那只美丽的白色狐狸,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可那只狐狸忽然间转身离去。林霏霏想追,可怎么也挪不动脚步,一着急,醒了过来。

原来是梦。那只白色的狐狸实在是太美了!林霏霏自言自语。

当闻逸凡把大量鱼苗放生的图片和视频传到林霏霏的微信上,她才轻松地舒了口气。林霏霏吩咐闻逸凡,必须发图片和视频给她,否则被视为弄虚作假。这样的后果很严重。闻逸凡头点得似捣蒜。

本来以为,放生了鱼苗,花钱消灾,自己也就侥幸躲过一劫,哪知道大师又来告诉林霏霏,说小姑娘,你的“情降头”还没走,“血降头”又随之而来。林霏霏头都大了。她问大师,什么是“血降头”?大师告诉她,遇到情降头,则要与男人发生关系,吸收男人的阳气。遇到血降头,则要用男人的血浸泡她之前买的吊坠,每次浸泡两个小时左右,一共需要十五斤血水泡过,才能完全消灾。

这到哪里去买血?林霏霏嘀咕。

去找闻逸凡呀,叫他帮你。大师说。

记住,十五斤血,一点不能少。大师叮咛。

那天夜里,林霏霏看见一根很长的钢针,无缘无故地对着自己的心脏刺来。她吓得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刚才又是在做梦。林霏霏出了一身冷汗,刚才的一幕,让她惊魂未定,惊惶失措。

打电话给闻逸凡,他倒是愿意帮忙,只是他不知道怎样采血。这是个难题,林霏霏也不知道怎样采血。她就上网查看,然后就去皖南,到闻逸凡住的县城,住进了之前住过的那个叫做“喜洋洋”的宾馆,活学活用地让闻逸凡用刀割手指的方法把血滴到放在杯子里的吊坠上。当看到一滴滴鲜红的血从闻逸凡的手指涌出来的时候,林霏霏的心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戳了一下,有点痛的感觉。闻逸凡之前在她面前的那些小缺点,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当吊坠浸泡在还有闻逸凡体温的杯子里时,林霏霏马上在微信上给他转了一万块钱,她还主动地把嘴贴在闻逸凡的脸上胸上狂吻不止。

现在林霏霏对完成三百次的做爱有了信心。现在每次她都把效果告诉大师。大师跟着给她评分:有效果、一般、好、特别好。特别好的效果,一次顶十次。

县城不能久待,林霏霏还要回去做直播。她带着闻逸凡回到常州自己的住所,继续浸泡那个吊坠。这期间,她买牛排牛肉,买新鲜的高档水果,还买一些有利于补血的食品给闻逸凡补身体。林霏霏总是告诫自己,不能亏了人家。

这期间,林霏霏又在网上买了注射器,学会了静脉采血。她每次看见闻逸凡用刀割手指时,总感觉有点残忍,学会了静脉采血,她的心里或多或少平静了些许。每次静脉采血,一般不低于五管。一管是十毫升,每次闻逸凡都很配合。有时候,林霏霏不忍心,想敷衍了事少采一点。闻逸凡不依不饶,他强烈要求林霏霏不折不扣地按要求去采。

有时候,林霏霏按要求采,他还嫌采少了,要求加一点。闻逸凡这样的举动,感动着林霏霏,她唯有尽可能多地给闻逸凡报酬,在床上也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狐狸精。

终于,大师鉴定降头彻底解完。

得到这个消息的当晚林霏霏就与闻逸凡分床睡,闻逸凡虽然依依不舍,可在林霏霏断然的行动下也无可奈何。

一个房间两张床。闻逸凡有天晚上要上林霏霏的床,被她一巴掌打愣在原地。林霏霏说,你敢乱来我就报警。闻逸凡问林霏霏,怎么突然这样绝情?林霏霏说,我们之间是有偿服务,我不欠你人情。闻逸凡只好悻悻地回到他的床上。大师问林霏霏,你俩住在一个屋檐下,假如闻逸凡要硬上强迫你怎么办?林霏霏果断地说,那我就报警。

无所事事的闻逸凡还悠然自得地待在林霏霏的住处。一个月后,林霏霏说,你还不回家?闻逸凡只好带着遗憾悲壮地离开了林霏霏。

就在闻逸凡离开没几天,大师告诉她,之前解完的“血降头”又被人下了“血降”。林霏霏一头雾水:怎么又中了“血降”?大师说,这次是血降头的徒弟“尼长”下的,他对林霏霏觊觎已久,这次总算逮住了机会。他这次是要拿林霏霏的命去养小鬼。

这样的话,我把那个吊坠扔掉总可以吧?林霏霏的眼泪挂在脸上,她想怎么这么倒霉?

不行的,你扔掉它还会自己跑回来,只有用血去解。大师说。

那这次能不能给我换一个人的血?林霏霏问大师。大师告诉她,有的,只是那是一个十岁的小孩,你怎么跟人家谈价格?再说,你花钱已经够多的了,找闻逸凡吧,他会帮你的。而且这次要六十斤血。林霏霏吓一跳,六十斤血?太多了,要死人的。大师说,小姑娘不着急,慢慢来,不行就花两年时间来解。

顿了顿,大师告诉林霏霏,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买一批衣服,上面写满“尼长”的名字,再放火烧掉,这样会减掉三十斤血。你要趁早去找闻逸凡,争取在十月份全部解完。

就在林霏霏买回一批衣服,在上面写满尼长然后烧掉的那个晚上,她的抖音直播间的留言框里,还真的有一个叫“尼长”的网友,在上面乞求她不要再烧那些衣服,他保证不再害她。林霏霏看过,吓得一身冷汗,原来还真的有一个尼长?

大师真是神仙下凡?

现在是八月,上一个血降解完是六月,这又来了一个。怎么这么倒霉!林霏霏悲痛欲绝。

只好去皖南找闻逸凡,出乎意料的是,闻逸凡超级痛快地答应了她。闻逸凡说,帮人帮到底。上回一次抽五管,这次要抽七管。林霏霏又把闻逸凡带到常州自己的住处,每天在闻逸凡身上抽血,去浸泡她的吊坠。这次掺朱砂和糯米。大师说,效果更好。林霏霏要闻逸凡的血,闻逸凡要林霏霏的身体和金钱,各取所需。

天天抽血。林霏霏有一种想吐的感觉。她把感受告诉大师,大师告诉她,可以让闻逸凡自己上血站去抽。虽然血站收费,林霏霏也愿意出钱让闻逸凡去那里,她知道自己有点恐血。

去血站抽血,还不如自己回皖南的县城去抽。这是闻逸凡的主意。林霏霏听过拿不定主意,就问大师,大师说,闻逸凡回到县城去抽血的效果可能会更好。

回到皖南县城的闻逸凡天天把浸泡吊坠的视频通过微信传给林霏霏过目。林霏霏就把数字记下。可她发现,闻逸凡自己上血站抽的血,就像红墨水。林霏霏把想法告诉大师。大师说,不放心你就自己过去找闻逸凡抽血。

还是在喜洋洋宾馆,林霏霏发现闻逸凡在血站抽回来的血是用一个铁皮盒装的。血站里怎么可能拿这个盛血?她怀疑闻逸凡是在弄虚作假糊弄自己。

不知怎么回事,这回林霏霏不恐血了。照大师的意思,要她先在闻逸凡身上抽一斤血,林霏霏抽了四十四管,她算了一下,差不多有八两。林霏霏就住了手,她把血发给大师看,大师说,很好,把吊坠放进去,泡半个小时后倒掉,再抓紧抽第二次。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林霏霏又在闻逸凡身上抽了十管血,然后发给大师看。大师说,这个好像不是血,是幻术,可以继续抽。闻逸凡也让她抽。这回林霏霏不愿意了,再抽,就要出人命的。她于心不忍。

挨到夜里,林霏霏又抽了七管。加起来已经一斤多。

早上起来,大师让她把昨晚抽的最后七管血倒在闻逸凡的鞋里,到外面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焚烧,之后用冰水浇灭。

喜洋洋宾馆的一个房间被林霏霏包了下来,她来一次住一个晚上,就按照大师说的法子给闻逸凡抽血。半个月不到,闻逸凡已经明显黄皮刮廋。林霏霏也觉得,这次的量大了许多。

再一次给闻逸凡抽过血后,他无精打采地倒在床上,很快就鼾声如雷。

手机掉在地上。

林霏霏把手机捡起来,准备放到闻逸凡的枕边。他习惯将手机放枕边。林霏霏说过多次,那样对身体有害,可闻逸凡置若罔闻。就在放下的那一刻,林霏霏突然缩回了手,她下意识地打开闻逸凡的手机。

开机密码她知道,她见闻逸凡开过,是一个“Z”字形。然后点开QQ,“往事如风”的名字就出现在手机上。林霏霏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又看了一眼那个熟悉的名字,“往事如风”。她点开对话框,发现大师与自己的对话,就在闻逸凡的手机上。林霏霏拿出自己的手机,迅速地拍下了“往事如风”发给自己的对话。她又点开相册,有闻逸凡父母和他儿子的相片,林霏霏也拍了照。

这时,床上的闻逸凡翻了一个身。

按捺住狂跳的心脏,林霏霏把手机放回闻逸凡的枕边。林霏霏拿着自己的手机,对着刚拍的相片呆若木鸡。

有一段时间,她的头脑是空白的。她看着还在沉睡中的闻逸凡,她怎么也不相信,看上去老实jrJHqKn0V5SzZHBb8UjyfJGpkzSHrHjkWvpXn9UaVqg=巴交只有初中文化的一个小城青年——不,他只能算一个乡村青年,一个地地道道的住在县城却从来不种田地的青年农民——却把她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小镇丫头忽悠得团团转。林霏霏咬牙切齿,她恨不能找来一把尖刀刺穿他才解她心头之恨。

拿刀子杀了人家又怎样?那样不值得。眼下自己不能让闻逸凡知道自己已明白真相,现在要回自己的钱才是上策。

想到这里,已经是子夜时分。林霏霏拿出手机,打开抖音短视频,心不在焉地滑了一会,什么也没看进心里。

闻逸凡醒来是早上四点以后,他可睡得真香。林霏霏一夜没眨眼。见闻逸凡醒来,林霏霏不声不响地起身,拿起柜子上的注射器。闻逸凡见到注射器,条件反射般地弹坐了起来。林霏霏安静地做着要抽血的姿态。闻逸凡说,不能抽了,我实在受不了了,那样要出人命的。

不抽,还钱。林霏霏冷若冰霜斩钉截铁地说。

听了林霏霏的话,闻逸凡装聋作哑。他说,你抽了我这么多血,我走路腿都打摆,你还抽?

你有没有用红墨水充当过血?林霏霏问。

闻逸凡点头又摇头。

老实回答。林霏霏又问。

这回闻逸凡点了点头。他说,那是我的不对。

还我钱,不还钱我就报警。林霏霏说完,拿出手机,开始算这两年来闻逸凡拿走的款数。其实,她夜里已经在支付宝和微信上算过好多遍了,有将近十六万之多。林霏霏把数字报给闻逸凡,他耷拉着脑袋,说我现在没钱,我打一张欠条,以后还你。

不行,堂堂一个“天堂见音乐餐吧”的总经理,这么点钱拿不出来?林霏霏根本不信。

顿了一下,闻逸凡说,我还你钱,我带你去我朋友那里借钱还你,闻逸凡说。

于是,两个人洗漱完就出了宾馆。

早上五点来钟,天还没有亮,县城的街上见不到行人。闻逸凡把林霏霏带到一个面馆里吃面。老板与闻逸凡相识,好像是一个村上的。他问闻逸凡这么早到哪里去。闻逸凡还没说话,林霏霏却抢着回答说,他骗我的钱,这是去外面还我钱。闻逸凡想不到林霏霏这样怼自己,他连忙起身,捂住了林霏霏的嘴。老板听见了林霏霏的话,可看闻逸凡的举动,像是情侣之间在开玩笑。于是老板瞅着他们咧开嘴笑了笑。

吃完面,闻逸凡又向面馆老板借了一百块钱后,用手机叫来了一辆网约车。

去的是闻逸凡乡下老家的方向。林霏霏以为这是去闻逸凡的老家,可到达一个叫隐冲的村庄时,车没有左拐去闻逸凡的老家,却径直往山里行。几里路后,车在一个废弃的石子厂停了下来。车子开走后,林霏霏抬头看见对面的山顶上阳光灿烂。她打量了一下石子厂,石子厂的前身好像是一家煤窑厂,煤矿公司的牌子就挂在楼房一层的一间办公室前。石子厂的高大运输带还孤独地耸立在北面,诉说着当年的辉煌。

站在运输带下面的空地上等了约半个小时,连一个人影子也没见到。

这么长时间,怎么人还没到?林霏霏催问。

应该快到了。闻逸凡说。之后,他拿出手机,问对方什么时间到,那个样子分明就是在对着空气装腔作势。

你在给鬼打电话吧?林霏霏被闻逸凡弄虚作假的态度彻底激怒,她捡起脚下的小石头朝闻逸凡身上砸。奇怪的是,这么近的距离,居然没有砸中。闻逸凡无动于衷。林霏霏又捡了一块小石头朝他身上扔,还是没有砸中。她不解气,又连续朝闻逸凡身上砸了两块石头,还是没有砸中。

本来闻逸凡脸上是带着笑的。他见林霏霏没有收敛的样子,忽然迎面掐住了林霏霏的脖子。林霏霏的口里很快就溢出了血。闻逸凡还想进一步使劲,可是,他血抽多了,使不出来劲不说,还心慌气短。于是,他放掉了林霏霏。

吐了一口血,林霏霏跑到闻逸凡面前,捡起他掉落在地上的一只鞋拼命地扔了出去。闻逸凡转头就将林霏霏扑倒,然后骑在林霏霏身上。林霏霏倒在地上的石头上,她顾不得背下的疼痛,被闻逸凡压得大口喘气的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推拉闻逸凡的双手,阻止他的动作。可闻逸凡还是腾出了一只右手,捡起地上的小石头,对着林霏霏的脸上额头一顿狂砸。

血流了林霏霏一脸,她感觉口里有血,吐了一口,没有吐尽,她又吐了一口。林霏霏不甘坐以待毙,她抓起地上的细石头混合的泥沙,对着闻逸凡的脸上抛去。

她越抛,闻逸凡就越砸。他想砸死她,可手上的石头就像提线木偶。闻逸凡大口喘气,他感到力不从心。这段时间,他被林霏霏抽了太多的血,明显体力不支。闻逸凡不甘心,他砸不动,就用屁股坐在林霏霏的胸口上,看样子,他企图以此压死身下的女人。还是力不从心,他倒在地上想休息一会,恢复一下体力。可就在这时,林霏霏顺势趴在他的身上,抢夺他手上的石头。闻逸凡一个翻身,把林霏霏又压在身下,他拿着石头又朝林霏霏的头上砸。

求生的欲望敲醒了林霏霏。林霏霏对着身上的闻逸凡说,你为十几万块钱这样对我,何必呢,你把我打死,你儿子以后升学就业都要受影响。你把我打死,你的父母靠谁来养老?我现在已经想通,那个钱我不要了,我做直播一个月至少一万多块,那个钱我不要了,只求你放我一命。

身上的闻逸凡好像没有听进去林霏霏的话,他说,霏霏,我们俩一起死吧,我不想活了,活着没有意思。林霏霏说,我才二十来岁,我不想死,我想活,求你放我一命!闻逸凡说,我们俩一起死,一起去投胎。他把屁股对准了林霏霏的胸腔,以此来加重重量。这期间,他气喘吁吁心慌意乱。看样子,他想把林霏霏的胸骨压断,可他虚弱的身体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闻逸凡只好泄气地从林霏霏身上站起来,又坐在地上,掏出一支烟抽了起来。吸到一半的时候,他对林霏霏说,你去报警吧。

林霏霏哪里敢动?她想闻逸凡的话是口是心非,她要是去报警,他就会置她于死地。林霏霏告诉闻逸凡,我不会去报警,你有那么一个可爱的儿子,你就舍得让他从小就没有父亲?

扔下烟头,闻逸凡又捡起石头对着林霏霏的头部砸,只砸了两下,他又上气不接下气,只好又停下。

太阳照到了身上,火辣辣地闷热。躺在地上的两个人,都有一种快要休克的感觉。可是他们都没有气力爬起来。

两个人僵持着躺在石头地上,闻逸凡的一条腿还压在林霏霏胸上,她一点不能动弹。林霏霏说,我想喝水。这句话提醒了闻逸凡,他拿起林霏霏早上带来的矿泉水,边喝边吃林霏霏买的一包豆干。豆干吃得一片不剩,他还要把瓶里的矿泉水喝干。林霏霏哀求他,留一点

给她。闻逸凡这才把剩下的一点点矿泉水递给了林霏霏。

喝过水,有了点体力,两个人都坐在地上。闻逸凡拿出了烟,林霏霏也伸出了手。闻逸凡诧异,你不是不抽烟吗?林霏霏说,我现在想抽。其实林霏霏是想分散闻逸凡的注意力。连抽了三根烟,林霏霏趁闻逸凡不注意,站起来想跑。可被回过头来的闻逸凡发现,他突然冲过来,捡起地上的石头,对着林霏霏的脸上头上,又是一顿猛砸。林霏霏哀求他,不要打了!闻逸凡说,你再说一个字,马上就要你的命。林霏霏就没有了声音。闻逸凡疯狂地砸着林霏霏,直到把手上的石头砸飞了出去。没了石头,他就用拳头打林霏霏的脸。林霏霏无声地拼命挣扎。她大口吐出几口鲜红的血,一颗牙吐在了地上。

看到地上的牙,闻逸凡住了手。

休息了一会,林霏霏说,我不想这样死去,我还有一个愿望,我想喝口水再死。闻逸凡说,可以,你把微信支付密码和支付宝密码报给我。林霏霏就毫不犹豫地报了。闻逸凡输密码,都对。他想把钱转到他的手机上,可他的是2G手机,在这个山里,钱汇不过去。他转头对林霏霏说,我们一起去死。林霏霏说,钱我不要了,我才二十多岁,只求你放我一条生路。你放我出去,我也不会报警。

你不要出声,闻逸凡说。林霏霏就不出声,她大口地喘气,对闻逸凡说,我想喝水。就算我马上要死,我也要喝水。

闻逸凡搭在林霏霏身上的一只脚挪了下来。林霏霏就往前面的小池塘那边爬行。闻逸凡就跟着她慢慢往前挪步。林霏霏眼睛的余光瞥见闻逸凡走路的样子与正常人无异,她内心恐惧不安。为了分散这种恐惧,她对站在身边的闻逸凡说,我去搞水喝,你不要去。我就是淹死在池塘,我也要喝水。

死在池塘晦气。闻逸凡说。

爬行被闻逸凡阻止,他回头把刚才喝过的矿泉水空瓶拿过来,自己到水边装满一瓶水过来递给林霏霏。这时的林霏霏已经坐在地上,她接过水几口就灌进了喉咙。

我还要喝,林霏霏说。

喝了第二瓶,林霏霏还没喝够,她还要喝。就在闻逸凡去装第三瓶水的时候,林霏霏鼓足全身力气,向着来时的路上跑去。跑过池塘是一个下坡,林霏霏回头看见闻逸凡追了过来,她心里发慌,脚下一软,滚到了下面的草丛里。

身子又被闻逸凡压住,他用双手掐林霏霏的颈脖,林霏霏挣扎着想逃离闻逸凡的手,却无济于事。她被掐得呼吸困难,以为就要窒息的时候,闻逸凡却感觉力不从心,缩回了手。他捡起地上一根木棍,对着林霏霏伸了过来,林霏霏歇斯底里地大叫,你不能这样捣死我,这样死相很难看。

闻逸凡冷笑一声。

忽然间,林霏霏瞅见身边也有一根树枝,她捡了起来。两个人都用木棍指着对方。林霏霏乞求闻逸凡,不要伤害自己,放她一条生路。

放你一条生路可以,但要回到刚才打你的位置,你的包丢在那里,捡回来再走。闻逸凡说。林霏霏哪里敢相信他的话,她知道刚才丢包的地方更加偏僻,死了都很难被人发现。想到这,林霏霏说,要去你去,我走不动了,你帮我去拿吧。闻逸凡说,你如果不去拿包,我就掐死你。林霏霏哀求,我实在走不动。

她不走,闻逸凡就推。他把林霏霏往里推,推到了旁边的一个坑里。坑里长满了草,林霏霏倒在坑里与闻逸凡对峙。

感觉过去了很久,林霏霏想坐起来,可闻逸凡的腿压在她身上。林霏霏说要去喝水,她又往外爬。闻逸凡在后面跟着她。林霏霏发现自己一只鞋丢了,她知道那只鞋可能丢在池塘的埂上。她的鞋子是白色的阿迪达斯。她顾不得找,她往前爬着。

已是下午,她又渴又饿。林霏霏爬到写有“隐冲石子厂”的门口。闻逸凡跟在身后。门牌的边上,有一个蓝色的集装箱小房子,闻逸凡上前拉林霏霏进去。林霏霏不肯,她求他放过自己。闻逸凡还是固执地拉她进屋。林霏霏满身疲惫,只好随着他爬进了小房子。

里面有一张简易板床。闻逸凡倒在床上,就迷迷糊糊地睡。他时不时地睁开眼对着林霏霏瞄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林霏霏的恐惧还没有消去,她惧怕即将到来的黑夜。在这样的地方,死了都没人知道。想到这,她讨好地对闻逸凡说,我把我的银行卡号报给你,我死了,你把钱带着给你儿子用。闻逸凡说,我不要,你把钱给你妈妈用吧。林霏霏还是把银行卡给了闻逸凡,并说出了密码。

天黑的时候,林霏霏睡了过去,闻逸凡也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林霏霏想离开。可是门被闻逸凡用铁丝锁了起来。闻逸凡告诉她,大师说了,到明天早上才能去拿包,然后才能离开。林霏霏噤若寒蝉,原来闻逸凡还醒着。

一直到早上,闻逸凡睁着眼睛对着屋顶漫无目的地打量。林霏霏饥渴难耐,她让闻逸凡去找点水来喝。闻逸凡慢悠悠地起了床,去池塘打水。林霏霏起身,准备逃跑,可闻逸凡在外面把门拴了起来。林霏霏想砸门窗,可没有工具。就是有,她怀疑自己也没有那个力气。没办法,林霏霏只好等待机会。

好大一会,闻逸凡才在外面带回来半瓶带泥浆的水。林霏霏顾不得那么多,对着瓶喝了起来。

过了一会,林霏霏对闻逸凡说,我们走吧。闻逸凡瞅着林霏霏红肿结痂的脸,对她说,你到了外面,不要去医院看,你让大师给你做法,伤口慢慢就会好起来的。林霏霏言不由衷地点头,说,我一定会去找大师的。

见闻逸凡没有动作,林霏霏又躺下,她想睡觉。她心里想走,可她不能表现出来,她怕闻逸凡又拿石头砸她的脑袋。

两个人睡到下午。闻逸凡说,你去找一辆车来。林霏霏不走,说我们一起去找。闻逸凡说,我没有力气,你去吧。

对着闻逸凡打量半晌,林霏霏才下床。出门的时候,她把门扣扣上。她对着山顶上的阳光看了一眼,眼前金星闪烁。她在地上站了一会,然后走到路边的沟里,捧几捧水喝过。

走到隐冲村庄的时候,一位老奶奶对着她瞅,然后就扭头回家,关上了院门。

出了隐冲,宽敞的水泥路横在眼前,这里离县道已经不远。就在这时,路上出现一只白猫,站在路中间,迎着林霏霏,没有让路的意思。林霏霏这才仔细打量眼前的“白猫”,发现眼前站的是一只白色的狐狸。就在林霏霏辨别出是狐狸的时候,它却大摇大摆地钻进了树林。

林霏霏打量自己,左脚穿着一只阿迪达斯,右脚只穿了一只袜子,袜子上血迹斑斑。

林霏霏对着双脚摇了摇头,继续向县道艰难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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