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Inter-”教学模式下高校戏剧普及路径
2024-10-01杨倔鳗
摘要:高校戏剧普及是我国新时代美育事业的重要内容,其核心和难点是戏剧实践活动的普及。戏剧兼具文学性和剧场性,戏剧普及的实践应以舞台实践为主。在进阶式戏剧思维培养的教学理念下,采用“一做二融三联动”的“3Inter-”教学模式,将教育示范剧融入高校戏剧课程,能探索出一套行之有效、提升学生自主学习能力且能满足学生个性化学习需求的戏剧普及方法。
关键词:“3Inter-”教学模式;高校戏剧普及;教育示范剧;校园戏剧;美育
中图分类号:J8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3180(2024)04-0086-05
在戏剧发达国家,除国家级大型剧场和民营大中小型剧场提供演出外,社区剧院因其与大众生活的黏合度更高而成为戏剧普及的重要场所。但是在我国,即使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社区剧院也还没有形成规模,因此校园戏剧更有可能成为戏剧大众普及的主要且有效途径。而从各阶段教育的不同任务和现状来看,高等教育中的戏剧普及是必不可少的关键一环。
与中央戏剧学院、上海戏剧学院等专业院校的人才培养不同,戏剧普及是党的十八大之后,党和国家主导采取多项举措发展美育事业的内容之一。2013 年《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要改进美育教学,提高学生审美和人文素养。这一举措标志着审美教育观念的重大飞跃,美育成为国家教育发展的重要内容之一。2015 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国务院发布的第一个学校美育专门文件,明确提出构建科学的美育课程体系的要求,全面部署和推进学校美育改革发展。2019 年又发布《关于切实加强新时代高等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强调普通高校要通过课程教学、实践活动、校园文化、艺术展演“四位一体”推进面向全体学生的普及艺术教育。2020 年发布的《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要求强化学生的文化主体意识,培养具有崇高审美追求、高尚人格修养的高素质人才,开设以审美和人文素养培养为核心、以创新能力培育为重点、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和艺术经典教育为主要内容的公共艺术课程。2022 年、2023 年接连发布的《高等学校公共艺术课程指导纲要》和《教育部关于全面实施学校美育浸润行动的通知》,对学校美育工作作出了更具体细致的要求和指导。从以上政策文件中不难发现,国家对包括戏剧在内的各艺术课程主要有三方面要求:一是要实现面向全体的普及,二是要建构史论、鉴赏评论和体验实践为一体的课程体系,三是要强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弘扬与传承。十余年来,大学公共艺术课程作为实现美育的主要途径,从硬件到软件都获得了明显的提升。师资短缺、教学设施不完善等状况得以改善,但在面向人人的普及和加强艺术实践方面则还有待提升。试以戏剧为例。
戏剧是表演的艺术,普及是一种具体的接触性的了解,戏剧的普及包括从“观众”角度进行的赏析和从“创作者”角度进行的实践体验,二者缺一不可。史论和鉴赏类课程能覆盖更多的学生,但是只有通过具身参与的实践才能真正接触到戏剧的本质,它具有不可替代的教育价值。美国的戏剧通识课程同样是2 学分制,但是每周三个小时,包含1 小时讲座和2 小时实践。陈世雄教授1982 年开始给厦门大学中文系开设“现代欧美剧作”和“戏剧概论”课程,但他认为带领学生去泉州的福建省梨园戏实验剧团,进行为期两天的实践实习才真正实现了课程的价值。这充分说明了戏剧实践的重要性。从“做”的方面来看,高校戏剧的普及是一个全球性的难题,这是由戏剧的门类特点决定的。戏剧普及的实践往往通过校园剧社来实现,历史上中国话剧的诞生也与其密不可分——自20 世纪初起,深受西方文化影响的一批留日学生积极开展校园戏剧活动,形成了新剧的演出热潮。爱美剧取自英文“兴趣爱好者”(amateur)的谐音,足见非职业的校园戏剧对职业性的专业戏剧的影响。1985 年,北京师范大学北国剧社成立。而陕西师范大学的话剧团可以追溯到1958 年。校园剧社中走出了曹禺、洪深和李健吾等戏剧大师,但他们毕竟是少数。校园剧社的根本要务是尽可能多地面向学生群体,通过戏剧实践活动让更多人体验戏剧,推广普及戏剧。近年来国家从教育的顶层设计提升了校园剧社所处的“第二课堂”的重要性,但校园剧社的底层逻辑仍是“兴趣组织”,无法真正参与到人才培养的主体架构中,因而在实现面向人人的戏剧普及时也存在着限制。换句话说,参加校园剧社的学生,本就是对戏剧有兴趣的人,而作为教育目标的戏剧普及不能只针对兴趣爱好者,这就使得我们必须重新探索高校戏剧普及的路径。
清华大学自1911 年创建起,就有浓郁的校园艺术氛围和良好的艺术教育传统。2021 年,该校共开设14 门不同类型的戏剧课程;校话剧队不仅分成两队,人数超过百人,还设立了戏剧专业的文本创作和舞台创作两个方向的辅修课组。通过戏剧社团和课程建设等途径,清华大学的戏剧普及规格和规模在全国高校中已是佼佼者。但该学年选修戏剧课的学生约1100 人,占比不到全校本科生总人数的1/10,而其中真正参与到戏剧实践中的人数就更少了。戏剧既无法向人们提供音乐、舞蹈那样的大量集体性的动作,又不能像美术让创作者的创作过程和观众的审美过程彼此独立。戏剧一般以舞台呈现为导向,角色的差异、戏份的多少使得其体验过程非常个体化,在这样的模式下显然无法实现戏剧实践面向全体的普及。需要注意的是,戏剧实践的普及并非要求每个大学生都必须进行同样戏份的表演,而是要突破长期以来戏剧实践活动只能小班教学演绎传统剧目的现状,创造新的方法来实现加强艺术实践活动的目标。
要实现这一目标,首先需要解决面向大众的戏剧普及教育和面向精英的专业戏剧教育之间的关系这个问题。“所谓精英教育,就是一种专业教育,它严格按照专业的规律以及精神进行教育,而不是普及化和规模化的。”[1]戏剧本身是综合性的,是历史、文化、政治与艺术的互动呈现,在高校普及戏剧是通过戏剧的体验加深大学生对社会问题的反思、对国家命运的关注和对人生价值的追问。尽管对象和目标不同,戏剧普及也必须以戏剧艺术的特点为基础,即要以学生为中心,不断强化“做”的重要性。而在“做”的实践上,高校戏剧普及时常陷入“演什么”和“怎么演”的困境——戏剧实践对专业能力全面性的要求高于舞蹈、音乐和美术,而以“戏剧游戏”“戏剧化活动”为指向的西方“教育戏剧”的模式也不能满足我国戏剧普及的要求。“演什么”与戏剧文本相关,属于戏剧中的文学性范畴;“怎么演”则是与舞台呈现相关,属于戏剧中的剧场性范畴。戏剧的文学性和剧场性密切相关又彼此独立,正如音乐普及是通过演唱而非作曲,戏剧普及的重心重点也应该是人人可以参与的舞台呈现之“做”,而非对专业性要求更高的剧本创作之“做”。
目前,高校人才培养方案中公共艺术课程普遍需要2 学分32 课时。对绝大部分没有戏剧基础的学生来说,从时间到能力都无法完成一次完整的戏剧实践,因此大量课程只能以史论和鉴赏为主。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我们将布鲁姆的教育目标分类下沉到戏剧课程的设计中,重新设定当代戏剧鉴赏和戏曲鉴赏这两门课程的目标,并对应构建了进阶式戏剧思维培养的教学理念。其基础戏剧思维是了解戏剧编、导、演的基本理论,学生能够阐释戏剧/ 戏曲的基本定义,描述戏剧的创作流程,记忆课程涉及的文学和历史等跨学科知识;中阶戏剧思维是进行情感和思想表达,形成多角度的思考能力,运用节奏、对比、强化、重复等手段进行戏剧实践;高阶戏剧思维是培养情怀与担当意识,通过项目制的方式加强合作能力,促进想象力和感受力的提升,能通过戏剧活动领悟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美。进阶式戏剧思维培养的教学理念使当代戏剧和戏曲鉴赏的课程目标层次分明,为学生个性化学习要求的达成提供了保障。
在进阶式戏剧思维培养的教学理念下,我们创新了“3Inter-”教学模式下的“一做二融三联动”的教学方法。
(一)Interaction: 以学生“做”的实践为核心,强调具身互动
课程围绕学生的“想”—“思”—“做”,强调具身互动参与,以教师为主导,以学生实践为主体。学生最多90 人,教学内容的主体仍然是经典剧目的鉴赏。但是,不同于传统鉴赏课只是播放视频,再让学生提交赏析文章作为考核方式,课程中增加可自主选择的戏剧实践模块,以增强情感体验,满足学生个性化学习的需要。戏剧普及的实践是剧场性的,因此我们并不是让学生自己去编写剧本,而是要为其找到适合排演的文本——尽管有大量经典的剧本,但其体量过大,还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做文本的解读,因此并不适合在高校戏剧鉴赏课程中排演。上海戏剧学院孙惠柱教授编写的教育示范剧是专门针对戏剧普及而创作的系列微型剧本,目前包括古诗剧、成语剧和经典改编剧。古诗剧以骆宾王《咏鹅》、白居易《池上》、王维《山居秋暝》等耳熟能详的古诗为基础展开有机想象,形成了2 — 10 分钟的30 个独立短剧;成语剧有《愚公移山》、《庄周梦蝶》(图1)、《刻舟求剑》等10 多个,各以10 分钟左右的体量体现了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继承;经典改编剧有《鲁迅故事新编》、《悲惨世界》(图2)、《老人与海》、《孔门弟子》等4 个系列,总计20 多个,每出时长在20 分钟左右,人物性格饱满,思想内涵丰富。教育示范剧的文本既有艺术价值又有教育价值,故事完整且体量适中,还配有详细的排演说明,让零基础的学生也能够上手排练,体验戏剧的魅力。
(二)Intergration: 寻找知识结合点,深化跨学科融合
大多教育示范剧的内容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密切相关,对学生来说既熟悉又新鲜,这也是他们开展戏剧实践的良好基础。因为很多戏剧故事是学生自小熟悉的,他们可以充分调动既有的知识储备,完成自己对剧本和人物的理解,并用戏剧的方式呈现出来。这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种新鲜的体验。戏剧普及的根本目的是让学生在角色扮演中开阔眼界、启发思考,因此不同专业背景的学生要结合自身专业知识进行戏剧实践。比如,根据白居易《池上》诗创作的古诗剧《小娃“偷”莲》和《小娃不偷莲》不仅充满了辩证的哲理,而且可以从法律法规、道德伦理等角度展开讨论和分析。教育示范剧是范本,是练习剧,但在具体实践中又是不可完全复制的个体体验过程。另外,教育示范剧不仅有话剧的形式,还包括了音乐剧、戏曲、舞蹈等表现形式,能够更全面地训练学生的想象力,体验戏剧艺术的综合性。在学期展示中,两人组的同学排演了基于骆宾王《咏鹅》创作的古诗剧《鹅与娃》。当被问及作为大学生为什么会选择看似更适合小孩子演出的《鹅与娃》时,他们表示最初选择这个剧,恰恰是因为觉得情节简单,演两个小动物也简单。但当他们排练时,却发现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因为他们不得不调动起生物学和地理学的知识储备,查找资料后了解剧中鹅的种类、娃的生活环境,才能在脑海中产生形象,进行排演。显然,面对同一剧本,具有不同思维模式和知识背景、处于不同年龄层次的学生会产生不同的理解和想象,这就让每个戏剧实践成为了学生综合性体现的独特过程。
(三)Interlock: 打破课堂壁垒,实现一二三课堂联动
在戏剧类鉴赏课中加入教育示范剧实践模块的同时,戏剧实践的另一主战场校园剧社也与学分课程建立联动机制,使戏剧实践在时空上更加自由。对戏剧实践有更高需求和兴趣的学生加入剧社后可获取更多的排演机会,加深对课堂内容的理解,加强戏剧编导演及审美能力的提升。也有部分学生先加入剧社,进行教育示范剧的练习,再选择戏剧类鉴赏课程,这样就能在体验基础上进行更好的赏析,这种思考再应用到剧目的排演中,能形成双向的促进。在2023 秋季至2024 春季学年度里,当代戏剧鉴赏和戏曲鉴赏课程共有318 人次选修,其中有68% 的学生选择了教育示范剧排演。而在几个系列中,成语剧的选择率最高,《庄周梦蝶》又是其中被选择排演次数最多的。孙惠柱教授在创作教育示范剧时,最初是以中小学生作为对象,但他从教育示范剧应用到高校戏剧课堂的实际效果中发现,正如好的童话不仅仅是写给儿童的,好的普及性剧本也适用于不同年龄的学生,在不同的年龄阶段有其不同的教育意义。调研后我们发现,成语剧较之古诗剧和经典改编剧更受大学生“欢迎”,是因为成语剧的故事比古诗剧的故事更偏向成人,比经典改编剧有更多的自由发挥空间。《庄周梦蝶》因具有极强的哲理性,而成为大学生选择搬演最多的剧目,这也说明了大学生更青睐富有深刻意蕴的戏剧实践内容。
“3Inter-”教学模式下融入教育示范剧的尝试对高校戏剧普及有四个方面的价值。第一,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里,戏剧普及的实践从人数到内容的丰富性都有大幅度提升,达成了《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中各学科相互渗透融合、增强课程综合性、加强实践活动环节的要求。第二,得益于教育示范剧明确依据教育目的进行的内容编排和排演方法指导,其课堂实践比普通的戏剧排演更为高效。第三,教育示范剧作为戏剧的“练习剧”,虽然包含韵文和集体模仿等内容,但实践对象的个体差异必然带来呈现的差异,并不会造成学生个性的丧失。第四,基于优秀文化,特别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而创作的教育示范剧达成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中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全方位融入艺术教育、实践教育各环节,贯穿于高等教育的要求。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了将美育定位为以人为本的情感教育的重要论断,“培根铸魂”是2019年《教育部关于切实加强新时代高等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提出的学校美育的使命。高校的艺术课程是以素质教育为目标的通识课程,但通识课程不等于“坐着听”的大班课,它更应在实践的过程中获得情感体验,增加感情经验。高校戏剧普及的实践虽不以艺术性为唯一指向,但不能缺少呈现的结果,否则就失去了教育中评估的重要环节。也正因为如此,强调戏剧实践的“章法”是必要的。教育示范剧的实践让学生在排演的交流中观察了解到不同的观点和视角,并由此建构起自己作为学生、演员和公民的意识与观念。高校戏剧普及的核心是戏剧实践的普及,通过优质范本的实践更好地普及戏剧,从而培养学生的文化理解、审美感知、艺术表现、创意实践等核心素养。诚然,在高校戏剧普及上,校际地域差异、硬件设施不完善等问题会造成实践普及的困难,但教育示范剧已经从理念到应用为我们提供了一条道路。
参考文献:
[1]厉震林. 论德国戏剧教育的“洪堡思想”及启示 [J]. 戏剧文学,2011(3).
(责任编辑:相晓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