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梓龙的诗
2024-09-30陈梓龙
葵花之恋
路过乡野,植物淡雅的气息令我着迷
茉莉、玉兰、白栀子、高山木棉
这些美轮美奂的火焰,在黄昏的脏腑里
遍地燃烧。喜静的我一眼相中
两束火势并不汹涌的葵花
青润的根茎,被小心栽入装满黑壤的器皿
狭小昏暗的出租屋里,只有葵花
熠熠生辉,似披上黄金所制的薄衫
烟雨迷离的少年时代,一滴泪
永远悬在夜空,隐喻我曲折与脆弱的内心
窗外,两束葵花一直紧紧依靠
为无数相爱却又屈折于命运的恋人共情
我沉默地望着一切
沉默地爱着,属于我的花朵
黄昏瑶
看见黄昏中的飞雁
心猛然颤动,在一瞬间完成一万次假想
其中月亮湿润的眼睛,最为致命
荡漾的水勾勒缥缈的故乡
瓦屋是黑的,夜是孤独的,年老的祖母
坐在门槛边剥蒜,剥一瓣瓣思念的月光
水中还有青山,像倒扣的坟墓
埋葬着早已消逝的身影、萤火提灯的童年
异乡人,那吹过麦地又吹上屋顶的风
最终吹向自己,整个夜晚
“我陷于一支烟的包围”
像一棵银杏树站在那样安静的院子里
挽留星光、飞雁,月下盛开的海棠
当我离开故土,是否就已被九月的落英矢口否认
中秋,北固亭寄辛弃疾
将军,今夜不谈命途,不谈破碎的河流
都城太远,就与北固山相望而坐
圆月映于酒中,温润剔透
有别于一张满弦的箭弓
江风锐利至极,跨越千年,仍能射石饮羽
将军,桂花入酒,芬芳四溢
长街上户户挂满花灯,灯中暗藏谜底
兴起,何不起身,饮酒舞剑
让清风抚一曲流水,篝火咏一簇高山
白发飘杨,不过是芦苇簌簌
站在浩荡的江水面前,谱写激越之词
卸下兜鍪、盔甲,跃入江中
洗亮这具苦难的身躯
将刀剑,刻入皮肉的诅咒,破解
将军,灯火渐熄,明月使我们相聚畅饮抒怀
举杯长啸,你驾一叶扁舟
消匿于山水之间,我不知东方既白
昨夜酒醒何处
立春词
该怎样描绘春天,这枚凄美又暗香的名词
是以草木含露、流莺翠鸣
还是以梨花,在浓淡的白雾间潋滟岁月
江南往北,春的脚步更慢些
树干依旧残留被寒风亲吻的印痕
叶片上偶尔缀满的霞色斑点
如同瓢虫背负星辰,用流水虚构翅羽的脉络
春的身影究竟藏匿何处
落花的宿命与一只穿越花海的蝴蝶
构成极具浪漫主义的庞杂美学
花树寂寞的呼唤,促使暖阳走进旷野
走近积雪消融,泪流满面的山川
在那里,苦笋破土而出
内含万物生长的力量,我坐在山前
等待春风修筑一座新绿的庄园
复苏鸟鸣、暖阳与曾经在深夜里枯萎的理想
哑雨
日暮乡关时,群山间飘来一团褪色的云
沉寂中蕴含无法预想的荒芜
残菊、苦蒿、铁皮桂、落叶红枫
无数松针一遍遍弹奏深秋的琅琊曲
无声的,是孤山中的鸟影
一朵残花的骨骸。大地顷刻被雨占领
脱发的树正被雨拥抱
隔着玻璃窗,我看见蒙面的刺客
藏在暮色中蘸着秋水磨刀
用以收割那些,痛苦呼喊的麦浪
地里竖起的麦垛,在此刻具有更深的隐喻
雨淋湿了,我晾晒在窗台的旧诗
雨的另一种身份,是被岁月温养的琉璃
清润、剔透,治愈经受苦难的植物
我在窗内缄默不言,正如这细雨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