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亦是终点
2024-09-30汪璐
四月底,常年在藏工作的我和辉准备第一次以游客的身份自驾出行,沿着318国道从西藏拉萨奔向成都。这个计划酝酿了很久,终于能够落实,我俩格外兴奋。
2018年3月,因为采访原因,我曾坐着房车从成都到拉萨,整整十天,看足了美景,那是我第一次认识传说中的318。对驾龄几十年的辉来说,中国最美景观大道的魅力是他一直很向往却从未体验过的。对同为上班族的我俩而言,能一起长时间出游,绝对算一次奢侈的享受。
采购食物、加油、检查车况,一切准备停当,迎着拉萨的朝阳,驾驶着爱车,我们出发了。
沿着景观阶梯下移,走出西藏,抵达成都
林芝:又见色季拉山
从拉萨向东,拉林公路一马平川地把我们带到了林芝。
下午3时许,在白雪皑皑的群山环抱中,我们来到了海拔4728米的色季拉山垭口观景台。在西藏众多有名有姓的神山中,念青唐古拉山脉的色季拉山也算“出身名门”。同时,它也是尼洋河流域与帕隆藏布江的分水岭,更是远眺海拔7728米的南迦巴瓦神女峰的绝佳位置。
说到色季拉山,我们不算陌生。2021年10月底,我和辉从拉萨自驾林芝时,专门到了这里才折返。当时极少有游客,阴云笼罩的观景台上仿佛就我俩傻乎乎地站在那里挨冷受冻,只觉得白茫茫一片,旷远寂寥,观景台上高耸的牛头标志旁悬挂着一只巨大的牛铃,中间系着黄白色的哈达垂落到地,似乎在等待着谁来轻轻摇响。可我们无意打破那份宁静,肃立片刻就离开了。
时隔两年多,再次与它相逢,这里竟已是人山人海,积雪被车轮碾压成汩汩流淌的黑色小溪,分割着凌乱的地面。平台的牛头标志处井然有序地排着长队,只为了敲响那口祈愿的牛铃,每一次清脆的铃声都让他们雀跃。
其实,这个标志是我的朋友张晓飞在2021年创作完成的,当时他告诉我,自己在那石台旁种下了一颗野生杜鹃,希望它和雕塑一样,一直活下来。如今杜鹃已不见踪影,雕塑倒在各种视频里成为了网红打卡地。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许巍沧桑的歌声在四周飘荡,间杂着远处商贩们热情的吆喝声,网络达人带着高反对着镜头激动地讲述,远处泊车的辉莫名其妙被抢车位的游客阻拦在外……我们苦笑,想着还是快些离开吧。
辉说:“在这里,我们是地主,不可与游客争执,谁叫我们的车牌上有个‘藏’呢?”
迫龙沟特大桥与通麦大桥
在波密县城和鲁朗镇之间,曾经有川藏线最险的一段路,14公里平均要走2个小时左右,也叫“亚洲第二大泥石流群”。行走川藏南线,沿线的山体土质较为疏松,高山滚石难以预料,且附近遍布雪山河流,一遇风雨或冰雪融化便极易发生泥石流和塌方,加之路窄导致错车的空间极小,故通麦、排龙一线历来就有“死亡路段”之称。
2016年4月12日,我第一次从那里路过,那会儿试运行的通麦大桥还是单行道放行,过往车辆必须错时通过,而我们乘坐的车恰好行进隧道时被叫停,无法动弹,很是憋闷。我和同伴便下车跑到隧道正对着的那空荡荡的迫龙沟特大桥上,当时桥体已经完工,在那里看江水奔流倒也颇为壮观。
只是没想到隔天就看到它正式通车的消息,据施工方介绍,大桥全长743米,是西藏境内最大跨度斜拉桥,也是国内首座双索面新型斜拉桥。作为川藏公路控制性工程和地标工程。迫龙沟特大桥的建成,有效缓解了“通麦天险”的交通困难。
这段路的整个通行时间由过去的2个多小时缩短到20分钟,不得不说是一个飞跃式的进步。
如今再驶进这蜘蛛网一般织在两山之间的大桥,心里莫名感到熟悉而亲切。
待我们极度小心地通过老虎嘴和小老虎嘴隧道,闻名已久的通麦大桥便呈现在眼前。它之所以闻名,就因为它是318国道的必经之路,如果出了故障,就意味着318无法通行。
资料显示,第一座通麦大桥修建于1950年,2000年被易贡湖大溃坝冲毁,第二座通麦大桥在2013年后就先后两次出故障,于是2015年又修了第三座通麦大桥,用到了现在。如今三桥并列于江上,见证着历史变迁。
夜色朦胧时分,我们抵达波密县,入住在帕隆藏布江边的酒店,与涛涛江水奔流的声音共枕入睡。
昌都:清晨的然乌湖
第二天清晨,被鸟鸣唤醒,我们便早早上路了。
沿途森林起伏,以云杉和冷杉为主。帕隆藏布由东北向西南穿行于崇山峻岭和茂密的林海之中,北上的暖湿气流在此形成丰沛的降水和温和的气候,成为青藏高原上现代冰川发育的中心区域之一,形成我国少有的海洋性冰川。我们如同在仙境中穿行,嗅着清新空气,身心无比惬意。
不多时就来到了然乌湖,它位于昌都八宿县境内,是一座狭长的堰塞湖,因紧靠川藏公路而为许多走川藏线的旅行者所熟知。随意找一处停车都可以观赏到它。
山上的冰雪融水构成了然乌湖的补给水源,突破岩石的水道成为著名的帕隆藏布江的主要源头,然后汇入雅鲁藏布江咆哮翻涌的洪流之中,进而流入印度洋……别看此刻的它那般文静,实际上它一直蓄势待发。传说湖里有头水牛,湖岸有头黄牛,他们互相较量角力,死后化作了两座大山,两山相夹便形成了然乌湖。按科学解释,它是由于山体滑坡、泥石流堵塞河道形成的。
在湖边休息时,遇到一位驴友用房车改装的橙色移动咖啡店,一句“咖啡哪有上班苦”让人有种想要一边细品咖啡,一边欣赏湖泊雪山的冲动。一位年逾五十的骑行者也停下来拍摄然乌湖美景,他的脸被风吹日晒染成了紫黑色,骑行出门已经半个多月的他,遇到下大雪把所有衣物都穿在了身上,只是想到离拉萨越来越近,他觉得所有的苦都值得。这何尝不是一种朝圣的心情啊?
关于72道拐
虽然道路一直在被改善,但糟糕的路况并没有完全消失。下午1时许,刚过八宿县瓦达村不久,我们就在一处峡谷地带遭遇了此次出行的第一次大堵车。两边土黄的高山仿佛都由碎石堆积而成,遇到暴雨就有松动垮塌的危险,路旁偶有些单薄的小草也沾满尘土,谷底的冷曲河在山体滚落河床的巨石间蹒跚流淌。
在干热空气中近三个小时的等待把人们的焦躁、无奈烘托到了极致,而后归于沉默,以至于车队再次启动时,大家竟无甚悲喜,仿佛习以为常。
下午5点半,从海拔3100米的怒江河谷攀爬到4600米的业拉山口,终于翻越完著名的怒江72拐。
为何偏偏是72?作为中国古代文化中神秘而有趣的数字,“72”早已被广泛应用于古代文学作品和古代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国人对“72”这个数字的认知和接受程度根深蒂固。比如《西游记》中孙悟空本事极大,就有72变;孔子弟子三千,其中身通六艺的贤人有72人;汉高祖刘邦“左股有72黑子”;曹操死后有72疑冢之说;《列仙传》的神仙总数也是72位。
其实,那一段的长弯短弯、急弯缓弯,加起来足有100多道,估计没人能数得分明。
沿着奔涌向南的玉曲河行进到傍晚,终于到达海拔与拉萨相近的昌都左贡县。
翌日,第一个目标就是翻越东达山。进入五月,山顶已没了我几年前看到的白雪覆盖的模样,裸露的褐色地面让它失去了些许神秘气质。倒是随之而来的觉巴山颇为考量勇气,驰行在悬崖峭壁间,全是急弯,路面各种坑层出不穷,腾起的尘土常常遮挡视线,可谓步步惊心,坐车的我手心都在冒汗,开车的辉更觉得那是全程最险的一段路。
过了如美镇,我们还在附近乌拉山观景台看到了成群的野猴出没于松林间,向沟底俯瞰,经不住它们眼巴巴的仰望,我们便把携带的面包、馒头等都抛了出去,引得它们愉悦地大呼小叫,很快就吃了个干干净净。猴子也是懂得偷懒的,既然每天都有人投食,它们索性扶老携幼等在那里,气氛也算和谐。
过了宗拉山,进入有名的海通沟,全长百里,由于自然灾害频发,曾被称为“川藏第一天险”。海通沟全程有雪曲河相伴,倒也很有生气。经过多次维修、翻新,此行,它竟然畅通无比,加上两边山上渐渐增多的绿植,沟底景色竟也十分宜人。
我们顺路探访了辉的朋友、朱巴龙乡的焦乡长。
“朱巴龙”为藏语音译,意为“船民居住的村庄”。清乾隆《卫藏通志》里有记载:“牛古有河通舟楫,复沿山行,逶迤五十里渡金沙江,至竹巴笼,有碉房、柴草、塘铺。”可见这里是个古渡口。
朱巴龙为川、滇、藏三省(区)的结合部,自古就有人驮运着羊毛、皮革和盐巴、茶叶等在它们之间往返,附近自然而然衍生了运送商客渡江的摆渡人。他们定居两岸,形成船夫居住的村落,是为“朱巴龙”的来历。
虽然分隔两岸,但历史上他们常常被看作一个村子的两个组成部分,相互亲戚交织,走动频繁。
1955年7月,撤销西康省,同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居住在金沙江西岸的朱巴龙人成为西藏自治区居民,居住在江东的竹巴笼人成为四川省居民。
隔江相望的两个村落,因同样处于318国道的川藏路段,故,江西岸的朱巴龙被叫作“进藏第一村”,江东岸的竹巴笼村也可叫作“入川第一村”。
焦乡长还特意带我们去看了看历经七载建成的苏洼龙水电站。苏洼龙水电站位于西藏自治区芒康县与四川省巴塘县交界的金沙江上游干流上,坝址位于西藏芒康县和四川巴塘县交界的金沙江上游河段,其上游为巴塘水电站,下游为昌波水电站。
焦乡长介绍说,苏洼龙水电站是“十三五”中央支持西藏经济社会发展重大项目,是西南水电开发国家重点工程,是国家“西电东送”接续能源基地的先导工程,是西藏境内第一个装机容量超百万千瓦规模的大型水电工程。
因看水电站,我们在金沙江大桥上走了个来回。从西向东看,桥中间的上方横屏写着“四川欢迎您”,旁边备注:“距成都还有747公里”;从东往西看,同一个横屏上的字则为“西藏欢迎您”,旁边备注:“距布达拉宫还有1420公里。”
当晚,我们住在了四川巴塘县,算是出藏入川。
四川:从理塘飞向成都
第四天,我们计划行程的最后一天。
虽然离开了西藏区域,但周围依然多是藏汉结合的建筑风格,人们的餐饮、着装、地名等与西藏没有明显的不同。出县城不远,海拔渐渐升高,附近的景物渐渐被白雪覆盖,道路也变得湿滑起来,及至海子山姊妹湖,再次遭遇堵车。
姊妹湖相当有名,就因为路况太差,这个季节几乎每个行在这路上的人都有在这里堵车的经历。拐弯的角落里,两个紧紧相邻的美丽湖泊,似乎一对寂寞的姐妹,总希望路过的行人多驻留一会儿,而人们唯有无奈的苦笑,祈求安全通过。
这里的海拔均在4200米以上,却并不干燥。不久之后,理塘河出现,一路相随。
正午时分,抵达高耸的理塘西城门。理塘素有“西藏门户”“康藏之窗”“天空之城”等数种美誉。无疑,借用了宫崎骏的动画名“天空之城”是最吸引人的。作为一直生活在高原的我,这里的景对我没多大冲击,倒是会想起仓央嘉措的诗句:“洁白的仙鹤啊,请把翅膀借给我。不需要远走高飞,只到理塘就转回。”在文艺青年心里,不管这是道歌还是情歌,都让理塘之名多了一分忧伤与诗意。
理塘县位于金沙江与雅砻江之间,自古以来,这里茶马互市、商贾云集,是甘孜州南部重要的经济和地理位置。
接下来的一百多公里一直在起伏的山峦间行进,有些枯燥,我不自觉地睡着了,留下辉孤独驾驶。
直至遇到建在悬崖上的雅江县,我又精神起来。它是中国最小的县城,面积只有七千六百多平方公里。这里藏语名“亚曲喀”,即“河口”之意,系雅砻江重要渡口之一。因其县治所处位置在雅砻江边而得名。
与雅江接壤的新都桥并不是一座桥,而是川西一座常住人口仅有8000的小镇,它是川藏线自驾的必经之路。这里有一段十公里起伏绵延的山川胜景,成为摄影师争相追捧的风景线。时值五一长假,从蜂拥而往的车队就可以想见其“摄影天堂”的美誉名副其实。我们只是一晃而过,没有停留。
下午6点,我们到达海拔4200米的折多山口,许多进藏的车辆在这里被堵成了不见首尾的长龙。这是进藏路上的第一道关卡,而反方向则车辆稀疏,虽因雨夹雪不能快行,但也没有堵车。显然,进藏旅游的黄金季节开启了。
之后,便从康定市来到了泸定县,经过数座穿山隧道组成的雅康高速,我们仅一个小时就通过了,瞻仰完红色遗迹泸定桥,天已黑透,我们在路灯和车灯的光亮中继续剩下的200多公里。
夜里11时,我们终于沿着高原下移的阶梯,历经4日到达了天府之地成都。
沿着唐蕃古道上行,离开陕西,回到拉萨
在成都与家人相聚数日,我们再次向辉的老家——陕西合阳出发。
途径四川绵阳的皇柏古道,这里古柏参天,形成天然的翡翠长廊,如一条苍龙,沿着起伏的山峦,跨越沟壑深涧,蜿蜒于崇山峻岭之间,其中有的树龄已1600余年。皇柏林历代均属国有,各朝县令都派专人看守,具册交接,明令规定:“损一枝须报县,损一株须报省,盗伐一株按律治罪”。正是前人的悉心呵护,才让我们今日得以见证这古老的生命奇迹。
陕西勉县,有一代军事奇才诸葛亮的埋骨之地,名曰武侯墓。这位出生于山东,隐居于隆中,躬耕于南阳,封相于季汉的武乡侯,最终却将身躯埋葬在了定军山下,从中不难感受那份“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遗憾。昔日的战场早已落幕,俱往矣,只余今人空嗟叹。
在合阳,走亲访友半个月之后,我们便转头向拉萨出发了。
此行于我而言,有三层期待:一是体验唐蕃古道,二是重温我人生的第一次进藏路,三是看我的梦中情地敦煌。
西安:大唐不夜城
五月底的西安温度倒也适中,没有想象中的酷暑难耐。
傍晚,约了辉的侄女煜一起逛大唐不夜城。从商业的角度看,这里打造得很成功。步行街上各种年龄段的女性身着租赁的唐装飘来飘去,造型或公主或小姐或贵妇,古装果然比现代装让女性更多了几分仙气。煜说自己周末也常和朋友来这里穿唐装游玩。满街的错时空人群中,着古装的男性极少,好不容易见到一个长着大胡子的老外穿了身唐装,却莫名有几分安禄山现世的喜感。
不夜城的中轴线位置上,唐玄奘的黑色塑像挺立于夕阳下,面目慈悲,左手绕念珠,右手执锡杖,目视远方。这位中国佛教史上最著名的和尚,绝不是《西游记》中那个懦弱的唐僧。1300年前,为解经论迷惑,28岁的玄奘独自西行求法,往返十九年,旅程五万余里,也可算得徒步界的始祖了。他九死一生,辗转110个邦国,带回大小乘佛教经律论共520夹、657部,并逐一翻译、著书立说。能做到如此,其“彪悍”的人生可见一斑。如今与塑像相伴的还有玄奘当年主持修建的大雁塔,它也是我幼时在西安姑姑家居住的时日里印象最深的建筑。相比不夜城的热闹,我更喜欢这里。
第二日中午,与堂姐莉和姐夫相聚。我们已经6年未见,他们为我们安排了精致的午餐,既是接风也算送行。我们平时远隔千里难以相遇,但有了机会就一定得见,大概血缘里总有一丝牵绊。虽然我们的长辈同出蜀地,而他们却是生在西安、长在西安,成了地道的西安人,我则从小在西藏生活,自然更像西藏人。不过,千山万水也割不断同宗之谊。并且西安和西藏自古也是有诸多往来的,因为有著名的唐蕃古道。
唐朝都城长安(陕西西安)正是唐蕃古道的起点,终点是吐蕃都城逻些(西藏拉萨),文成公主远嫁吐蕃赞普松赞干布走的就是这条大道,它的形成和畅通至今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我第一次进藏正是以此为起点,那年我6岁。
告别堂姐和姐夫,沿着214国道,我们好整以暇地出发了。
感受文成公主远嫁的艰辛,感受父亲当年意气风发的青春,感受幼时我的懵懂。我们每个人在出发伊始,或许都不曾料想,千里之外的陌生之地会成为今生的另一个故乡。
岐山:访旧友、看古塔
下午开往宝鸡市岐山县,我要去枣林镇范家塬村访我鲁迅文学院的同学怀智。
岐山古称“西岐”,包括它附近的几个县区,名字也古韵十足:麟游县、太白县、扶风县、凤翔区、陈仓区。
冶金技术学院毕业的怀智,没有成为锻钢的工人,而是回乡做了地道的农民作家,一边种地一边写作,一边照看着母亲和女儿。他家附近流淌着小湋河,那是启迪他灵感的母亲河。怀智说:“这道河川长满了我的童年记忆,也就长满了我的文字记忆。”
傍晚,怀智带我们穿过大片的田野,去吃YKrSJjIANxQoVqJY0VUxIA==地道的农家菜、正宗的岐山臊子面。刚小学毕业的女儿和他一样少言爱笑,弯月般的眼睛让人说不出的喜欢。
临别,已是夜深人静之时,他赠我自己的中短篇小说集《铃铛与火焰》,随手翻看,那些文字素淡、质朴,充满泥土的芬芳,一如敦厚的他。
初听“岐山”二字,拉萨人似乎都熟悉,因为“岐山臊子面”在高原圣城太过出名。但真正的岐山却是不折不扣的中华民族发祥地之一,是炎帝生息、周室肇基之地,是中医始祖岐伯诞生地,元圣周公在此制礼作乐,《周易》《黄帝内经》成书于此。
我们入住的宾馆附近就是太平寺文化街区,是岐山凤鸣古城一道亮丽的风景。
漫步其间,一座座仿古建筑错落有序,古朴典雅,牌楼各具特色,古老传统文化元素与现代时尚气息交相辉映,著名的宋代建筑——太平寺塔就在其间。此塔为楼阁式砖塔,平面呈八角形,九层,通高28.2米。自第二层起,每层都有窗户及门洞造型,整个塔身斗拱繁密,显得精巧秀丽。塔下原有太平寺,建于唐代元和七年,早于塔276年,后毁于战乱,塔随寺得名,经过历届修缮、保护,得以幸存至今。近千年里,屡经地震,而仍屹立,只是塔身稍倾,微有风雨蚀痕。在我所见的古塔中,几乎算保存最完好的。
转悠之余,买些好吃的酥饼,便继续前行了。
宝鸡上马营
因为从小进藏有一段坐火车的经历,所以对宝鸡倒不陌生。我曾问过父亲,宝鸡什么最好吃,父亲说鸡好吃,其实我一直心存疑惑,总觉得是个误会,但我对吃鸡真不感兴趣。
安置好行李,我们照例是出去找吃的,不知不觉来到一处人流密集的区域,各色摊贩小吃,琳琅满目,有点过分的热闹。原来我们来到了著名的宝鸡上马营。
宝鸡马营名字的来历,有四个版本,成名时间最早的第一个版本源于《联盟村志》和《旭光村志》。相传贞观五年(631),尉迟敬德遵从唐太宗李世民“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文治天下,发展生产”的旨意,先在渭河北岸金陵河入口的河滩牧马扎寨,后来又转到渭河下游七公里左右的戴家湾(秦时陈仓县治)对面的渭河南岸一级台塬牧马扎寨,把牧马扎寨地方叫“马营”顺理成章,为好区别,把先扎营的军营叫“上马营”,把后扎营的军营叫“下马营。”
至于其他几个版本我也不想一一赘述,因为我个人倾向于村志版本,毕竟有两个村世世代代口传佐证。不过,所有马营名字的传说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上马营与下马营必须有关联,这种关联还得自圆其说。关于上马营、下马营,有一个“老宝鸡”谈了他的观点,他认为渭河南、北两岸的马营,不管是哪个年代建的,均是同时存在的,为了区分,上游的叫上马营,下游的叫下马营,这也符合我们中华传统文化地方取名习惯。
最初传承“上马营”名字的是一个自然村落。1954年后,随着铁路机关及直属单位扎驻上马营,渐渐,“上马营”就成了宝鸡铁路的代名词。再往后,上马营在宝鸡成了老百姓口口相传、约定成俗的片区名,干脆便把联盟村、东岭村所在区域统称为了“上马营”。
鼎盛时期,各种与铁路相关的单位,以及配套设施等均在马营占有一席之地,职工、家属等几万人在这儿工作生活,也拉动和促进了这一片的经济发展。
即使如今,也能看到沿街工厂林立,仓库遍布,无疑是市区主要街道之一。
不宽的街道两边停满了车,我们找了许久才在铁路招待所附近觅得一个车位。这一片的家属区基本是上个世纪建的多层老楼。街两边商铺、餐馆林立。我们被一家来自成都的牛肉馅饼香味吸引,买了两个尝鲜,果真酥脆好吃。许多上班的、上学的当地人也在此吃早餐。
上马营,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至今,铁路人已在这儿繁衍生息了近百年,有的家庭已几代人从事与铁路相关的职业。铁路人、铁路文化……浓郁的生活气息让这一片变成了特有的聚集区。
何尊与“中国”
每到一地,免费且有地域特色的展馆总是首选。宝鸡展览馆、青铜博物馆、石鼓阁等,我们都看了一遍。
比较惊喜的是在青铜博物馆里认识了“何尊”,见到了铭刻“中国”两字年代最早的一件文物。
何尊是西周早期一个叫“何”的西周宗室贵族所制作的祭祀用的器具,1963年出土于陕西省宝鸡市宝鸡县贾村镇。尊内底部铸有12行共计122个字的铭文,其中有一句话写的是:“余其宅兹中或(中国),自兹乂民”。意思是说:“武王在消灭商朝以后,告诉天下,我将居住在这个中国,就以中国这个地方为中心,治理天下四方的人。”
实际上,铭文中的“中国”并非现在“中国”的意思,指的是当时天下的中心、王朝的中央、新建的都城,是现在的河南洛阳一带。但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两者间有着深厚的文化关联。
“中”字是中间、中心的意思。在我国古代,人们通常将中原地区之外的地区称之为“四夷”,即东夷、南蛮、北狄和西戎,而中国就是四夷的中心。
在古人心中,这代表着绝对的地位,他们认为中原地区的人比四夷地区的人更加高贵,正所谓“天子有道,守在四夷”。如今,中国邮政的标识,就是用了何尊上的“中”字与邮政网络的形象互相结合、归纳变化而成,并在其中融入了翅膀的造型,使人联想起“鸿雁传书”这一中国古代对于信息传递的形象比喻。
张三丰与金台观
第二天吃早饭时,遇到一个开饭馆的韩城人,他来宝鸡做生意20余年,觉得这里风调雨顺便留下定居了。在他的建议下,我们还去看了金台观,那附近也是宝鸡人最早的居住区域。
“宝鸡有个金台观,离天只有五尺半”。可惜当天有小雨,山上游人稀少,这份气势无从感受,不过,开阔的建筑和层层叠叠的殿宇依然颇显宏大。f2TLiqqccbRxHxEmfbavbA==
金台观始建于元末明初,后屡加修建,现存建筑部分为明清时期遗存,为中国道教武当派宫观、武当派祖师张三丰真人祖庙、三丰太极拳及内家拳发源地之一。
从南门沿台阶向上,很快到达玉皇台,玉皇台除了有慈禧在位时所立凤上龙下的铁旗杆,还有一座金碧辉煌、如霞似锦的灵官殿,阴天也掩不住其光彩。
因为金庸的小说之故,到了这里我就总想起那个对郭襄暗生情愫的少年张君宝,而他就是后来的张三丰。观内的张三丰塑像,左手握书卷,右手捻胡须,浓眉大眼国字脸,须发浓黑稠密,端坐帷幔之下,仿佛一个成竹在胸的中年人模样。书中记载其人“丰姿魁伟,大耳圆目,须髯如戟”,倒与眼前的形象较为相符。据说张三丰在这里修道长达56年之久,留下许多被当地人津津乐道的奇闻异事。
五月的最后一天下午,我们离开陕西进入甘肃,正式跨入河西走廊。夜里入住天水麦积村农家客栈,依山而居,颇为惬意。
天水:麦积山石窟
六月的第一天,清晨,我们走路来到近在咫尺的麦积山石窟。
麦积山石窟位于秦岭西端北侧,是小陇山中的一座孤峰,高142米,因山形似农家麦垛而得名。麦积山石窟与莫高窟、龙门石窟、云冈石窟并称为中国四大石窟。这里也是丝绸之路的起点,从几大石窟群的分布情况看,它们的出现,与中国古代丝绸之路的开通,与佛教入境后的汉化与东延,有着密切关系。
从入口处是无法看到它的,一段观光车一段步行之后,终于看见了那座形似麦垛的孤峰,无数洞窟分布其上,最高的洞窟约有30层楼那么高,匠人雕凿时就搭建了长短不一的木质栈道,它们往来反复,凌空穿梭,渐渐升高,将每个洞窟都连接了起来。
古人的智慧让我心灵震撼。千年后的今天,人们正是根据古人遗留在崖壁上的栈道桩孔,再建了现代钢架结构的栈道,虽然安全系数极高,但我还是恐高不已,好在视线很快被那些崖壁上的佛像吸引,心境渐渐平和下来。慢慢走慢慢看,竟然有一种不想离去的感觉,
麦积山石窟始建于十六国后秦时期,历经十余个王朝、1600余年的开凿和修缮,现存窟龛、造像、壁画无数。造像以泥塑为主,呈现了中国泥塑艺术的发展和演变过程。
在动荡与战乱的社会环境中,佛教成为了当时人们心底摆脱苦难的终极关怀,这种潜在的精神需求也赋予了这些石窟造像极高的审美价值,让它们表现出更多的悲悯与力量。
看完石窟,去往麦积山植物园时,遇到75岁的天水籍画者杨望科,他支着小摊卖纪念卡片,上面印的麦积山正是出自他的手笔。他说从年轻时就曾在附近写生,那时门票才几毛钱,可几毛钱对他一个需要天天来这里画画的人也是负担,于是他就用各种方法逃票。如今,他几十年前画的作品也被印成了明信片,颇受游客喜欢,这大概就是他和麦积山的缘分吧。
山下的小吃很有特色,被小贩“呱呱,然然,捞捞”一通叫卖……听着就颇觉软萌,于是一样来了一份,味道倒也不错。
伏羲庙
作为中国西北地区著名古建筑群之一的伏羲庙,始建于明成化十九年至二十年(1483-1484年),为中国规模最大的伏羲祭祀建筑群。
先天殿是庙内的主殿,殿顶上覆琉璃简瓦,门窗全系木质结构,上面镂刻雕饰着许多富有吉祥寓意的图案,花纹栩栩如生,极具欣赏价值。
殿内中心神龛上的伏羲身着桑叶衣,手持八卦盘,头发自然披散,胡须绕着嘴和下巴围了密密的一圈,浓眉似帚,双目圆睁,袒胸露足。没有天神威猛的形象,更像一位奔走于山野的采药大叔。
伏羲在上古传说中不仅被认为是一位具有卓越智慧和非凡才能的人物,更是古史传说中的第一代帝王,因此建筑群坐北朝南、呈宫殿模式,从牌坊到太极殿沿中轴线依次排列,层层推进,庄严雄伟。
转完一圈,我们便启程去往甘肃的省会城市——兰州。
途经通渭县尖岗村时,被那漫山遍野的巨大白色风车惊到了,千山遍布的“大风车”,迎风转动,产出清洁能源的同时也打开了当地新能源产业的发展链条。层层梯田间,它们与蓝天白云相映成景,构成塬上一幅生态优美、农业兴盛的美丽画卷。
路过定西市,灰很大,气候变得干燥,高原特点已经开始显现。
兰州
兰州,这座位于中国西北部的历史名城,因黄河穿城而过闻名遐迩。
黄河将城市分为南北两部分。南岸的古城区,拥有众多的古迹和历史建筑,如白塔山公园、兰州碑林、五泉山公园等。这些地方见证了兰州的历史变迁,承载了兰州的沧桑岁月。北岸,则是兰州的现代化城区。
进入兰州,没想到第一大难题就是停车,询问了几家宾馆都没有车位,又赶上下班放学时段,在拥堵不堪的城内寻觅了一个钟头,才找到一家可以“容”车的宾馆,之所以说“容”,是因为那压根儿不是停车场,而是两栋楼之间的一个夹缝被安了铁栏杆大门,里面可以容纳约五六辆小车。里面的要出来,外面的便得先退出来让路。我们的车子停进去,老板便立刻锁门,因为满了。
好在那附近各种瓜果小吃都不少,我们找到一个地下城,里面汇聚了琳琅满目的西北小吃,我们东买一样西买一份,恨不得都尝上几口。
兰州在我的脑子里最有名的就是兰州拉面,但真到了这里,却并不想吃拉面,委实好吃的东西太多了。
吃完就近散步,才发现已身在黄河边。夜里的兰州有了河风的加持,终于凉爽下来,河滨树木成荫,花草繁茂。顺着人行步梯可以直达雁滩黄河大桥桥面,正值华灯初上,黄河两岸霓虹闪烁,夜景璀璨。
白塔山公园
兰州一日,从太阳升起开始。
早晨去位于兰州市城关区北部的白塔山公园,因山头有一座白塔寺而得名。
该寺始建于元代、重建于明朝,寺平面呈长方形,白塔居中,塔身为八面七级,高约十七米,每面都有佛像。上有绿顶,下有圆基,通体洁白,挺拔秀丽。
塔南是三大寺楼,北面是准提菩萨殿,东西各有配殿数间。查了下资料,才知“准提”是梵语的译音,含义是清静。
登白塔山顶,可俯视兰州市容。塔身集精巧的建筑结构和精湛的雕刻艺术于一身,充分显现了古代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和艺术创造力,自然也是我国古代建筑的杰作。
白塔与黄河上的铁桥构成雄浑壮丽的画面,成为兰州市的象征之一。
关于它的来历,有个小故事:据载,元太祖成吉思汗在统一大元帝国的疆域时,曾致书西藏的萨迦派法王。法王即派一著名喇嘛去觐见成吉思汗,该喇嘛途经兰州时不幸病逝,于是元朝下令修塔纪念。
元代所修白塔今已不存,现存塔为明景泰年间(1450-1456)镇守甘肃内监刘永成在旧址上重建。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巡抚绰奇补旧增新,扩建寺址,改名慈恩寺,但百姓仍呼之为白塔寺。白塔为实心砖塔,每级每角均有翘起的砖刻小龙头,下系风铃,随风飘荡,声清音脆。塔外通涂白浆,如白玉砌成。
白塔山1958年辟为公园,总建筑面积8千多平方米,依山而筑,飞檐红柱,参差有致,各建筑以亭榭回廊相连,四通八达。
途中遇到一个非常会踢毽子的老大哥,与他略作交谈,知他是当地的退休干部,每日来此晨练。他热情地把毽子递给我们,可惜我和辉都很笨拙,徒惹好笑。
逛完白塔公园,我们前往甘肃博物馆,鉴于交通拥堵,我俩把车留在原地,选择搭乘公交车。
甘肃博物馆
甘肃博物馆里宝贝很多。印象最深的是马踏飞燕和人头形器细泥红陶。
马踏飞燕是东汉时期的青铜器,1969年出土于甘肃省武威市雷台汉墓。它还被国家旅游局定为中国旅游的标志,以前在拉萨柳梧立交桥那里也立着一尊放大数倍的马踏飞燕,没想到真实的它只有一尺多高。
人头形器细泥红陶造型极为独特,器形为两头尖的长圆柱体,瓶口做圆雕人头像,距今已有5000余年的历史,是仰韶文化时期彩陶的代表作品,橘色和灰色构成的纹样放在现在看也是一种时尚的搭配,真不敢相信它竟然来自于那样远古的时期,也不知哪位匠人制作了它。
黄河铁桥
从博物馆返回,继续去看白塔山下又名中山桥的兰州黄河铁桥。
兰州黄河铁桥是中国近代史上甘肃省乃至整个西北地区第一座引进外国技术建造的桥梁。
资料显示,该桥于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5月9日正式开工,第二年8月19日竣工通行。由美国桥梁公司设计、德国泰来洋行承建、中国工匠施工的合作模式建造。
1928年,民国时期甘肃政府为纪念孙中山先生始称“中山桥”,后来两个名字便在不同场合混用。
铁桥为四墩五孔,上部结构初为梯形穿式钢架,桥长233.5米,总宽8.36米。1954年维修,将原有的梯形拱架和木板桥面换成五座弧形钢架拱梁及铁板桥面。
2004年,兰州市对黄河铁桥进行最彻底、最大规模的维修加固,首次结束其近百年的通车历史。2010年11月,兰州市按照“修旧如旧”的原则再次维修加固,将桥体抬升1.2米,增强桥体抗震泄洪能力,又恢复通车2年多;2013年3月30日起,再次禁止机动车辆通行,其成为兰州的标志性建筑,这次禁行或许会成为永久性的。
1960年,23岁的父亲第一次进藏就在西藏驻兰州招待所住过几日,以等候进藏的大学生队伍集中编队。黄河大铁桥离他们驻地一百多米,当时是国庆前夕,兰州的气候已很冷,父亲上街买擦脸油防皮肤干裂,对于高大的铁桥倒无暇细赏。
听人说黄河母亲雕像是兰州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于是通过铁桥后我们又沿河寻访。本以为就在旁边,结果一走就是4公里,劳累了一天的双脚疲惫不堪,倒把河滨风光看了个够。母亲雕像仰卧于波涛之上,面露慈祥凝视着她侧前方趴着玩耍的健壮婴儿,象征着母亲河对中华民族的滋养。
天将黑,才回到白塔山附近的泊车处,没有继续逗留,连夜出发。子时,我们才行至永登县,路见一农家旅店亮着灯,果断入住,超级便宜,才60元,虽简陋但也干净。
见到祁连山山脉
晨起,推窗望去,才发现光秃秃的远山呈红色,土地贫瘠,连杏树都不结果,草很矮小。
312国道正在修路,灰大、路烂、车多,总走走停停很是难受,不得已我们驶上了连霍高速。
在安门服务区休整,对面就是白雪皑皑的祁连山山脉,这里海拔2685米,属于青藏高原、黄土高原和内蒙古高原交汇地带。即使夏天,平均气温也超不过摄氏10度。
买了些热腾腾的食物就又钻回了车上。正坐在车里大快朵颐地啃煮玉米时,“砰”的一声巨响传来,吓我一大跳,原来是一辆大卡车擦撞了它前面的小汽车,好在人没事。感慨的同时,不禁想着,出门在外,安全真是太重要了,我不会开车,全程辛苦了辉。
下高速不久,沿东大河行驶,没到雨季,河里无水。一路人烟稀疏,植株低矮。好不容易在马家坪附近的一片荒漠上看到几家饭馆,不知何故,开门的只有一家。厨师兼老板是同一人,来自山西永济,也算得辉的半个老乡。补充完两份西红柿鸡蛋面,与孤独的老板挥手作别。
随着道路两边成排的白杨树增多、天色近黄昏,我们也到了酒泉肃州,在这里第一次尝试了自助酒店,无人叨扰的感受自是很好。
第二日先去观看了嘉峪关博物馆,里面有一双在长城采集的汉代麻鞋让我记忆深刻,鞋底的前掌与后跟处磨损明显,整个鞋面由麻绳串联,麻绳已断,估计是那时长城上的守卫军遗弃的。长城上四季风大、寒冷,穿着这样的鞋巡逻、作战,艰辛可想而知。
沿213国道去往瓜州的路上,右边又遇到成片的大风车,颇吸引眼球,它们都属于桥湾风电场,戈壁风大,正合适这另类风景的生成。
途经玉门市,很自然吟出王之涣的“春风不度玉门关”,即使已过去了一千多年,作者描写边塞的壮阔与荒凉,依然能从那漫卷的黄沙中感受到。
柳园方向的路标让我莫名有点亲切,第一次进藏时,年幼的我记得最清楚的地名就有柳园。
途中,买了一大袋当地农场职工种的小西红柿,味道十分正宗,似乎只有小时候吃到过,酸酸甜甜的很是可口。
敦煌:生而传奇的莫高窟
终于到了我的梦中情地、河西走廊的西部尽头——敦煌。心里颇多感慨,此行兜兜转转一大圈,它是核心目的地。
6月5日傍晚,入住在有“莫高”二字的宾馆。
多年前,辉第一次出差去过敦煌后,就说一定要带我去一次敦煌,他知道好的壁画对我有着非同一般的吸引力。我也想过自己去,但有了他的承诺,就觉得该把这个机会留给他,也算多了一场人生的期待,只是想不到这一等就是16年。
6月6,好日子。
中午1点过,取到莫高窟门票的我带着朝圣般的心情独自进入。辉以前看过,把我从敦煌市区送到莫高窟,对壁画也无甚兴趣的他便留在停车场等我。
我先看了两个关于敦煌的短片,介绍敦煌的来历及形成过程。
公元138年,张骞出使西域,走出了丝绸之路。366年,一个叫乐尊的和尚也沿路行至这里,忽看对面三危山霞光万丈,仿佛是佛在召唤,于是便在山下大河泉谷的崖壁上,开凿洞窟,禅定修行。
在乐尊和尚开凿第一个洞窟后,往来的商旅,当地的民众,相继在那里开凿石窟。由于莫高窟所在的岩质多为沉积砂砥岩,不太具备直接开凿石像的条件,于是莫高窟的洞窟内多为泥塑和壁画。开凿从十六国时期至元代,前后延续约1600年。
1987年,这里作为文化遗产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用蜚声中外、享誉世界来形容它的影响力也不为过。
看完,接着乘大巴车继续前行,到目的地编队进入。莫高窟现有洞窟735个,游客只能跟随分配的导游看随机的8个窟。
微凉的洞窟内没有灯光,不能拍照录像,随着解说员手电筒的亮光,那些昏暗洞窟里的菩萨与佛陀露出了栩栩如生的面庞,或庄严或慈悲,他们身着佛衣彩带,伴着藤蔓交织的藻井、故事荟萃的壁画,仿佛从仙境降临。不同朝代的雕凿、描绘技艺都在这里纷繁呈现,面对那些令我瞠目结舌的艺术精品,内心感动、庆幸。能和穿越千年的艺术共处一室,没有谁的心境还能平和吧?
莫高窟第96窟是所有票类都可以参观到的。此窟外的红色木檐高达45米,依靠山崖而建,气势恢宏。从远处观看,是一座雄伟壮观的九层楼阁,俗称九层楼,它是莫高窟最大的建筑物,也是莫高窟的标志性建筑。窟内有一尊依山崖而塑的巨型弥勒佛像,高35.5米,是敦煌石窟中最大的塑像,也被称为“北大佛”。它在古代造像中的高度仅次于四川的乐山大佛和荣县大佛,如果以室内泥塑大佛计算的话,北大佛属全国之冠。
北大佛建造过程是先在崖壁上凿刻大体轮廓,然后用草泥垒塑,再用麻泥细塑,最后用色料着彩。这尊坐姿弥勒佛像,两腿自然下垂,目光下视,给人以高大威严的感觉。它的营造和建成,是莫高窟历史上的伟大创举,也是唐代前期国家强盛,社会稳定和经济繁荣的象征。
八个洞看完,又蹭了好多洞窟,累积起来刚好18个,不过对于整个莫高窟而言,这点充其量只算是管中窥豹。比较难忘的是看到了九色鹿、飞天反弹琵琶等经典壁画。
敦煌,无愧于“生而传奇”。
蹭洞一事,并不算难堪,解说默许的,知道大家来一次都不容易。
特别高兴的是蹭到两个中唐时期的吐蕃洞窟,面相有西藏佛教造像风格,还有当时藏民族的着装、饰物等,窟内有帐篷形状的顶。
直到人流渐渐散去,我才意识到饿了。带的几个小西红柿和一瓶水早已消耗完毕。里面没有卖小吃和零食的,不得已,我终于在看了4个多小时后万般不舍地离开了。
在文创超市里,破例买了张329窟的藻井穹顶三维立体纪念卡,蓝色基调的花纹繁复美丽,几个飞天翩若惊鸿,以后得空可以画它,以慰我的思念。
实现了心中目标,我们都放松下来,继续住同一家宾馆。晚上逛敦煌夜市,看到些琳琅满目的旅游产品。我什么都没买,因为最美的已留在了心里。
要离开敦煌了,一大早,我们又恋恋不舍地参观了敦煌博物馆,得见那个最完整的45窟仿制品。原窟保存了盛唐时期的彩塑,为1000多年前原装的唐代艺术品,一铺一佛二弟子二菩萨二天王塑像是莫高窟现存最精美的唐代塑像。虽没看到真迹,但一比一的仿制窟也算是为此行画上了圆满句号。
冷湖镇:冷湖石油基地
过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时,我们买了西瓜、黄瓜等,接着向海拔3800米的当金山出发,那是我们此行遇到的第一座高峰。
它位于甘肃,青海,新疆三省(区)交界处,昔日属于人迹罕至、飞鸟不驻之地。当金山口以西是阿尔金山,以东是祁连山。越过当金山口,就算真正进入了青藏高原。视线豁然开阔,一条望不到头的路笔直指向盆地中央。
天高云阔,一路不见绿植,道路两边除了淡黄色的无边沙丘,还有快要消失于天边的褐色山体。我们在这样的无人区里大概前行了五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一片被称为“冷湖石油基地”的废弃工厂。
旷野中,它们显得很突兀,探究之下,却好似拉开了一幕时代的大剧。
上世纪五十年代,茫崖市附近,有不少资源型城镇,而冷湖石油小镇就是其中之一。1958年,冷湖油田诞生,吸引了众多的科技工作者和石油工人前来投身于石油大会战。到了1960年,冷湖市设立,人口多达10万人,成为全国第四大油田,繁荣一时。成为许多青海油田人“梦开始的地方”、挥洒热血与青春之地。
然而,石油资源是有限的,随着冷湖石油资源的枯竭,城市人口开始流失,冷湖市也降格成了现在的冷湖镇。据说当时石油局搬迁时,带走了所有能重新利用的东西,使得这座曾经繁华的城市大部分建筑已经荒废多年,只剩下整齐有序的废弃房屋。
曾经,这里是一片亘古沉寂的无人区;曾经,这里涌来十万多石油人居住生活……沧海桑田,周而复始,只有那些断壁残垣记录着历史长河里的一缕痕迹,而它们,在不远的将来或许也终将消弭于风中,一部时代的大剧就那样悄然谢幕。
进入冷湖镇,我们终于见到了树。虽然只是一丛丛枝条向上的梭梭树,没有粗大的树干、更没有茂密的叶冠,但它们耐寒、耐旱、抗盐碱、抗风沙,既能遏制土地沙化、改良土壤、恢复植被,又能使周边沙化草原得到保护,在维护生态平衡上起着其他树种不可比拟的作用。想起我8年前用徒步步数换种的7棵梭梭树,估计也有这般大了,因此看着它们格外亲切。
只是,好景不长,很快又进入了荒原。
格尔木:西藏物资的大后方
终于到了格尔木,这座被誉为“青藏第三城”的地方,它屹立在西宁与拉萨之间,因修建青藏公路需要一个大本营而诞生。在这里,我不由得想起那位被称作“青藏公路之父”的慕生忠将军,当年,他率领西藏运输总队来到这里。那时的格尔木,苇草丛生,人烟稀少,仅有不足千人的游牧民分散居住,大多数人对它是极为陌生的。
1954年5月11日,一个具有历史性的时间,慕生忠带领19名干部,1200多名民工和战士组成的修路队伍正式出发,一段中国修路史上的奇迹徐徐展开。
修路队伍迅速在格尔木河畔、昆仑山口、楚玛尔河拉开战场,在慕生忠的统一领导下,大家充分发挥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牺牲的精神,克服重重困难,边修路边通车,仅用了79天时间,于当年7月30日成功修通了从格尔木到可可西里300公里的公路。
随后他们乘胜追击,一鼓作气,继续向前修路,并得到了中央更大力度的支持,直接就拨给了他200万元经费,100辆大卡车,1000名工兵。
他们翻越风火山,向沱沱河延伸,在唐古拉海拔5300米的冰封雪岭上修出30公里公路,再修到藏北重镇黑河,跨越当雄草原,穿过羊八井石峡,最终成功将公路修到了终点——拉萨市。
慕生忠也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坐着汽车进拉萨的人。几年之后,我的父亲也从那条路坐车进藏了;十多年后,我也沿着他们的足迹坐车进藏了。
仅7个月零4天的时间,慕生忠带领的修路队伍就修通了1283公里的青藏公路,创造了新中国公路建设史上的伟大奇迹。
青藏公路的通车,让人背马驮的状况彻底成为了历史。
如今的格尔木,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新城。
西藏自治区人民政府驻格尔木办事处曾是格尔木最大的一个西藏行政下属单位,有40多个部门如交通运输部门、汽车队和汽修队职工医院、学校、家属大院、商场等……
随着历史发展,进出藏物资的中心已经转移,青藏铁路、格尔木机场早已建成使用,西格办的职能也随之改变,藏青工业园发展是西格办新的工作重心。
夜色里,格尔木的街道灯火辉煌,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咏和他的同事带我们去吃当地有名的烧烤。伴随着精致的烧烤食物,人过中年的我们聊到的却都是梦里花落知多少的往事,那种滋味,叫追忆。
这一晚,我们住在一家名有“海西”二字的宾馆。
海西历史悠久。海西州更是全国唯一的蒙古族藏族自治州,现辖格尔木、德令哈、茫崖三市。据考古发现,早在23000年前的旧石器时代,境内就已有人类活动,留下了众多遗址遗迹,后来又有张骞到访、王莽置郡、吐谷浑建国、隋炀帝设县、卜烟帖木儿封王、俺答汗进驻、固始汗一统等著名历史事件。造就了海西文化的多元,是昆仑文化的发祥地,同时诸羌、吐谷浑、吐蕃、德都蒙古、藏族等多元文化都曾在这里尽情绽放,留下了极为光辉灿烂的一页。
可惜,我们只是匆匆的过客,纵有再多感叹,也不能留下寻古探幽。
青藏线
翌日,清晨6时许我们就出发了。吃过早点,在路边看到“拉萨”方向的指示牌和天路0公里标识,提示着我们踏上了109国道、青藏线的起点,门洞式牌楼的横梁上“欢迎光临青藏公路西藏管养路段”,提醒着我们离拉萨越来越近了。
从格尔木到拉萨,这1200公里,海拔4000米以上的路段占到近1000公里,海拔5000米以上的也大约有近300公里。而且大多路段较颠簸,往来运输车也极多,为了保障行车安全及货物安全,司机多会采取缓速慢行的方式,我们的小车夹在其间有时也只能随波逐流,每一次超车都必须全神贯注、把握时机。
109国道自东向西,由南向北,斜贯中国版图东北、西南。它翻越高山,跨过峡谷,途经戈壁,横穿草原。穿越地球上独一无二的巨型地貌单元,途经全世界无与伦比的人文地理景观。其中,西宁到拉萨的路段,就是大家所熟知的相对好走也相对安全的进藏路——青藏公路。
车在飞驰,划过一座座土褐色的山峰,不经意地,连绵起伏的昆仑山覆盖着耀眼的白雪忽然就从天边跃入了眼帘,展现出越来越清晰的面貌,让困乏的我们又惊喜起来。它既是神话里虚构的仙境又是现实中的名山。在众多描述昆仑的古文中,我最喜《山海经》中的那几句:“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从古至今,记载它的文字诚然不少,然,现实中关于“哪里才是真正的昆仑山”的争论从未间断,人们从地理地貌加以比对分析,得出很多意想不到的答案,可见其备受关注。抛开争议,科普资料如此描述它:“昆仑山脉是横贯中国西部的高大山脉。位于青藏高原北缘,横贯新疆、西藏,延伸至青海境内,成为亚洲中部的大山系、中国西部山系的主干。”
通过昆仑山口,进入我国四大无人区之一的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这里气候干燥、寒冷、空气稀薄,没有人居住和生活。行至此,远远看见一群奔跑嬉戏的藏羚羊,那种苍凉纯净的美,悄无声息地跌入心底。
五道梁刚过,窗外开始下雪,天空白茫茫一片。它来得快去得更快,不一会儿只剩满天乌云,雪,遥无影踪。及至风火山,干脆露出了湛蓝的晴空,这就是高原气候,像孩子一样顽皮,眨眼间就变了脸。
当天在路边的草甸上还遇到一群自在觅食的藏野驴,虽然已是6月,这里的草却是枯黄的,还有未融化的积雪间杂其中。
走着走着,想起父亲经常讲我小时候坐车进藏、路过沱沱河的一个桥段——父亲指着无尽荒原问我“这里好不好?”我嘟着嘴回了句“好个屁!”把他和师傅都逗乐了。那时我才5岁,谁曾想,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离开这个地方,以至于对它的记忆远远大过对故乡的记忆,与其说热爱,我更觉得是缘分。
行驶8个小时后,跨进“西藏北大门”。然,这里依旧是青海地界,只因1962年那曲安多县遭遇雪灾,青海将这一代的草场借给安多县安置牧民和牲畜,并设立了乡镇加以管理。几十年过去,这里就形成了青海的地盘上生活着一群西藏牧民的特殊局面。
起点亦是终点
正思绪间,进藏的最后一道难关随之而来——翻越唐古拉山。这段路是青藏线气候最恶劣、地质条件最差、施工难度也最大的区段。这里有纪念碑、纪念雕像,其中一块“青藏电力联网工程纪念碑”让我联想到一桩往事:2013年11月,为了创作一首关于青藏直流联网的歌词,作品初选入围的我十月中旬跟随西藏电力公司到那曲采风时就来过这里,采访过那些在冻土上打地基的工人,采访过“天下第一道班”的护路员,那时就体会过在高寒地带作业的艰辛。记得其中一个工人告诉我说,由于有的作业点离驻地太远,他们会就地撘帐篷夜宿,零下十多度的气温里,他把所有东西都压在身上,依然冻得整夜无法入睡,寒冷伴着头疼,他就睁眼盼着天亮,那时起码可以干活,真的是代价极大,这块纪念碑确该属于他们。
飘动的经幡、哈达,缺氧带来的窒息感和雪风无尽的寒意,都无法抵消心中的那份感怀,那些曾经为这条路付出汗水乃至生命的人,注定令后人敬仰、成为青藏线上永恒的魂。
到达安多扎仁镇时,路边玩耍的孩子让我羡慕,因为我已开始高反,踩着虚浮的步伐,我下车去旁边的超市买了根黄瓜,才3元,那清爽的汁液让我好受了一点。
夜里9点,终于到了那曲镇。天仍然没黑,只是已挂上了几抹夕阳。我们想在暗夜来临之前上高速,可并不清楚路况,导航也不顺利,好半天才找到京藏高速入口。随着周遭陷入漆黑,窗外便不再有风景,只有零星的车辆和我们一样,在默默奔跑。
起点亦是终点。穿过漫长的天幕,跨越过9000公里路途,我们终于在6月9日凌晨1点过后进入了已然安静下来的拉萨主城区。满城灯火包裹着疲惫的我们,如同等待孩子回家的母亲,温柔无言却让人心安。
责任编辑:次旦坚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