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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心灵哲学的最新发展、瓶颈问题与国际学术攻关中的中国担当

2024-09-26高新民

阅江学刊 2024年5期

摘要 中国是一个文化大国,我们不能满足于跟踪性、评介性研究,必须思考中国心灵哲学如何走向世界、为解决心灵哲学的世界性难题发出有中国气派的声音进而在国际心灵哲学领域占据一席之地。西方心灵哲学的最新发展和面临的瓶颈问题为我们在国际心灵哲学的协力攻关中抢占学术制高点提供了难得的挑战和机遇。要在心灵哲学的解题活动和出路探寻中奉献中国智慧,首先必须对已有心灵哲学研究进行把脉,对存在的问题作出诊断;其次,要坚持本质认识的一般原则和程序,先尽可能全面地考察心理个例及其性质,尽量不遗漏心理样式和个例尤其是典型样式,然后坚持从个别到一般的原则,逐渐推进心理本质的认知;最后,加强对心灵的本体论研究,特别是在表述心理现象时存在的概念真空进而通过概念革命完成合适的范畴体系建构,是突破心灵哲学发展质量不高这一主要矛盾的必由之路。

关键词 心灵哲学意识自然化瓶颈中国气派发声

国际上许多比较研究学者在新生的比较心灵哲学这一分支中将中国心灵哲学作为被比较项加以研究,足以表明中国古代有丰富和深厚的心灵哲学资源,加之我们有了近四十年的对西方心灵哲学的评介性、跟踪性研究以及一定规模和水平的原创性心灵哲学研究积累,因此,现在是我们思考中国心灵哲学如何走向世界、在国际心灵哲学舞台为解决心灵哲学的世界性难题发出有中国气派声音进而占领自己的一席之地的良好契机。不可否认,国际上流行的心灵哲学源自西方,加之西方一直牢牢控制着话语权,因此我们过去只能做一些跟踪性、评介性研究,即使偶有原创性成果见诸国际学术期刊,也难见大的影响。我们要在这一领域发出有中国气派的声音,仍必须从这样的现实出发,即先“照着讲”,然后“接着讲”,最后成为主导的发声者之一。既然如此,我们就应从研究西方心灵哲学的成就和存在的问题出发。

尽管西方现当代心灵哲学的一切内容包括对它的成就及其评价都处在争论中,但它的活跃、活力和不断创新则是没有争议的。一致的看法是,它是哲学中“最富活力的研究领域”。丹尼特说:“心灵哲学是当今哲学中最活跃的一个领域。过去20年,它经历了喜剧性变化,许多传统的、主流的课题和理论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现在隐约能看到的是这样的关切,它们在旧的传统中是完全看不到的。”但是,许多有识之士在冷静反思后又惊呼:心灵哲学存在着成果多因而有表面的繁荣但实质性进展少得可怜等根本性缺陷,如心灵哲学所谓的最新认知相对于哲学诞生之前就有的“民间”或常识心理学的心灵认知来说并未见大的突破。笔者在反思时看到,西方现当代心灵哲学无论就其最新发展和成就而言,还是就其主要问题、缺陷、短板来说,对中国心灵哲学工作者既是挑战又是机遇。它们都有促使我们进入国际心灵哲学舞台、承担起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发出有中国气派声音的作用。因为在这里,中国若没有自己的像样的表现,显然愧对大国地位,而且对世界心灵哲学的发展也是一大欠缺和损失。再者,中国心灵哲学超越过去的跟踪性研究、转向参与国际学术竞争也是推进中国哲学高质量发展、建立有中国特色心灵哲学的必然要求。这样的研究有助于我们从中国责任视角解决世界心灵哲学发展面临的瓶颈问题,在为推进人类心灵哲学发展贡献中国力量的同时,让中国心灵哲学真正成为世界的。

一、现当代西方心灵哲学的一般进程、基本走势与切入路径

要走向世界,在国际心灵哲学协力攻关中贡献中国智慧,一个前提性的条件就是进入这一领域的学术前沿。而要如此,就要科学到位地认识西方现当代心灵哲学的最新发展和面临的热点、难点、焦点问题。

一般认为,当代心灵哲学肇始于赖尔1949年发表的《心的概念》和维特根斯坦的大约也在这个时间段出版的《哲学研究》等。它们不仅开创了语言分析的心灵哲学和逻辑行为主义,而且标志着西方心灵哲学新的时代的开始。赖尔震古烁今地提出:常识心灵认识和传统的理论化的心灵哲学都是错误的堆积,几千年看不出实质性进步,其根源是把心与身并列看待的“范畴错误”和其他语言的误用。要让人类的心灵认识摆脱困境,走上科学健康发展的轨道,出路只能是分析日常心理语言。随着他与其他分析哲学家分析的推进,一种新的心灵哲学即语言分析的、以逻辑行为主义表现出来的心灵哲学应运而生。

当代心灵哲学的第二个发展阶段是开始于20世纪70—80年代一直绵延至今的自然化的心灵哲学。它肇始于澳大利亚的几位哲学家的工作,如普赖斯、斯马特等,当然,美国哲学家蒯因也是功不可没的。他们创立的心灵哲学不同于传统和语言分析心灵哲学的地方在于,强调物理学、心理学、脑科学、人工智能、语言学等具体科学在心灵哲学研究中的作用,认为应根据科学的原则和方法来说明心理现象。按这一思路和方法所建构的心灵哲学在很大程度上成了科学哲学的一个分支,或是与科学保持着连续性的事业,至少许多人有这样的追求和理念。自然化心灵哲学有许多表现形式,最早的形式是物理主义的心身同一论。其衰落(当然最近有一些人试图复兴它)与克里普克的重要发现有关。1971年,克里普克对同一论作了令人震惊的驳斥。当然这只是他对必然性、同一性、指示符的“极有影响甚至是革命性的说明”的副产物。第二种自然化形式是功能主义。其最大难题是没法根据功能这一科学概念来对感受性质和心理内容作出令人满意的自然化或自然主义说明。除这些自然主义形式之外,有竞争力的物理主义形式还有随附论、突现论、构成论、解释主义、取消主义等。

最近一二十年的西方心灵哲学的发展可以说是多管齐下,呈现出多元化发展的格局。在其全景图中,自然化的心灵哲学即使不是主角,至少仍是最有影响的生力军。除此之外,其他力量也享有一定的话语权,至少在强劲发展,例如现象学传统的心灵哲学除了继续在欧洲大陆居于主导地位之外,在英美也逐渐扩张其“市场份额”。这特别表现在英美一直十分活跃的感受性质和心理内容研究之中,最近的呈上升之势的“四E”研究,即Embodied(具身)、Embedded(镶嵌)、Enacted(生成或行然)、Extended(延展),也是现象学传统的心灵哲学持续升温的一个表现。自从感受性质成为心灵哲学的热点、焦点问题以后,英美心灵哲学出现了许多新的走向,如强调心灵哲学必须有现象学视角,进而诞生了心灵哲学研究的现象学走向;许多分析哲学家倡导分析性心灵哲学应同时有现象学的切入维度,如马巴赫以意向性研究为例作了论证;还有按心灵哲学框架组织起来的现象学的心灵哲学。例如麦卡洛克、奥拉夫森、加拉格尔、斯特劳森等人根据现象学解决心灵哲学问题,扎哈维等人还写出了《现象学的心灵哲学》这本专著。有理由说,现象学传统的心灵哲学正成为与分析性、自然化心灵哲学抗衡的一股主要力量。

从研究路径或切入心灵哲学的方式来说,除了仍有传统的实在论、语言分析的进路之外,还出现了从观念论的角度切入心灵哲学研究的进路。这是传统心灵哲学本体论研究和语言分析的继续,特别重视对人们关于心理的信念或观念的研究,常在“认识论转向”的旗号下开展工作。这在自我和人格同一性研究中表现得最为突出。这一研究走向的显著特点是,不直接涉及心理实在的问题,至少不在研究的开始阶段急于回答心灵是什么之类的传统实在论的问题,也不关心对心理语言的反思和分析,而把重点放在对人们心底普遍拥有的关于心的观念、关于人的概念图式的反思、解构之上。通过研究,人们吃惊地发现:心灵哲学问题之所以复杂难解,不是因为实在本身有多么复杂,而是因为有根深蒂固但又不为人觉察的关于心的种种构想,如把心理解为小人式的实在。这样的观念或构想就是通常所说的民间(folk)或常识心理学。围绕民间心理学所进行的观念论研究有许多前沿问题,如民间心理学的发生学问题,民间心理学的实践和理论问题,实质、地位与命运问题等。围绕这些问题,新二元论、新自然主义、解释主义和取消论等正展开激烈的争论。

最新的一个走势是,用西方心灵哲学的问题意识、视域和概念框架来反观中国、印度文化,从中挖掘心灵哲学元素,在重构中印心灵哲学的内容和体系的基础上,进行东西方心灵哲学的比较研究。如果说作为哲学分支的心灵哲学本身存在着分化的话,那么有理由说,心灵哲学这一学科是一个包含中国心灵哲学、印度心灵哲学、英美心灵哲学、大陆心灵哲学、比较心灵哲学等多个分支的“庞大”的学科体系。这些分支已不再是期许或计划,而是扎扎实实的行动,不仅取得了大量有影响的成果,而且在完善世界心灵哲学学科体系建设方面积累了宝贵的经验。从弗拉纳根等所写的关于印度和比较心灵哲学的大量论著中,我们不仅可以看到其名副其实的建树,而且从大量的参考文献中可以窥见西方有关领域的令人称奇的成就、变化和走势。

二、现当代西方心灵哲学的主要成就、基本特点与前沿课题

当代发展着的心灵哲学除了有前面论及的活跃、多元化、充满活力等成就和特点之外,还有这样一些值得我们在发展中国心灵哲学研究、为世界心灵哲学发展贡献中国智慧过程中关注和思考的方面,其中许多是带有学术生长点性质的前沿研究领域和课题。

心灵哲学的焦点、热点、问题经常变化,且正经历着变化。当前关注的经常性问题包括:(1)是否有有效的窄内容概念?(2)外在主义与人有到达自心的优越通道这一事实是否一致?或能否对之作出说明?(3)物理主义应该成为先验物理主义吗?(4)心理因果性问题真的不可解吗?(5)意识是从物理事物中突现出来的吗?(6)经验的现象特征和意向内容是同一的吗?(7)对心理行为的觉知是一种知觉意识吗?(8)物理主义的最好版本是什么?具言之,其最好的版本是还原物理主义,还是非还原物理主义,抑或取消式物理主义或别的形式的物理主义?另一观点认为,下列问题正成为新的学术思想的生长点,如:(1)心理现象的特征问题,如除了意向性还有无感受性质之一特征;(2)心灵的宽窄问题;(3)心灵的自然化问题;(4)意识与意向性的关系问题;(5)意向对象的本体论地位问题;(6)意识的“容易问题”“困难问题”;(7)心灵哲学中的唯物主义发展问题;(8)分析传统与现象学传统的对立与融合问题;(9)第一人称的优越通道问题;(10)主观性与客观性问题;(11)视角与主观观点问题;(12)心理因果相关性与解释相关性问题;(13)自我、主体、自主体(agent)、自我意识与人格同一性问题;(14)人工智能发展方向的心灵哲学把脉问题;(15)情绪与认知的关系问题;(16)自由意志问题。有的认为,心灵哲学中包含着行动哲学这一分支。奥威尔编的《心灵哲学的热点问题》把心灵哲学当前关注的热点问题概括为如下几方面:意识的神经关联物、具身性、民间心理学、第一人称观点、意识、意向性、知觉、作为产生性规范的心灵、心与外界的联系、自由意志、行动,等等。由于每个领域都在强势推进,因此有理由说,“心灵哲学是当前哲学中最活跃、最富创新性的领域”。

心身问题无疑仍然是当代心灵哲学的核心问题,但其子问题和探讨的方式已发生或正在发生新的变化。有的认为,心身问题必须探讨心理、物理的东西的可能性问题。这与当代形而上学特别关注模态问题密切相关。利兹说:“心身问题是作为关于属性同一性的问题出现的,在讨论关于属性同一性的问题时不提出形而上学可能性的观点,就是不可想象的。”例如,如果我们想问:成为疼痛的属性是否同一于某种物理或功能属性,那么一般会先问这个问题,即我如果不经历,是否能够以这种特殊的方式获得这些神经元的激活。这里的“能够”就是形而上学的可能性。有的认为,认知主义引发的新的心身问题有这样三方面:(1)现象学的心身问题,即大脑如何拥有经验?(2)计算的心身问题,即大脑如何实现推理?(3)心-心问题,即计算状态与经验是何关系?就占主导地位的物理主义的心身问题研究而言,当前说明心身关系的理论主要是围绕下面一系列的关键词而展开的,如实现、随附、突现、还原、同一、构成、因果等。

尽管当代心灵哲学的每个领域都十分活跃,但热中有热。有的认为,“三C”是当今心灵哲学的最热门的“三大块”。“三C”即下述以C开头的三个关键词,Content(内容)、Consciousness (意识)、 Causality(因果性)。它们包含了三大类问题:(1)心理状态怎样具有意向性?即心理状态为什么、怎样以其他状态所没有的方式,即非派生的形式,指涉或关于(about)某事物?(2)心理状态怎样成为有现象学性质的东西?它怎样以及为什么具有别的状态所没有的感觉起来之所是的特征?(3)心理状态为什么、怎样成为行为的适当的原因?它作为原因与物理原因、别的不可还原为物理状态的高阶状态是什么关系?

就其与科学的关系而言,西方心灵哲学与有关科学处在更密切、更互哺的动态的交涉之中。这一特点在当今表现得更为突出,当然,其交涉的内容和方式有一些新的变化。有理由说,西方现当代心灵哲学尽管不能说是科学哲学的副产品,但与科学哲学的发展有极为密切的关联,特别是在英美居主导地位的自然化的心灵哲学更是如此。最近30年,科学哲学的侧重点从研究科学的一般性问题转向了对专门学科的概念、理论、实践的反思。这一变化的结果是三个都与心灵有关的新的哲学分支的诞生,即认知科学哲学、神经科学哲学和心理学哲学。而这三个分支又与心灵哲学的格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与科学的互动中,西方心灵哲学出现了这样一个新的趋势,即心灵哲学与认知科学、神经科学联姻、结盟。与科学互动的一个方法论上的争论是,心灵哲学究竟应坚持孤立主义,还是坚持交叉式相互作用主义?孤立主义(Isolationism)强调的是,研究心灵是某种科学的特权,因而反对对心灵的多学科研究、跨文化研究。有两种形式:第一,科学孤立主义主张,对心灵哲学的研究要么是幻觉,要么是科学心理学的特权;第二,哲学孤立主义则主张,心灵哲学研究能独立地进行,即与科学分道扬镳。有的人则强调,更有前途的态度是交叉主义(Interactionism)。其基本观点是,心灵哲学可与科学心理学携手前进,相互作用。只有这样,才能为心灵提供整合的图景。我们认为,这是心灵哲学与科学的正确的关系图景,也是心灵哲学健康发展的基础。

由于自我、人格同一性是揭示心的本质、建立心身理论时必须优先予以考察的对象,因此自我和人格同一性研究近年来在西方心灵哲学中显现出持续升温的态势。有些人认为,这得益于东方哲学中的相关理论在西方的传播。

与自我密切相关的更宏大的心理样式是自主体。作为一个研究课题,这是一个有深厚哲学渊源、近来由人工智能研究所促发的带有多学科性质的问题。“自主体”原文为agent,其本义是“施动者”“可以产生作用的东西”。关于自主体所具有的能力和特性,人们从不同方面作了概括。综合地说,它具有这样一些特性,如自主性、学习性、协调性、社会性、反应性、智能性、能动性、连续性、移动性、友好性。从能力上说,它有在环境中行动的能力,有能与其他自主性直接通信的能力,有由倾向驱动的能力,有能有限地感知环境的能力,有能提供服务的能力,有自我复制的能力。自主体作为人工智能研究中一个重要而热门的研究领域,其主要任务是探讨,如何建立关于人类自主体的模型,如何对之作形式化描述,自主体应由哪些模块组成,诸模块如何交换信息,如何将这些模块用软件或硬件的方式组合起来进而形成有机的整体,等等。

与上述研究密切相关的、当然也受到了“四E”研究推波助澜的一个新生的研究领域是心灵观的建构问题。这当然是心灵哲学义不容辞的、不可替代的研究领域。因为所谓心灵观是与心的本质理论紧密相关的部门,要建构的是关于心理现象的总的、根本的看法,形成关于它们的地理学、地貌学、地图学、结构论、运动论、动力学。根据布雷登-米切尔等人的梳理,心灵观有形而上学和反形而上学的心灵观之别。

再一个新型的研究领域是“天赋心灵”。天赋问题在过去是一个经典的认识论问题,关心的问题是,人有无生来就有的知识,真理性知识是根源于天赋的原则还是后天的经验等。随着认识的拓展和深化,天赋研究已发生了名副其实的“心灵—认识转向”。它关心的是一些带有心灵哲学性质的问题,如人最初的心是什么,里面包含有什么,其内在结构是什么,对后来发展有何作用或与后来的发展是何关系等。很显然,新的天赋研究的范围大大拓展了。这方面的成果特别引人注目,真可谓汗牛充栋。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著名心灵认知哲学家卡鲁瑟斯等人花了近10年时间完成了三卷本论文集《天赋心灵》。他们把来自诸多领域的几十位一流学者组织起来,分工合作,从不同角度探讨天赋心灵,目的就是完成“天赋心灵”这一“冒险计划”。

三、西方心灵哲学发展的瓶颈问题与对中国气派发声的若干思考

西方最近几十年的心灵哲学研究尽管呈现出前述发达、活跃、硕果累累的一面,但冷静地站在比较研究的角度去反观,如将它们与原始思维、常识心理学相比,与中国、印度古代的心灵哲学相比,我们还是能看到西方现当代心灵哲学的许多短板、欠缺和主要问题,其中特别突出的瓶颈问题或主要矛盾性质的问题是,成果数量多而发展质量相对不高的所谓“危机”、尴尬和问题。其具体表现是,西方现当代的心灵哲学研究尽管在意向性、感受性质、心灵观、心理因果性等领域有明显的拓展和进步,成果的数量堪称惊人,据不完全统计,近几年仅意识哲学方面的研究成果就达几万项之多,但从整体上说,对心灵的认识并未见实质性进步和突破性迹象,尤其是看不到像在物理学等领域常看到的那样,对事物的认识随着成果数量的增加,不仅有量上的显著发展,而且有质上的突破甚至思想革命的爆发。在心灵哲学中则不同,例如在心身问题、意识的“困难问题”等方面不仅看不到这样的认识发展,相反,认识似乎陷入了难以摆脱的困境,以致许多研究者像麦金等著名哲学家还产生了悲观主义、不可知论情绪。著名心灵哲学家查默斯说:“人们可能觉得我们取得了进展,事实是,许多关键的、核心的问题依然像谜团一样困扰着我们。”关心心灵哲学研究的神经科学家、认知科学家的看法更加悲观,如有的说:哲学“对于心灵本质的研究毫无价值”,在解决种种心灵问题时,完全迷失了方向,没有认知进步可言,就此而言,以哲学方式来解决意识问题是行不通的,“到了让哲学家站到一边,让科学家来发挥威力的时候”。面对这一现状,虽然我们坚信心灵哲学至少是解决心灵认知问题的一条可行的出路,但不禁要提出这样的问题,心灵哲学的种种瓶颈问题究竟出在何处?为何又是怎样陷入难以冲出的困境?心灵哲学如何才能摆脱困境、步入健康发展的快车道?推进心灵哲学研究的可能性条件和方法论根据是什么?这些问题显然超出了西方心灵哲学的范围,若不调动世界哲学的智慧,特别是不诉诸有雄厚心灵哲学资源的非西方文化,是不可能找到令人满意的答案的。就此而言,我们迎来了参与国际心灵哲学学术竞争、在化解心灵哲学难题时发出有中国气派声音的机遇和挑战。

按照通常的解决问题的程序,我们要在心灵哲学的解题活动和出路探寻中奉献中国智慧,首先当然要对已有西方心灵哲学陷入困境的原因和过程进行把脉,对存在的问题和出路形成诊断。这里需澄清的是,对西方的已有研究把脉和诊断,不是要贬低他人、抬高自己,而是为了更好地寻找前进的方向,将解决心灵哲学问题的工程转化为各种文化的共同事业。再者,好的诊断本身就是在解决问题,就是积极的、有前途的认识的组成部分。正如著名心灵哲学家麦克道威尔所说:一种令人满意的诊断应该直接指出一种治疗方式。 而要准确把脉并形成正确论断,我们当然不能闭门造车,而应关注和研究已有的同类工作。在这方面,新物理主义和新二元论所完成的诊断可以成为我们提出更好论断的出发点。根据新物理主义的诊断,让心灵哲学陷入困境的主要原因是人们包括研究者所持的心灵观念中充斥着大量错误观念。这些观念源于原始思维,因此是典型的文化残留物。就其实质来说,则是对心灵的小人式或人格化理解,其结果是让人形成对心灵的神秘的理解。新二元论的诊断针对的是物理主义,其基本结论是,物理主义在解决心灵哲学问题时犯了简单化错误,遗漏了心灵中客观存在的许多关键而重要的东西,如“主观观点”“第一人称视角”“经验的质”“心理内容”等。这些诊断无疑是值得进一步挖掘和推进的。

笔者认为,若能对物理主义存在的问题作出合理的诊断,那么就等于为整个心灵哲学的问题找到了原因。因为物理主义是所有心灵哲学理论中发展得最好、最有前途的理论。根据笔者的看法,物理主义尽管最有希望,但也是麻烦缠身,漏洞百出。其原因如笔者在《物理主义两大疑难探原》中所述:“物理主义之所以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和麻烦,一个重要的心理根源是它有对民间心理学的恋母情结,即是说,物理主义者尽管在理论化的过程中所做的工作主要是基于科学成果的哲学反思,但他们像一般常人一样通过文化基因,不知不觉地借文化遗传乃至生物遗传获得了民间心理学,并在理论化的过程神不知鬼不觉地受其钳制和影响。”既然如此,让物理主义乃至让整个心灵哲学摆脱困境的出路便找到了,那就是消解民间心理学及其影响。当然,要如此,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例如梳理和澄清心灵哲学状如乱麻的问题也是不得不做的一项工作。在这方面,查默斯的关于意识问题的梳理可推广到整个心灵哲学中来,因为心灵哲学的多数问题都有“容易”和“困难”两方面。根据查默斯的看法,围绕意识可以提出许多不同的问题,相应地,在解决时便必须用不同的方法和程序。可从两方面对问题作出分类,一是Ⅰ—Ⅱ类问题,二是容易-困难问题。前者是根据问题的内容来区分的,而后者是根据解决的难易程度来区分的。就后一分类的容易和困难问题而言,所谓容易问题是容易解决的意识问题,其具体形式有整合作用、可报告性、可提取性等,是什么,该怎样予以解释,为什么会是这样,等等。这些问题都是关于功能的执行问题,只要说清了有关功能是如何被执行的,有关问题就被解决了。困难问题则不同,即使交代了功能执行,也无济于事。 其难以解决的问题有三个方面,即感受性质问题、心理的主观内容问题和主观经验的存在问题(主观经验状态为什么是存在的?怎样从物质性实在中产生出来?)。就内容来说,前两个问题是主观状态的特殊性问题,第三个问题即存在问题是所有现象意识所共有的问题。笔者认为,心灵哲学的诸问题由于同时有容易和困难问题,因此在解决时就应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进一步研究和发展心灵哲学的概念革命是中国在国际心灵哲学的攻关过程中发出有气派中国声音的一个可能的进路。心灵哲学概念革命的思想最初由著名心灵哲学家麦金提出。根据他的问题诊断,心灵哲学陷入困境的一个原因是主观努力不够,认知方式、概念图式欠妥等。所谓概念图式即描述、说明心理现象的范畴、认知结构、思维方式等。他说:“问题不是根源于意识本身,而是根源于我们的思维方式。大敌就在此入口处。”因此要想推进对心身的认识,必须彻底改变概念图式和思维方式。于是,他提出了“进行激进的概念革新”的口号。具言之,既应抛弃过去的等同论、还原论,又应否定过去把心身两者绝对割裂、对立起来的平行论、副现象论;既看到科学的有限性,因而不把一切“宝”都押在它之上,同时又对它的最新成果保持敏锐的嗅觉。例如宇宙大爆炸理论和量子力学关于空间和非空间的学说就隐藏着解决意识产生问题的契机和线索,当务之急是根据这些成果完成对“空间概念”的变革,既看到该概念所包含的空间内涵,又将非空间性吸纳进来。有了这样变革过的空间概念,就能说明心理现象最难说明的“产生问题”。笔者认为,概念革命是我们解决心灵哲学难题的一个必要条件,值得中国哲学工作者在奉献中国智慧时发扬光大。这里值得我们进一步探讨的是,怎样让概念革命的内容更加丰满。根据我们对心理概念、语言的研究,由于它们不是按从实在到认识再到语言的路径产生的,而是基于类比、隐喻等过程而形成的,因此都有接受概念革命洗礼的必要。根据我们的研究,古人创制心理语言不是无病呻吟,而是有某个新认识到的真实的过程或对象要表达,且有对它的感觉或经验,有某种造意或观念。当然,同样不可否认的是,造字和用字的人有时难免对所认识到的这个新心理成员作出错误的设想或想象,如常常根据外部物质世界来设想它们的形象、特性、作用方式和关系等,形成一种拟人、拟物化的心理结构图景。总之,心理语言是借助类比、黏合从物理语言中派生出来的,而且两者是类似的。如物理语言中有表示行为、运动的词,心理语言中也有这样的动词,如“想”“思”“意志抉择”“心情激动”等;物理语言中有表示活动主体的词,心理语言也有,如“心”“灵魂”(表示心理活动的一般主体),“理性”“意志”(表示特定心理活动的主体);物理语言中有表示时间、空间关系的词,心理语言也不例外,如“我的内心深处”“心直口快”;物理语言有描述物理实在、过程、活动的性状、特点等的形容词、副词,心理语言也有,而且可以不费力气地把前者转化为后者,如“快捷”“迟缓”“剧烈”等。总之,物理语言描述的是这样的世界,即实体具有其特性并存在于时空中,心理语言也是如此。所不同的是,已有的心理语言本来是要表现真实发生的过程,然而在隐喻、类推的误导下,无意形成了自己的生殖能力,在隐约吐露了一点内在信息的AvxTtDRuK7OWLSEZ2k+/mg==同时,结果构造出了一幅关于心理世界的拟人、拟物式的结构图景。既然如此,让心灵哲学研究摆脱困境的一个可行的工程就是推进概念革命,重新根据对心理现象的如实认知来建构心理概念。

我们认为,在探究已有心灵哲学所陷入的困境及其原因时,既要考察具体的成因,更要“抓牛鼻子”,即找出症结之所在。根据笔者的诊断,其症结在于,尽管一般论者表面上否定并超越了莱布尼兹式的单子主义,但其无意识心理结构中并没有真正摆脱它。其表现主要是,在观察和界定心灵时总是把心灵当作一个单纯的存在或单子性实在,以为它是一个东西或一种性质。有的即使看到了心的集合性质,但往往把它看作由简单的或同质的样式所组成的集合,而没有注意到它是像充满着砖瓦、家具、动物、工艺品等异质元素的“房间”这样的复杂集合。有的即使注意到了心理样式的多样式,但在揭示其本质时又仍把心当成一个东西。由于认识上的这些偏颇,过去的心灵哲学研究便有了这样的操作上的特点,即一出场就直奔心灵,把它当作一个东西,直接去探寻它的本质,以为只要说明了心是什么,心灵的全部问题包括心身问题就都解决无余了。

我们还认为,要想在这里有所突破,例如在揭示心的本质的基础上,建构出能如实反映心灵的本来面目和结构、动力学特征的科学的心灵观,必须先探讨有关的认识论、方法论问题和前提条件。“根据认识本质的方法论,要认识某类对象的本质,一是要借助相应的方法作地基清理,弄清有待认识的对象的性质特点;二是必须遵循从个别到一般的认识路线,即首先弄清其全部个例及其本质,然后再过渡到对整体对象及其一般本质的把握。在认识心的本质时,无疑也应如此。”根据这样的方法论,基于笔者对中国心灵哲学如何在国际心灵哲学的攻坚克难工程中发挥主导作用的思考,我们提出,要想让心灵认知摆脱前述困境,必须遵循这样的心理本质认识程序,即先对心理个例、样式及其性质作尽可能全面的描述现象学研究,尽量不遗漏心理样式和个例尤其是典型样式,然后坚持从个别到一般的原则,逐渐推进心理本质的认知,否则在抽象心的一般本质时就会犯以偏概全的错误。用东方哲学的话说,只有对心或自心的“如实遍知”,才能有对“心真实性”的通达。 在这里,尽量无遗漏的遍知是建构科学心灵观的第一步。因为要知心之本来面目,就必须如实了心,如实知尽一切心,即对所有一切心理现象有全面而到位的把握。

与以上思考密切相关的是,笔者对我们如何在帮助心灵哲学冲出困境时奉献中国智慧有这样的想法,即要想有所作为,我们亟须超越单纯的思想史研究方式,在密切追踪国外研究最新动态、深度挖掘东方传统思想资源的基础上,在参与世界哲学对话的过程中,用好东方的资源,让其在解决心灵哲学困境中发挥作用。还应看到的是,这样做不仅有必要性,而且有可能性和可行性,因为西方哲学和有关学科在本领域的卓有成效的研究和蔚为壮观的成果,东西方哲学中蕴藏的深厚积累,为我们在本领域的“接着讲”、为我们实现超越梦想提供了良好基础。这就是说,比较研究,特别是着力探讨东方心灵哲学隐藏的积极资源,将是我们摆脱心灵哲学当前的困境、解决发展质量不高、实现突破性发展的一个必要条件。这是因为,每种文化都有自己的优势和局限,因此仅依靠一种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在这个问题上,印度学者罗摩克里希纳的态度和倡导值得我们深思。他认为,心灵哲学不是西方人的专利,每个民族都可为世界的心灵认识作出特殊的贡献,事实也是如此。早于基督教一千年的《奥义书》就对人性作了独到的思考,甚至包含了优于西方思想的思想。他对西方一般教科书不提印度的心理学、心灵哲学极为不满。这样的看法已得到了较高的认同。随着心灵认识的深入和比较心灵哲学研究的推进,包括西方学者在内的许多有识之士都认识到,仅靠西方心灵哲学是不足以解决心灵哲学的全部问题的。事实上,心灵哲学的跨文化研究、比较研究本身也有这样的功能,即为被比较学说体系所关注的对象“贡献新的东西”,将心灵认识引向纵深。就心理个例和范围的描述性研究来说,东方心灵哲学在这一领域确实做了大量足以弥补西方之不足的工作。它关注的心理范围之大、涉及的个例之多都超过了西方。这不难理解,因为东方心灵哲学不仅有像西方一样的对心之体、心之本质的探讨,而且还特别热衷从价值角度探讨“治心”问题,而要如此,就一定会如实考察人身上现实表现出来的各种心理状态,并比较它们对人的利害,以供人们在治心时选择。为此,印度哲学关注和考察过的心理现象仅欲望就有750种,积极健康的心理样式也多有发现,其中有许多是不曾为西方人所知的,如无为心、定心等。 中国心灵哲学对心、性、情、志、才、精、气、神、魂、魄等的发现和认知也有补西方之不足的作用。尽管对这些现象的本质的揭示、所建构的心理图景还需完善,但这些心理语言有其真实的所指。根据我们的思考,要解决心灵认知的瓶颈问题,应从这四个方面开展工作,一是探讨心与非心的区分标准,看到心的这样的根本标志,即能发挥以生物和文化进化所积淀的“前结构”为基础的、主观主动的、有意识的关联作用。二是运用类似于地理大发现的方法,对心理作尽可能全面的“田野调查”,进而运用逼近心理现象本质的方法,完成对心理现象的“古生物学”研究、心理地质学、“矿藏学”调查。不仅如此,还要有变化和发展的观点,因为“心理的样式和个例本身是变化的,如有的消失了,而有的又在相应条件具备时产生了”。“总之,要用一切方法,尽可能全面弄清心的表现形式,乃至建立关于一切心理个例的库存清单,至少查明典型的心理样式。”三是在认识到心有深浅结构的基础上完成对表层心理后的深层心理的进一步的挖掘和澄清。根据印度心灵哲学的认识以及麦金等人对心的隐结构的新的研究,无意识心理之下还有更深的构成、结构,甚至有更深的自我、识精和真心等。 四是通过真正的东西方心灵哲学的跨文化比较研究,探讨心理现象的类型学、结构论、原因论、动力学、本体论和本质论。

心灵哲学的划界标准研究也是值得我们关注的、有助于化解心灵哲学研究中的种种难题的一个领域。过去的研究在这里陷入了两大误区,一是因为对心灵哲学划界标准的宽泛或“自由主义”理解,把人类思想史上一切关于心灵的认识都看作心灵哲学,甚或想当然地构建其体系。很显然,由此出发而建构出来的心灵哲学必然与常识心理学及作为具体科学的心理学难以划清界限。二是基于对心灵哲学的紧缩或“沙文主义”理解,只承认分析传统的心灵哲学是真正意义上的心灵哲学,据此又把心灵哲学限制在十分狭小的范围。我们认为,要挖掘和建构关于心灵哲学的思想,首先必须正确回答心灵哲学的划界标准这一前提性问题。我们的基本观点是,要解决心灵哲学的划界标准问题,“必须全面深入了解西方心灵哲学家的理论界定和实际探讨,尤其是关于心灵哲学的元问题的探讨。因为心灵哲学这样的哲学分支毕竟是西方哲学家的创造,对于我们来说是舶来品,正像要进行东西方的ontology比较研究,必须先弄清西方ontology的对象、内容与特点一样。基于此,我们选择了这样的研究思路和方法,即不以某一或少数几个权威的界定和实际研究为参照,而尽可能多地考察心灵哲学家的看法及实际的心灵哲学操作,然后从中抽象出心灵哲学的对象、问题、视域、方法及内容,据此重构西方心灵哲学的科学体系。”换言之,“我们不以某个人(即使是权威)的看法为根据,而努力通过考察大多数心灵哲学家的实际操作,辅之以大多数人的看法来引出答案。我们的初步想法是:心灵哲学区别于其他学科的本质特征,不在于从哲学上对心作了论述,而在于对常识心理学(即根源于原始灵魂观念,通过生物和文化遗传积淀在每个人心灵中的、有解释和预言人的行为作用的关于心及其与身、世界的关系的常识理论)作了反思和超越。其反思和超越的具体表现是,有对‘意识’‘心’等心理概念的自觉分析,有对心的本体论地位的思考,有对心的本质或心理语言地位的思考,有对心的本质或心理语言所指的思考。”有这样的反思和超越,就必然会进一步探讨心灵的本体论地位问题、认识论问题、心理语言的语义学问题、具体的心理现象学问题、心理现象区别于非心理现象的特征问题等。正是这些问题以及回答所用的分析和思辨方法把心灵哲学与其他科学区别开来。

加强对心灵的本体论研究,特别是看到在表述心理现象时存在的概念真空、进而通过概念革命完成合适的范畴体系建构,是突破心灵哲学发展质量不高这一主要矛盾的必由之路。一方面,我们知道,心理现象尽管不像二元论所说的那样有自己独立的与物质平起平坐的存在地位和方式,但它们又肯定有不同于别的已知的存在样式,既不是粒子、神经元乃至神经元群等具体存在物,不是一个东西或实物,不是可感的性质,也不是概念和含义之类的抽象存在,更不是过程哲学所说的过程,以至于在我们已有的范畴、语词、概念框架中找不到适合表述它的方式。从本体论上说,已有的描述事物存在的本体论范畴中没有一个适合表述它,如已有的实体、物质、运动、属性、关系、质料、形式、时间、空间、事件、抽象实在等都不适合指谓、描述它。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本体论的、促使我们进行概念革命的“概念真空”,意思是说,心理现象有自己的特有存在地位和方式,但已有的本体论和科学学术范畴没有一个能予以表述。以自我这一特殊的心理样式为例,它有自己相对独立而特殊的存在地位和方式,但已有的本体论、心理学范畴又都没法表述它,于是我们倡导用“模块”“模式”之类的范畴来予以表述。“由于我们是鉴于已有本体论范畴在面对自我这一特殊实在时所出现的概念真空,才倡导探寻能够涵盖它的新范畴的。”具言之,“从本体论上说,自我有自己独特的存在方式,因此我们相应地尝试把‘自我模块’建构成本体论范畴中一种独特的范畴,如试图让它表示一切已有本体论范畴体系没有包含的一种存在样式,即基本的存在样式之上突现出来的,不同于属性、状态、功能、抽象存在的特殊的存在样式。它不属于认识论、心理学、伦理学、生物学、物理学、社会学、人类学、人学等专门学科的范畴,但又包含它们所关注的某些因素。”它已被提升成了一个本体论范畴,表示的是由大脑的生物构造、社会环境、实践能力等一阶因素通过相互作用而突现出来的一种特殊的实在。其实,自我以外的心理样式多数都有这样的特点,即有自己相对独立的、高阶的存在方式,如远离原子、分子、细胞、神经元群的存在方式,不适合用物理学、神经科学的虚空、粒子性实在方式去描述,而表现为模式、模块、高阶存在,因此就需要通过概念革命找到适合表述心理现象的范畴。

在话语体系方面,我们应在批判继承的基础上,突破西方学者以西方心灵哲学话语体系为中心的模式、印度学者以印度心灵哲学话语体系为中心的模式,同时又不走向另一极端,即不以中国心灵哲学的话语体系为中心,而努力将各种话语体系合理地结合起来,以形成新的、更有利于世界心灵哲学发展的话语体系。在这一话语体系中,西方心灵哲学中被世界公认的、已流行开来的且事实上被各国心灵哲学工作者熟练地运用的术语、范畴、概念、视角、提问及解题方式等,将是其主要内容,但由于中印等文明古国的心灵哲学话语体系中包含有独特但又可以开发、可以世界化的合理内核,因此我们选用的话语体系又有机地融合了这些合理内核,例如印度心灵哲学在讨论有我、无我以及与人格同一性的关系问题时所涉及的成对范畴(我-心、我-身、我-蕴等),在讨论心的深浅和真妄时所涉及的真心与妄心,由于它们是心灵哲学不可回避的关键范畴,因此理应成为新的话语体系中的要素。可以预言,随着认识的发展,它们将逐渐流行开来。再如中国心灵哲学中的 “心”“性”“理”,也是有前途的范畴,也将成为心灵哲学新的话语体系中的有机构成。另外,进行跨文化比较,不可避免要牵涉概念术语的翻译和解释,以此达成比较的平台。但同时也应该看到,并非所有概念术语都能准确无误地用另一种话语体系来阐释,在一定范围内确实存在着不可转译性。有鉴于此,我们在话语体系的选择上还将借鉴中国传统翻译学的“五不翻”原则,采用“适度翻译”的原则,即能够用西方文化的话语阐释的概念就尽力阐释,不可能完全解释的部分应当保留,让它们享有独立性,或按自身的特点、逻辑,用适合它们的话语体系来解释,以避免因翻译和解释引起的误解。对于中文概念或印度学术概念向西方的传递也坚持上述原则。

〔责任编辑:易鲲罡〕

作者简介:高新民,哲学博士,华中师范大学二级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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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参阅高新民、邢起龙、杨足仪:《中国心灵哲学论稿》,科学出版社,2020年,第2章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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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阅高新民、刘占峰、宋荣:《心灵哲学当代建构》,科学出版社,2019年,“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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