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建设视域下新就业群体党建的内在张力、实践探索与共性经验
2024-09-23毕鸿昌
[摘 要] 加强新就业群体党建是中国共产党主动适应社会发展变化的重要表现,推进基层党组织建设则是加强新就业群体党建的基本前提。基层党组织的政治性、严密性和纪律性同新就业群体党员工作的逐利性、松散性和灵活性之间的内在张力要求创新基层党组织设置模式。基于党员工作流动性和组织精细化程度两个变量,现阶段新就业群体基层党组织建设可以归纳为云端共建、社区兜底、业务主管和平台统管四种模式。不同模式蕴含的共性经验包括依托条块结构,构建上下贯通的责任体系;强化服务功能,提升基层党组织的凝聚力;创新教育管理,发挥流动党员先锋模范作用,彰显了基层党组织建设普遍性和特殊性的有机统一。
[关键词] 新就业群体党建;基层党组织;设置模式;组织原则
[DOI编号] 10.14180/j.cnki.1004-0544.2024.08.008
[中图分类号] D2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4-0544(2024)08-0064-09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新时代增强基层党组织政治功能的实践机制研究”(23CDJ012)。
作者简介:毕鸿昌(1994—),男,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武汉大学当代中国研究中心研究员。
回顾现代政党的发展历程,政党与社会之间关系的密切性以及政党组织自身科层化的特点决定了现代政党的组织网络一般都延伸到了社会的最基层1,政党的基层组织设置模式直接关系到基层组织体系的有效运转,进而对政党整合社会的力度与效度产生重要影响。近年来,随着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和大数据的广泛运用,依托互联网企业的新业态经济得到了迅猛发展。不可否认,新业态经济提高了生产效率,减少了流通时间,创造了大量就业机会,催生了快递员、外卖员、网约车司机、货运司机和网络主播等一大批新就业群体,为我国经济发展提供了强劲动力。但与此同时,新就业群体的工作特点和群体特征导致其中的党员长期游离于党组织之外,成为新时代基层党建的薄弱环节。对此,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要“加强新经济组织、新社会组织、新就业群体党的建设”2。作为三种尚处于发展变化中的基层党建新形态,新就业群体党建起步最晚,组织基础相对羸弱,使得推进基层党组织建设成为当前以及未来一定时期内的工作重心。因此,从组织建设层面思考新就业群体党建的主要难点,归纳现阶段各地探索新就业群体党建的经验做法,不仅对未来推动新就业群体党建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也有助于理解中国共产党在快速变化的社会中重视和推动自身组织体系建设的政治智慧。
一、组织建设视域下新就业群体党建的内在张力
基层党组织是中国共产党组织体系的“神经末梢”,发挥着贯通党中央的决策和联系基层实践的纽带作用。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基层是党的执政之基、力量之源。只有基层党组织坚强有力,党员发挥应有作用,党的根基才能牢固,党才能有战斗力”1。不同于革命时期,在市场经济的外部环境下,党员的社会身份和地位发生了深刻变化,党员不能被简单等同于“被组织”的对象,依赖组织权威和所掌握资源的传统基层党组织设置模式已经暴露出党员个体诉求和基层党组织建设不相适应的问题。具体到本文关注的新就业群体中的党员,其与基层党组织建设之间主要存在以下三组内在张力。
(一)基层党组织的政治性与新就业群体中党员工作的逐利性
不同于社会团体或经济组织,政治性是中国共产党组织体系的根本属性,贯穿于各级党组织的设置和运转过程之中。在组织设置方面,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党的组织路线是为党的政治路线服务的。正确政治路线决定正确组织路线,正确组织路线服务保证正确政治路线”2。党的组织体系作为中国共产党发挥政治效能的实体形态,内含明确的政治纲领、政治规范、政治信仰,各级地方组织、基层组织及党员必须遵从党中央的号召,遵守一致的党章、党内法规和政治纪律,实现思想上、政治上和行动上的高度统一。作为串联各级党组织的内在逻辑和主要动力,其推动了党组织的政治锻造和团结统一有机结合,体现出旗帜鲜明的政治原则和标准。在实际运转方面,中国共产党的组织体系包括中央、地方和基层三个层级,党中央是全党的领导中枢,地方党组织是连接党中央和基层党组织的桥梁,基层党组织则是党的基本单位。党中央的权威至上,遵循垂直领导的基本原则,不仅能够保证党组织自上而下的坚强领导,也有利于党中央决策部署正确迅速地落实到基层,而这都离不开基层党组织战斗堡垒作用的充分发挥。总之,特殊的政治地位和组织属性决定了基层党组织具有鲜明的政治性。基层党组织如何设置、如何建设和如何运转都是由党的政治路线决定的,并且要与党在不同历史时期的政治纲领、政治任务和政治生态相契合。
面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无产阶级的深刻改变,马克思明确指出,“那些发展着自己的物质生产和物质交往的人们,在改变自己的这个现实的同时也改变着自己的思维和思维的产物”3。当前,网络平台通过日益精细化的信息技术不断加强对劳动者的监管,形成了“强控制”的用工模式,而没有得到充分保障的劳动关系,反过来进一步加剧了新就业群体收入的不稳定性,他们被迫投入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来维持一定水平的收入。因此,即便新兴产业拥有从业要求少和入职门槛低等优势,却也存在日趋激烈的同行竞争、快速变换的雇佣关系和无法预料的就业前景等诸多难题,迫使这些劳动者以“永久临时工”的身份长时间从事着高强度工作,再次陷入马克思主义所揭示的“产业后备军”的悖论。对新就业群体中的党员而言,他们直接身处由效率主导的自由竞争的市场经济环境,参与党组织的成本主要表现为工作时间参与党组织活动对个人收入造成的直接损失和非工作时间参与党组织活动的额外成本。以党章明确规定的按时缴纳党费和参加组织生活的党员义务为例,这两项义务是马克思主义政党鲜明政治性的重要表现形式,但新就业群体中的党员对党费缴纳的敏感度更高,工作时长也限制了他们按时参与组织生活。在这种情况下,对新就业群体中的党员而言,党员身份不仅不能直接带来收入的增长,反而可能会打乱他们的工作节奏,加入基层党组织成为一种收益明显低于成本的非必要支出,削弱了他们主动加入基层党组织的意愿。
(二)基层党组织的严密性与新就业群体中党员的流动性
严密的组织体系是马克思主义政党区别于其他政党的显著优势。在与资产阶级斗争的过程中,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组织是最重要的武器”1。只有依托严密的组织,把无产阶级联合成为一个整体,才能凝聚整个阶级的力量夺取革命的胜利。1850年修订的《共产主义者同盟章程》明确规定支部、区部委员会、中央委员会和代表大会是共产主义者同盟的四级组织体系,支部是无产阶级政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承担着理论宣传,参加和推动工人运动的重要职责,“并且应该使自己的每一个支部都成为工人协会的中心和核心”2。列宁的党建理论进一步凸显了基层党组织的重要性,并要求“使基层组织真正成为而不是口头上成为党的基本组织细胞”3。作为按照马克思列宁主义建党原则成立起来的数量庞大、结构清晰的有机整体,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初就非常重视基层党组织建设。党的二大通过的《关于共产党的组织章程决议案》和七大修订的《中国共产党章程》都专门对党的组织建设进行了规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党的全面领导、党的全部工作要靠党的坚强组织体系去实现。”4党的组织体系建设更加重视“最后一公里”的基层党组织,2021年印发的《中国共产党组织工作条例》明确提出基层党组织作为党的组织体系的基础,担负着监督、教育和管理党员的重要职责,是宣传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的前沿阵地。据统计,截至2023年12月31日,中国共产党现有基层组织517.6万个,全国9125个城市街道、29620个乡镇、119437个社区、488959个行政村已建立党组织,覆盖率均超过99.9%5,基本形成了纵向到底、横向到边的党的组织体系,充分彰显了基层党组织的严密性。
严密的组织体系是有效整合党员的基本前提,而党员的有效整合则是严密组织体系的重要目标。党的历史证明,将每一名党员都相对固定地编入党的一个组织是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对党员进行有效管理的一项组织机制6。在与社会互动的过程中,基层党组织需要不断强化自身的政治属性和组织边界,严格教育管理组织内的党员,维护组织运行的基本状态,有效保持自身的稳定性。但是,就新就业群体中的党员而言,职业的流动性直接导致党员的流动性。这部分群体与用工方普遍不存在稳定的雇佣关系,从事着无保障和不稳定的非物质工作,工资待遇、雇佣关系、工作制度和劳动技能等劳动者普遍关心的方面都呈现出弹性增强的趋势。临时工、散工和兼职人员开始逐渐替代长期稳固的劳动力雇佣方式,劳资双方关系不再有清晰的界线,而且货币工资在劳动者收入的比重中不断增大,其他福利保障的比重相对降低,劳动者的劳动收入变得愈发不稳定,深刻改变了劳动者的生活和劳动方式。更高的职业脆弱性和更强的工作流动性淡化了新就业群体中的党员对党组织的依赖性,成为新时代基层党组织建设亟须解决的现实难题。
(三)基层党组织的纪律性与新就业群体中党员工作的灵活性
资本主义机器大生产解构了原先劳动者之间的松散协作,劳动者被绑定在不同机器及其生产环节上,劳动者个体的独立活动被机器的协作所取代,劳动者需要按照统一的意志,遵守统一的纪律,采取统一的步调进行劳动,所以“挤在工厂里的工人群众就像士兵一样地组织起来”1。机器大生产同样缩小了劳动的差异,导致工人工资被降低到同样低的水平,促使无产阶级内部的生活境况和利益追求渐趋一致,为无产阶级有组织有纪律地开展斗争创造了外部条件。随着反对资产阶级斗争的深入,无产阶级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不断得到锤炼。在领导苏俄无产阶级革命的过程中,列宁着重强调了党的纪律对无产阶级专政的极端重要性,“谁哪怕是把无产阶级政党的铁的纪律稍微削弱一点(特别是在无产阶级专政时期),那他事实上就是在帮助资产阶级来反对无产阶级”2。同时,列宁坚决表明党的纪律是严格且平等的纪律,“全体党员不分上下都必须无例外和无条件地承认党的纪律!”3因此,以无产阶级为基础的政党之所以拥有明显高于其他政党的纪律性,根源就在于其将工人阶级在社会化大生产中所养成的团结协作精神和组织性纪律性,升华为民主集中制的组织原则和自觉遵守党的纪律的意识4。在创建阶段,中国共产党就旗帜鲜明地接受并坚持马克思列宁主义建党的基本原则。对此,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我们党是靠革命理想和铁的纪律组织起来的马克思主义政党,纪律严明是党的光荣传统和独特优势”5。进入新时代,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持续推进制度创新,建立健全党内法规体系,对党的纪律作出了系统具体明确的规定,为各级党组织和全体党员制定了统一且严格的纪律约束。
技术进步带来了生产过程的变革,新就业形态的生产模式、组织运作和管理方式都与传统大机器生产的工作场所存在明显差异。一方面,工作时间的灵活化。新就业群体所从事的工作大部分是以顾客时间为中心,平台接收来自顾客的服务需求,再由精密算法派发给相应的劳动者,他们不得不随时进入工作状态,工作与非工作之间形成了一个边界模糊的连续区域,劳动合同的保障效用被极大弱化;另一方面,管理方式的灵活化。以算法技术为支撑的平台企业将劳动者安置在各种临时组织起来的工作网络之中,工作时间和同事都是不确定的,在算法的加持下,个人的主动性作用被放大。工作时间和管理方式的灵活化赋予了新就业群体很强的灵活性,而这种灵活性主要是以劳动者个体相对自由的行动为主要表现形式,明显有违严格细致的纪律要求。同时,新就业群体以低学历的农村中青年男性为主,他们的经济社会地位相对较低,超长的工作时间、巨大的环境落差和波动的整体收入进一步强化了自身是弱势群体的自我认知,他们认为自己更需要外部的关怀而非额外的管教,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其中的党员对纪律的内心敬畏和自觉遵守。
概言之,由于经济社会自主性的不断增强,党员的组织方式日益受到他们的物质生活方式和社会交往的影响,而且这种交往在社会结构和政治结构中反过来又被发展所制约。新就业群体吸纳了大量流动党员,流动性强、异质性强和高度分散化的典型特征限制了内部组织资源的生长,导致基层党组织在建立环节就面临巨大挑战,并且由于缺乏稳定的平台,外部资源的输入也难以找到合适的承接点,进一步放大了基层党组织运转的难度。因此,在组织属性、组织结构和组织运行三个方面,新就业群体中的党员与基层党组织建设之间存在明显的抵牾之处,加大了对新就业群体中党员的组织和管理难度。在这种背景下,针对新就业群体中党员的工作特点与群体特征,创新基层党组织设置模式就显得尤为重要。
二、组织建设视域下新就业群体党建的实践探索
从党组织体系的构成要素看,党员是基层党组织的主体,在基层党组织运转中起着决定性作用;基层党组织是管理党员的有效载体,基层党组织的精细化程度直接关系到党员管理的实效性。上文所述的内在张力决定了新就业群体党建不能简单沿用传统基层党组织的建设模式,我国许多地区结合自身实际情况,积极探索推进新就业群体党建工作,形成了形态不一的新就业群体基层党组织设置模式。需要指出的是,即使新就业群体整体的流动性普遍较强,但由于工作种类的差异,其群体内部流动性的强弱也存在明显分化,导致不同工作类别的党员的组织化难度也相应有所不同。基于此,本文选取了新就业群体中党员工作流动性和组织精细化程度这两个指标,并根据指标的强弱,将地方新就业群体的基层党组织建设探索实践分为云端共建、业务直管、社区兜底、平台统管四种模式(见图1)。
(一)云端共建模式
多数新就业群体属于自主灵活就业,与平台没有形成长期稳定的劳动关系,部分从业者还是劳务外包工作人员,他们的人事关系、工资待遇和福利保障等层面都不归于平台企业,其中包含不少流动党员、隐形党员。由于工作流动性强、分布面广,行业党委难以统一管理,街道社区无法有效兜底,而平台企业自身又缺乏积极性,导致这部分党员的组织归属感和身份认同感都有待强化。面对这种情况,地方党委主动牵头,会同平台企业就新就业群体党建展开协商,尤其是针对经常性或长期跨地域流动的新就业群体,比如货车司机和物流公司工作人员等,综合运用微信、QQ等信息媒介,探索建立“网上党支部”,实现应建尽建。部分行业党委还会指派党建专员加入网上党支部,指导开展党建工作,合力构筑新就业群体党建新平台。在云端共建模式中,地方党委提供政治势能,协调主管部门和平台企业,行业党委和平台党委负责落实完善。这种党组织建设模式打破了时空地域限制,把长期在外流动的新就业群体党员纳入党组织管理,推动实现了党组织在现实空间和虚拟空间的交互融合。
(二)业务直管模式
在党委组织部门和上级党组织指导下,平台企业根据业务架构调整党组织设置,按照工作内容分为不同的业务板块,在业务板块的基础上增设二级党委,对一些具有重要地位的业务部门实行进位管理,将原先的党支部升格为二级党委,由平台企业党委委员兼任二级党委书记,进一步完善工作压力传导机制,发挥好业务部门二级党委承上启下的纽带作用,构建分工明确、上下衔接、运转有效的组织体系,确保党组织覆盖和业务发展同步推进。同时,根据工作分工和党员数量等情况,成立若干个规模适中的党支部,并参考不同的业务联系将其划分至对应的二级党委,直接接受业务部门二级党委的领导管理,把过去的堵点变成了工作的节点。实践证明,内部业务种类多且分工明确的大型互联网企业更适合这种模式,比如北京市的百度网讯科技有限公司和浙江省的网易网络有限公司等就先后采取了这一模式1。业务直管模式是在新就业群体党建中严密党组织体系的重要创新,不仅可以实现精确识别党员,同步理顺党员的组织关系问题,还能够增强组织覆盖的精准度和有效性,使各支部组织生活开展更加规范有序,进一步提升了新就业群体党建的工作质量。
(三)社区兜底模式
针对快递员、外卖员等新就业群体党员的工作流动性强,但工作范围与街道社区网格高度重合的特点,这部分新就业群体党员的组织建设工作由平台企业在社区设置流动党支部,或者直接依托社区党群服务中心,由社区统筹组建专门的新就业群体党支部。通常情况下,后一种党支部由于吸纳了来自不同平台的新就业群体党员,党员的工作时间差异性较大,只能由社区党组织统一安排活动,党支部自身的组织自主性较低,精细化程度也不高。此外,对于单独设立党支部的条件不够成熟的一些小型平台企业,部分地区要求所在街道社区根据属地管理规定,在调查摸清党员基本情况之后,按照“行业相近、地域相邻”的原则组建联合党支部,由社区党组织指导开展党建工作。可以看到,在这种模式下,街道社区在推进新就业群体党建工作中需要识别、动员和组织党员,发挥着重要的兜底保障作用。但当下社区已然承担了大量行政任务,新就业群体党建作为一项新工作,在社区各项工作中的重要性排序尚不明确,相关的政策制度和配套措施也不完善,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实际工作效果。
(四)平台统管模式
当新就业群体中党员的工作流动性相对较弱时,比如拥有相对固定办公场所的网络主播、线上客服等,组建党支部面临的困难相对较少。在外部政治压力下,平台企业要自行统计内部党员数量,然后根据数量多少设立一定的党组织,并由平台党组织统一管理。在这种党组织建设模式下,部分大规模的新业态企业出现了一级党委统一管理上百个党支部的现象。虽然在组织形式上符合新业态经济的行业特性,不存在复杂的上下级组织关系,呈现出典型的扁平化特征,但冗杂的党支部难以形成组织合力,反而限制了党组织的作用发挥。实际上,在平台企业重视程度不高的情况下,这种模式是平台企业被动应对地方党委工作要求的一种粗犷实践模式,在功能面向上重统轻管,只是将内部党员识别后松散地编入各个党支部。虽然能够完成党的组织和工作有形覆盖的基础性党建任务,但在日常教育管理党员和党组织功能发挥上还存在很多不足。当然,该模式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也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对于一些中小规模的地方平台企业而言,员工中党员数量不多,直接采取平台统管模式反而更实用。
综上可知,新就业群体基层党组织建设是一个多主体共同参与的过程,地方党委、“两新”工委、行业党委、街道社区和平台企业是核心主体。其中,平台企业的主动回应和积极支持是新就业群体基层党组织建设的基本前提,地方党委、“两新”工委和行业党委为新就业群体基层党组织建设提供政治势能和政策支持,街道社区则扮演托底的角色,帮助消除新就业群体基层党组织建设的空白点。现阶段,平台统管模式和社区兜底模式更侧重于新就业群体党员的识别、登记和组织,在党员日常教育监督管理方面还有待完善。云端共建模式和业务直管模式则在基层党组织精细化程度方面取得了明显进步,能够更好地组织管理新就业群体党员。事实上,这四种模式并非互不兼容,在实践过程中部分经营领域广、平台规模大、党员数量多的新业态企业会根据自身实际情况,综合采取不同的党组织建设模式,推动党的组织和工作从“有形”覆盖逐步转为“有效”覆盖。
三、组织建设视域下新就业群体党建的共性经验
从宏观上看,新就业群体党建目前尚处于探索推进的起步阶段,受到新就业群体及其中的党员数量、平台企业规模和当地党委重视程度等多个因素影响,不同地区的工作开展进度和实践效果存在显著差异。尽管根据党员工作流动性和组织精细化程度的强弱,各地推进新就业群体基层党组织设置大致可以分为上述四种不同模式,但四种模式背后蕴含着一些普遍做法和共性经验,充分彰显了基层党组织建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的有机统一。
(一)依托条块结构,构建上下贯通的责任体系
面对新业态经济扁平化的组织结构、新就业群体的庞大规模和新就业群体党员流动性强的现实情况,加上追逐利润的平台企业自身缺乏主动开展党建工作的动力,必须构建起上下贯通执行有力的责任体系,才能更好地动员和激励平台企业、新就业群体中的党员共同参与新就业群体党建工作。在各地的探索实践中,大多采取属地管理和行业管理一体推进的管理方式,建立起了“地方党委负总责+‘两新’工委抓总责+行业党委主管+街道社区兜底”的四级责任体系,以立体的方式推进党的组织和工作有效覆盖。具体而言,地方党委在本地区发挥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领导核心作用,对本地区党的建设全面负责。这一功能定位决定了地方党委在推进新就业群体党建工作中的首要性与重要性。根据《关于加强社会组织党的建设工作的意见(试行)》规定,“两新”工委的主责主业就是指导开展非公有制企业党建,所以在新就业群体党建中需要抓好责任落实。行业党委则是根据新业态行业主管部门主体责任建立的功能性党组织,主要负责整合相关部门资源、企事业单位资源和行业协会等社会资源,加强新业态、新就业群体归口管理,其中互联网、快递物流和外卖送餐等行业党委是目前较为常见的几种类型。街道和社区在基层党建中处于基础性地位,依托社区灵活设立党支部,能够尽可能把更多的新就业群体党员纳入组织管理范畴。值得注意的是,继中央组建社会工作部之后,已有部分省、市、县同步跟进组建了社会工作部,并相应地划入同级党委组织部门已有的“两新”工委职责,进而由职能更契合的社会工作部门负责统筹协调,更有利于新就业群体党建的深入开展。总的来说,依托条块结构形成的上下贯通的责任体系可以更好地协调相关部门、属地企业和街道社区等参与到新就业群体党建相关工作之中,实现纵向层级联动和横向跨部门协调,推动形成了齐抓共管的工作格局,为新就业群体党建工作高质量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二)强化服务功能,提升基层党组织的凝聚力
日益被精密算法裹挟的新就业群体面临高强度、快节奏和不规律的工作环境,如何在同等时间内赚取更多的收入成为他们关注的头等大事,这就与相对耗时且不直接产生经济效益的党建工作存在明显张力。因此,如何动员新就业群体中的党员加入党组织,并参与党内活动是各地开展新就业群体党建工作面临的共同难题。考虑到新就业群体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和快流动的工作节奏,目前各地推进新就业群体党建的落脚点都在于增强基层党组织的服务功能,构建广覆盖、多层次和高效率的服务体系,充分体现党组织的温暖,保障新就业群体的基本权益,增强他们的幸福感、获得感和安全感,不断强化党员对自身政治身份的认同感与荣誉感,进而增强基层党组织的吸引力、凝聚力和战斗力。具体而言,一方面,做好日常服务提供。根据新就业群体工作线路的重要节点,依托附近的街道和社区党群服务中心设置新就业群体服务站。比如浙江省金华市的“驿家亲”、云南省昆明市的温“新”驿站和山东省济南市的“泉心泉驿”站点等,为新就业群体提供饮用水、常用药、工具箱和停车棚等物质关怀,有效解决了新就业群体日常工作中的现实难题。此外,部分社区党组织和流动党支部还通过设置“微心愿”栏,引导新就业群体发布“微心愿”,然后利用智慧党建平台组织“双报到”党组织“接单”,充分发挥党组织战斗堡垒作用。另一方面,切实维护合法权益。考虑到新就业群体在劳资双方关系中处于弱势地位,而流动性强和原子化程度高的职业特性进一步增加了合法权益被侵蚀的风险和维权难度,这就要求党组织扮演好利益整合和沟通协调的角色。例如贵州省的交通运输部门在指导满帮集团建立货车司机流动党支部的过程中,通过完善党员司机联系普通群众司机机制和诉求表达直通车机制,集中收集权益维护、行业治理、群体动态等方面的信息,并及时向流动党员党支部和交通运输部门反映。其间,行业党委和流动党支部帮助货车司机解决了多起运费拖欠、路面执法等问题,不仅扩大了基层党组织和党员的影响力,也提高了行业监管的有效性1。
(三)创新教育管理,发挥流动党员先锋模范作用
党员的身份认同和组织认同并不是与生俱来的,也不会一成不变,除了要在经常的组织活动中予以锻炼和强化外,通过教育来增强党员对政党理念、政党行为和党员身份的有效认同是中国共产党组织建设取得成就的重要经验之一。建立基层党组织是新就业群体党员教育管理的基本前提,加强新就业群体党员教育管理才是重要目的。新就业群体总体学历偏低、外地人员多、党员人数少等职业特性诱发了工学矛盾,定时定点的传统党员教育管理模式无法适应新就业群体的岗位特点。具体而言,一是人员快速频繁流动与党员组织关系管理滞后的矛盾。从事新业态经济职业的进入门槛低、晋升空间小,多数从业者对工作的认同感和荣誉感不强,更多将其视为一份过渡工作,离岗流动现象极为常见。二是工学矛盾突出。新就业群体日常生活节奏快、工作强度高、空闲时间少,即便是同一平台企业内,也会因为岗位分工的不同,导致从业者的作息时间出现显著差异,所以很难按传统要求统一时间组织开展活动。三是党员教育管理针对性不强。传统党员教育管理模式的活动形式固定单一,局限于完成上级部署的规定动作,与企业实际、党员需求的契合度不高。针对新就业群体工作特性,各地按照弹性教育和有效管理的原则,因业因企因人制宜开展党员教育管理活动。在教育内容上,突出政治引领,引导党员坚持正确政治方向、舆论导向、价值取向,紧密融合党建工作与业务工作。部分地区探索引入职业技能比拼等新途径,以丰富新就业群体党员教育管理内容。比如江苏省如皋市举办党员货车司机职业技能比赛,鼓励从业者相互切磋、交流技艺,推动职业身份和政治身份的破壁融合,促进党员货车司机以点带面充分发挥先锋模范作用,增强从业人员的工作热情和行业自信。在教育方式上,坚持线上线下相结合、集中培训与分散自学相结合,创新教育载体,灵活开展党员教育管理活动。比如浙江省金华市推广的“班前一刻钟”“每周一例会”等学习方式,利用网络党校、掌上学堂和“菜鸟e+”APP等线上渠道,鼓励党员利用碎片化时间在线自学,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新就业群体党员的工学矛盾。在党员管理上,坚持党员示范岗、党员突击队和党员责任区等有效做法,广泛发动新就业群体党员“亮身份、当先锋”,引导党员成长为行业榜样、项目攻坚和技术革新中的骨干,提升党员的参与感和荣誉感,激励党员发挥先锋模范作用1。
可以看到,当前各地开展的新就业群体基层党组织建设探索是对党的基层组织建设原则的守正和设置方式的创新。在守正方面,新就业群体党建的组织建设在管理体系中不仅遵循垂直领导的基本原则,延续了纵向层级分明的政治领导体制,教育和管理党员仍是基层党组织承担的核心职能。尽管部分地区根据新就业群体的工作特点,适当增加了部分与其工作内容相关的教育内容,但党的创新理论和路线方针政策依然是核心教育内容,新就业群体中的党员同样需要参与组织生活。在创新方面,新就业群体的基层党组织建设在原有的以地域、单位为主的组织设置模式基础上,根据新就业群体的工作特点和人员分布的基本规律,运用网络信息技术,整合多元主体力量,灵活调整基层党组织的设置模式和结构形态,并且更强调发挥基层党组织的服务功能,通过解决新就业群体日常工作中普遍反映的痛点和难点,实现贴近、组织和领导党员的目的。需要注意的是,在全国各地持续探索推进新就业群体党建的情况下,新就业群体的基层党组织建设会渐趋精致和完善,后续的工作中心不应继续执着于组织设置外在形式的花样翻新,而应转为思考如何不断完善新就业群体基层党组织的功能向度,强化基层党组织的政治功能和组织功能,激发新就业群体党员参与组织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使之逐渐从组织主动找流动党员转为流动党员主动找组织,从而帮助破解上级党委单方面投入而效果不佳的难题,增强基层党组织建设的实效性和可持续性。
四、基本结论与讨论
中国共产党掌握全国政权后的组织建设实践表明,党的事业成败在一定意义上取决于党的组织结构与社会全面转型之后的适应程度。两者之间的互动过程既意味着党的组织结构始终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提供强有力的组织支撑,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又在不断对党的组织结构提出更高的现实要求。基层党组织作为党的领导延伸到基层的重要载体,在基层社会发挥政治领导、履行党的政治责任、巩固党的执政基础、实现党的执政目标的重要作用。随着时代环境和目标任务的变化,基层党组织需要随之作出适应性调整。其中,选择何种设置模式作为基层党组织建设的前置环节,决定了基层党组织的具体形态,并直接关系到基层党组织运作的实际效果。尤其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完善,使得我国社会的分层结构伴随经济结构的变动而日趋复杂,原有社会阶层的边际平衡性正逐渐被打破,社会成员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渐趋多样化,加上网络信息技术对经济社会的全面形塑,导致基层党组织的生存基础和活动空间发生了巨大变化,传统的基层党组织建设模式无法给予多元社会主体更多的自主空间,也难以有效地延伸和拓展组织资源,导致一定时期内基层党组织虚化、弱化、边缘化的问题。对此,中国共产党主动推进基层党组织建设创新,逐渐建立起以纵向结构为基础,以条块结合为原则,以区域性和行业性等隶属关系的横向挂靠为新策略的基层党组织网络结构,不断满足社会不同群体利益的差异性和经济社会组织变动性的现实需求。
从这个角度看,新就业群体的兴起与壮大作为社会生产力发展、信息技术迭代更新和多因素相互作用的直接产物,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过程中产生的一种必然趋势。新就业群体党员逐利性、流动性和灵活性的特征对党的基层组织结构提出了新的挑战,而新就业群体规模不断扩大的发展趋势则要求党重视并妥善组织整合这部分群体。目前,各地开展的新就业群体基层党组织建设是在保持组织属性和组织原则等核心要素不变的前提下,推进的一种组织设置模式创新,其目的是弥补市场经济体制下党的组织网络的缝隙与漏洞,以更为灵活的组织形式和更具韧性的组织结构,将新生的社会资源吸纳至党的宏观调控之中①。事实上,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已经探索出了一批具有开创意义的基层党建新形态,比如商务楼宇党建、全域党建和产业链党建联盟等,作为这些探索实践重要支点的基层党组织也形成了各具特点的设置模式。尽管设置模式不尽相同,但本质上都是党根据基层生产生活实践的时空转变和方式转化进行的灵活调适,有效增强了基层党组织的适应性和战斗力。透过这些探索实践不难发现,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始终保持旺盛的生机活力,一个关键原因就在于其组织结构能够根据党的目标任务和环境变化,及时作出相应的调适和革新,并在这个渐进过程中谋求自身的稳定发展。可以预见的是,未来经济社会的持续发展势必会不断催生新的经济形态和就业方式,中国共产党需要准确把握市场经济发展及其推动的社会结构变化,动态调整基层党组织设置模式,丰富党的组织构建的基础单位,使党的组织工作适应社会经济结构和社会组织形态的变革,将党的组织优势转化为组织合力,不断化解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新矛盾新问题,为党长期领导执政提供坚实的组织基础和社会基础。
责任编辑 申 华
技术编辑 王文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