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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记忆再生产: 红色文化传承赓续的新维度

2024-09-23孙浩朱鸿召

理论月刊 2024年8期

[摘 要] 红色文化保存和延续着中国共产党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奋斗历程的历史共识与精神血脉,其共享式传递离不开对社会记忆再生产力量的激活。从“谁在记忆”“记忆什么”“如何记忆”三个核心问题出发,以传承红色文化为指向的社会记忆呈现出“身份认同—符号体系—媒介传播”的系统作用机制。聚焦助推红色文化传承的社会记忆再生产策略,通过打造多样化符号创新记忆唤醒方式,凝合时空秩序充分调动共同体成员参与记忆实践,有助于贯通历史与现实,铸就红色文化自信自强。

[关键词] 红色文化;社会记忆;文化传承;文化自信

[DOI编号] 10.14180/j.cnki.1004-0544.2024.08.007

[中图分类号] D642; G41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4-0544(2024)08-0056-08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党史领域历史虚无主义批判研究”(22CDJ007);浙江大学—南湖革命纪念馆国家革命文物协同研究中心重点项目“中国共产党革命文物教育现状研究”(XTZX24zd05)。

作者简介:孙浩(1995—),男,法学博士,中共杭州市委党校党史党建教研部讲师;朱鸿召(1965—),男,复旦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复旦大学望道研究院常务副院长。

在踏上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进军的新征程之际,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必须要“推进文化自信自强,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1。在这一重要历史节点,传承好以红色精神为内核的红色文化,既关系到对中华民族精神、优秀文化等历史文化基因的坚守和赓续,也关系到社会成员历史自信、文化自信的塑造和提升。以红色文化为核心内容所塑造的社会记忆作为“以个人为细胞的社会对记录、传递和创造历史的共同记忆进行一系列施加影响的行为、过程和结果”2,沉淀着红色文化这一有机文化生命体的深层记忆机理,充分彰显着社会成员对中国共产党立党、兴党、强党的经验凝结而成的文化形态认知、理解和把握的记忆集合体。以红色文化传承赓续为导向的社会记忆再生产正是依托社会个体所共享的红色文化符号体系及意义诠释,凭借其适应时代文化发展变化的社会性、实践性、传播性等特征,以及语言、文字、人物、图像、仪式、历史建筑等载体,通过消弭文化要素的时空认知差异推动文化传承,进而增进全社会的红色文化认同。对此,我们需要从社会记忆再生产的维度出发,分析和研究红色文化的传承赓续,在动态发展中持续引导社会成员传承红色精神,树立“大历史观”,增强“四个意识”、坚定“四个自信”、做到“两个维护”,从而增强中华民族共同体成员的政治认同、民族认同、国家认同。

一、红色文化传承赓续的重要方式

20世纪早期,法国社会学家哈布瓦赫为了冲破关于记忆的自然主义诠释,提出了“集体记忆”概念,首次阐述了记忆的社会属性,即记忆可被社会框架和文化规范不断建构和塑造。他富有洞见地指出,“集体记忆具有双重性质——既是一种物质客体、物质现实,比如一尊雕像、一座xih8Wva9Y/CzVD92oBcwswci9Gz+TO25koVxE8llNQ0=纪念碑、空间中的一个地点,又是一种象征符号,或某种具有精神涵义的东西、某种附着于并被强加在这种物质现实之上的为群体共享的东西”1。一些学者(如保罗·康纳顿、皮埃尔·诺拉、哈拉尔德·韦尔策、李伯聪、葛兆光、赵静蓉)延续了记忆的社会学研究路径,探讨了记忆在社会中如何被建构、记忆的保持及传播机制、记忆同历史的关系、记忆的伦理学向度等问题,开辟了“记忆之场”“文化记忆”等研究范式。社会记忆理论为记忆研究提供了新视角,其研究需要体现为内涵层面的哲学反思和外延层面的科学实证,为文化传承过程及其机制的深层追寻与总体探究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理论切入点。

作为一种客观的社会性活动,社会主体引导下特定社会记忆的形成和发展具有历史积累和沉淀的特性,为共同意识及共同认知的塑造提供了整体社会性内容。而在文化哲学视域下,理解某一文化如何保持连续的精神并且不断地创新,最基本的尺度和坐标在于时空。社会记忆从主体角度出发,以社会实践活动为基础,凭借信息编码、储存和重现的方式实现自身的在场化,其本身就是以文化积累和文化传承为核心的获得型遗传。随着时间的延续和空间的拓展,社会记忆不仅包括“被记住的过去”(对过去的合理解释和证实,为主体提供整体的历史意识),还包括“记忆的历史”(借助社会记忆机制保存集体知识,确保文化的连续性),在二者的共同作用下,社会记忆本身也就成为现实文化的标志,成为立足于实践的对象化本质力量的沉淀和凝结,体现了人类社会发展的自觉能动性与客观规律性的有机统一。从这一基本立场出发,社会记忆可被界定为“将在生产实践和社会活动中所创造的……精神成果以信息的方式加以编码、储存和重现提取的过程”2。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红色是中国共产党、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鲜亮的底色”3。红色是革命精神的象征,彰显着中国共产党人的坚定信仰和价值追求。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革命以疾风骤雨之势推动着中国社会的整体变迁,真正完成了民族独立、人民解放的历史任务。在此过程中,红色文化这样一种内涵丰富的意义系统应时而生,它秉承着科学社会主义运动的先进文化基因,又在中国革命的具体情景中不断得到滋养。因此,红色文化“就其价值内核而言是指融入了中国特色文化传统的革命精神和社会主义价值体系;就其价值外延而言,它凝聚了世界共产主义革命和解放过程中的人类共同价值”4。我们之所以立足当下强调红色文化的传承,是因为红色文化是一种独特的文化样态,具备强大的精神感召和价值引领功能。它包含着取之不尽的红色资源和薪火相传的红色精神,详尽记录并生动展现了中国共产党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的百年奋斗历程,诉说着中国共产党红色政权合理性与合法性的历史来源,能够为国家意识的建构注入强劲的文化动力。那么,社会记忆为何能够成为当下透视红色文化的可靠视角?两者之间究竟具有何种理论和实践关联?

其一,在认知层面,红色文化呈现为宏大的社会记忆图景。一方面,在时代的变迁中,红色文化展现出丰富的社会记忆样态,如中国共产党人的英雄事迹、红色家书、马克思主义理论著作以及红色经典影视剧本等文本样态,革命博物馆、革命历史纪念馆、烈士陵园、革命英雄雕塑等实体样态,烈士纪念仪式、国庆仪式等公共仪式样态。而互联网技术的运用和叠加无限扩展了这些红色象征系统的容量,并将红色文化凝结而成的社会记忆深度嵌入日常生活。另一方面,随着对红色文化现象潜藏的记忆机制的挖掘,红色文化呈现出深层的社会记忆认知向度。“‘历史’并不是把人当作达到自己目的的工具来利用的某种特殊的人格。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1人作为一切文化现象的逻辑旨归,其所物化、对象化的文化凝结物无不表征着人的本质力量。基于此,红色文化的生成和发展依托于社会记忆所内含的情感表达、思想传递、身份归属和精神赓续。只有当具有特定文化内聚性和统一性的群体通过记忆搜寻意义时,承载着历史因子的红色文化符号才可从编码走向解码。这种通过社会记忆展开的意识和意象的互动以其超生命、超个体、跨时空的特性塑造着主体的心理结构,搭建起“红色记忆唤醒—红色历史认知—红色文化认同—红色文化自信—红色文化赋能社会实践”的文化行为链条。总之,与红色文化相关的认知和实践生动诠释着“物质—精神—物质”的辩证过程,而这个过程也正对应着社会记忆的历史性生成、内在性建构和外在性转换,对后者的探讨有助于我们更好理解红色文化形而上追寻与形而下转化的密切关系。

其二,在实践层面,红色文化传承迫切需要社会记忆的再生产。红色文化既存在历史性的生成,也存在现实性的赓续,具有开放兼容的特质,深度嵌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具体实践之中。与此发展脉络及现实需求相呼应,红色文化的新时代传承必然需要特定社会记忆的再生产,也就是“由权力主体引导,通过梳理、编译、改造等各种加工方式赋予社会记忆以价值和意义,在人们社会关系中得以实现的一种社会性活动”2。以中华民族共同体为塑造主体,社会记忆再生产是克服文化的脱域性、弥合时空认知差异的现实需要。红色文化诞生于革命年代,随着时空的延展不断脱离其原发场域,而全球化语境下西方文化霸权主义的价值观和意识形态渗透等外部性因素的加入给文化认同和文化传承带来了新的挑战。比如,在西方的文化工业化、商品化、标准化、抽象化趋势的影响下,红色文化面临着剥离具体的历史情景,摒弃启蒙主义与理想主义因素的空壳化、庸俗化风险,有可能被置于虚无化的解构危机之中。在文化市场中,历史虚无主义所炮制的一些“恶搞”“娱乐化”的“作品”常常以颠覆和反讽的手法来解读革命历史人物,对革命先烈的悲壮事迹大加曲解和揶揄,以消解革命历史的红色属性3。面对这种挑战,红色文化亟须在党和政府的引导下展开社会记忆再生产,还原红色历史的本来面目,使人们置身于红色文化产生的具体情景,唤起真实性、权威性和规范性的社会记忆,从而建立同红色文化的跨时空的本真性联系。只有这样,才能强有力地回击历史虚无主义,捍卫红色文化的纯洁性、先进性,确保红色文化的传承赓续。

总而言之,对红色文化的社会记忆作为一种再生产的认知活动与情感力量,是红色文化传承实践的地基所在,是强化中华民族文化主体性的有力途径。社会记忆的选择与建构体现着红色文化传承的价值取向,彰显着红色文化的革命性和先进性。这种社会记忆的再生产既指向社会历史,又指向社会现实与未来,赋予了红色文化以贯穿一切时段的开放性和发展性。可以说,红色文化的传承意味着特定社会记忆的展现,特定社会记忆的再生产也由此成为红色文化传承的基本环节和重要方式。

二、红色文化传承赓续的内在机理

在生活世界中,社会记忆是环绕社会主体周围的广泛普遍的文化现象。在特定社会框架和文化规范下探寻“谁在记忆”“记忆什么”“如何记忆”三个核心问题,能够澄清社会记忆再生产的主体、客体和方式,从而揭示文化主体“积淀—破译”的双向过程,以及特定文化样态传承发展的内在机理。红色文化有着强大的精神内核,其所塑造的社会记忆不仅具有一般社会记忆的开放性结构,直接体现着当代中国的主流价值观,而且在“主体—中介—客体”的系统作用中呈现出鲜明的主体性、科学性和政治性。

(一)谁在记忆:红色文化传承赓续的身份认同

在特定的社会结构中,身份认同是行动者自我经验和自我意义的来源,是社会建构的结果。“身份认同”概念最初是由德国心理学家埃里克·埃里克森(Erik Erikson)提出来的。埃里克森认为,在人的一生中人格要经历八个阶段,从人格发展的第五个阶段(青春期)开始,同一性危机即身份认同危机开始浮现。对于个体和群体身份系统的内在稳定性和一致性而言,既存在着常见的制度—结构的社会塑造,也存在着社会成员对自我身份的期待、接受和认同。随着个体置身于存在着多元性、开放性、差异性、可能性的“流动的时代”(齐格蒙特·鲍曼语),自我心理机制的发展促使个体对来自群体的安全感和归属感的需求更加强烈,亟待从更深层次和更理性的视野出发追寻本我的文化身份,以相对稳定的思想文化联系和情感黏合找到归属,实现对自我统一性的确认。

在集体记忆的社会学阐释中,代表性的观点是:“每一个集体记忆,都需要得到在时空被界定的群体的支持。”1也就是说,人类社会所具备的连续性和稳定性的结构,离不开通过象征的形式将人类群体聚合到一起的集体记忆,这也构成某个社会群体自身存在的合法化的基础之一。因此,社会记忆使社会历史代代相传,通过休戚与共的情感激发和价值皈依赢获社会的连续性,其所产生的身份归属感是主体身份认同的必然要件。融汇于文化的发展脉络,社会记忆的作用机制更为鲜明:依靠社会记忆的确认、筛选、改造、重组和想象性创造等生产过程,共同体的思维意识被串联在“过去—现在—未来”的时间序列中,所关涉的“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到哪里去”的身份认同将诸孤立个体撮合为文化上共源共生的群体,在统摄差异和分歧中形塑出具备文化同一性的“记忆共同体”。

因此,文化具有鲜明的民族性,民族作为载体充当着诠释成员与世界关系的中介:民族成员共同历经着时间延续和空间共融,在此过程中积淀下了一种共通性,其中铭刻着深层的历史记忆和特定的族属身份。红色文化表现了中华民族反压迫、求解放、谋幸福的斗争史、奋斗史、发展史、强国史,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而孕育出的中华民族文化精粹。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既是红色文化的创建者,又是红色文化的传播者。在认知逻辑层面,红色文化建构起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中华民族自强不息、反对内外强权压迫的外在形象,其中蕴含着深刻的价值意蕴,在形塑“我者”和区分“他者”中增强了归属感和认同感。从时间维度上看,记忆一般可被划分为回溯性回忆和前瞻性回忆。以红色文化为意义指向,其社会记忆一方面包含对革命历史资源的整合,借助情境和场合的双重塑造,以及具有明晰指示性的红色符号表征和叙事逻辑来真实还原中国共产党践行初心使命、中华民族不懈奋斗的历史形象;另一方面包含立足红色历史信息和经验的理性分析,促使红色历史记忆的传承由简单的机械式复述演变为主体对“我们的过去与未来”的前见式把握,进而塑造集体层面的历史意识和文化认同。

(二)记忆什么:红色文化传承赓续的符号体系

“记忆什么”指的是被记忆对象,即记忆的材料和内容,涉及记忆的客体问题。“谁在记忆”与“记忆什么”是一组相互构造、紧密相关的命题:主体的特殊性决定了记忆客体的边界,而记忆客体又对构建主体身份发挥了重要作用。只有通过改造外部世界的实践活动,社会记忆主体所具有的主体能力和本质力量才能够以对象化的方式得到确证。

记忆的重现功能的完成离不开符号,社会记忆也以符号为主体间交流共享的基点。法国哲学家亨利·伯格森将记忆对象分为精神和材料,并依据身心二分法指出:“精神与材料之间的区别在于,精神(即使与材料结合)是一种记忆。换句话说,精神是过去与当前针对未来的综合体,在这个综合体当中,精神浓缩了这个材料的各个瞬间,以便应用它们。”1也就是说,记忆的材料并未局限于纯粹的物质现实,它是介于物体和表象之间的意义符码。从符号学理论出发,无论是自然事物、人工器物还是人工制造的纯符号,其所经历的“物—符号”的功能变换“是使用性和各种符号的比例分配变化造成的。物……可能带上意义而变成符号,而一旦变成符号,使用性与意义性共存于一事物中”2。因此,社会记忆具有“类”的特征,这种被选择、被征用、被赋义的文化符号体系,既包括语言符号、声音符号、人物符号、图像符号,也包括图书馆、博物馆、街道、广场之类的场域符号。

作为红色革命历史的形态性依据,以红色文化为“类”的社会记忆符号体系是对中国化马克思主义价值核心的凝缩与表征——“强调了意义的聚合,脱胎于现实的凝缩既能集合文化信息,又能从修辞角度诠释价值话语,赋予现实以深刻的意义内容”3,其内涵丰富、功能强大,具有鲜明的政治性和规范性。以语言符号为例,它是社会记忆产生、保存、流传的最重要手段,也是中华文明得以创造和延续的“结晶点”。正如马克思所言:“语言和意识具有同样长久的历史;语言是一种实践的、既为别人存在因而也为我自身而存在的、现实的意识。”4红色文化作为一种价值观的对象化,最经典的记忆建构在于通过语言表达、概念置换及文本结合实现指示性符号的编码和解码,以及革命历史和现实延伸的认识论建构和意义阐释。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对红色文化元素进行特定的符号提炼,如“伟大建党精神”“中国共产党精神谱系”“中国精神”“红色基因”等概念的归纳和阐释,形成了红色文化价值的基本元素和知识结构,融汇于主体潜移默化的“诗性自觉”的接受过程,再经由社会记忆实践的不同路向,塑造了符合主流价值、时代主题、文化习俗和人民需求的当代中国红色文化话语体系。

(三)如何记忆:红色文化传承赓续的媒介传播

社会记忆必须以信息化方式完成对人类所创造的一切物质财富和精神成果的编码、储存和重新提取,这也催生了社会记忆的第三个问题“群体记忆如何传播和保持”。从过程论来看,无数个体记忆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相互融合,转化为整体性的社会记忆,社会记忆又以功能定向机制实现人类社会的自我调节和自我完善,这一过程必然需要一定的转换机制。

针对这一问题,保罗·康纳顿明确指出:“有关过去的意象和有关过去的记忆知识,是通过(或多或少是仪式性的)操演来传达和维持的。”5他旨在从外在的形式化层面寻找社会记忆的传播和保持手段。红色文化的传承蕴含着动态化的实践要求,当红色文化与现时空的各种仪式,如集体层面的庆祝活动及纪念活动相连接时,鲜明的情境性和主题性赋予了参与者情感勾连和精神体悟,以在场化的方式使个体重复建构社会记忆,进而实现从“社会要我如此记忆”向“我要如此记忆”的转化。

随着互联网的普及和发展,社会记忆媒介传播已然具备了一种日常生活维度,体现出“人文、艺术和科技携手并进、融会贯通,其本质是将现代信息技术和社会记忆建构有机地结合起来,利用数字技术以数字形式来捕获、记录、保存和重现社会记忆,进而实行对文化的保护和传承”1。在网络空间的记忆实践中,以共享为核心精神的互联网和社交平台促使人们频繁地进行记忆分享,即时的、自动的、智能的记忆存储累积起庞大的红色历史记忆数据,并且这些数据具体呈现为文字、图片、音频、视频等多重形态。在主客体的双向互动中,人们可运用信息技术建构多模态的红色文化符号,实现形象和场景的融合、象征与主体的契合,从而以更加有力的视听共同作用激发对红色历史的情感体验和共振。与此同时,我们必须认识到,网络时代是一个“强记忆”与“强遗忘”并存的时期,技术进步的光明面必然隐藏着“技术性失忆”和“跨文化记忆争夺”的晦暗面。在未来,红色文化传承应当关注现实空间与虚拟空间互为补充的社会记忆媒介传播,在理解和把握记忆数据保存、积累、再现的方式、过程、规律中不断诠释和确证社会记忆对人主体性、能动性的本质要义。

三、红色文化传承赓续的实践路向

红色文化传承所导向的社会记忆再生产机制,有助于发挥红色文化对主流价值观的塑造功能、立德树人的教育功能以及对于人民的精神引领功能。在实践意义上,弘扬红色文化的未来视野决定了社会记忆的建构必然要贯通历史与现实,应探寻极富主体意蕴的传承之道,在“内部系统完善+外部力量统摄”的共同作用下塑造社会记忆,铸就红色文化的自信自强。

(一)正确认识社会记忆本质,找寻契合红色文化的传承方向

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人不仅以理论的方式观念地认识世界,而且以实践的方式实际地改造世界。人类解放的曲折历程融汇于厚重的历史长河之中,无论是社会记忆的凝结、积淀,还是破译、复现,都生发于人的实践活动,都在本质上彰显着个体能力转化为总体社会生产力的生动过程。在功能维度上,社会记忆不仅是对外部客观对象的静态认识,而且是立足人的需要、从历史前见出发的对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关系的主体性把握,能够转化为认识能力和理论力量。社会记忆有主流社会记忆和边缘社会记忆之分,主流社会记忆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属性,“体现某一时代的时代精神和民族风貌”2。以“伟大建党精神”为底蕴的红色文化诞生和发展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过程中,集中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的政治理想、政治价值和政治观点,其传承主体必然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广大人民群众,根本原则上必须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和鲜明的人民导向。因此,我们必须认识到红色文化的社会记忆是主流意识形态建设脉络中的主流社会记忆,社会记忆的塑造权事关国家意识形态安全。

因此,应把握红色文化传承社会记忆塑造的根本方向。马克思指出:“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3红色文化的社会记忆塑造是国家主导下中华民族共同体贯通历史与现实的共创共享过程,其实质在于传承和弘扬一代代中国共产党人在顽强拼搏、砥砺奋斗中积蓄的文化能量。当下,意识形态领域的交流交锋更为频繁,各种非主流文化、消极文化时常泛起,以新自由主义、历史虚无主义等为代表的错误思潮不断冲击着中国的主流价值和红色文化。面对这些挑战,我们要以严谨负责的态度传承红色文化,认识到社会记忆再生产的基本职责在于廓清思想迷雾、揭示历史真相,以及明晰自我认同和历史定位。其在根本方向上必须与红色文化的价值取向相契合,在内容创新上必须承载红色文化的价值内核,最终在主流意识形态的框架下实现主体的社会认知和社会记忆的融合和统一。

(二)创新社会记忆唤醒方式,提升红色文化的传播效能

恩格斯指出:“我们只能在我们时代的条件下去认识,而且这些条件达到什么程度,我们就认识到什么程度。”1社会有机体文化发展的连续性和进步性依赖于历史主体对社会记忆所承载内容的认同、继承、充实和发扬。唤醒社会记忆就是为了创造条件促进红色文化的新时代传播,对社会记忆的唤醒程度决定了红色文化传播的广度和深度。

为此,可打造多样化的记忆符号,提升红色文化的传播效能。多样化的记忆符号比起单一记忆符号更具激发感和参与感,能够释放出更为丰富的红色文化信息。首先,以多元的语言符号立体诠释红色文化的文本。解释历史并不意味着要把历史阐释局限于揭示历史客观意义,这种解释活动在根本上是一种把握存在本身的历史性活动,是解释主体与历史对象之间的对话以及由此而实现的“视域融合”2。对红色文化的叙述既涉及文本的选取(说什么),也涉及文本的再现方式(如何说)。依据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民族特性和心灵秩序,红色文化的叙事客体应兼具普遍性和个体化的特征,叙事方式相应地需要将宏大叙事和微观叙事渗透融合。具体而言,一方面,以宏大叙事回溯中国共产党百年历史的主题、主线、主流,能够从整体性层面揭示出中国共产党初心使命的崇高意义,彰显红色文化所蕴含的独特精神特质。另一方面,社会记忆的集体框架源自社会成员之间的互动,日常叙事的重要性由此凸显出来。它能够构建出适合具有相异认知习惯的不同主体的红色语境和红色语场。因此,从历史活动者、历史观察者等个体的主体性、具体性、交叉性的视角出发,能够引导受众获得不同的认知和情感体验,有助于形成较为系统、全面的记忆认知图景,克服片面化的认知倾向。其次,以可感知的具象符号开展红色文化构境。可充分利用记录特定历史人物、历史信息和历史现象的图片、声音、影像等可视化、可感知的符号(如《觉醒年代》《理想照耀中国》等影视剧、建党百年主题MV《少年》)直观呈现“看不见”“摸不着”的红色文化。这些以群像搭建的叙事场景,以大量的具象符号信息交互诠释了红色文化的意象,生动展现出中国共产党人团结带领中国人民的百年奋斗征程,加深了个体对红色历史的理解与文化认同。最后,以立体化媒介赋能红色文化传播。相较于人脑而言,加速演进的数字技术使得记忆能以数据化的方式被高效保存和读取,这在提供便利的同时,也剥夺了记忆的身体性维度,冲击着人类的记忆主体地位。但“这个问题主要取决于媒介技术的运用情况以及媒介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它不仅仅是一个技术问题,也是一个文化问题,即一个社会如何去利用其媒介系统”3。因此,我们要在综合考虑记忆内容、传播媒介、受众特征和需求等因素的基础上,将红色文化具象植入各交流平台(如抖音、微博、B站、微信等)之中,依托“大宣传”格局凝聚各方力量,力争在全社会打造一个贯穿线上和线下的全媒体传播平台。同时,面对媒介技术赋权与技术道德失范并存的现实挑战,我们在关注记忆媒介技术创新运用的同时,更要关注媒介技术背后的价值取向和制度规范,谨防与红色文化相关的社会记忆被虚构、篡改和扭曲。

(三)关注社会记忆时空属性,拓展红色文化传承的参与主体

时空是物质存在的基本方式。时空属性在社会记忆产生、转换和消失的整个过程中形影相随,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社会记忆的对象必然是存在于一定时空之内的事物;另一方面,社会记忆的过程必然在一定的时空之内展开4。红色文化的社会记忆认知离不开对其时空属性的深刻把握:时间对应着特定红色历史凝结而成的记忆,空间对应着特定社会共同体复现过往的主体能力。这种动态化实践要求我们将时空秩序深嵌于社会记忆之中,充分调动中华民族共同体成员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促使其广泛参与到红色文化的记忆实践之中。

在社会记忆的时空整合中,既有由空间回溯时间的记忆实践,也有由时间贯穿空间的记忆书写,具体可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其一,重视学校集体学习的时空安排。社会记忆在学校这样具备一定秩序、制度、空间的机构中呈现为脉络清晰的集体学习形式,红色文化传承最为有效、便利的方式就是将其引入校园教育之中。因此,应秉承“全党要把青年工作作为战略性工作来抓,用党的科学理论武装青年,用党的初心使命感召青年”①的新时代要求,把握青年群体在不同阶段的心智发育和思维构造,依据青年的社会认知演进规律对思想政治教育的内容、载体、方式进行针对性和创造性的升级与改进,更好实现红色文化的内化,充分发挥其在人格养成方面的作用。其二,积极开发红色文化的记忆场域。皮埃尔·诺拉提出过“记忆之场”的概念,它是统摄时间与空间,承载着象征化意义的历史现实场域。我国打造的大量红色文化公共空间,如革命纪念馆、革命博物馆等,本质上是物化形态的精神象征物。因此,此类记忆之场的开发必须实现主体性转向,注重塑造氛围和传达情感,促进受众与红色文化空间之间的交流互动。同时,应依托信息技术拓展红色文化的社会记忆空间,使人们在传统空间与网络空间的交互联动中共同参与红色文化传承。其三,以仪式化操演维系共同体共享记忆。各种国家层面的仪式、庆祝、纪念等活动,是实现红色文化从内向外表征的重要载体,能够将共同体成员的内在记忆还原为当下的身体化实践,使红色文化精神以一种切身的方式深入人心。

四、结语

红色文化承载着中国共产党人的光荣传统、优良作风、宝贵经验,具有强大的精神感召和价值引领功能。以弘扬红色文化为价值导向的社会记忆再生产,通过红色精神的内容锚定渗透于社会实践的各个领域,彰显出红色文化鲜活立体的历史与现实价值。这一再生产过程深刻影响着人们对红色文化的解读、理解和反馈,在身份认同层面建构起共同的思想认知和价值体悟,推动着红色文化的传承赓续。面向新时代新征程,切合增强文化自信、传承红色文化的实际,应充分运用能够促进大众认知认同、情感表达、精神赓续的社会记忆再生产力量,全方位、多层次激活社会记忆符号所承载的思想传递和价值隐喻功能,推动全社会形成传承红色文化、赓续红色基因的价值共识,让红色文化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道路上熠熠生辉、绽放光芒。

责任编辑 罗雨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