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ng-pong源自中文？

学英文的时候，教材、老师应该都会提到，乒乓球有两种说法：其一是table tennis（字面“桌上网球”），其二是 ping-pong（字面“乒乓”，拟声词）。table tennis 很好理解，把在地面打的网球（tennis）搬上桌子（table），台湾因此也常称之为“桌球”。至于ping-pong 则模拟了小球碰撞的乒乓声，非常直观。文献证据表明，乒乓球起源于19世纪末的英国，最早叫作table tennis。传到美国之后，有制造商以赛璐珞（celluloid）为材质做球，因其独特的声响而注册了Ping-Pong这个商标，专门从事乒乓球器材的生产。后来Ping-Pong的首字母也可小写为ping-pong，泛指乒乓球运动，20世纪初在美国造成轰动，风行一时。这是我一直以来对table tennis和ping-pong的理解。最近，我的理解受到了动摇，而且动摇我的是位认识多年、在国内某高校任教的英语词汇专家“Z老师”。在我刊发了《刷新认知：乐器前必须加the吗》这篇语言科普小文之后，得到了各界不少的反响，Z老师很认真，在朋友圈转发，把点评当小论文来写，聚焦定冠词的用法，我读来深有同感。他在文中提到，作为名词的US（美国）前面要加the，并举CNN的新闻标题“Can the US and China ping-pong their way to peace again？”为例，说“这个源自中文的ping-pong（乒乓球）名词用作动词了”。ping-pong由名词转作动词，这在英语构词法称为词类转换（conversion），并不让人意外。让我意外的是，Z老师说ping-pong源自中文。

这个观点和我长久以来对ping-pong的认知不同，加上我研究英文里的“汉源词”多年，手边的清单并没有ping-pong。于是我委婉地评论道：“一点小小的分享：ping-pong似乎是拟声词，也是由拟声词而来的一个商标名，好像不是源自中文。”

不久，Z老师便给了我以下的回复：

“哈哈，斗胆与曾博士商榷一番：ping-pong是拟自“乒乓”的拟声词不假，但用作商标名我却尚未听闻，不知道是哪个国家、哪类产品的商标？我任教英语词汇学有年，教材大多引例ping-pong为源自中文，且读音与粤语中的“乒乓”高度一致，加上乒乒球贵为我国国球，英语单词源自中文符合我们的一贯思维。曾博士认为这个词源自何处呢？”To err is human.人都会犯错。Z老师斩钉截铁，我虽心中有疑，但说不定我之前的理解有误，却始终毫不自知。我得再次求证，检验所学。既然ping-pong是英文词，我当然求助于最大、最权威的《牛津英语词典》（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简称 OED）。

我是OED的付费用户，登录官网，键入ping-pong，答案就在弹指间。OED在Origin（来源）这个栏目分析构词法，说ping-pong是“模仿性或表现性的构词”（An imitative or expressive formation），也就是拟声词。在接下来的Etymology（词源）栏目，OED讲得更详细，说ping-pong是“模仿打球时球在球拍和球桌之间交替接触所发出的独特声响”（Imitative of the distinctive sounds emitted during the game when the ball makes alternate contact with the bat and the table）。

至此，答案应该清楚了一大半，ping-pong并非外来语（当然也就不是源自中文），而是拟声词。至于Z老师问到的“用作商标名我却尚未听闻，不知道是哪个国家、哪类产品的商标？”，OED也在第一条定义“The game of table tennis”（乒乓球运动）的附注里，给了我们明确的答案：A proprietary name in the United States（美国的一个专利商标名）。

再往下看，第一条书证（quotation，即引文）出现在1900年5月8日的美国报纸Daily Chronicle（《每日纪事报》），文中出现的 playing Ping-Pong（打乒乓）用的是首字母大写的 Ping-Pong，表明这是个专名，是产品名称。

Z老师说：“我任教英语词汇学有年，教材大多引例 ping-pong 为源自中文，且读音与粤语中的“乒乓”高度一致，加上乒乒球贵为我国国球，英语单词源自中文符合我们的一贯思维。”是吗？

如果我们相信OED，那么教材的引例恐怕有误。用乒乒球的粤语发音和中国国球来论证，逻辑上或许也有瑕疵。乒乓、ping-pong的发音相似，应该就如猫叫声的喵和meow，是拟声词所展现的跨语言特性吧！

*上海杉达学院英语系教授兼外语学院院长，语料应用与研究中心学科带头人，国家语委汉语辞书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本刊编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