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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发现意大利汉学家儒拉

2024-08-14王金霄文铮

国际汉学 2024年3期

关键词:儒拉;中意关系史;中意文化交流;意大利汉学;古典文学外译

中图分类号:K304 doi:10.19326/j.cnki.2095-9257.2024.03.011

一、引言

19世纪、20世纪之交,意大利开始关注中国和远东局势,这一变化主要原因是1899 年意大利强占中国三门湾未遂而引起的中意外交纠纷以及晚清时期义和团运动在中国迅速扩大的局势。20世纪二三十年代,意大利政府出于其全球战略的考虑,开始主动发展对华关系,特别是在政治、军事和商贸领域,这在客观上刺激了两国人员在文化上的交流。①儒拉(Ludovico Luigi Nicola di Giura,1868—1947)就是这一时期在中国工作和生活的意大利人,他对于中国文化的关注和研究使其成为在当时中意两国都具有一定影响力的汉学家。

儒拉,字子通,②1868年生于意大利那不勒斯省卡索里亚市。1891年以满分成绩从那不勒斯皇家大学(Regia Università di Napoli)③医学与外科专业毕业;同年被任命为意大利海军军事卫生部队(Corpo Sanitario e Militare e Marittimo)二级医士。1895 年,儒拉在环球航行期间游览了中国香港、澳门、广东、上海等港口城市。④1900年8月被派往北京,开启了31年的驻华生涯。与当地社会接触后,儒拉对中国语言和文化产生了浓厚兴趣,走上了向意大利介绍中国的道路,著有30余篇时评文章、4部译作和2 部文学作品,成为一位致力文化交流的汉学家。

遗憾的是,这位汉学家至今没有得到中外学界的充分关注。在他的作品中,仅有《聊斋志异》译本得到了较为深入的研究①,且受资料所限有待进一步研究。在生平研究领域,“儒拉是中国一品大员”等无史料依据的逸事在学界和媒体上传播甚广,其在华经历亟须在史料的基础上进行还原。②

二、“西医儒生”——儒拉在华交游初考

儒拉有着西医、外交官、汉学家等多重身份,其中最先被当时中国社会熟知的是他的西医身份。

本节将还原晚清民国时期儒拉在中国人眼中的形象,梳理这位“西医儒生”的在华社交网络。

(一)享誉京城的“儒拉大夫”

儒拉先生/ 世称名医/ 自游中华以来/ 即设立医院/ 以为博施济众之举/ 是能仁其术者……故西医游华者虽众/ 而人咸推先生为巨擘者。③

清朝爱新觉罗·载润的临别赠言见证了中国社会对这位游华西医的认可。儒拉凭借其在华医疗工作,多次被清政府授予宝星勋章④,被北洋政府授予嘉禾章、宝光嘉禾章⑤,还获得过冯玉祥(1882 — 1948)的救护伤兵纪念章。⑥晚清皇室中, 载润、载洵(1885 — 1949)、载扶(1887 — 1935)曾将肖像照赠予“儒拉大夫”⑦,载振(1876 — 1947)曾请他过府诊治。⑧汪荣宝(1878 — 1933)、贺葆真(1878 — 1949)、叶景葵(1874 — 1949)、绍英(1861 — 1925)等人都在日记或书信中记载过找儒拉看病的经历。⑨鲁迅先生在亲戚生病时求助西医:“德医逖普耳太忙,法医某不很知悉,还是请意大利的儒拉来诊罢”。⑩就连朱益藩(1867 — 1937)这位“对西医持怀疑态度”的“老古董”⑾也对“义国儒拉先生”称赞有加:“非君义心仁术,克孚众望,孰能若是?”⑿

精湛的医术让儒拉得到了晚清皇室、民国政要和知识分子的认可,叩开了京城上层社会的大门。而要融入其中,还需靠他兼容东西的文化素养。

(二)儒子通与辜鸿铭

来到中国后,儒拉在时任意大利公使馆口译员威达雷(Guido Amedeo Vitale,1872 — 1918)的指导下学习中文①,并且通过阅读儒家经典、唐诗、明清小说和晚清民国小说,培养了文学志趣和汉学素养,被中国社会以文人之礼相待。1914年,金绍城(1878 — 1926)送给儒拉一本山水画集,以作新年贺礼。1928年,李准(1871 — 1936)、铁良(1863 — 1938) 向儒拉赠送寿幛。曹锟(1862 — 1938)甚至为他作诗、赠画。②不过在儒拉的社交网络中,对他影响最深的文人应当是辜鸿铭(1857 — 1928)。

儒拉与辜鸿铭二人可考的交往始于1911 年。当时辜鸿铭将《张文襄幕府纪闻》赠予儒拉,并在封面上用意大利语题词:“致儒拉医士先生”③。后来,儒拉在李白诗歌的译稿中写道:“谨以此作纪念我的杰出友人——辜鸿铭,是他鞭策我翻译这位中国巅峰诗人的作品。”④在《情花:小说,中国生活面面观》(Fior d’amore: romanzo, scenedella vita cinese,下文简称为“《情花》”)中,儒拉塑造了一位拒绝剪辫、坚守传统生活方式的“赵先生”(Signor Chao),与辜鸿铭形象相仿。小说中赵先生向意大利主人公讲解中国文化,分析社会局势,或许呼应现实中辜鸿铭与儒拉的交往。⑤

辜鸿铭一生致力捍卫、普及儒家思想。⑥儒拉以辜鸿铭为“文人旧中国的典范”⑦,志在成为通晓儒学的文人,这从他的名和字“儒子通”便可看出。从儒拉藏书可知,他在来华初期便研读了《论语》《礼记》《诗经》《尚书》等儒学典籍,后来致力儒家经典的外译。⑧在中国社会变革期,他认同辜鸿铭对儒学传统的强调:“中国必须原路返回,遵循儒家学说,这是我们千年文明的道德准则。只有这样,共和国才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这是辜鸿铭对我说的话。”⑨

在西化浪潮中,辜鸿铭身体力行地实践传统文化,将服饰视作民族、文化的象征之一。⑩儒拉曾记录道:“现在有很多中国青年身穿欧式服装却不识孔子,辜鸿铭毫不掩饰对他们的蔑视。”⑾面对这些抛弃传统的年轻人,儒拉在小说中也展现了相似的鄙夷:“他在心里诅咒所有这些创新者……他们英语说得倒好,却不知如何解读中国典籍!”⑿

通过对中国语言文化的学习和接受,儒拉实现了从西洋医生到传统中式文人的身份转变,从而在新旧之交、东西渐融的中国获得了“良医”和“读书人”的双重社会身份。与中国社会的密切交往又加深了儒拉对中国的认知和理解,为他的文化传播活动奠定了基础。

三、“空窗风景”——儒拉汉学作品综述

20世纪初,中意两国文化交流逐渐增多,一些意大利来华外交官和公务人员也“兼职”从事文化研究。除儒拉以外,还有罗声电(LodovicoNocentini,1849 — 1910)、佛弼执礼(Eugenio Zanoni Volpicelli,1856 — 1936)、威达雷等人,其中儒拉是少有的以文学翻译和叙事文学作品向意大利介绍中国的人。①本节将呈析儒拉的作品内容、创作过程及内蕴思想,重新评价其汉学贡献,并在此基础上探查同时期中国文化在意大利的传播境遇。

(一)时评文章

1900年义和团运动规模扩大,意大利关注远东局势,亟须了解中国社会、政治、经济、外交的真实情况。②身在中国的儒拉成为这一时期报道中国的“一线作者”,他于1905年至1910年在《新文选》(Nuova antologia)期刊发表了三篇文章,分别以日俄战争、清末新政、宣统登基为主题,比较客观地描述了清末愈加深重的社会危机、日益高涨的民族情绪,以及清政府革新举措失败的经过。③此时的他放下了19世纪末初次来华时的倨傲和成见,力图“公正地观察”时事,自称“这个国家真诚的朋友”。④

1927年至1931年,儒拉作为《新闻报》(LaStampa)等意大利报刊的特约记者,先后发表了36 篇关于中国的时评文章。当时的法西斯政府对远东表现出了较为浓厚的兴趣,墨索里尼甚至将20世纪定义为“亚洲世纪”。⑤在舆论场中,以意大利法西斯主义所谓帮助亚洲国家实现民族解放的话语逐渐成形。⑥他的文章迎合了意大利舆论对远东的关注,36篇中有13篇发表在《新闻报》的当日头版。⑦

借着报道时政的机会,儒拉尝试向意大利读者介绍中国的文化、历史和习俗,发表了《雪中的北京》(“Pechino sotto la neve”)⑧、《京城更名》(“Pechino ha cambiato di nome”)⑨、《中国年与共和国》(“Il capodanno cinese e la repubblica”)⑩ 等文章。在聚焦远东政治外交局势的意大利舆论场,这些文章为读者了解中国文化打开了一扇小窗。

在中国社会急剧变革的时代,儒拉以亲历者的视角为意大利读者提供了翔实的一手新闻报道。这些文章虽然不可避免地受到意大利主流舆论的影响,但也融入了儒拉对中国的希冀和对中国文化的欣赏。

(二)文学翻译

对于20世纪初的意大利人来说,获取带有意大利视角的一手中国新闻并非难事,但想阅读中国文学作品,则往往需要借道法语和英语世界。彼时出版的儒拉译著既丰富了同时期意大利汉学的研究成果,又体现了法语和英语世界对中国文学作品在意大利译介的影响。本小节以儒拉译著的出版过程、参考文本为切入点,探查20世纪早期中国文学在意大利的传播境遇。

1.《 聊斋》节译本与全译本

儒拉的第一部译著是出版于1926 年的《聊斋》节译本——《中国寓言》(Le Fiabe cinesi)。①1924年,阿尔纳多·奇波拉(Arnaldo Cipolla,1877 — 1938)收到了好友儒拉从北京寄来的《聊斋》前100 篇译稿,将其推荐给米兰的出版商阿尔诺多·蒙达多利(Arnoldo Mondadori,1889 — 1971)。②当年6月,儒拉收到了蒙达多利的回复:

很高兴向您确认,我满怀热情地接受您的作品,只是巨额的开销令我有些犹豫。(出版和宣传)要花费10万里拉左右。这对于读者少、爱书人更少的意大利图书市场来说是个不小的风险。然而我不习惯于放弃自己喜欢的作品,比如您的这部……您是否愿意为作品的出版垫付费用呢?③

儒拉同意了蒙达多利的要求,垫付了1.5万里拉,《中国寓言》才得以面世。④译本原应包括《聊斋》青柯亭本前100篇,但因编辑漏掉了《鼠戏》一篇的译文,所以最后出版的只有99篇。⑤

借助人际关系、译者资金垫付、主编个人意愿才得见天日的《中国寓言》在意大利市场的表现平平无奇。儒拉为此责怪出版社宣传力度不足:“我希望今年的销售情况能好一些,但我认为这本书发行量不高的原因之一在于您的出版社完全没有做宣传。”⑥

1927年,儒拉希望蒙达多利出版《聊斋》其他篇目的译文,但未得到肯定的答复。⑦直到1955年,蒙达多利才在儒拉侄子乔万尼·迪·朱拉(Giovanni di Giura,1893 — 1989)的倾力推荐下⑧,出版了《聊斋》全译本——《聊之奇幻故事》(Iracconti fantastici di Liao, 下文称为“《聊斋》全译本”),将其作为《中国寓言》的再版版本。⑨

与同时期中国文学作品在意大利的译介情况相似,儒拉在翻译《聊斋》时也受到了同作品英语译本的影响。根据儒拉藏书,他在1925年前后,即翻译初稿期间,阅读了英国汉学家翟理斯(HerbertA. Giles,1845 — 1935)的《聊斋》英语节译本,并加以评注。⑩比如在《梦狼》一篇中,翟理斯将“晋令”译为“magistrate in Honan(在河南的地方执法官)”。⑾儒拉在“Honan”旁备注“Shansi!”,并在自己的译文中以“Sotto Prefetto nello Shansi(在山西的次级行政长官)”翻译“晋令”。⑿他对汉语文化负载词的敏感和重视由此可见一斑。

对翟理斯译本的阅读并不影响儒拉翻译的原创性。《聊斋》节译本和全译本都是他从中文直接译为意大利语的。将儒拉藏书中各版《聊斋》与译文进行篇目对比,结合其阅读笔记和翻译笔记,暂推测参考底本为以下两版:1)《绘图聊斋志异》,(清)蒲松龄著,王士正评,但明伦新评,吕湛恩注;⒀2)《详注聊斋志异图咏》,(清)蒲松龄著,吕湛恩注。①

1955 年出版的《聊斋》全译本是该著作在“欧洲乃至整个西方世界的首部全译本”。②出版当年就有文评见报。③次年被节选至意大利重要汉学期刊《中国》(Cina)创刊号中。④蒙达多利(Mondadori)出版社分别于1957年、1962年和1997 年推出该作新版,罗马卡斯特尔维齐(Castelvecchi)出版社于2017年将其再次出版。⑤儒拉的《聊斋》全译本逐渐成为意大利明清小说研究的必备书目,被多位汉学家引用、评价,近年来也出现了针对该译著的翻译学研究。相比之下,《中国寓言》出版过程坎坷,反响一般,直到20世纪50年代全译本出版后才进入学界视野。

2.《李白之诗》《论语选录》《红楼梦》诗词选译

儒拉在20世纪初于意大利出版的另一部译著《李白之诗》(Poesie di Li-Può)⑥也有着与《中国寓言》相似的命运。

1922年, 东方学家图桑(Franz Toussaint,1879 — 1955)用法语翻译的唐诗集在法国取得了不错的反响。⑦儒拉以此为由,在1928年2月询问蒙达多利是否有意出版他翻译的李白诗歌。⑧但蒙达多利以“这些诗歌仅能吸引少数东方文学学者”为由,拒绝了儒拉的请求。⑨同年7 月,儒拉在蒙达多利的建议下致信意大利兰恰诺市的出版商吉诺·卡拉巴(Gino Carabba,1876 — 1944)。⑩这次他获得了肯定的答复,《李白之诗》在两年后得以出版。

出于对李白的欣赏,儒拉还翻译了八首《红楼梦》诗词,以《东方之花:译自中文的诗词》(Fiori Orientali: poesie tradotte dal cinese)之名出版。⑾该书体量较小,译文没有任何注释,毕竟儒拉翻译这些诗词只是因为“它们让人想起了著名诗人李白的作品”。⑿然而无论是《李白之诗》,还是《东方之花》都影响甚微,现仅在意大利图书馆中有少量馆藏。

回到李白诗歌的译本上。与《聊斋》译本一样,《李白之诗》也由中文直接译为意大利语,同时受到了同作品英译本的影响。根据儒拉的译者绪言和藏书信息,《李白之诗》中50首译诗的参考底本应为王尧衢编注的《唐诗合解》(金陵状元阁印)。⒀图桑的法语译本对说服出版商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在内容上,儒拉比较认可日本外交官小畑薰良(1888 — 1971)的英译本。他不但阅读、评注过小畑的译本①,而且表示在当时的译者中,“也许小畑是最忠实于原文的人”②。

将儒拉和小畑的译本略作对比,可以看出儒拉在内容和体裁上都“尽量完全贴合原文”③,以此向意大利读者呈现“原汁原味”的中国诗歌文化。例如,小畑将《渌水曲》一诗的题目写作“绿水曲”,译为“The Blue Water”。④儒拉在阅读小畑译本时,在该诗题目旁写了一个“渌”字,并在自己的译本中将这首诗的题目译为“Lacanzone dell’acqua chiara”(清水之歌)。⑤在体裁上,与小畑的散体译诗不同,儒拉将每句译文控制在十一音节左右,保留了诗歌韵律。

儒拉交给出版社的李白诗歌译稿与最终出版版本有所不同。译稿中,每首诗歌除了意大利语译文外,还包括汉语原文、逐字注音和文化负载词注释。与其说这是一部译著,不如说是一本面向意大利汉语学生的阅读材料,但最终的出版译著仅保留了译文和注释,删去了汉语原文和注音。

1926年由北京遣使会出版社出版的《论语选录》(Scelta di massime confuciane)⑥与《李白之诗》的原稿编排类似,右页印一则《论语》的汉语原文,左页印该则的意大利语译文,逐字注音,同时对部分词汇进行注音、释义和语境分析。通过此种类似于教材的编排形式,该书可以让意大利汉语学习者在初学阶段就能接触、理解《论语》,也有利于让更多读者了解孔子学说和中国文化。如儒拉所言,该作目的有二:“一、为学习中文书面语和中国典籍的人提供便利;二、让不学汉语的人也能从书中领悟孔子传授给弟子的道理。”⑦《李白之诗》如果能按原稿出版,应该也能起到类似的效果——在方便意大利汉语学习者的同时,让更广泛的读者领略中国诗歌文化的魅力。

对比各部译著的编排形式和译者序言,比起“十分流行”的《聊斋》故事,儒拉似乎更加重视孔子学说和李白诗歌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他不仅按照汉语教材的形式编排《论语选录》和《李白之诗》,还将孔子和李白分别誉为“中国至圣”(sommo saggio cinese)⑧和“中国巅峰诗人”(sommo poeta cinese)⑨。在时评文章和文学创作中,儒拉也多次提到过孔子和李白对中国历史、文化和当时社会的重要价值。

统观各部译著,儒拉反复强调其译作对原文的忠实,声称“我的翻译是严格的直译”“在翻译中尽量完全贴合原文”。⑩实际上,他兼采“异化”和“归化”策略⑾,考量意大利读者的理解和接受能力,并不囿于忠实原文的原则。这一特点在他的各部翻译作品中均有体现。以官职和头衔的译法为例,儒拉倾向于采用当时流行于意大利的表达。

总之,儒拉的文学翻译作品对《聊斋》、唐诗、《红楼梦》在意大利的译介都具有一定程度的“破冰”意义。同作品的英译本虽然提供了参考,但并不影响其翻译的原创性。他既对中国文化保持尊重,在形式和内容上尽可能地忠实于源文本,又重视意大利读者的理解和接受。此般搭建文化桥梁的尝试在这位汉学家的文学创作中更加明显。

(三)文学创作

1931年,儒拉的小说《情花》在意大利出版。本小节参考该小说文本,说明儒拉对中国的理解和态度,并通过他的另一部文集《帝国名妃》(Lefamose concubine imperiali)①,对比《情花》在意大利的境遇。

1.《情花》

《情花》以直奉战争为背景,以在北京生活的意大利“中国通”圭多·真塔(Guido Genta)与中国风尘女子情花(Fior d’amore)的爱情故事为主线,将北洋军阀统治时期的纷飞战火、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和社会生活徐徐铺展开来。

不用受限于翻译对源文本的忠实再现,儒拉在《情花》里可以用更多的篇幅和更具可读性的叙事手法向意大利读者介绍他所重视的中国文化。在物质生活层面,该作囊括了中国人的衣食住行各个方面:书中每逢女性角色出场,几乎必有对其服饰的描写;主人公去中国朋友家做客时,也有对各家庭院和室内装饰的描写;饮食上,儒拉饶有兴致地介绍中国的菜品和宴会礼仪;娱乐上,他通过真塔与情花的相处细节,呈现“八大胡同”里的茶馆生活。在精神层面上,《情花》勾勒了中国人儒、释、道交融的精神世界,展示了中国人对阴阳、五行、风水等的民间信仰,蕴含着儒拉对中国哲学和宗教思想的理解和认同。在文化领域,儒家典籍和李白诗歌为主人公提供了精神慰藉,呼应着现实中儒拉对二者的推崇。在政治社会领域,小说也时时流露出儒拉的保守主义态度。

在华生活多年,儒拉不但融入了中国社会,而且致力拉近中国与意大利读者的距离,尝试搭建文化互通的桥梁。就像他翻译时把《聊斋》比作《十日谈》一样②,在小说中也习惯于把中国和欧洲事物相类比,比如将琵琶形容为“长的曼陀林”③,把颐和园称作“中国的凡尔赛宫”④,甚至借一位中国外交官之口道出了那不勒斯和北京的相似之处:

在托莱多大街上,无论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是丝绸珠宝琳琅满目的商店,都让我想起了北京。那不勒斯老街的小贩叫卖声也把我的思绪带回了北京城。⑤

更难得的是,儒拉在小说中将话语权让渡给中国人物,让中国人讲述宗教典故、神话传说,让中国人述说对西方文明的不同看法、对侵略者的憎恶。在当时一部介绍中国的作品中,不再只有西方作者全知性、自上而下的讲述和评价。这是《情花》的可贵之处。

不过《情花》的价值没有得到当时意大利出版界的认可。1926年,蒙达多利出版社婉拒了儒拉的出版请求。⑥1927年,儒拉在信中说阿尔佩斯(Alpes)出版社“几乎肯定能在年底前出版《情花》”⑦,但后来不了了之。直到1931年,卡拉巴才出版了这部小说,而且儒拉可能为小说的出版垫付了4000里拉。⑧该作至今没有得到学界的关注。

2.《 帝国名妃》

同样以中国女性为题,儒拉的另一部文集《帝国名妃》在意大利的境遇就比《情花》好很多。《帝国名妃》由蒙达多利出版社于1958年出版,共由七章组成。⑨出版当年,该作就获得了欧洲文坛的关注:

在一年一度的法兰克福书展上,今年有来自世界各地的1400家出版社参加,共展出95000余部作品。我们的《帝国名妃》被国际委员会评选为全球年度最佳书籍之一,在专门预留的展柜里展出。①

具有“东方奇幻诗意” ②的《帝国名妃》迎合了意大利读者对东方的想象,出版后多次被引用、节选,时至今日仍热度不减。该作不仅被选入宣传北京旅游的文集③,还在2017年新版封底的简介中被誉为“描绘数百年中国社会的卓越作品”④。可能对于不太了解中国的意大利读者来说,书中与欧洲语境相差甚远的东方女性足以代表遥远的北京、异质的中国。相比之下,《情花》虽然也在描写缠足等习俗时渲染了一定的异域情调⑤,但无论是对中国社会、文化的详细解读,还是对中欧文化现象的类比,都让这种神秘感难以为继。

虽然儒拉的部分作品在无意间迎合了意大利殖民时期的主流舆论和神秘化中国的东方主义思潮,但是他的作品毕竟建立于多年在华生活和学习的基础之上,蕴含着他对中国的认知和情怀。如果18世纪至20 世纪中叶是意大利汉学的“空窗时期”⑥,那么儒拉的汉学作品应该称得上是“空窗”中的一道“风景”。只是这道“风景”直到“空窗时期”结束后才进入人们的视野。20世纪50年代出版的《聊斋》全译本和《帝国名妃》获得了比前期作品更多的反响,这既得益于意大利专业汉学兴起后出现的一批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读者、文论家和学者,也得益于蒙达多利出版社在意大利的影响力。如果蒙达多利出版社在20世纪代接受了《李白之诗》和《情花》,可能这两部作品不至于被市场和学界遗忘。但是出版社之所以缺乏动力,正是因为预判了作品狭窄的受众面。在这种负面循环下,哪怕出现了如儒拉一般致力向意大利传播中国文化的汉学家,其影响力也难以发挥,因此易被学界忽略。

四、结语

儒拉是20世纪上半叶为数不多的意大利汉学家之一,近年来受到越来越多中意两国研究者的关注。他来华工作与生活的轨迹与意大利法西斯政府的殖民扩张进程部分重合,这使他的汉学研究具有不可避免的殖民文化底色和历史局限性。然而,他长期在华生活,特别是与中国知识界和文化界的广泛接触,加深了他对中国社会和文化的理解。在晚清与民国文化氛围的浸染与熏陶下,儒拉对中国古典文学产生了浓厚兴趣,他开始翻译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并受此影响创作出一些具有东方诗意的作品,这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中国传统文化在意大利的传播。此外,他以观察者和报道者的身份对中国社会进行比较客观的描述和评论,在当时的意大利可谓鲜见。总之,儒拉是一位具有多重社会身份且具有文化追求的意大利知识分子,也是一位值得我们进一步研究的意大利现代汉学家。

(王金霄:北京外国语大学;文铮:北京外国语大学)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多卷本《中国文化域外传播百年史》(1807—1949)”(项目编号:17ZDA195)之子项目“中国文化在意大利传播史(1800—1949)”的阶段性研究成果。本文涉及位于意大利基亚罗蒙特市儒拉故居的一手资料,在此感谢法布里齐奥·迪朱拉(Fabrizio di Giura)、乔瓦尼·迪朱拉(Giovanni di Giura)和安德烈亚·迪朱拉(Andrea di Giura)先生对笔者调研的授权与支持。第一作者王金霄为“中国文化在意大利传播史(1800—1949)”项目组成员。通讯作者文铮为北京外国语大学意大利语系教授,“中国文化在意大利传播史(1800—1949)”项目负责人。

①20世纪初中意关系史可参考Guido Samarani and Laura De Giorgi, Lontane, vicine. Le relazioni fra Cina e Italia nel Novecento.Roma: Carocci, 2011; Ilaria Lasagni, La nuova Italia di Mussolini in Cina (1927–1934). Roma: Studium Edizioni, 2019.

②儒拉的意大利语名有多个变体,如“Lodovico di Giura”“Ludovico Nicola di Giura”等。本文采用儒拉海军人事档案所记载的姓名“Ludovico Luigi Nicola di Giura”。该档案现藏于意大利国防部军队人事处海军士官登记单档案馆(Archiviodegli estratti matricolari degli Ufficiali della M. M. conservati presso la Direzione Generale per il Personale Militare, Ministero dellaDifesa)。中文名“儒拉”在清末民初的报刊、日记、回忆录中均有记载,见本文第二部分第一节。儒拉的字“子通”由中国友人对他的题词称呼得知,如爱新觉罗·载润(1878 — 1963)所赠寿幛上的“儒子通先生”。该寿幛现藏于儒拉故居。

③今那不勒斯腓特烈二世大学(Università degli Studi di Napoli Federico II)。

④ Lodovico di Giura, Viaggio intorno al mondo con la R. N. “Cristoforo Colombo” 1894 – 1896. Pomezia: Sterini, 1977, pp. 76 – 90.

①彭倩:《西方〈聊斋志异〉全译本肇始——意大利儒拉珍本研究》,载《中国翻译》2020 年第6 期,第28 — 35 页;Shuangshuang Gu, “La traduzione del Liaozhai zhiyi di Ludovico Nicola di Giura—La nascita della versione integrale in italiano,” Diss. Università Ca’ Foscari Venezia, 2021; Ying Chen, “Le espressioni culturo-specifiche nella traduzione del Liaozhai zhiyi di Ludovico Di Giura (1868 – 1947): un’analisi di due racconti,” InVerbis 12. 1 (2022): 131 – 142.

②有关儒拉生平的文献可参考彭倩:《西方〈聊斋志异〉全译本肇始——意大利儒拉珍本研究》,第32 — 33 页。

③刻于载润送给儒拉的银杯上,该银杯现藏于儒拉故居。

④见《清实录》记载:“以在华施医/ 赏义国使馆医生儒拉宝星”,参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清实录》,大清德宗景皇帝实录八,卷之五百三十八,光绪三十年十一月下,15/23,https://www.fhac.com.cn/fulltext_detail/2/471315.html?kw= 儒拉,最后访问日期:2022 年9 月15 日;“以施助医药/ 赏义国医士儒拉宝星”,参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清实录》,大清德宗景皇帝实录八,卷之五百六十九,光绪三十三年正月,13/18,https://www.fhac.com.cn/fulltext_detail/2/472057.html?kw= 儒拉,最后访问日期:2022 年9 月15 日。在儒拉故居里,除了有以上两次获得宝星勋章的执照外,还有宣统元年(1909)三月获得二等第三宝星的执照。

⑤嘉禾章、宝光嘉禾章及执照现藏于儒拉故居。另见当时国内新闻报道:“儒拉给予二等嘉禾章”,参见匿名:《大总统令》,《益世报》1920 年7 月12 日,第2 版;“儒拉给予二等宝光嘉禾章”,参见匿名:《命令》,载《益世报》1923 年7 月5 日,第3 版。

⑥救护伤兵纪念章现藏于儒拉故居。

⑦“儒拉大夫”来自载扶肖像照上的题词。载润、载洵和载扶的肖像照均藏于儒拉故居。

⑧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晚清宫廷生活见闻》(第2 版),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0 年,第257 — 258 页。

⑨汪荣宝著,赵阳阳、马梅玉整理:《汪荣宝日记》,南京:凤凰出版社,2014 年,第143 — 144 页;贺葆真著,徐雁平整理:《贺葆真日记》,南京:凤凰出版社,2014 年,第273 页;绍英、张剑整理:《绍英日记》,北京:中华书局,2018 年,第408 — 410 页;金兆蕃、叶景葵、蒋抑卮等著,丁小明、柳和城整理:《新见近现代名贤尺牍五种》,南京:凤凰出版社,2019 年,第283 页。

⑩许寿裳:《鲁迅传》,北京:九州出版社,2017 年,第99 页。

⑾庄士敦(Reginald Fleming Johnston)著,富强译:《紫禁城的黄昏》(Twilight in the Forbidden City),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20 年,第100 — 101 页。

⑿出自1931 年朱益藩临别赠文,现藏于儒拉故居。

①见儒拉编译教材的献词:“怀着感激之心献给威达雷子爵,是他引我入汉语之门”。笔者译文,原文参见儒拉编译:《新译毒病汇编》,北京:商务印书馆,1907 年。

②以上友人赠礼均藏于儒拉故居。

③笔者译文。辜鸿铭赠书现藏于儒拉故居。

④笔者译文,原文写在儒拉寄给编辑的李白诗歌译稿里,在最终出版译著中被删去了。译稿现藏于儒拉故居。

⑤L. N. di Giura, Fior d’amore: romanzo, scene della vita cinese. Lanciano: G. Carabba, 1931a, pp. 72 – 73, 79 – 80.

⑥Chunmei Du, “Gu Hongming as a Cultural Amphibian: A Confucian Universalist Critique of Modern Western Civilization,”Journal of World History 22. 4 (2011): 715 – 746.

⑦L. N. di Giura, “Il Fascismo e la Cina,” La Stampa, June 18, 1928, pag. 3. 此处的“pag”指报纸版面,下同。

⑧"L. N. di Giura, Scelta di massime confuciane. Pechino: Tipografia dei Lazzaristi, 1926.

⑨"L. N. di Giura, “La mano di Mosca e quella di Chang-Tso-Lin,” La Stampa, September15, 1927, p. 3.

⑩吴景明:《辜鸿铭的民族身份与文化认同——发辫、服饰与身体政治学》,载《社会科学战线》2013 年第1期,第258 — 260 页。

⑾Di Giura, op. cit., 1927, p. 3.

⑿Di Giura, op. cit., 1931, p. 9.

①儒拉与同时期同样具有政府背景的意大利汉学家的关联有待另文详述。

②Samarani and De Giorgi, op. cit., p. 28.

③L. N. di Giura, “L’influenza della guerra russo-giapponese sulla Cina,” Nuova Antologia 801 (1905): 138–146; L. N. di Giura,“Il risveglio della Cina,” Nuova Antologia 847 (1907): 491–501; L. N. di Giura, “Il nuovo regno in Cina,” Nuova Antologia 921(1910): 90–100.

④Di Giura, op. cit., 1910, pp. 98, 100.

⑤Lasagni, op. cit., p. 25.

⑥"Ibid., p. 27.

⑦L. N. di Giura, “Il dittatore,” La Stampa, July 23, 1927, pag. 1 – 2; L. N. di Giura, “Il giovane Maresciallo,” La Stampa, August 17, 1927, pag. 1; L. N. di Giura, “I generali alle prese,” La Stampa, August 29, 1927, pag. 1; L. N. Di Giura, “La caduta di Ciang Kai-Shih,” La Stampa, September 9, 1927, pag. 1 – 2; L. N. di Giura, “Da Sun Yat-Sen a Confucio,” La Stampa, September 26,1927, pag. 1; L. N. Di Giura, “Canton ripresa ai comunisti: 4000 morti,” La Stampa, December 15, 1927, pag.1; L. N. di Giura,“La disfatta comunista darà pace alla Cina?,” La Stampa, January 10, 1928, pag. 1; L. N. Di Giura, “I nazionalisti a Pechino,” La Stampa, July 9, 1928, pag. 1; L. N. Di Giura, “Luci ed ombre,” La Stampa, January 6, 1929, pag. 1 – 2; L. Di Giura, “Perché la Cina ha capitolato,” La Stampa, November 30, 1929, pag. 1; L. Di Giura, “Gli stranieri in Cina,” La Stampa, December 28, 1929, pag. 1; L. Di Giura, “La visione apocalittica dello straripamento del Fiume Azzurro,” La Stampa, August 24, 1931b, pag. 1; L. Di Giura, “La Cina minaccia la guerra,” La Stampa, October 13, 1931c, pag. 1.

⑧L. N. di Giura, “Pechino sotto la neve,” La Stampa, January 16, 1928, pag. 3.

⑨L. N. di Giura, “Pechino ha cambiato di nome,” La Stampa, August 27, 1928, pag. 3.

⑩ L. N. di Giura, “Il capodanno cinese e la repubblica,” La Stampa, February 6, 1928, pag. 3.

①Sung-ling P’u, L. N. di Giura (tran.), Le Fiabe cinesi. Milano: A. Mondadori, 1926.

②Fondazione Arnoldo e Alberto Mondadori, Milano (FAAM), Archivio storico Arnoldo Mondadori Editore (AME), Arnoldo Mondadori, fasc. Arnaldo Cipolla, Letter of Arnaldo Cipolla, February 16, 1924.

③1924 年6 月3 日蒙达多利致儒拉信件,该信现藏于儒拉故居。

④1924 年9 月25 日儒拉致蒙达多利信件,该信现藏于儒拉故居。

⑤1927 年2 月3 日儒拉致蒙达多利信件,该信现藏于儒拉故居。

⑥FAAM, AME, Arnoldo Mondadori, fasc. Giovanni Di Giura, Letter of L. N. di Giura, July 27, 1931.

⑦1927 年12 月3 日儒拉致蒙达多利信件,该信现藏于儒拉故居。

⑧FAAM, AME, Arnoldo Mondadori, fasc. Giovanni Di Giura, Letter of Giovanni di Giura, March 24, 1951.

⑨Sung-ling P’u, L. N. di Giura (tran.), I racconti fantastici di Liao. Milano: A. Mondadori, 2 ed., 1955.

⑩儒拉阅读的版本为:Herbert A. Giles (translated and annotated), 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 Shanghai, Hongkong,Singapore Gity and Tokohama: Kelly amp; Walsh, 3 ed. revised, 1916。

⑾Giles, op. cit., p. 310.

⑿参见儒拉《聊斋》译稿,现藏于儒拉故居。

⒀《绘图聊斋志异》分上下两函,每函八册,每册对应一卷。首册扉页有“中华民国七年校刊/ 绘图聊斋志异/ 上海会文堂书局发行”,共432篇。与《绘图聊斋志异》对比,儒拉在《聊斋》全译本中将《五通》分为第66、67两篇,将《王桂安》《寄生附》作为第218、219两篇,将《局诈》分为第272、273、274 三篇,因此比《绘图聊斋志异》多4篇,本应有436篇。但是全译本与节译本一样漏掉了《鼠戏》一篇的译文,所以最终儒拉的《聊斋》全译本共有435篇。

①《详注聊斋志异图咏》一函八册,每册两卷。首册扉页有“详注聊斋志异图咏/ 丙戌孟夏朱荣棣题”和“铁城广百宋斋藏本/ 上海同文书局石印”。

②彭倩:《西方〈聊斋志异〉全译本肇始——意大利儒拉珍本研究》,第28页。

③Leo Piselli, “La quinta moglie e lo studente bocciato,” La Nuova Stampa, December 10, 1955, pag. 3.

④Sung-ling P’u, L. N. di Giura and Casa A. Mondadori, “Tre racconti fantastici,” Cina 1. 1 (1956): 88, 116, 122 – 132.

⑤Sung-Ling P’u, I racconti fantastici di Liao. Milano: A. Mondadori, 3 ed., 1957; Sung-Ling P’u, I racconti fantastici di Liao.Milano: A. Mondadori, 4 ed., 1962; Sung-Ling P’u, L. N. di Giura (tran.), I racconti fantastici di Liao.Milano: Arnoldo Mondadori Editore, 1 ed. Oscar narrativa, 1997; Songling Pu, L. N. di Giura (tran.), I racconti fantastici dello studio di Liao.Roma: Castelvecchi, 2017.

⑥Li-Può, L. N. di Giura (tran.), Poesie di Li-Può. Lanciano: G. Carabba, 1930,译著内印有“李白之诗/ 儒拉译”。

⑦Franz Toussaint, La Flute de Jade - Poésies chinoises. Paris: L’Edition d’Art H. Piazza, 1922.

⑧1928 年2 月5 日儒拉致蒙达多利信件,该信现藏于儒拉故居。

⑨1928 年7 月20 日儒拉致卡拉巴信件,该信现藏于儒拉故居。

⑩同上。

⑾下文简称该书为《东方之花》。书里的八首诗词依次为《红楼梦》第十一回中的《赞会芳园》、第四十八回中香菱的第一首咏月诗、第五十回中薛宝琴的咏红梅诗、第二十八回中云儿唱的小曲《两个冤家》、第七十回中薛宝琴的柳絮词、第二十八回中蒋玉菡的“女儿”酒令(节译)、第七十九回中的《紫菱洲歌》和第二十七回中的《葬花吟》。根据儒拉的藏书和阅读笔记,这些诗词由中文直接译为意大利语,参考底本应为正书局发行的《国初钞本原本红楼梦》。

⑿"L. N. di Giura, Fiori Orientali: poesie tradotte dal cinese. Pechino: Tipografia dei Lazaristi, 1929, nota del traduttore.

⒀“我们向大众呈现的这些诗歌均出自王尧衢的唐诗集,诗集题目为《唐诗合解》。”笔者译文,原文参见Li-Può, Di Giura (tran.), op. cit., p. IV。

①儒拉阅读的版本为:Shigeyoshi Obata (tran.), The Works of Li-Po: The Chinese Poet. London amp; Toronto: J. M. Dent amp; Sons, 1923。

②Li-Può, Di Giura (tran.), op. cit., pp. IV–V.

③Ibid., p. V.

④Obata, op. cit., p. 56.

⑤Li-Può, Di Giura (tran.), op. cit., p. 36.

⑥译著出版页有意大利语标题“Scelta di massime confuciane”和中文标题“论语选录”。儒拉的翻译可能参考了理雅各(James Legge,1863 — 1947)的英语译本。理雅各的英语译文被收录在1912 年于东京发行的一本《论语》日英汉对照本中:Masataro Yamano, ed., “Rongo”(Confucian Analects) in Japanese, English, and Chinese. Tokyo: Masataro Yamano,1912。儒拉阅读并评注过这本书。

⑦Di Giura, op. cit., 1926, prefazione.

⑧Ibid.

⑨见上文儒拉在《李白之诗》译稿中给辜鸿铭的献词。

⑩ P’u, Di Giura (tran.), op. cit., 1926, p. 8; Li-Può, Di Giura (tran.), op. cit., p. V.

⑾ Chen, op. cit., p. 131; Gu, op. cit., 2021, p. 398.

①Ludovico di Giura, Ed., Le famose concubine imperiali. Milano: A. Editore, 1958.

②P’u, Di Giura (tran.), op. cit., 1926, p. 7.

③Di Giura, op. cit., 1931a, p. 80.

④Ibid., p. 91.

⑤Ibid., p. 25.

⑥1926年12月15日蒙达多利致儒拉信件,该信现藏于儒拉故居。

⑦笔者译文,原文参见1927 年8 月3 日儒拉致家人信件,该信现藏于儒拉故居。

⑧1931年7月15日《情花》出版合同(征求意见稿),现藏于儒拉故居。

⑨1959年,乔万尼提议把儒拉生前写的一篇关于义和团的文章作为《帝国名妃》的附录,以单册形式出版,但被蒙达多利出版社拒绝了。1962 年10 月,该文以《义和团与慈禧太后》(“I boxers e l’Imperatrice Vedova”)为题发表在杂志《猎兔犬》(Il Veltro)第5 期中。参考FAAM, AME, segreteria editoriale autori italiani, fasc. Giovanni Di Giura, Appunto per la direzione editoriale, July 4, 1959; FAAM, AME, segreteria editoriale autori italiani, fasc. Giovanni Di Giura, Letter of Alberto Mondadori, January 10, 1961。

①FAAM, AME, segreteria editoriale autori italiani, fasc. Giovanni Di Giura, Letter of Arnoldo Mondadori, October 21, 1958.

②Di Giura, op. cit., 1958, nota introduttiva.

③Ludovico di Giura, “La storia di Hsiang Fei,” Le vie del mondo: Pechino, Ed. Gianni Guadalupi. Milano: Touring Editore, 2001,pp. 55 – 82.

④Ludovico di Giura, Le famose concubine imperiali. Roma: Castelvecchi, 2017.

⑤Di Giura, op. cit., 1931a, pp. 15, 122.

⑥张西平主编:《西方汉学简史》,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1年,第136页。“空窗时期”在历时和共时上都是相对的概念——相对于意大利早期传教士汉学和同时期的法国汉学和英国汉学,但并不意味着意大利汉学在当时没有进展。近年来随着史料发掘,越来越多“空窗时期”的意大利汉学家进入学界视野,儒拉也在此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