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影如竹

前些天母亲打电话，说祖父的小院快要拆了，叫我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收拾。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一阵伤感，有些东西，似乎正在悄悄流逝。

我很久没去祖父的老宅了。这天我去那里，走进熟悉而又陌生的书房，一切仿佛还停留在昨日。我轻轻推开那扇尘封已久的木窗，也开启了所有的旧时光。窗外，是一丛青翠的竹子，蕴藏着曾经所有的情节。它们身姿挺拔，傲然独立。竹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如同在诉说着什么。我惊讶于眼前的景象。记得在很多年前，祖父母离世后，伯父曾对后院进行了大改造。那时的竹子因过于茂密而被视为杂草，被伯父狠心砍去，原地也被一层水泥覆盖。本以为那些竹子会就此消失，没想到，多年后，它们竟顽强地破土而出，重新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生长。

我凝望着这些竹子，仔细辨认是不是曾经那几棵。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在我脸上，带来一丝丝暖意。离开故乡已经那么多年，我明明知道眼前的竹子再也不是从前那些，可是在湿润的目光里，它们每一棵都带着往昔的影子，恍若旧识。一缕清风拂过，唤起了无数尘封的往事。

那时，祖父怀揣着要带着全村人过上小康生活的梦想。起初，村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砖瓦作坊，在祖父的精心管理和乡亲们的共同努力下，这个小作坊逐渐壮大，发展成一个颇具规模的砖瓦厂。随着生产能力的提升，乡亲们的收入不断上涨，他们的生活也一天天富裕起来。

然而，好景并不长久。随着外面市场的变化，新型砖的出现，给砖瓦厂带来巨大的冲击。我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宁静的夜晚，祖父坐在竹影婆娑下的藤椅上，神色凝重。他手中夹着一支缓缓燃烧的烟，轻烟袅袅升起，火光一闪一闪，映照出他沧桑的脸庞。香烟燃尽，淡淡的烟雾在夜色下逐渐消散。祖父缓缓站起身，目光坚定，口中轻轻吐出四个字：“不破不立。”我搬来祖父那把旧藤椅，放在当年的位置，凝望着那些竹子。我想体会他当时坐在这里的心境，想与祖父再次对话，但物是人非，只有回忆在丛丛簇簇地生长。

那天之后，祖父开始四处奔波，募集资金，准备购买新型设备，改革生产方式。可是这条改革之路并非一帆风顺，祖父遇到许多反对和质疑的声音。有人不理解他的决策，认为传统生产方式已经足够稳定，无须冒险尝试新技术。甚至有人开始怀疑祖父的动机，质疑他是为了个人利益而冒险改革。这些质疑和反对的声音让祖父倍感压力，但他从未动摇过改革的决心。在关键时刻，信用社的贷款如及时雨般降临。祖父凭借自己的信誉和能力，成功获得乡政府的支持。经过一段时间努力，祖父带领村民们成功生产出新型加气砖。这种砖块不仅质量上乘，而且更加环保节能。新产品的推出，让厂子焕发出新的生机，订单纷至沓来。

多年后的今天，我竟也坐在祖父曾经的位置上，遇到与他相似的难题。我离开家乡，远赴他乡打拼，曾几何时，我也在外地闯出了一片天。然而，人到中年，各种危机却悄然来临，让我措手不及。我站在迷雾中，迫切地想向祖父寻求一个答案。

竹叶依旧沙沙作响，我仿佛听到祖父的回应，他说，答案其实早就告诉过我了。

我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一口气平复心情。当再次睁开眼睛时，我看到了竹林中的一片生机，每一根新生的竹子都在努力向上生长，那些曾经试图阻挡它们生长的水泥，早已在岁月的风雨中化为尘埃，飘散得无影无踪。

我收拾好旧物关上大门，不敢回头眷恋。微风轻拂过竹林，带来沙沙的吟唱，那声音就像一首离别的挽歌，在我耳边回响，诉说着不舍与祝福，与我渐行渐远。微笑在脸上也在心里荡漾开，解开了所有的迷茫。我轻快地离去，带着坚定的答案，也带着这个美好的新生。

编辑|孙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