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位“过房娘”

前段时间，看了网上很多关于熊猫的视频。其中，熊猫花花和干妈圆润的故事让人觉得既好笑又感动。虽然不是亲生的，圆润却对花花宠爱有加，甚至超过自己的亲闺女。这种不是亲妈胜似亲妈的感情让我很感慨。也让我想起自己曾经的两位干妈。

一

上海人习惯把干妈称作“过房娘”。我的第一位过房娘是我小时候的邻居——美珍阿姨。

美珍阿姨的娘家和我们家住同一条弄堂。美珍阿姨离婚后，便搬回了娘家住。

那时候因为我年纪小，并不清楚美珍阿姨为什么离婚，却能感知到她的闷闷不乐。当时的美珍阿姨三十出头，长相普通，打扮也很朴素，唯一比较时尚的就是一头齐肩的烫发。像她这么大年龄的女性，性格多半是活泼、大方的。虽然说起自己的老公、孩子来难免有些絮絮叨叨，但脸上的幸福却是明显的。当她们偶尔扎堆聊天时，场面更是热闹。美珍阿姨很少参与她们的“茶话会”，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不知是因为自卑还是性格本来就孤僻。

我妈是个热情的人，看美珍阿姨孑然一身，便经常主动接近她、关心她。渐渐地，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闺蜜。我也因此和美珍阿姨熟络起来。美珍阿姨很喜欢我，经常夸我长得白白胖胖很可爱，而且乖巧懂事惹人疼。

听她夸的次数多了，妈妈便开玩笑似的说：“你这么喜欢她，干脆让她当你的过房女儿好了。”美珍阿姨听了妈妈的话，惊喜地问：“真的？你舍得？”妈妈大大咧咧地一挥手：“有什么舍不得的。她认了你做过房娘，又多了一个疼她的人，这不是好事吗？”于是，从此我便有了一位过房娘，对她的称呼也从美珍阿姨变成美珍妈妈。

美珍妈妈对我的喜欢显而易见。每次一起出门，她总是紧紧地牵着我的手。偶尔遇到不认识的人，随口问一句：“这是你女儿吧？”她的脸上便立刻笑出一朵花。

有一次，妈妈和美珍妈妈一起带我去看电影。忘了那部电影的名字，只记得其中有个万马奔腾的场面让我十分紧张。我头上直冒冷汗，身体也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美珍阿姨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她一边帮我抹去头上的冷汗，一边轻轻拍打着我的肩膀安慰我：“别怕，别怕。有妈妈和美珍妈妈在。”说完，她又紧紧地拉住我的手。我感受着她掌心的温暖，心情渐渐地平复下来，没有那么害怕了。

二

一次，妈妈带着我走亲戚。回来时，亲戚送给我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这可是稀罕的东西。平时我们都很少有机会吃水果。我不顾妈妈的劝说，倔强地非要拿在手里。结果回来时，我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手里的苹果也不知掉到哪里了。后来妈妈把这件事当作笑话随口讲给美珍妈妈听。没想到，第二天美珍妈妈就买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送给我。抱着那个大苹果，我心里乐开了花。因为丢失苹果的遗憾一下子不翼而飞。看我笑意盈盈的样子，美珍妈妈也开心地笑了。

此外，我还记得美珍妈妈曾经给我买过一副漂亮的发卡。大红的底色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银色图案，发卡呈“S”形状，十分别致。每次我戴着出门，总会引来同龄小伙伴羡慕的目光。因此我平时舍不得戴，总要等到比较重要的日子才让妈妈给我戴上。

我越来越喜欢美珍妈妈。虽然她既不漂亮也不时髦，但在我心里，她和妈妈DmDryRMZpjK5O5EzyvO/kdm+io58UynjnN5BID5opIk=一样质朴善良，让我感受到母爱。

只是，我和美珍妈妈的母女情只有短短的一两年时间。后来美珍妈妈再婚了。再婚后的美珍妈妈搬得很远，难得回一次娘家，我和她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但妈妈很高兴：“有了自己的家，以后再有自己的孩子，美珍就不会孤独终老了。”直到那时，我才似乎懂得妈妈当初让我fbKcaTrMSA9BzTw8e2/opMYiV/zIrs5SZklu+YiVdSg=给美珍妈妈做过房女儿的良苦用心。她是想给孤单的美珍妈妈一份安慰，一份陪伴。这就是我善良的妈妈最朴素的想法。

三

自从搬离老弄堂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美珍妈妈。但在新家，我又有了一个新的过房娘。

新家是爸爸学校分的教师公房。楼里住的都是爸爸的同事。詹妈妈的老公是体育老师，因为他姓詹，我便称呼他的妻子为詹妈妈。詹妈妈家住六楼，我们家住二楼。本来八竿子打不着。可因为都是一个教育系统的，彼此都有些熟悉，而詹妈妈泼辣、外向的性格又和我妈妈特别契合，两个人一来二去便成了好朋友。

当时詹妈妈的两个儿子，全都处在青春期，平时很叛逆，让詹妈妈很头疼。詹妈妈特别羡慕我妈妈有两个女儿。她尤其喜欢我这个小女儿，对我的评价和美珍妈妈如出一辙：乖巧、懂事、听话。她不像美珍妈妈那样内向含蓄，不但直接用言语热烈地表达对我的喜欢，而且直截了当地向妈妈提出：“我喜欢你女儿，干脆让她做我的过房女儿。”于是，我便有了第二个过房娘。

詹妈妈心灵手巧，不仅烧得一手好菜，还擅长女红。她会自己裁剪衣服，还会织各种漂亮花色的毛衣。认我做过房女儿后，她立刻买来毛线，用一个星期的工夫给我织了一件漂亮的橘色开衫。妈妈过意不去，要给她毛线钱，却被她一把推回去：“这是我送过房女儿的礼物，是我做妈妈的一点心意。”

有一次，我放学回家忘了带钥匙。正好那天妈妈上中班，爸爸在学校值班，姐姐则去校外老师那里补课了。我一个人在家门口徘徊许久，正犹豫着要不要坐车去爸妈的单位找他们要钥匙，刚好被下班回家的詹妈妈看到了。她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去她家。那天的晚饭特别丰盛，我怀疑詹妈妈把她家冰箱里所有的存货都拿出来了。我明明已经吃撑了，可詹妈妈还在不断地往我碗里夹菜，还一遍遍地叮嘱着：“吃，多吃点。看你多瘦啊。”詹妈妈的热情、豪爽让我体验到和美珍妈妈截然不同的感受，但她们对我真挚的爱却是一模一样的。

詹妈妈还曾经开玩笑似的说过，希望我以后能给她大儿子做媳妇，这样我就能一辈子做她的女儿了。可是话刚说完，她又笑着来了句：“算了算了，我家那个臭小子读书又不行，性子又倔，还是别耽误你了。”詹妈妈说完，妈妈忍不住和她一起笑了起来，说：“别担心，不给你做媳妇，她也能一辈子做你女儿。”妈妈的承诺终究没实现。初中毕业后，我们又一次搬了家。进入高中的我学业繁忙，根本就没空回去看詹妈妈。

直到我参加工作那一年，拿到第一个月工资，除了给父母、家人买了礼物，我还想到我的詹妈妈。我买了衣料和保健品去老房子，看望詹妈妈。想不到物是人非，詹妈妈的老公已经不在了。詹詹妈妈看到我，依然像当年一样欢喜，用她粗糙的大手拉着我的手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在送我出门时，詹妈妈悄悄告诉我，她马上就要再婚了。婚后会搬到新的夫家去住，这样就能把家里的房子腾出来。她微笑着说：“以后你也不用来看我了，到了别人家不太方便。”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我点点头，眼睛却有些发酸。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见过我的美珍妈妈和詹妈妈。但她们曾经给予我的那份母爱却一直深深地藏在我的心底。算起来，她们也都已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往后余生，愿她们幸福、安康，拥有一个美好的晚年。

编辑|龙轲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