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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塞尔现象学下的童年世界意义考察

2024-07-31陈乐乐

学前教育研究 2024年6期

*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2022年度教育学一般课题“现象学视野下的童年生活世界研究”(批准号:BAA220161)

** 通信作者:陈乐乐,河南大学教育学部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

[摘 要] 从胡塞尔的现象学来看,儿童世界首先是一种先验的交互主体性存在样态,在其中“先验的自我”作为一种原初意向性不断地构造着客观世界。成人所谈论的世界虽然总是把儿童世界排除在外,但是胡塞尔认为儿童世界所产生的变形、融合以及原促建性是成人世界所缺少的,成人世界对自我的构造只是在已有世界基础之上的转换而已。童年世界暗含着人类世界视域的原始视域,儿童正是借助同感和身体而达至对陌生经验的认识。这就说明,童年世界的意义发生是一种自心自性的内在考察,任何外在的、建构论的或技术化的分析,都可能是一种对童年世界存在意义的反向抵消。现象学哲学下的童年世界考察可看作童年现象学的研究。

[关键词] 胡塞尔;先验交互主体性;儿童世界;原始视域;童年现象学

童年作为城邦或国家推行教化的起始时段,童年时期的教育生活成为思想家们不可避免的研究主题,如柏拉图(Plato)、卢梭(Jean?鄄Jacques Rousseau)、康德(Immanuel Kant)和杜威(John Dewey)等人不约而同地将“理想社会”的存在根基追溯到童年的生活形态那里,并由此把童年时期视为重建教化、社会和理性秩序发生的开端。童年世界在教育活动的使命中,被预先判定为先于它自己真实存在形式而展现出的种种特征。关于童年的认识如何能够切中作为认识对象的童年世界似乎并不清楚。在传统哲学基础之上重新开端的现象学哲学,其方式完全是在反思行为内起作用。[1]童年本身之所以并没有随着我们对童年世界认识之增进而有所显现或明朗,从现象学哲学来看,是因为“‘被看到的’事物总是多于我们从它们那里所‘实际地和真正地’看到的东西”。[2]当我们简单地从童年现象那里抽离所谓的“抽象”或“本质”之意涵,就会愈多地把作为现象与本质统一的童年世界拆分为如同柏拉图两个世界那样的东西。胡塞尔(Edmund Gustav Albrecht Husserl)的现象学不仅给予童年哲学以新的启示,而且他还论及儿童世界/童年世界的议题,这为推动童年研究提供了新的讨论视角,有助于我们在教育学理论与实践层面上深入理解儿童世界的存在意义。

一、儿童世界是一种先验交互主体性的存在样态

德里达(Jacques Derrida)认为,先验发生主题在胡塞尔沉思中占据着中心地位,这种先验发生将我们引向了先于全部本相的时刻,并使得我们最终触及前谓词的存在领域、生活世界领域、原始时间领域和先验相互主体性的领域。[3]胡塞尔本人正是通过对先验发生的分析而阐明了先验交互主体性的世界。在身体感知的意向分析中,胡塞尔认为一般情况下,由于“我”的身体和他人的身体交互地存在于彼此的感知领域中,这样一来,他人立即就会把“我”经验为他的他人,反过来,“我”也会把他人经验为“我”的他人。与此相类似的是,那些更多的人也会被相互地经验为他人。进一步讲,“我”不仅能够把每一次的他人都经验为他人,而且能够把他人经验为他本人又是与他自己的他人相关的,在这种可重复地加以设想的中介中,他人也许还可以被经验为与“我”相关的。这样就可以清楚地指明,人们只有作为不仅在现实中,而且在可能性中按照自己的意愿成为的他人,并且又作为与他人相遇的他人,才成为了可统觉的。由此而看,即在作为无限开放的自然的开放的多样性中,它还包括那些还未被认识的、分散在无限空间中的以及作为可能的交互共同体之主体的人,甚至也包括各种动物。另一方面,在先验的具体性中,与这个共同体相一致的是一个相应的开放的单子共同体,胡塞尔把这种单子共同体称之为先验的交互主体性。[4]这种先验的交互主体性是主观—相对(为我)存在着的。而这样的一种先验的交互主体性所构造出来的客观世界或意义世界,不能被归结为作为个体自我或个人的意识的构建结果。

“我”需要向先验的本己领域或纯粹意识的原真领域进行还原,这种还原是一种先验的或超越论的还原,这个时候,作为个体的自我意识进入到纯粹意识生活领域之内,其结果是“我”所经验到的世界并不是一种康德意义上知性分析的产物,而是一个交互主体性的外在于“我”的世界。儿童是否先天地生活在胡塞尔意义上的先验交互主体性的世界中?在童年世界的原初意义的构造中,儿童是否已经是先验自我的“现象学还原”,继而这个先验自我主观—相对地构造起了周围的客观世界和生活意义世界?另一方面,我们经常谈论的儿童意义世界的原初性究竟是什么?它是不是胡塞尔所要解决的两个关键性问题,即如何通过现象学精神回到前科学的世界或本真的世界,以及如何在一种意识发生上理解先验交互主体性的原初意义世界。

所谓第一个前科学的世界,即胡塞尔所描述的自然数学化之前的那个生活世界,也是胡塞尔想要通过一种现象学哲学而最终通达的生活世界。这个生活世界不仅指的是当下的常人或日常生活世界,它还具有现象学哲学意义上的先验成分,即生活世界中意识的多重形态与事物的被给予方式之间存在一种先天的符合。所谓第二个先验交互主体性世界,这是意识的意向性所构造出的原初的意义世界,这个世界使得“我”与他人所感知的世界是同一个世界,也是其他意义世界构造的本源。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鄄Ponty)通过对儿童心理和教育学的现象学分析,指出我们的原始经验在历史上也是原始的,这种描述唤起了人类存在的早期元素,他还赞扬童年而批评皮亚杰对于意识发生的年龄主义的错误认识。从现象学来看,童年揭示了我们在世界上的真实沉浸,那些使我们与我们潜在的融合本性相分离的,可能不是别的,而是随着我们的成熟而日益与之纠缠的社会—文化—语言世界。儿童、艺术家、诗人等带我们回归到我们与世界的真正联系中。所有文化和历史的多样性都源于此。[5]在胡塞尔那里可以直观的生活世界或前科学世界,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童年原初世界,童年原初世界既是一种我们与世界真正联系的纯粹现象的世界,也是所有自身被给予性的意义世界显现之来源。

另一方面,从先验自我所构造的先验交互主体性世界来看,作为其构造本原的躯体—身体感知能力的意向活动,在年幼儿童那里原本就是通过这样的身体意识活动来构造最初的先验交互主体性和主观—相对为我的意义世界的。梅洛-庞蒂认为传统认识论和本体论恰恰忽略了如下事实:“一个孩子在思考前只知觉,他将其幻想放入事物中,将其思想放入他人之中,和事物、他人一起构成尚分不清各自视角的共同生活整体,哲学不能简单地以内在分析的要求的名义忽视这些起源的事实。除非思想能在我们的所有经验之外安家,在它于其中不再配作为思想的前经验领域内安家,否则它就不能无视其明显的历史,它应该向自己提出其自身意义的起源问题。”[6]意识现象学或知觉现象学同样不能忽视作为一种哲学思想的起源问题,意识的起源历史可以追溯到儿童——童年原初世界那里,知觉的发生也可以追寻到童年原初世界的意义发生那里,这是梅洛-庞蒂对胡塞尔提出的知觉或身体现象学的补充与丰富。作为原初意向性发生的童年早期生活,儿童可能并不需要像现象学家那样经过感性直观或现象学的加括号或悬置,以及本质直观或本质还原,最终实现对自身被给予性的明见性。儿童天生就过着一种先验的交互主体性生活,儿童通过身体意识活动把他人把握为与我的身体在本质上具有相似性的另一个自我,通过类似的“同感”或“直观”,儿童与他人相互地理解或把握另一个自我的“心灵”或意义世界。这就是说,在童年原初世界那里,人类自我与先验自我有时候并不能很好地加以区分,儿童既是与他人(这其中也包括成人)共现同一个自然世界或知觉世界的人类自我,同时又是一个先天地“还原”了的“纯粹意识”“纯粹自我”“先验自我”。

在梅洛-庞蒂那里,皮亚杰的某些理论可能无法很好地阐述他自己所坚守的儿童思维发展观点。如果我们认为儿童对世界的知觉是自我中心的,那么,这一假设只有在我们认为“儿童的世界无视成人世界的最简单的客观性标准”的时候才是有效的。然而事实上,无视成人的有客观性标准的世界并不是说儿童只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而是说儿童实施着一种无限的客观性,因此,我们不能用自我中心来概括儿童的思维特点,并使得他人以此为出发点,产生儿童所具有的是自我封闭的意识的观念。[7]梅洛-庞蒂相信:“相反,当一位艺术家以真正的创作动作,毫不犹豫地重新采取儿童的表现方法时,这些表现方法将会带给我们一种神秘的共鸣,通过它,我们的完满就会对着世界的存在自己打开,并自己成为诗。”[8]通过儿童的“眼界”(显然,这种眼界已经超出了教育学意义,而是一种现象学家的称赞),作为人的完满才会对着世界的存在自己打开。也可以说,通过儿童的“眼界”,我们可以成为一个自然的现象学家,继而直观现象本身。如果我们相信“儿童是哲学之源”,[9]从儿童拥有自身的“哲学”来看,在童年原初世界那里,幼童的“天问”与现象学的“本质”具有内在的关联性,幼童的明亮“心眼”为现象学的直观提供了可能,幼童的“赤子之心”在现象学还原上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10]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现象学的方法与“儿童是一个自然的现象学家”的隐喻论断之间具有内在的契合性。从意识构造发生的历史来看,作为成人意识世界基石的儿童原初意向活动并不是封闭的视域,它处于一种不断的变形与融合之中,它先天地是一种先验的交互主体性视域的世界,而在其中“先验的自我”作为一种原初意向性不断地构造着客观世界,那个先验的自我的“我”的存在的意义世界不断涌现出来。

二、成人在共在世界中的自我构造是在儿童世界原促建性之上的转换

胡塞尔在现象学沉思中提出有关儿童世界的问题,这个问题引申为胡塞尔对儿童视域与成人视域的区分,即作为总体视域形成前的前世界和成人的总体视域世界的区分。这个问题出现在胡塞尔于1929年至1934年完成的C手稿中。①1938年胡塞尔去世,也是在此问题的反思中,胡塞尔“发生”和“历史”的观念产生了初步分离。胡塞尔对“发生”与“历史”的区分性讨论,主要通过对个体存在与客观存在、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总体视域形成前的前世界与总体视域的区分而完成。其中,对于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的讨论集中体现在C手稿中被命名为C11的内容中。[11]C手稿主要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胡塞尔分析了作为各种感觉属性载体的基质不是外在于或先于感知而存在的,而是自我构造的结果,即基质的构造性本质。第二部分具体讨论了客观的、时空的世界的构造问题。第三部分阐释了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的区别。[12]胡塞尔在第二部分首先分析了人的共在,即自我与他人的存在方式。在自我和他人的构造过程中,我首先看到或构造出来的是他人空间中的身体,而后通过他人类比的方式把我当成另一个人的身体来直观,并以统觉的方式构造出自己的身体,从而最终构造出我的心理物理基质。因此,客观的、时空的世界的构造是通过自我和他人构造自身的基质进而通过统觉、回忆和表述等构造出来的客观存在的、共在的世界。接下来,胡塞尔继续把现象学的考察从世界的对象构造推向世界的视域构造上。在世界视域的构造上,主体既可以把世界看作是一个由有限的共在的存在者所组成的整体,也可以把世界看作是一个无限开放的视域,任何存在者都可以从其中获得存在意义的总体视域。[13]

在对有限的世界视域和总体世界视域的区分中,胡塞尔不仅考察了儿童的世界与成人的世界之间的不同,而且还对儿童和成人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比较与分析,这其中隐含着胡塞尔对“发生”与“历史”两个概念新的沉思。胡塞尔认为,在儿童与成人之间,也就是在每个人(以及动物)的个体发展中,在两个阶段的未成熟性(婴儿期的未成熟性、世俗的未成熟性、作为真正的人的未成熟性)与更成熟的人性之间,存在本质上的断裂。在第二阶段中已经存在一个世界,但是对于自我和我们的人性世界来说,有一个根本的区别,我指的是儿童的世界与成人和成熟世界之间的区别:儿童以自己的方式感知或“知道”成人知道很多而他不知道的东西。这个世界作为儿童已经知道和将在成人的帮助下经验和认识到的东西的一切,还没有成人视野中的意义。当然,当我们成人谈论的时候,世界总是指我们所有成年人的世界,“主体间性”的世界,成人共同化的经验世界。儿童属于这个世界,但不是作为共同的主体,不是在其存在结构中通过他们所经验的生活来共同建构这个世界,而是像动物一样,以某种较低级的方式,以某种作为共同主体但不被包含在内的方式存在。对成人来说,在他们的世界里,儿童是首先在成人已经存在的世界里成长的主体,以便以后随着他们的逐渐成熟来塑造他们成熟的世界意义。那么,历史世界就是成人在其自身发展中的世界……如果认为我们已经可以设计出所有未来的可能性,并对世界作出确定性的无限说明,岂不是很天真?[14]

从发生现象学来看,儿童的世界总是要向着成人的或成熟的世界发展,因为儿童也要塑造成熟世界的意义。在这样的一种看似“有限”的视域中,与成人已经存在于已有的世界相比(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具有新的创建,所有新的创建都是对已有世界存在的一种转换而已),儿童在自我构造中所表现出的世界视域的变形与融合要优于成人世界,而成人所构造的成熟的或总体的世界视域在其无限性和开放性上要超越于儿童的世界。另一方面,这里会出现一种偏见,即成人世界总是把儿童与其他动物看作是第二性的存在。从发生的视角看,儿童对这个世界的构造处于不断的变形与融合之中,但是这种视域是一种把世界看作是有限的存在共在的整体,儿童正在生长进入到成人的世界以及总体视域的形成之中,但是成人世界并未将儿童看作共同的主体而属于这个世界,因此,儿童的世界总是被成人的总体视域所遗忘,这种遗忘还表现为成人世界对作为其具有奠基意义的儿童世界的消除。事实上,儿童与成人共处同一个世界,但是,成人或更成熟的人性的世界并未把儿童与其他动物看作是同属于一个世界的共在。基于此,胡塞尔对成人世界的无所畏惧提出了担忧,如果作为成熟的成人想当然地认为在其所在的世界视域中可以设计出所有未来的可能性以及对世界作出无限的说明,这是一种永远无法实现的天真的想法。因为成人的世界并不是从儿童的世界中脱离出来的不包括任何未成熟性的另一个世界,成人在总体视域中的自我构造已经不再具有原促建性,只是对已有世界存在的转换。相反,在儿童的世界那里,他们虽然处于一个有限的视域中,但是并不会一直停留于此视域世界,而是在不断的变形与融合中塑造出成熟的世界意义。

即使所谓的历史视域指向成人自身在其中发展的世界,但是这并不妨碍儿童的视域固有的丰富与敞开。胡塞尔考察了这一点,认为所有进一步的发展都是以这样的方式进行的,即儿童的视域为自己配备了越来越丰富的初步草图。儿童在其旧的认知基础上获得了新的认知,他不仅获得了新的认识,而且还获得了对可能存在的类型的新认识,因为那是开放的可能性。当然,这种认知方式作为人和一般人类的发展,从而也是人类世界的发展,会一直持续下去。[15]个体自我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具有了世界意识,不仅如此,胡塞尔认为婴儿阶段确实导致了儿童来到了时空中的现实世界,而且对于每个人而言这个时空中的现实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对于刚刚觉醒的孩子来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开放性与可能性的地平线是什么?儿童想象力的游戏以及它们能够为儿童提供的世界的可能性能够达到多远?[16]胡塞尔在这里其实道出了另一个问题,基于发生现象学观之,儿童的视域具有意识发生历史的原始性和开放的可能性,即使儿童对这个世界的意识、理解和认识是不完善的。

三、身体与同感是儿童世界通达陌生经验的基础层级

在构造或达至他人陌生经验的意向行为分析中,因为“我”具有想象和表象,所以儿童首先通过对自己的身体感知能力的感知,进而获得了对躯体的超越于一般意义上事物性的感性知觉或感知直观。在第一个想象行为中,“我”可以通过想象在“那里”的那个躯体的行为举止认识到“我”自己的躯体本质,但是这种依靠想象而对另一个躯体的判断,永远不可能使“我”想到另外一个陌生的意识,在另一个陌生意识中另外一个与“我”完全不同的自我在“那里”得以显现出来。因为这另一个自我或陌生的意识既完全不同于“我”,同时永远不可能与“我”相同一。因此,接下来通过“我”自己的其他表象,“我”需要或只能首先设想“我”自己的变化。这个时候运用想象和表象能力,“我”将“我”的位置向“那里”的变化描绘成一种实在的未来可能性,通过现有的、在“我”的身体—躯体的“这里”和那个躯体的“那里”之间的实在区别,这个时候“我”自己意识到:一方面是“我”的自我,另一方面是“我”所想象的“我”的自我在“那里”的躯体中所显现的变化。而在这两者之间有一种实在的区别。于是,在那里的躯体中的自我从“我”自己的纯臆想的变化转变成为另一个实在的、陌生的自我,即通过另一个身体—躯体中自我的表象变化,另一个实在的陌生的自我转变成为与“我”的本质相同的本质。“我”可以理解地设想和同感这个本质,但是“我”却不能与这个本质相同一。以此方式,首先是在两个躯体举止的结对联想的基础上,其次是在“我”的身体意识的基础上,“我”把这个其他的在“那里”的躯体的举止理解为一个陌生的自我的显现,这样一来,他人的存在或陌生经验便本原地构造起了自身。[17]

从胡塞尔对陌生经验的意向行为分析中,可以窥探到感知分析是意向行为的第一步。在感知行为的意向分析中,身体感知成为儿童认识或理解他人或陌生经验的奠基行为。由此可以发现,在现象学早期,胡塞尔已经创建出了一种后来被法国哲学家梅洛-庞蒂所继承下来的身体现象学。作为感知行为分析的奠基性层面,胡塞尔其实表达了这样一种观念,即所有意向行为或意义世界的发生都根源于身体的感知能力或感性直观,感知在意识现象学的考察中处于根基性地位。另一方面,作为社会群体的人的身体与其他动物的躯体具有不同的属性,这种属性表现为身体作为身体,是一种精神性或灵魂性的身体,身体的每一个运动,包括来、往、站、坐、跑、跳、说话等等,在胡塞尔那里都是富有精神和灵魂的。[18]或者说,身体是富有意识的身体,身体具有自身的身体意识行为。在胡塞尔的考察中,身体的感知行为不仅涉及“我”如何理解与“我”永远不能同一的另一个陌生的自我,而且还涉及同感的出发点或根基就在身体的感知上。这另一个身体与“我”的身体具有本质上的相同性,但是这种相同性并不意味着另一个陌生的自我可以与“我”进行同一化。由此观之,胡塞尔所谈论的同感的基本出发点就在于对他人的躯体以及身体的感知。“我”首先将他人的躯体理解或把握为有感觉的躯体,在此基础上“我”将他人的躯体理解为他人的身体,而这个身体的自我与“我”的自我具有相似的实存意义,最后借由同感而理解他人的某个心灵的表达。[19]我们也可以把这种分析称之为同感现象学或移情现象学。

在对同感的意向性分析中,我们发现胡塞尔在现象学中提出了在孩子那里,或在童年原初世界那里,一种原初的同感意向行为发生了。如果我们将胡塞尔的生活世界区分为仅有知觉世界的生活世界、知觉世界和文化世界组成的生活世界以及知觉世界、文化世界和科学世界组成的生活世界三部分,那么,这三个部分之间可以从发生奠基的角度作出解释与区别。[20]很显然,仅有知觉世界的生活世界是其他两种生活世界的基础。在继续考察或追踪生活世界的这种现象学发生的过程中,可以惊讶地发现胡塞尔是从新生婴儿的经验中来分析生活世界的发生层次和同感行为的。胡塞尔在1935年所撰写的名为《孩子与最初的同感》的手稿中,谈论了新生婴儿的生活世界的发生问题,这种发生显然是伴随着一种世界奠基于另一种世界而进行的。胡塞尔曾写道:“第一个行为——它的‘底蕴’是什么?自我已经具有‘世界视域’,即原始视域,人类的世界视域在其中悄然孕育。”[21]也就是说,对于生活世界的发生或同感问题,胡塞尔是通过对新生婴儿生活世界的发生过程进行考察而得以阐明的。新生婴儿的第一个行为或“原始视域”可能是人类的世界视域或同感的开端,人类的世界视域正是在新生婴儿的第一个“世界视域”中生长起来的。

对于新生婴儿而言,他在一开始仅仅把生活世界当作知觉的世界来对待,在新生婴儿“原始世界视域”内,还不具有或没有展现出关于学校、家庭、艺术、历史、宗教等等文化世界的东西。伴随着“原始视域”的不断变形与打开,新生婴儿会把具有文化成分的文化世界同样纳入到作为知觉世界的生活世界中去而加以经验,这时候的生活世界已经包含了知觉世界和文化世界,最终,儿童会把生活世界经验为一个涵盖知觉世界、文化世界和科学世界的广义的生活世界。在三者之间,它们是可以明显地划分出具体的发生层级的。伴随着生活世界视域的不断变化与丰富,在第一个层级即关于知觉的生活世界中,儿童通过想象和表象,经由对自己身体感知的把握而与另一个陌生的躯体进行结对,进而将其理解为与“我”的身体相同的另一个陌生的身体,这时候另一个自我开始被构造出来,在同感的意向行为中儿童进而理解另一个陌生的心灵。这种考察既可以看作是对儿童何以可能认识他人或陌生经验的分析,也可以为我们理解哲学史上“他心”问题提供一种儿童现象学的考察视角。虽然他人或另一个自我是一个永远不可能与“我”自己同一的存在,因为他人带有他自己的主观视域,这个主观视域不可能与“我”的主观视域相混同,这样看起来,好像作为单子的“我”和作为单子的他人无法进行联结,但是,“我”与他人共现或共同存在于同一个世界中或共同体中,正如胡塞尔在多次分析中所透露出的一个核心思想那样,虽然他人与“我”各自为自己而存在着,但是他人不仅与“我”共同存在于共同体中,他人也存在于一种与作为单子的“我”、具体的“我”的联结中。这种联结或共现是通过身体感知或感性直观以及同感所实现的。

四、童年世界的意义发生是一种自心自性的内在求索

针对自伽利略(Galileo Galilei)以来所做的对自然世界的普遍归纳和观念化进程(这种进程更像是对前科学世界的主观—相对意义的剥夺,因此科学化的世界既是对自然世界的解蔽,同时也意味着一种对哲学世界的科学化入侵和新的哲学观念的遮蔽),胡塞尔对科学世界由此而带来的数学化、客观化后果产生了“哲学作为科学”的担忧,这种担忧表现在哲学也正在陷入这样一种数学化、观念化、客体化的信仰之中,认识主体与认识对象之间的二分关系在主体意识与客体对象的愈加分离中成为不证自明的前置性条件。“所有自然的认识,前科学的,特别是科学的认识,都是超越的、客观化的认识;它将客体设定为存在着的,它要求在认识上切中实事状态,而这种实事状态在认识之中并不是‘真正意义上’被给予的,并不‘内在’于认识。”[22]这种超越的、客观化的科学认识活动被胡塞尔的现象学所批判,因为这种认识活动或认识状态作为一种事实,并没有内在于认识,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认识对象在意识活动中的自身被给予性,我们对“实事”所获得的“意义世界”是超越性的或外在于“实事”本身的,②这一切都需要以笛卡尔(René Descartes)式的沉思方式对过往的科学认识和哲学权威秉持“加括号”的怀疑与悬置。

与笛卡尔不同的是,胡塞尔并未对关于世界的一切认识都加以否定或祛除,而是给出一种“悬置”态度。当我们由此转向“实事”本身,也就意味着转向一种对童年原初世界的意义探寻,显而易见的是,持以传统二元论哲学思维来审视童年原初世界的意义并不是现象学精神。童年世界的意义探讨需要“回到童年本身”,其实质在于回到现象学的“面向实事本身”,主要目的乃是摆脱以往的哲学传统与现存权威的束缚。“实事本身”与康德“物自体”的概念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倪梁康认为,如果从佛教用语来讲,“物自体”相当于王阳明的“心外无物”的“物”,而“面对实事本身”则对应于禅宗不执着文字与形相,回到自心自性的要求上来。[23]对于心学和现象学而言,所有外在于我的“事物”并非真正地外在于我(或称外在于心、外在于纯粹意识)。

也即,对于童年原初世界的意义探寻既需要回到童年本身,也需要一种自心自性的内在性求索,而不是在经验的、社会化的童年世界之外寻求或分析其意义世界的发生。在胡塞尔那里所谓的“回到实事本身”,只能在直观性的自身给予的主观进行中原本地表现出来。而这个进行是在人的意识中发生的。[24]童年世界的意义也只能在直观性的自身给予的主观进行中原本地表现出来,它通过自我意识的现象学还原而进入超越论的纯粹意识,进而经由纯粹意识的构造活动而展现童年原初意义世界。

这为我们理解童年原初世界意义指明了一种现象学的方法。在胡塞尔现象学早期思想中,存在着一种横向静态的现象学基本分析方法。而在中后期,胡塞尔明确提出了一种克服早期意识的静态结构分析的发生现象学。胡塞尔在1921年所作的“静态现象学与发生现象学”的思考中有过这样的论述:“一门构造的现象学可以考察那些统觉的联系,同一个对象在这些联系中以本质的方式构造起自身,在其被构造的自身性中表明自身是作为这个对象而被经验到的和可以被经验到的。另一门‘构造的’现象学,即发生的现象学,探讨历史,探讨这种客体化的必然历史,并因此也探讨客体本身作为一种可能认识客体的必然历史。”[25]这就告诉我们,作为对象自身的被给予性之结构分析的静态现象学与作为探讨客体化历史的发生现象学可以由此进入到童年世界的意义分析中。

在刘晓东提出的“儿童精神现象学”思想体系中,其主要以“儿童”作为切入点对“儿童精神现象”(同时指向人类精神世界)进行发生现象学意义上的考察,这种考察与黑格尔(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的“精神现象学”具有相同的思考逻辑。[26]这种考察也涉及胡塞尔的纯粹现象学,“儿童精神现象学”中的“儿童”概念可以看作胡塞尔现象学中的“纯粹意识”“纯粹儿童”。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中对人类的精神发生作过如下描述:“在知识领域里,我们就看见有许多在从前曾为精神成熟的人们所努力追求的知识现在已经降低为儿童的知识、儿童的练习,甚至成了儿童的游戏;而且我们还将在教育的过程里认识到世界文化史的粗略轮廓。这种过去的陈迹已经都成了普遍精神的一批可获得的财产,而普遍精神既构成着个体的实体,同时因为它显现于个体之外又构成着个体的无机自然。”[27]从发生现象学的层级来看,童年世界的意义发生是人类意义世界的基石,同时,人类意义世界作为胡塞尔意义上的“习性”而积淀下来。如果我们再往下分析,儿童时期的梦想世界即是人类世界意义形成的根基所在。恩格斯(Friedrich Engels)对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研究有过评价:“精神现象学(也可以叫作同精神胚胎学和精神古生物学类似的学问,是对个人意识各个发展阶段的阐述,这些阶段可以看作人的意识在历史上所经过的各个阶段的缩影)、逻辑学、自然哲学、精神哲学……所以他在每一个领域中都起了划时代的作用。”[28]

在胡塞尔发生现象学的理论会通上,宁虹也从发生现象学的视角回溯至人的认识的发生而讨论教育的发生,教育的发生意义正是在于从襁褓的婴儿开始到世界人的成长是由教育实现的。儿童意识有其自己的超额意指特性,有他们自己视域的地平线,同样发生着意识的连续流动,但是还不具有成人的视域意义。[29]换言之,儿童意识发生的历史即是意识活动对这个世界的构造发生过程。以上的讨论说明,对童年世界意义的考察,即这种本质还原或本质直观并不是通过主体对认识对象的“抽象”或类似康德意义上的“知性”而加以通达的,而是现象学中的“实事”通过纯粹意识自身的被给予性而显现出来的。当我们勇敢地走出自伽利略开始对自然世界所作的数学化信仰,进而再次从笛卡尔哲学的怀疑出发,重建本质与现象之间的内在同一性,一种新的童年世界之存在意义通过纯粹意识的自身被给予性而在自心自性上被构造起来,这样就有力地反驳了数学化与技术化的外在主义对童年世界存在意义的简单描摹。

五、童年世界的存在意义:童年现象学的可能道路

胡塞尔的意识现象学在现象学还原之下由两个部分组成:超越论还原和本质还原,二者分别将意识研究者的目光从外部世界、经验心理事实转向纯粹意识本身和纯粹意识本质。[30]瑞士现象学哲学家耿宁将胡塞尔以及中国古代心学统称为心性现象学。[31]在海德格尔看来,胡塞尔的意向现象学的主要贡献在于瓦解了近代以来主客体关系思维模式的统治地位,以现象学的方式解决了认识论的难题。海德格尔用一座桥与一条河来比喻之前的认识论和现象学的认识论的本质不同。[32]海德格尔说:“就其本质来说,可认识者与认识者向来一体地取决于同一个本质基础……认识本身就是一条河,它在流动之际首先把河岸创造出来,并且以一种比一座桥向来所能做到的更为原始的方式使两个河岸相互面对。”[33]按照倪梁康的释义,现象学从其狭义来讲指的是胡塞尔的意识现象学,这里的现象就是意识本身。从其广义而言,现象学包括了胡塞尔的意识现象学、舍勒(Max Scheler)的本体现象学和海德格尔的此在现象学。[34]作为胡塞尔的学生和存在现象学的奠基者,海德格尔在存在与儿童的沉思上比胡塞尔走得更远,尤其是他在《根据律》中借由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残篇第五十二指出儿童是伟大的王者,是一切存在者的存在根据,号召倾听与应和儿童,从而与儿童共同游戏。[35]这是海德格尔对童年现象学的思想贡献,其有待继续挖掘和讨论。

在中译本《精神现象学》的译者导言中,贺麟、王玖兴对“现象学”的来源和意义作了梳理,其中诠释了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与胡塞尔的意识现象学之间的根本不同。从上述分析来看,胡塞尔的“发生”与“历史”概念或多或少从黑格尔精神现象学那里汲取了灵感。德国新黑格尔主义哲学家西林(TH.Haering)曾说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只是某种预备性的东西。它的本质只包含一种接近于胡塞尔意义的对于精神的直观本质”。[36]因此,黑格尔的精神发生学也是我们借以讨论童年世界的重要理论基础,刘晓东的《儿童精神哲学》以及《儿童精神现象学》对此问题已经作出了热切回应。以上特别是关于黑格尔、海德格尔、舍勒、梅洛-庞蒂、雅斯贝尔斯(Karl Theodor Jaspers)等人的哲学思想与儿童世界之间的关系,颇值得我们继续讨论下去,我们把这种基于现象学哲学或现象学精神的童年世界的讨论统称为童年现象学,其范围涵盖了童年认识论、童年存在论、儿童身体现象学、儿童情感现象学、儿童想象现象学、交互主体性和先验自我等概念研究范畴。这种范畴也突显出面向童年本身或“更儿童”的研究视野与哲学立义。[37]

基于现象学哲学对童年世界意义的考察与观照,也是对儿童意义世界及其所关联的教育的意义成人问题之呼应。[38]从胡塞尔的学生及长期助手芬克(Eugen Fink)那里可以发现,现代的教育乃是意义创造的团体行为,教育者与儿童之间需要实现真正的共存,这种共存是自由人之间的彼此共存。因为儿童与成人皆有完全的人生形象,儿童在父母身上窥见其树立在自身面前的可能性,父母和教师则在儿童身上看见他们失去的生活直接性,只是在这种原初的童年乐园之中,成人已经被逐出乐园之外。[39]无独有偶,法国哲学家加斯东·巴什拉(Gaston Bachelard)在《梦想的诗学》中描述“向往童年的梦想”,其中谈及童年与现象学之间的联系:“尽管回忆到的特征很奇特,假若它具有童年的原始征兆,它就能使我们身心中的童年原型复苏。童年,这在人的存在中微不足道的事物的总和,却具有一种固有的、纯粹的现象学意义,因为童年充满惊叹。”[40]因为“本原知识”在圣人和常人那里是相同的,如果需要修行而获得,这将是对心的本质的扰乱。[41]在胡塞尔这里,那种借由“外在目光”而获得的“本体论认识”,也是对意识的本质的扰乱。换言之,这种“本原知识”能够自身展示出来。童年期作为个体的奠基阶段,意义成人的问题即肇始于儿童期的意义问题。[42]在现象学意义上“重返”童年世界,乃是一种“另一开端”,它昭示的是童年本身的意义世界构造。

注释:

①目前国内对于C手稿的中文翻译版本还未完成,此部分对于胡塞尔C手稿中关于儿童视域与成人视域的讨论参照德文版著作以及中山大学方向红老师的相关论文进行解读。胡塞尔C手稿,也称作圣诞手稿,其著作全称为《迟来的文字:关于时间的构成(1929—1934):C手稿》,是胡塞尔在1929到1934年之间的思考,完成之后的第四年即1938年,胡塞尔逝世。由此可以看出,C手稿对于理解胡塞尔前期和中期一些重要哲学概念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和价值。在C手稿“C11”节中,我们看到胡塞尔具体论及了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儿童视域与成人视域之间的关系问题。

②现象学以“面向实事本身”作为其哲学口号,在胡塞尔这里,“实事”指的就是“意识或意识活动”,在海德格尔那里,指的就是“存在”,在舍勒那里,指的就是“情感”,在梅洛-庞蒂那里,指的就是“身体”。具体来说,作为胡塞尔的学生和长期的助手,欧根·芬克阐述了“面向实事本身”的意义和“实事”这一概念。芬克认为:被自身带到面前的每一物,无论它是一个实在物、观念物、视域、意义、存在指引或虚无等,都可以在现象学之研究原则的意义上成为实事,洞穿因已见释于历史与传统而造成的所有遮掩,推倒一切推理性的被建构出的方案,重新着手问题自身的实事内容。详见:芬克.当下批判中的埃德蒙德·胡塞尔的现象学哲学[J].李昱彤,译.中国现象学与哲学评论,2020(01):94-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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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n the Meaning of Childhood World under

Husserl’s Phenomenology

CHEN Lele

(Faculty of Education, Henan Preschool Education Research Center, Henan University, Kaifeng 475004 China)

Abstrac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usserl’s phenomenology, children’s world is first of all a transcendental state of interactive subjectivity, in which“transcendental self” as a kind of original intentionality constantly constructs the objective world. Although the world that adults talk about always excludes the world of children, Husserl believes that the deformation, fusion and original constructiveness of the world of children are what the adult world lacks, and the self?鄄construction of the adult world is only a transformation over the existing world. In the world of childhood, the primitive vision of the human world has been implied, and it is through empathy and the body that children reach the recognition of strange experiences. The study of the world of childhood under the phenomenological philosophy can be regarded as the study of phenomenology of childhood.

Key words: Husserl; transcendental interactive subjectivity; children’s world; original vision; phenomenology of childhood

(责任编辑:刘向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