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采集遗书总录》的流传及其在东亚的影响
2024-07-14涂亮
涂亮
摘 要:《浙江采集遗书总录》是清代乾隆年间浙江省采集本省遗书编成的提要目录,其内容包括了乾隆年间浙江省的大量稀见文献。此提要目录既便于详悉浙中掌故,亦利于对古代典籍流传的考索。此书不仅在四库学、目录学中有着独特的文献价值,而且流传至朝鲜半岛和日本,并在当地的学者中引起了较大反响。日本《正斋书籍考》及朝鲜《奎章总目》《镂板考》等目录书在分类体系、提要撰写等方面对其多有引用,从中也可以看出东亚诸国的学者在目录学研究方面的异同。
关键词:《浙江采集遗书总录》 四库学 目录学 东亚
中图分类号:G25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8705(2024)02-0021-12
《浙江采集遗书总录》是清代乾隆年间编修《四库全书》时,由浙江书局奉旨采集本省遗书编撰而成的提要目录。该书由书局总裁沈初(1735—1799)主持编修,成书后于乾隆三十九年(1774)刊行。前十次进呈书目为“甲”至“癸”十集,第十一、十二次进呈书目为“闰集”。《四库全书》所收集之文献丰富,卷帙浩繁,其原因之一就在于清廷在其时的全国范围内进行了征书,并由此汇集了大量的文献史料。浙江在历史上曾被称为“文献之乡”,以其藏书之富,刻书之盛而享誉。清代学者俞樾即有诗赞云:“武林山水甲神州,文物东南莫与俦。缃帙缥囊富藏弆,香梨文梓竞雕锼。”1如宁波范氏之天一阁,嘉兴项氏之天籁阁、朱氏之曝书亭等,都是当时享有盛名的藏书之所。因此在各省的征书活动中,浙江所藏的典籍成为了乾隆帝关注的重点。
清廷还于乾隆三十八年(1773)三月二十九日专门下发谕旨给浙江巡抚三宝,令他迅速设法妥办征书之事。乾隆帝在《寄谕两江总督高晋等于江浙迅速购访遗书》谕旨中称:“江浙人文渊薮,其流传较别省更多。”2据黄爱平统计,乾隆年间编撰《四库全书》,各省进呈书籍多至一万三千五百零一种,其中以江苏、浙江两省为最多,分别为四千八百零八种及四千六百种,占全部书籍的四分之三强3。此外,浙江、江苏两省负责采集遗书的官员还依进呈提要底稿,编纂成《浙江采集遗书总录》及《江苏采辑遗书目录》,以记录当时采集书籍之情况。从古至今,历代官修的典籍访征活动仅纪其事,却罕有具体书目流传1,故后世学者无法了解其中原委,既难以知晓历代朝廷“稽古右文”之状况,亦无法据此研考一方藏书之情形。《江苏采辑遗书目录》未曾付梓,仅有抄本传世2,而《浙江采集遗书总录》经过编撰与刊刻,基本上囊括了其时浙江一省进呈之书,故在体例、规模等方面更胜一筹,流传较广。其可考索之浙江典籍、掌故,不仅受到后来的学者和藏书家之重视,还流被至朝鲜半岛和日本等,在东亚各国产生了较大反响。本文通过查阅相关文献史料,对其书的主要内容、流传及影响情况进行考索。
一、《浙江采集遗书总录》的主要内容及文献价值
《浙江采集遗书总录》(以下简称“《浙录》”)的内容如何,是判断其文献价值之关键。书名所谓之“遗书”,乃指清廷内府所未藏的文献。《浙录》的凡例云:
钦奉谕旨,征访遗书,自无取乎习见。兹录所采虽不尽幽僻,但凡颁立学官暨敕撰诸书,并内府刊播以及海内流传盛行之本,概弗敢登。唯上之有裨于经世,下之有切日用,其书一时未见流传,即不拘时代远近,亦不拘本省外省,亟甄录之,以副阐扬之意。3
此则史料说明了遗书之搜访是按乾隆帝采集稀见书籍的谕旨行事,且知其采集范围不拘于时间之短长及地域之远近。而乾隆帝也在《谕内阁着直省督抚学政购访遗书》的谕旨中对采集遗书的类别进行了详细的解释:
除坊肆所售举业时文,及民间无用之族谱、尺牍、屏幛、寿言等类,又其人本无实学,不过嫁名驰骛,编刻酬倡诗文,琐碎无当者,均毋庸采取外,其历代流传旧书,有阐明性学治法,关系世道人心者,自当首先购觅。至若发挥传注,考核典章,旁暨九流百家之言,有裨实用者,亦应备为甄择。又如历代名人,洎本朝士林宿望,向有诗文专集,及近时沉潜经史,原本风雅,如顾栋高、陈祖范、任启运、沈德潜辈,亦各有成编,并非剿说、卮言可比,均应概行查明。4
从此则记载可知,乾隆帝将“举业时文”“族谱、尺牍、屏幛、寿言等”及“琐碎无当的酬倡诗文”等排除在“遗书”之外,并特别突出了“性学治法”“世道人心”等类文献以及九流百家注疏与古今名贤专集,点明了访求典籍的范围。
又,乾隆三十八年(1773)二月初六日,在《大学士刘统勋等奏议覆朱筠所陈采访遗书意见折》中记载了所采访之遗书当除去内府藏书之事:
至现今采访遗书,业经奉旨,令各督抚等先行叙列目录奏闻,俟汇齐后,令臣等详加检核,再行开单行知取进。如其中查内府现有之书,臣等即可声明扣除,不必列单移取。5
由此可知,清代收集遗书的步骤为,先统计内府藏书,并开列清单,再由各省官员于藏书家的藏书目录中选择稀见之本兼及在书坊等处收集之书,开具目录给四库馆臣核定,最后就内府所未藏之书,汇办进呈。从当时的情况看,各省所征集图书总数达一万三千五百零一种,内仅有二百七十二种重本6,重复之书较少。《管庭芬日记》亦云:“当日书局开时,江南则于扬州,江西则于南昌,浙江则于杭州,其馀每省奏进者其各递采书之目,互相知照,庶免重复,惜无好书者汇刊总目以成大观,殊为欠事。”7由此可知,各省在采书过程中会及时沟通,从而去除重本。
其时,浙江省的藏书家众多,在清廷采集书籍时纷纷进献,故书局所采之“遗书”,不仅数量极多,而且极具文献价值。据《浙江采集遗书总录·凡例》云:
浙省储书之家,前代甬上范氏天一阁,禾中项氏天籁阁,越中钮氏世学楼、祁氏澹生堂,国朝曹氏倦圃、朱氏曝书亭、赵氏小山堂,其著也。然故家不几时易至失坠,而辗转流传,往往多所湮灭。此数家者,惟天一阁岿然独存。古香一瓣,不乏继起之人。近时杭城五家:鲍氏知不足斋、吴氏瓶花斋、汪氏飞鸿堂、汪氏振绮堂、孙氏寿松堂、慈水郑氏二老阁,购弆颇不寂寞,恭逢圣世右文,各家不惜秘本,踊跃呈献,因嘉予其意,并请入告,此亦储书家不易遘之荣也。1
从以上记载可知,《浙录》所收书籍之来源,多为各大藏书家的珍藏秘本。当时受聘于汪氏振绮堂,且作为浙江书局分校的朱文藻在《重校说文系传考异跋》中提及:
越岁辛卯(1771),比部(汪宪)归道山。又越岁壬辰(1772)值朝廷开四库馆,采访遗书,于是武林诸藏书家各踊跃进书。而比部之子名汝瑮字坤伯者,先以储藏善本,经大吏遣官进选,得二百馀种,汇进于朝;最后中丞以振绮藏书选善者尚堪增采,命重选百种,以毕购访之局。盖其时浙省进书已约五千馀种,此百种者当在五千馀种之外,汇罗极难。2
这则记载从另一角度说明,浙江的官员在采择遗书上大多不遗馀力,以至于浙江慈溪郑大节二老阁藏书“半轶于四库采辑”3。同时也可以看出,浙江的藏书家对献书之事从总体上来看是持支持配合态度的,他们为此次的书籍收集提供了大量稀见文献。如知不足斋主人鲍士恭,对于其家藏复本之书优先献出,并非持一种推诿应付的态度。4正如《浙江巡抚三宝奏鲍士恭等五家呈献遗书等事折》所云:
兹据鲍士恭、吴玉墀、汪启淑、孙仰曾、汪汝瑮等呈称:士恭等生逢盛世,家守遗经,恭蒙我皇上稽古右文,特下求书之令,恩纶涣布,艺苑腾欢。窃愿以私箧所藏,上充秘府,芹曝之献,实出至诚。谨将书目开呈,伏祈恭进。等情前来。臣察其情词,甚为恳切。……再,各家书籍,如本家原有副本,或此有彼无,五家可以通融互抄者,均愿将原书进呈,毋庸再为抄誊。其一家所藏未经习见者,现在分手录写存留,本家亦愿将原书恭进。庶办理既得迅速,而善本仍可流布人间,仰副皇上念典勤求、体恤下情之至意。5
在后来的一些学者中,有推测各家献书并非出自本心的,然从史料记载的细节及收书结果来看,应当说当时的献书者从总体上讲还是出于自愿的。正因如此,在浙江所采遗书的质量甚高,善本尤多。
《浙江采集遗书总录·凡例》云:
兹录如前列数家,于书名卷幅员帙下,遇有希罕之本,别载某氏所藏刊本、抄本,或宋刊本、元刊本、影宋抄本。其馀各属购办绅士零星所缴者,亦间著之,以见古书流传有自,并不没其实云。6
以此来看,其中所著录的有不少是浙江藏书名家的藏本,如天一阁写本、澹生堂写本、续抄堂写本、倦圃藏刊本、曝书亭藏刊本、二老阁写本、瓶花斋写本等。据郭伯恭《四库全书纂修考》附录二《四库全书依据书本一览表》记载,《四库全书总目》所采用浙江进呈本共有约三千二百八十六种,占总数一万零二百八十九种的百分之三十二,其书籍质量之高冠绝各省。7何况这些稀见的藏本或仅存的珍本有不少已经亡佚,如今仅可通过《浙录》之记载考见一斑,故浙江书局通过不断收集、依次进呈、剔除重复而选出的四千馀种图书,实则为乾隆时期浙江藏书家所藏稀见典籍的一次汇总。
正是基于其“一时一地的稀见文献总汇”的特点,此书自乾隆三十九年(1774)刊刻后,便产生了较大影响,主要反映在四个方面。首先,该书作为《四库全书总目》的雏形,四库馆臣在编纂《总目》之时会参考之,如馆臣于《仪礼集编》《春秋管窥》《使琉球录》《皇极经世节要》《参同契注》等诸书提要中均引用了《浙录》,其中虽有辨证其误之处,然亦有参稽。如《春秋管窥》提要:“国朝徐庭垣撰。据《浙江遗书总录》,庭垣,秀水人,官新昌县县丞。然不言书成于何时。前有庭垣自序,亦无年月。案庭垣为朱彝尊同县人,而彝尊《经义考》不载是书,则在彝尊以后矣。”1此即据《浙录》所载籍贯信息考证徐庭垣之生平。
同时,明清时期的文人学者家乡情结较重,浙江的文人学者亦同,故多有称引、彰表其乡贤之著述者,意在显示其家乡的文教典籍之盛。而浙江本地学者的著述在本省保存最多,故浙江所进呈的书籍具有明显的地域文献特征。因此,浙江方志等文献对《浙录》的采用颇多,如史学家邵晋涵在其所纂之乾隆《杭州府志》中云:
自《七略》递变而为四部,时为之也。杭州前哲撰著始见于阮孝绪《七录》,《隋志》取之。自唐以后,定从四部,杭人著述见宋明史志者,盖彬彬矣。乾隆三十七年诏征遗书,浙江大吏所采进部帙之多为四方最。《钦定四库全书》择其精者,编审校核,著录文渊阁。其次则存目并为提要,以别其醇疵猗欤,集古今之大成者乎?兹从《四库全书》体例编定部分,即一邦之文献可想见其盛矣。2
从这则史料看,不仅显示出《四库全书》收录浙江文献数量之多,也说明了《浙录》对于考察一地之文献的重要价值。在邵氏所纂《杭州府志》之艺文中,引用《浙录》多达六十馀处,平恕纂乾隆《绍兴府志·经籍志》亦同。又如钱维乔纂乾隆《鄞县志》3卷二十一、二十二艺文,引用近百处;另如阮元《两浙輶轩录》、孙诒让《温州经籍志》、王棻《台学统》、吴庆坻《杭州艺文志》所采亦多,其馀则不胜枚举。
除了四库馆臣与浙江的文人学者外,藏书家亦凭《浙录》研考典籍之流传。如曾被学者称为清代藏书家之巨擘的黄丕烈,亦于《圣宋文选》《云松巢诗集》《北山小集》等书的题识中均引《浙录》以考证。如《北山小集》题识云:
近时《浙江采集遗书总录》载有知不足斋藏影宋椠写本,吴之振识云:“此册昔年为季沧苇侍御所赠,侍御从绛云楼宋刊本影写者,是宋本系东涧旧藏。”今本首册有健庵图章,而彭城无所记识,岂真绛云馀炉耶?余不能辨其是一是二也。卷尾有“黄氏淮东书院图籍”印,未知吾宗何人,转相授受,仍归江夏家藏,我子孙其世宝之,或可自诩为天下无双也与!吴都棘人黄丕烈识。4
由此可见,黄丕烈是从《浙录》中了解到了关于此书宋刊本的信息,并加以考辨。此外,还有杭州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引用更多至十馀处。
最后,其分类体系、提要撰写方式、收书内容等方面也为后世学者所著的目录书所接受。如近代学者孙殿起的《贩书偶记》在政书类下增设“掌故之属”,收录了一些笔记体政书和双边条约方面的档案。而《浙录》的史部中首创有“掌故”目,下细分为总类、职官、食货、仪制、兵刑、河渠、水利、营造等八小类,当为孙氏所本。同时《浙录》于每一书下标注刊本、写本,特别珍稀者还详细标明来源,故《书林清话》在《古今藏书家纪版本》一章中称其为官修书籍言版本的代表之一5,并于各章中引用《浙录》提要十馀处。另,蒋光煦《东湖丛记》卷二录钱东垣《补经义考》凡例云:
竹垞每于书后载明卷数:曰存、曰阙、曰佚、曰未见,今悉仍之。惟“存”字下今注明某氏刊本、钞本、宋刊本、元刊本、影宋抄本,仿《传是楼书目》及《浙江采辑遗书总目》之例也。1
其又云:
马氏《经籍考》全采晁公武、赵希弁、陈振孙之说。竹垞仿之,故于晁、赵、陈三家及杨士奇、张萱、王圻、黄虞稷、程敏政2、陆元辅之说,亦全行采入。今仍其例,凡《四库全书提要》《浙江采辑遗书总目》《读书敏求记》之类悉为录载,以示洽闻。3
从以上史料可知,《浙录》因其丰富的文献数量,甚至被后世的一些书目伪造者作为蓝本与来源。如翰文斋藏旧抄本《天一阁进呈书目》及题名阮元的《文选楼藏书记》就是分别抄录《浙江采集遗书总录》的一部分而成4。
二、《浙录》在东亚的流传与使用
《浙录》的流传并不止于国内,其在东亚汉文化圈内亦产生了很大影响,尤其是在朝鲜半岛和日本。笔者通过查阅相关史料,以分析《浙录》在东亚,主要是在朝鲜半岛和日本学者中的流传方式、使用情况以及影响程度。
(一)《浙录》在日本的传播与收藏
日本在江户时代实行闭关锁国的政策,故其时的人员往来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但与中国的文献典籍交流却异常活跃。据严绍璗研究,“在自1693年至1803年的一百十一年间,共有四十三艘中国商船在日本长崎港与日商进行汉籍贸易,共运进中国文献典籍四千七百八十一种。这个数字,远远超过了平安时代和五山时代中国文献典籍的进口量。”5由此可见,在当时中、日之间,书籍的流转以商船和商人作为传播中介。通过查考日本文献,可以知道《浙录》在日本江户时代的流传轨迹。
日本内阁文库藏《自文化三年至文政五年官刻新收书目》载:文化十四年(1817)八月有四十三部书入御文库,其中有《浙江采集遗书总录》十册。6据大庭修考证,此《书目》之史源为书物奉行的报告,实际上收录的是日本文政四年(1821)十二月之前的新纳书目。御文库为日本皇室的书库,说明《浙录》受到了德川幕府的重视。此外,时任大阪奉行的日本藏书家新见正路(1791—1848)在《赐芦书院储藏志》卷三中亦著录《浙江采遗书目》十册二帙,并作简单提要云:“此书前乾隆上谕、纂录职名、序、凡例、总目录,载甲乙丙丁,十干以册分,闰集附。”7赐芦书院是新见正路的藏书室,可见《浙录》在日本官私藏书中流传较广。时至今日,据日本所藏中文古籍数据库显示,还有数十家日本的图书馆与高等院校收藏了《浙录》8。
究其流传的途径而言,日本江户时代的舶载书目中辑录了《浙录》多次传入的情况。据《书目元帐》弘化四岁(1847)末八月午四番船:“拾壱匁,新渡一,《遗书总目录》9,四部各一套。”10末一番船新渡之分:“四拾四匁,拾壱匁,□は全て印文‘请取の丸印,一《遗书总目录》,□四部各一套。”11等等。《书目元帐》属于《长崎会所取引时の诸帐》中的一种,为日本江户时代赍来书目。由此可见,《浙录》流传至日本多通过商船贸易。
日本书志学专家近藤守重(1771—1829)在其所著的《正斋书籍考》凡例中,叙述了从汉籍分类法、目录法到宋版的缺笔鉴别法,这是日本汉籍目录学史上具有总结性意义的汉籍书目考。而《浙录》的采择标准就颇受近藤守重所赞赏,并将其作为凡例之一列之于卷首:
举业时文、民间族谱尺牍(韩版《前汉书》之末载宋庆历二年三月牒云:准礼部贡院……《浙江采集遗书总目》卷首乾隆三十七年上谕:除坊肆所售举业时文及民间无用之族谱、尺牍、屏幛、寿言等类)应从各书鉴别。1
另外,桂五十郎(1878—1930)《汉籍解题》在目录类著录《浙录》十卷,并云:“是书以江浙督抚及两淮盐政使等购求遗书并进呈之目录命名,为清乾隆三十八年敕撰。以十干别为十卷,四部之分类与四库提要无大差,唯各条下识以刊本、写本之别。”2日本书志学大师长泽规矩也亦在《中国版本目录学书籍解题》中称赞之:“不但录卷或册数、版本、撰者略传、内容梗概,旧刊古抄之传存者亦附记之。”3由此可见,日本学者注重《浙录》的收书内容以及提要撰写上记载书籍版本的特质。
(二)《浙录》在朝鲜半岛的流传与收藏
《浙录》流传至朝鲜半岛,在朝鲜半岛的学者中产生了很大影响。今检《韩国所藏汉籍综合目录》,其中就著录了三本《浙江采辑(集)遗书总录》。首先是奎章阁藏本,其上钤有“弘斋”“承华藏圭”“帝室图书之章”印章。“弘斋”“承华藏圭”均为朝鲜正祖的私人藏书印,这可反映出其对此书的看重。另有延世大学藏本,其上钤有“川西祕屋藏书”“达城”“徐有檠印”印记。徐有檠(1771—1835)为徐滢修之子,据此亦可推知,此为朝鲜时代的徐氏家族藏书,而徐氏家族又对朝鲜时代的目录学研究有重要影响。最后是藏书阁藏本,其上钤有“松平直亮图书”“江山刘履芬彦清又收得”“须上”“刘履芬”“李王家图书之章”等印记。4刘履芬(1827—1879)字彦清,号泖生,浙江江山人。其酷爱藏书抄书,于版本、校雠之事乐此不疲,有藏书楼名为“古红梅阁”“沤梦轩”。“松平直亮图书”为出云松江藩主之子松平直亮(1865—1940)藏印,其收藏中国典籍甚多。“李王家图书之章”是朝鲜王室的藏书之印,朝鲜王室于1911年设立了王室图书馆藏书阁,后来日本殖民朝鲜时期,又将其称为李王家图书馆,1981年这些藏书移交给了韩国藏书阁。
与日本不同的是,朝鲜时代并未有从港口输入中国文献典籍的原始目录,但陆上交流则颇为频繁。朝鲜时代的学者对乾隆帝采访遗书、纂修《四库全书》之事极为关注。如朝鲜时代的“实学派”代表人物李德懋5(1741—1793),其为朴趾源(1737—1805)弟子,不仅出使过清朝,并且于1779年任朝鲜奎章阁检书官。李德懋出使清朝时,与祝德麟、黄道煛、李宪乔等人相识,并获取到了大量有关《四库全书》的相关信息。其在乾隆四十二年(1777)所写的《书李雨邨调元》中即云:“闻天一阁藏书,已属大内云。其后孙微弱,不能保耶?缘何私家之藏,归于天府耶?”6由此可见,其时他已经听闻了天一阁遗书进呈清廷内府之事。又如其《入燕记》云:
(正祖二年〔1778〕五月)二十五日甲申……过琉璃厂,又搜向日未见之书肆三四所,而陶氏所藏尤为大家,揭额曰“五柳居”。自言书船从江南来,泊于通州张家湾,再明日,当输来,凡四千馀卷云。因借其书目而来,不惟吾之一生所求者,尽在此,凡天下奇异之籍甚多,始知江浙为书籍之渊薮。来此后先得《浙江书目》,近日所刊者见之,已是环观。陶氏书船之目,亦有《浙江书目》所未有者,故誊其目。1
从以上记载来看,李德懋借其出使清朝的时机,于北京琉璃厂书市上购买了大量的中国文献典籍,而《浙录》即在其中。《浙录》刊刻于乾隆三十九年(1774),而李德懋于1778年就很快获得,可见《浙录》刊出后不久,就被许多国内藏书家甚至国外学者选购。值得注意的是,朝鲜正祖在其国内颁布了“庶孽许通节目”,正式准许朝鲜庶子出身者担任官职,并任用了朴斋家、柳得恭、李德懋等学者,让他们在朝鲜奎章阁中担任检书官,负责书籍的校正与抄写等事务。由此可见,上述奎章阁藏本《浙录》的来源很有可能就是李德懋从中国带归的。
李德懋《青庄馆全书》卷五十六更专设《四库全书》条目,其中详录《浙录》所存上谕、序及凡例,并论述浙江进呈书籍的相关问题:
乾隆甲午,始搜辑天下之书,名曰《四库全书》,盖亦成祖召天下文人编辑《永乐大典》,以锁靖难后不平之气……《浙江书目》,浙江布政使王亶望辑。载乾隆三十九年五月十四日上谕:“今阅进到各家书目最多者,如浙江鲍士恭、范懋柱、汪启淑,两淮马裕四家。……俾亦珍为世守,以示嘉奖。”布政使王亶望序略案时亶望开局征书,此其书目序。曰:“浙中藏书之家,鄞县范氏天一阁,至今世守。……盛美可想见。”案《浙江书目凡例》亦王亶望所作,虽与原序重复。今录之:浙省储书……2
从以上记载可知李德懋对《浙录》的重视程度,他不仅将《浙录》视为《四库全书》编修过程中的一份地方征书记录,更是作为颇有文献价值的重要典籍。
除此之外,朝鲜君臣还围绕着《浙录》所载的《四书辑释》进行了一场激烈的学术讨论。据朝鲜正祖二十三年(1799)之《承政院日记》记载:
己未十二月初二日午时,上御便殿。……上曰:“卿等见《四书辑释》乎?”大容等曰:“未见之矣。”……滢修曰:“此书绝罕于天下,故《四库全书》中,亦不免见漏,《浙江书目》之所得者,亦不过论语《泰伯》《子罕》《乡党》三编见佚之本,而此书之得全于今日者,诚奇异矣。”3
另,徐有榘的《枫石鼓箧集》卷三有《上仲父明皋先生论〈四书辑释〉书》4,徐滢修在《明皋全集》卷五《答有榘》中云:
旧阅《浙江书目》载元刊《四书辑释》三十六卷,而亦缺《论语》“《泰伯》”“《子罕》”“《乡党》”三卷。浙江即故家遗书之所萃。而仅有未足之一本,自以为希觏异珍。则是书之绝罕于天下,概可推知。5
由此可见,《四书辑释》在其时多被朝鲜学者所重视。《奎章总目》卷一经部四书类也予以著录:
《四书辑释章图大成》二十三本,日本板,元休宁倪士毅辑释,林隐程复心章图。……臣谨按《浙江遗书总录》亦载此书,而缺《泰伯》《子罕》《乡党》三篇。盖自永乐颁行《大全》而朝廷之取士,塾师之教徒,率用《大全》为主。故学者不知有《辑释》殆数百馀年矣。浙江乃古家遗书之所萃,而只此元刊一本,已失《鲁论》三篇,则流传海外之殊域,得见倪氏之完书,岂非幸欤。1
至于四库系列目录对《四书辑释》的收录情况。今检《浙录》丙集四书类著录《四书辑释》三十六卷,其云:“元刊本,右元休宁倪士毅辑……按今本缺《泰伯》《子罕》《乡党》三卷。”2此书为元刊本,然《四库全书总目》仅将其列入四书类存目中。主要原因是,一方面四库馆臣认可《重订四书辑释》“是已为书贾所改窜,非士毅之旧矣”;另一方面,四库馆臣又认为其有“抄袭”之嫌,为“转相稗贩”之作。同时,四库馆臣依据署名倪士毅的另一本书——《作义要诀》,认为《四书辑释》“殆亦为经义而设”。实际上此书载有不少宋元时期的学者研究“四书学”的史料,也是明代官修《四书大全》的编纂底本,只是四库馆臣轻视宋学,故对此评价简略,这不能不说是四库馆臣在《四库全书》编撰上的缺失,而《浙录》却弥补了这一缺陷。
《浙录》在朝鲜广泛传播,主要是因为它详实地记载了大量中国历史上的罕见文献,并成为朝鲜学者了解和研究中国目录学和文献学史的重要资料。
(三)《浙录》的分类方式对朝鲜目录学的影响
上文已经论述,朝鲜时代的学者对《浙录》的认可和接受程度颇高,在他们编撰目录书的过程中,有不少地方效仿了《浙录》,特别是《浙录》的分类方法及体系,对朝鲜学者的书籍编撰产生了很大影响,这从《奎章总目》与《镂板考》等目录书中可以看出3。
《奎章总目》是朝鲜时代正祖初期奎章阁所藏中国本的图书目录,对后来的朝鲜目录学影响颇大。此书由徐浩修(1736—1799)受命修撰,其凡例云:
凡古今目录之家体裁有三,如刘歆《七略》、王俭《七志》、郑樵《艺文略》、马端临《经籍考》之类,总纪古今之图书者也。如晋《义熙目录》、隋《开皇目录》、唐《集贤书目》、宋《崇文总目》之类,通纪一代之图书者也。如李淑《邯郸图书志》、钟音4《浙江遗书总目》、尤袤《遂初堂书目》、陈振孙《直斋书录》之类,但纪一方一家之图书也。5
在《奎章总目·凡例》中,即列举《浙录》为地方目录书籍编撰之代表。此外,在总目类亦著录此书云:
《浙江书目》十本,清乾隆时太子太傅钟音等撰。搜访浙江遗书,汇分四部,录为书目。而凡颁立学官勅纂诸书,内府刊播以及海内盛行之本,不在所录。唯有裨经世有切日用者,不拘时代远近,亦不拘本省外省,详其卷秩,叙其撰人,述其大旨,又或略举序文跋语,而遇有希罕之本,别载某氏所藏云。6
此提要即依据《浙录》的凡例,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浙录》的收集书籍及编撰情况,突出了《浙录》所录书籍的稀见性及版本特征。
另外值得关注的是,除《浙录》外的四库系列书目中,《奎章总目》还著录了《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其按语云:
臣谨按,是书编纂专出于直文渊阁,纪昀1首列某书几卷,下注某代某人撰。其下系以数语略举作者之指归,精核简当,往往中綮,然其持择予夺之意,则有大不可晓者。盖以考古家为汉学,讲学家为宋学,而评骘之际,右汉左宋。于濂洛诸贤则阳尊阴抑,屡示不满。于朱门诸子以下则昌言攻之,不遗馀力。而畔经横议猖狂无忌,如毛奇龄之甚者,则称其博辨淹通,嘉其根据,分明片言只字,惟恐搜采之不尽。至以邵子《经世》之书不可入于儒家,而《太极通书》《正蒙》《易启蒙》之类,皆不别立目录,则其意之所在可知矣。惟于明季文集中尽黜徐、袁以下诸家,差足快意。而如魏禧、顾炎武、邵长蘅者,亦复一例遭摈,岂有所讳忌而不敢载欤?噫!搜罗千百年之载籍,以成不刊之制作,而乃欲以一时之私讳、一人之偏见,参错于其间,难矣。2
一般而言,《四库全书简明目录》经过四库馆臣精心撰写及润色,其学术价值自然要高于《浙录》。但徐浩修则对纪昀等四库馆臣“右汉左宋”的学术倾向和《简明目录》的分类标准以及乾隆帝的择书讳忌等提出了批评,体现了朝鲜时代的学者“宗宋”“尊朱”等学术倾向。而《浙录》因其在“右汉左宋”中保持了较为中立的学术态度,反而为朝鲜时代的学者所赏。此外,《奎章总目》多辑录原序及目录书之提要来进行书籍源流的考证,《浙录》即是其引用的主要来源之一,如《大明集礼》提要3、《博古图》提要4多引《浙录》之语,称“钟音曰”,说明《浙录》的文献价值得到朝鲜学者的充分认可。
《镂板考》是朝鲜正祖二十年(1796)命阁臣徐有榘编的,为当时朝鲜宫廷及地方藏书册版的总录,徐有榘则正是《奎章总目》编者徐浩修之子。据《镂板考》的《凡例》云:
古今簿录之学有《七略》《七志》《七录》《四部》《五部》之异,而惟《唐》之经史子集四类为后来书目家不易之例。是书分门立纲,亦用四类,而若其宏纲之中,细目条分,则又损益折衷于历代《艺文志》、陈振孙《书录解题》、钟音《浙江遗书总录》诸书。5
从此处记载来看,徐有榘在《镂板考》的《凡例》中直接说明了该书的分类体系主要参考了《浙录》。通过将《奎章总目》《镂板考》《浙录》进行综合分析可以知道,《奎章总目》史部掌故类、子部说家类、艺玩类、丛书类,《镂板考》史部通史类、掌故类、子部说家类均与《浙录》类同,显然受到其影响非小,下文将一一考述之。
《浙录》史部首类设“通史类”,各家书目史部首类皆为正史,然《浙录》的功用在于采辑遗书,二十二史既已由清廷内府刊行,《浙录》如依然照此编选,自然会显得重复。因此,《浙录》对此类书籍的编选,并非局限于一朝一代的史籍,而是设立“通史类”,以便与“断代史”相区分。当然,《镂板考》与《浙录》也出现同中有异的特征,如《镂板考》亦于史部首类列“通史类”,著录《史记评林》《汉书评林》《汉隽》《史汉一统》《三国志》《通鉴节要》《十九史略通考》《历代通鉴纂要》《帝王历年通考》《丽史提纲》《东国通鉴提纲》十一种,这方面其与《浙录》的做法不尽相同。究其本原,可能是因其未有编年类,故将正史类与编年类合一。但总的来看,仍是取《浙录》之通史类来命名的。
《浙录》中掌故类分为八个小类,分别是总类、职官、食货、仪制、兵刑、河渠、水利、营造。由此可以看出,其中的职官、仪制、兵刑可以分别与以往书目中的职官类、仪注类、刑法类相对应,河渠和水利是从地理类中分离出来的,食货、营造则是《浙录》新立的类别。《浙录》掌故类的设置是在综合历代书目基础上进行的新尝试,在层次上或许还不够完善,但细目的设置是比较齐全的,其名称或是从以往的故事类、典故类演变而来。而且,《浙录》的掌故类与《四库全书总目》的政书类极为相似,《总目》政书类下设通制、典礼、邦计、军政、法令、考工六属,大体可与《浙录》的总类、仪制、食货、兵刑、营造相对应。此外,章学诚所修的《亳州志》,亦设掌故一类,其在《方志立三书议》中云:
凡欲经纪一方之文献,必立三家之学,而始可以通古人之遗意也。仿纪传正史之体而作志,仿律令典例之体而作掌故,仿《文选》《文苑》之体而作文征。三书相辅而行,阙一不可;合而为一,尤不可也。1
其又云:“掌故典要,官《礼》之流别也”2,亦点明了其与政书的关系。从这一点上看,《奎章总目》掌故类也著录了《杜氏通典》《通志》《文献通考》《大明集礼》《国朝典汇》《续文献通考》《大明会典》《谥法纂》《大清会典》《本朝题驳公案》《南巡盛典》《礼器图式》《春明梦馀录》《武英殿聚珍版程式》《刑部重囚招册》共十五种,这可以说明,《奎章总目》的掌故类与《浙录》的掌故类和《四库全书总目》的政书类之间存在密切的关系。
《四库全书总目》除《通志》置于别史类,《续文献通考》置于类书类,《春明梦馀录》置于杂家类,其馀皆置于政书类。而《镂板考》掌故类著录分为地理、职官、政书三小类,《平壤志》《续平壤志》《升平志》《霁峰游瑞石录》《耽罗志》《京山志》《西岳志》《北关志》《彰烈祠志》《北汉志》《成川志》属地理类;《通文馆志》属职官类;《大明律》《五礼仪抄》《决讼类聚补》属政书类。因其史部仅设通史类、杂史类、传记类、掌故类、史评类五类,故其将地理、职官、政书三类合并,并取《浙录》掌故类以统合之。
《浙录》子部设说家类,下分四个细目:即总类、文格诗话、金石书画、小说。其中,文格诗话相当于文史类或诗文评类。这类书籍最初因数量较少,不足单独立类,《隋书·经籍志》曾将其附于总集之后。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此类作品逐步增多,于是将其单独立类,自《崇文总目》始,将其设为文史类。集部“文史类”始创于吴兢的《西斋书目》,且名副其实,有文有史。然后来所设之“文史类”也出现有文无史(如《崇文总目》《新唐书·艺文志》)等情况,有的虽然有文有史(如《直斋书录解题》),但将史学著作列入集部。史部“史评类”始创于《郡斋读书志》,《郡斋读书志》又于集部设“文说类”,文史分别,不相淆乱,但后来少有目录因循此做法。《四库全书总目》对此类书籍的编撰分类进一步成熟,即改文史类为诗文评类,此种做法于分类上更为明了。而《浙录》采用了“文格诗话”这一名称,由此可以看出,编纂者对此类书籍的分类已经有较为明确的认知,此种方法与以往归为“文史类”相比,从类别讲则更为清晰精细。但是在部类上,将其从集部移至子部说家类,可能是着眼于某些诗话类似小说家言的特征,就总体而言,其内容不完全相契。当然,随着在创作中文体类别的不断丰富,在分类上难免会有一个对文体的分析研究和认知形成过程。关于金石类书籍,《四库全书总目》目录类小序云:“金石之文,隋、唐《志》附小学,《宋志》乃附目录。今用《宋志》之例,并列此门,别为子目,不使与经籍相淆焉。”3《四库全书总目》虽然认为其隶属类别需要斟酌,甚至说“记载金石者无类可归”4,但却未能将其单列一类,而仍从《宋志》例附入目录类后,且较为勉强地解释说:“盖目录皆为经籍作,金石其附庸也。”5这显得有些牵强,但也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而《浙录》将金石与书画放在一起,是经过仔细考量的,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在历代学者的论著中,多认为金石碑帖与书画之间的确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奎章总目》说家类著录《世说新语》《太平广记》《岁寒堂诗话》《浩然斋雅谈》《云谷杂记》《猗觉寮杂记》《学林》《考古质疑》《朝野类要》《容斋随笔》《敬斋古今黈》《研北杂志》《何氏语林》《丹铅馀录》《世说新语补》《鸿苞集》《亘史》《小窗自纪别纪艳纪》《书影》《说铃》《五朝小说》《古今词话》《古今诗话》二十三部书籍,其中《世说新语》《太平广记》《何氏语林》《世说新语补》《小窗自纪别纪艳纪》在《四库全书总目》中列入小说家类,《浙录》说家类之小说也与此是对应的。《岁寒堂诗话》《浩然斋雅谈》属诗文评类,亦对应《浙录》说家类之文格诗话。《云谷杂记》《猗觉寮杂记》1《学林》《考古质疑》《朝野类要》《容斋随笔》《丹铅馀录》属杂家类之杂考,《敬斋古今黈》《研北杂志》《书影》属杂说,则对应《浙录》说家类之总类。此外,《奎章总目》虽设杂家类,却主要包含《墨子》《管子》等杂学之属及《人相编》《玉匣记》等术数类书籍,这在编撰理念上与《四库全书总目》不尽相同。而《镂板考》说家类著录《破闲集》《补闲集》《栎翁稗说》《溪谷漫笔》《种德新编谚解》五部,这五种均为朝鲜学者的著作。如《破闲集》提要云:“杂纪诗话而详于事实,略于月朝。”2《补闲集》提要云:“补辑李仁老之所未收浮屠儿女之诗句,可资谈笑者,亦并收录。”3《栎翁稗说》云:“前后二录,前录纪公私乘牒,后录多诗文评骘。”4《溪谷漫笔》提要云:“杂记经史闻见而往往参以琐事逸闻。”5《种德新编谚解》提要云:“自序云每观右书有爱物济人之事,必欣然记之。释疑辨奸亦附见焉。”6通过提要所言,可以判断其说家类当包含诗文评类及小说家类。
《浙录》艺玩类所收书籍包括了琴谱、墨谱、砚谱、石谱、香谱等等,均是古人交游赏鉴时的作品,类似于《四库总目》的谱录类,而《奎章总目》艺玩类著录《考古图》《博古图》《绛帖平》《宝真斋法书赞》《学山堂印谱》《印薮》《象棋谱》《墨法集要》《书画谱》《诚一堂琴谱》《琴学正声》《奕谱》《篆字盛京赋》《淳化阁帖释文》《昨非轩印谱》等,均属该类,与《浙录》入收类别相同。
《浙录》又置丛书类,明祁承?《澹生堂藏书目》于子部首列丛书部,此为《浙录》所本。而在经史子集四部之外设丛书部,目前已知最早的是祁理孙《奕庆藏书楼书目》,影响最大的是清末张之洞所著的《书目答问》7。《奎章总目》丛书类著录《说郛》《汉魏丛书》《唐宋丛书》《稗海》《眉公秘籍》《诸子汇函》《六子全书》《津逮秘书》《知不足斋丛书》,因《奎章总目》并未提及其他设立丛书类之书籍,故此处的类别应当因承于《浙录》。
此外,值得注意的还有《内阁访书目》。朝鲜正祖素爱藏书,为太子时,“闻有燕市所购故家所藏,辄令贸来”8。即位后,其又建奎章阁以储之,并命徐浩修撰《奎章总目》以记。据朝鲜《正祖实录》五年六月甲申条记载:“丙申初载,首先购求《图书集成》五千馀卷于燕肆。…… 又仿唐宋故事,撰《访书录》二卷。凡山经海志,秘牒稀种之昔无今有者,无虑数千百种。”9其《访书录》为待购书目,末松保和《奎章阁と奎章总目》亦据《正祖实录》,将本书列为朝鲜使臣到北京的购书清单10。据赵望秦教授研考,《内阁访书目》主要为《浙江采集遗书总录》之节抄11,可见《浙录》的相关记载已经成为朝鲜王室征访稀见书籍之依据。同时,经、子两类书籍占《内阁访书目》的三分之二以上,且大多为宋明理学相关的著作,这也反映出朝鲜皇室购买此类文献的兴趣。在当时的朝鲜,由于其前代访书录已难找到,而具有访书目录性质的文献仅有《浙录》,因此《浙录》在朝鲜时代颇受其王室及学者的重视。
综上可知,在四库系列书目中,相较于《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和《四库全书总目》,《浙录》因其在当时的崇汉或者右宋的学术之争中持不偏不倚的态度,这正好契合了当时朝鲜王室和学者的观点,因而受到了他们的青睐,由此也对朝鲜时代目录书的编撰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三、馀论
自孔子以后,在历代的书籍编撰过程中,编撰者有着“文献足征”的理念,并在典籍全备方面做出种种努力。而孔子提出的“礼失而求诸野”主张,对历代官修书籍的征书活动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西汉的刘向在校书之时,即有中书、外书、太常书、太史书、臣向书、臣某书之分,这种详细的分类方式反映出,在历代的书籍编修过程中,对文献史料的征集范围呈逐渐扩大的态势;由此,“文献足征”“典籍全备”等做法渐渐成为历代书籍编修中的一个范式。清代为编撰《四库全书》而展开的征书活动,是我国古代征书规模最大、留存史料最多的一次文献收集整理工程。《四库全书》及《四库全书总目》的编纂,不仅保存了其时为数最多的历史文献典籍和对其进行学术总结,而且也推进了清代“考据学”的发展。《浙录》正可视为其时浙江地区对清代宫廷藏书的一个补充。作为四库系列书目之一的《浙录》,不仅在四库学、目录学研究中有着独特的文献价值,而且流传至朝鲜半岛和日本等,在东亚各国的相关学术研究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Echo of Siku Study in East Asia:Focusing on theBibliography of Zhejiang Remaining Books
Abstract:The Bibliography of Zhejiang Remaining Books is a catalogue of books in Zhejiang Province during the Qianlong period in Qing Dynasty. This work included a great deal of rare texts in Zhejiang and it drew attention from notable collectors such as Huang Pilie and Ding Bing, which is beneficial for understanding the historical knowledge of Zhejiang and for researching classical texts. Not only does this work hold unique significance in Siku studies and traditional bibliography,but it has also been introduced to countries of Korea and Japan,thereby revealing a special echo from a heterogeneous cultural environment. Japanese catalogs such as Zhengzhaishujikao and Korean catalogs like Kuizhangzongmu and Loubankao followed by this Bibliography in terms of classification systems,abstract writing,and more,showcasing both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in East Asian cataloging practices.
Key words:the Bibliography of Zhejiang Remaining Books;Siku Studies;Bibliography;East As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