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镜中(组章)
2024-07-13梁永周
梁永周,1992年生于山东莒县,现居山东临沂。
反照
“隆隆……”,镜子里的声音拉着绿皮火车出场,所有年轻的事物都醒过来。细嫩的手掌在院里的花朵上,视线在目睹一滴雨的一生。从很多个地方路过,钟声的荡漾所缔造的躁动与惆怅,那些瞬间澎湃与戛然而止都在一条长长的跑道上,这不老的往事写进汗水,写进未来莫名的瞬间,这种炸裂时常发生。
一旦进入回忆,一切事物就再也不会老去。春节回乡,在年会市集上的陀螺里,我寻不得中意的那个,至于弹弓还是那种树杈做的好,我比较着,这些荒唐的事物,这些与我几乎隔绝的事物,因为我的生活不需要它,我的工作不需要它,甚至连我的回忆都不再需要它,可它始终倔强地出现。
一座山到另一座山,始终郁郁葱葱,他也始终精神饱满。
一条河到另一湖泊,始终怡然坦然,他也始终饱含深情。
从镜中返回镜中,始终清晰如初,不曾老去,他却视线模糊,泪眼婆娑。
低语
你看到过这个村庄的鳞吗?
时间夹缝中,长出的一块又一块青苔,在繁殖我们多余的回忆。一个暑假的尾声里,闪电和雷鸣迎接的一场暴雨,所有泥土都幻化出看得见的水泡,我清晰地记得那些泥土在阳光暴晒之后,被雨水所激发出来的味道,像今晚做饭时的那阵油烟,窗子外面的人一定觊觎过这种美味。
嚅动的嘴角证明过,每种细节经过阳光的炙烤,都成为珍宝。
直到现在我也像一只麻雀那般,喜欢村舍的屋檐,喜欢那些瓦楞的曲线,它们以最缓和的态度来反对阳光的强烈和世俗的条框,这种声音如此浩荡,又如此寂静。
这个村庄的鳞片会在一场雨水中闪现,又在阳光下变得刺眼。你要一直等,一直等到秋天的黄爬上一根枯草,一道风闪过一整片山冈的时候,你会看到那无数的鳞片在村庄的最高处,转动、闪烁,这是我们所获得的一种不可多得的色彩。
一场慢条斯理的雨
镜子里,有一场难以推脱的泪水。
在辩驳的过程中,往事的排放量容易超标,所以感情受到污染,我们需要一场挽手旅行,去一个悄无声息的山村,做一场如约的旧梦。
期许过的桃花早就盛开过无数次,那山上掉落的松针腐烂,然后一层又一层叠加,一些菌类出现,旁观着大地私密的情绪。悉数时日,隔阂总是在静谧中缔造风声,所有植物的摇摆仍旧甩不掉那些怀疑的麻绳发出的质问。你要往上再走一步,这次攀登会让你清晰地看到,脚下的砂砾对深渊的一次拥抱。登山呼告,把堆积的障碍都均匀铺开,这样坎坷容易迈过去。你看啊!这雨还是如愿地落下来,落在干燥的火焰上,落在潮湿的内心里,落在日子蜕掉的那层壳上。
我们需要慢条细理地去感受这场雨的态度,它狡黠,它在人间甘愿担当杜撰的小丑,毕竟它美,美得让人觉得悲情。
于是,有一场不可推脱的哭泣。
臃肿的词汇
过了某个节点,年龄会让我们变得缓慢。正如那些臃肿的词汇一般:沉着、简洁,却蓄力,让人瞬间溃决。
从一根毛发上解剖苍老这种事情太过小气,似乎读唇语的性质都干瘪了。我们都喜爱考古,从古旧的事物中重新生长。比如“穿林打叶声”,落叶离开青春之后基本就成了遭人嫌的东西,你要信任我这种偏激,毕竟面对那烟雨之中的喻义我们都想装作无知。
反思,从景物的矗立中反思,容我们颤巍巍的倒影晃动这个季节的命脉,这么多庞大的词如此空洞,可是滋味如此细腻。
午饭过于淡了,我浪费了好几口粮食,再往后的几日我就多了丝忧伤,我们忏悔的方式愈加愚蠢。傍晚拥挤,这个变异的时辰让我们开始怀疑这灯火辉煌中的韵味,咒骂过的日光在月亮上升的时候把泪水挤到了万物之上。清晨,我们从镜子中,又脱口而出“落地为霜”。
哦,这是个冬天。那么些个臃肿之词,奔腾而来!
乌鸦
阳光并不会盗窃一个真正的梦。
乌鸦始终相信白的阴影面积更大一些,毕竟黑夜把大部分的预算都耗费给了伤感。它的收容更加客观。
三月的暮色不可旁观,白玉兰开得过于寂寞。把花打开,把光阴迈步的影像都复印好,时光就可以像保住水分的苹果。树干和屋檐都被一列火车抛弃,那绿色的铁皮,应该也生长出很多种想法,如火焰一般,熊熊……
你听,是那只乌鸦的讽刺。这让我的喉咙开始肿痛,它把一棵树站累了,在沉默一整天以后,我不禁盘问那只乌鸦,它的子嗣、生活以及爱情。乌鸦诚恳:睡着的时候依然是醒着的,死去也依然活着,那些音调仍在空与空之间激荡,那些成为遗产的往事都还飘着……万物都需要落脚,被时间记载过的,只会被遗忘,不会死去。
乌鸦复原过半个月亮和一场往事。主动与被动的变化是抵抗不了的,那么多歌谣的素材都来源于落日给大地的一段吟诵,那些沾湿的金辉,像极了……我们忏悔。
找寻一只乌鸦、一截树干,让它存在、歌唱;像水,像光,像任何一种事物,苍穹之中一股永恒的力量。
昆仑山南路
水滴在时光中交错,它们相互搀扶过的命运,形成流水,一片汪洋的平和。
在破碎、残留的梦境之中,我奋力地搓洗噩梦渗出来的着色,市集上的熙攘收集过异乡人的胆怯和羞涩,昆仑山南路那小片的平房和街巷安抚过几只野猫的惨叫。
被忽略的月亮照常升起,我们战栗在沼气腾升的夜里,来揣测、回忆,生活的每个细节都被编码成不可编辑状态。刚入锅的竹荚鱼在谎言中扮演过主角,它曾长出翅膀,在空中飞,在水的倒影中看出了横飞的泪水。
昆仑山南路一个宁静的院子,那里的憧憬都能开花,从没有多余的阳光和雨水碰撞出可悲的事件,道路上划着一条条波浪一样等待平整的线,忽地,我想翻山越岭。忽地,我醒过来,有了登山后的疲惫。
好似,我们在回忆的时候耗费了大于发生的力气。
静止
院子里的柴火,经历了多少场大雪,仍旧奋不顾身。
关于疼痛,我们都避而不谈。这个冬天的缝隙足够敲醒等待,那些细密的情绪与这落水的冰冻,把屋里的炉火衬托得更旺。
或许奖赏都无法换取,春天桃花盛开的秘语。一切都在平衡运动,一切都静止。
这条路太过熟悉,所以就陌生了。并非雪盖得太厚,而是恍如隔世,记忆落进马路对面的对面,需要抬起头,才能看清。去修一条撞南墙的路,去冬天索取花团锦簇。
那颤巍巍的流水,把我的影子洗得越发单薄。于是我和路边的石头约定,要一直冷。冷到钟停了,那是时光在歇脚。
把嬗变的石头当作万物中最接近我的,比如灰烬、雨水。
把我和我的抒情都放在一只知了的背后,我们习惯在同一个出口靠右行走,嘈杂会盖住整个季节的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