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嬢嬢

刚到重庆不久，我就发现了一个现象：当地的餐馆的服务员，大多是四五十岁左右的嬢嬢，而沿海省份餐馆里则是遍地的小伙小妹，对比挺明显。

“嬢嬢”是西南话，在川渝地区比较流行，是阿姨的意思。

刚开始我当然是不适应的，因为嬢嬢们基本不说普通话，声音大，说话“没有边界感”，服务也比较随意。

相比之下，我有点想念年轻服务员的标准化流程：您几位、这边请、请看菜单……

“标准化的服务！多么地清晰、简洁、高效啊，到哪都一样！”我对朋友说。

作为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我当然对这种服务上的差异做出一番经济上的解释：重庆工资水平不高，年轻人要么去外地打工，留在本地的也不愿意干低工资的服务员，月薪三千还不如跑外卖。所以，只有嬢嬢愿意做服务员。

不过，随着我在重庆久住，我对服务员嬢嬢们的认识显然更加丰富了：她们个子普遍不高，但干活利索，服务虽然不标准化，但自主性更强。

有一回我去一家食堂，打菜的也是个嬢嬢。当时已经比较晚，嬢嬢说，没几个菜了，我送你两个嘛，然后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她的领导。领导说：要得。

于是那顿饭，我一个人吃了四个还是五个菜。这种事我还没在执行“标准化流程”的年轻服务员身上碰到过，真有意思。

嬢嬢还喜欢跟顾客搭话，经常碰到跟我搭腔的嬢嬢。你点菜时她们会说：你们最多吃三四个菜够咯，多了吃不了。知道我是外地人时会说：耶，这个好辣哦，我们很能吃辣的才吃这个。甚至还夸人：你这个包好看哦。

在崇尚标准流程的服务员身上，你是听不到这些话的。他们只会问你：微辣、中辣、还是重辣？

哦，嬢嬢们还爱笑。譬如擦肩而过或者眼神接触时，你冲她笑笑，她也会冲你笑笑。

显然，嬢嬢的服务并不标准，而是按照她们的习惯形成的自主服务。在自主服务中，保留着她们的喜怒哀乐，人情味和烟火气，仿佛在提醒你：我是在做服务工作，但我不是机器人，我是嬢嬢哦。

慢慢的，虽然还是不会说重庆话，但已经开始习惯嬢嬢们不说普通话和“没有边界感”的服务了。

更让我自己意外的是，我甚至开始喜欢观察嬢嬢们吃饭。

有一阵因为忙，压力大，我经常很晚才去吃饭。基本我吃完的时候，也都是服务员嬢嬢们干完活吃晚饭的时候。一般都是我刚好吃完，她们刚好开始用餐，于是嬢嬢就成了我的观察样本。

她们的碗都很大，一般是那种大开口的瓷碗。五六个人一桌，中间是几大盘分量充实的菜。大碗有时端在嬢嬢的手上，有时候放在桌子上。

端着碗时，一般是嬢嬢要扒饭了，动作是那么快狠准，三两下，就进了嘴里。让我联想到了拳击：啪，你还没看清拳在哪里，已经被击中了。

嬢嬢们吃饭时喜欢说话，所以经常脸还埋在碗里，眼神已经从碗里抬了起来，用笑眼回应着其他同事的八卦。

我越看这场面越喜欢。经常心想：看看人家，生活得多么热烈啊。用流行的话说，嬢嬢们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