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女中音艾古尔·阿赫梅辛娜：国际歌剧舞台上的百变“卡门”

珍妮

俄罗斯女中音艾古尔·阿赫梅辛娜（Aigul Akhmetshina），英国皇家歌剧院2017—2019年艺术家项目成员，2024年4月她重返英国皇家歌剧院，在意大利导演达米亚诺·米基耶莱托（Damiano Michieletto）的《卡门》新制作中饰演了剧名主角。事实上，现年27岁的她已成为当今世界各大歌剧院首选的卡门。

在登上国际舞台前，阿赫梅辛娜曾获国际歌剧奖最佳女歌手（International Opera Award Best Female Singer Winner）桂冠和汉斯·加伯·贝尔维德国际声乐比赛（International Hans Gabor Belvedere Singing Competition）大奖。歌剧观众可能不了解这些专业赛事。贝尔维德声乐比赛是维也纳室内歌剧院（Wiener Kammeroper）创始人兼经理汉斯·加博于1982年创立的，旨在发掘培养年轻有才华的歌手，每年在世界不同城市举办，该比赛被称为“歌剧事业的跳板”“歌手证券交易所”和“声音的华尔街”，包括挪威女高音丽兹·戴维森（Lise Davidson）在内的不少参赛者后来都成为国际歌剧明星。

在获得贝尔维德声乐比赛大奖后，阿赫梅辛娜演出过的角色包括：英国戏剧与电影导演彼得·布鲁克（Peter Brook）与法国作曲家马吕斯·康斯坦（Marius Constant）合作的《卡门的悲剧》（La Tragédie de Carmen，作品包含了歌剧元素和依据原作小说编写的对话）中的卡门（上演于伦敦威尔顿音乐厅）、英国皇家歌剧院舞台上的卡门、肖斯塔科维奇《姆钦斯科的麦克白夫人》（Lady Macbeth of Mtsensk）中的索尼特卡、理查·施特劳斯《阿里阿德涅在纳克索斯岛》（Ariadne auf Naxos）中的树妖、罗西尼《意大利女孩在阿尔及尔》（Litaliana in Algeri）中的伊萨贝拉、圣-桑《参孙与达利拉》（Samson and Delilah）中的达利拉（艺术家项目演员夏季演出）、《茶花女》中的弗洛拉、《命运之力》中的普雷齐奥西拉、《塞维利亚理发师》（The Barber of Seville）中的罗西娜，以及马斯内《维特》（Werther）中的夏洛特。

不久前，她还在萨尔茨堡音乐节（Salzburg Festival）上演的贝利尼《凯普莱特家族和蒙太古家族》（I Capuleti e i Montecchi）中出演罗密欧，在柏林德意志歌剧院（Deutsche Oper Berlin）、巴伐利亚国家歌剧院（Bayerische Staatsoper）、格林德伯恩音乐节（Glyndebourne Festival）和维罗纳歌剧院（Arena di Verona）的《卡门》中饰演剧名主角，在英国国家剧院上演的美国行为艺术家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的跨媒体作品《玛丽亚·卡拉斯的7次死亡》中饰演卡门，在意大利圣卡洛剧院（Teatro di San Carlo）多尼采蒂的《玛丽亚·斯图尔达》（Maria Stuarda）中饰演伊丽莎白……

作为当之无愧的“卡门”，阿赫梅辛娜未来将要主演的《卡门》制作，包括苏黎世歌剧院（Zurich Opera）、柏林国家歌剧院（Staatsoper Berlin）、维也纳剧院（Theater an der Wien）、马德里皇家剧院（Teatro Real Madrid）和圣卡洛剧院，并将重返巴伐利亚国家歌剧院和柏林德意志歌剧院。

梦想成真

艾古尔·阿赫梅辛娜来自俄罗斯，出生于乌拉尔山脉的巴什科尔特斯坦（Bashkortostan）一个偏僻小村庄的普通家庭。她的家族里，包括祖母在内的每个人都拥有优美的歌喉并擅长歌唱，祖父也拉得一手漂亮的手风琴。阿赫梅辛娜曾说，巴什科尔特民歌听起来很像美声唱法，十分歌剧化，她的家人如果接受一定的训练都可以成为歌剧演员。而她自己，更是在会说话之前就开始咿呀歌唱。母亲从小便一直对她说：“你一定要实现我的（歌唱）梦想。”于是，小阿赫梅辛娜3岁就登上舞台，6岁进入音乐学校开始学习歌唱。

小时候的阿赫梅辛娜喜欢听惠特尼·休斯顿（Whitney Houston，美国歌手）、克里斯蒂娜·阿奎莱拉（Christina Aguilera，美国歌手）、席琳·迪翁（Celine Dion，加拿大歌手）和皇后乐队（Queen，英国摇滚乐队）演唱的歌曲，并一直梦想成为演唱流行歌曲的歌手。12岁时，她随音乐学校去意大利巡回演出，演唱了家乡的民歌和几首古典咏叹调，还演唱了柴可夫斯基和德里布（Delibes，法国作曲家）的歌曲。阿赫梅辛娜14岁离开家乡，前往地区首府乌法（Ufa）的艺术学院就读，师从奈利亚·尤苏波娃（Nailya Yusupova），开始接受正规的音乐训练。毕业后，她继续跟随尤苏波娃上课，但没有进入音乐学院。米兰朱塞佩·威尔第音乐学院（Giuseppe Verdi Conservatory）的教授德尔福·梅尼库奇（Delfo Menicucci）大师也建议她不要换老师：“你正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所以就继续吧。”

那时阿赫梅辛娜开始变声，依旧坚持每天上课。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她击碎——一场严重的事故后，阿赫梅辛娜失声了，她不得不取消上课和练习，一切都停滞了。绝望之际她想放弃唱歌，追随父母的职业成为一名警察。听到这个消息，老师尤苏波娃十分生气：“你不唱歌是什么意思？这种事想都别想！”如果没有这位老师，阿赫梅辛娜可能永远不会在伦敦演唱。

声音恢复后，阿赫梅辛娜接到一个将在莫斯科举办的新歌剧世界（New Opera World）国际比赛的参赛邀请电话，这个比赛的评审团主席是英国皇家歌剧院艺术家项目总监大卫·高兰（David Gowland）。家境不并富裕的她通过比赛得到了赞助商的帮助，并最终来到伦敦参加英皇项目的演员选拔。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阿赫梅辛娜独自登上了前往伦敦的飞机，她突然意识到，在伦敦必须完全靠自己，顿时非常紧张；但到了歌剧院见到参赛的歌手们时，她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了，兴奋的同时她感到自己做了一件“疯狂的事情”。最终，她是从365名歌手中脱颖而出，成为进入决赛的5名选手之一，也是项目选拔出的最年轻歌手，被大家亲昵地称为“宝贝”。那一刻她意识到，她未来的两年都将在伦敦度过。

迅速成长

2017年阿赫梅辛娜来到伦敦时只会用英语说“你好”，靠着手机的翻译程序与别人交流。起初她非常害怕和别人说话，还总是担心手机不在手边。当人们随口问她“你好吗？在做什么？”时，这种最常见的见面问候都会让她惊慌失措，脑海里好似有一个小艾古尔跑来跑去在尖叫“救命”。虽然项目课程使用的是很多音乐家都理解的意大利单词和术语，但阿赫梅辛娜很快意识到如果不掌握英语她将一事无成。面对这样的现实阿赫梅辛娜很快振作起来，并在别人的帮助下逐渐适应了新环境。

阿赫梅辛娜学习非常努力，虽然仍不精通英语，但她会充分利用一切时间和条件学习。艺术家项目的演员可以自己制定参加声乐、外语、动作和表演课程的时间表，没人强迫他们选择特定的辅修课程，但他们都知道必须掌握语言，才能演唱、表演，进一步与声乐指导交流。母语仍是阿赫梅辛娜的最爱，但她感到每种语言都有它的吸引力。她认为意大利语最适合歌唱，也想进一步完善自己的法语和西班牙语。

阿赫梅辛娜有时候会感到，项目学习时的师生关系不像在俄罗斯时那样正式，在艺术家项目中，师生互相学习，老师密切关注学生们的嗓音状态并确保他们的休息。这里也不十分关注证书、文凭和资格，更重要的是乐于工作、取得进步和保证演出质量。项目演员在合同结束后前往新的领域，之后阿赫梅辛娜的职业生涯也旋风般地发展起来。19岁在威尔顿音乐厅饰演卡门的一年后，她便在巴里·科斯基（Barrie Kosky）的制作中以引人注目的形象、甜美的声音和充满魅力的肢体动作亮相。

50种色调的卡门

在谈到与卡门的关系时，阿赫梅辛娜说自己非常喜爱这个角色：“卡门很诚实，每当她对某人说‘我爱你时都是认真的，因为在那一时刻她真正相信自己在恋爱。对生活和感受的强烈渴望使她生活在极端感受的边缘：恨就去恨，爱就去争取，就像一把火。”阿赫梅辛娜说自己的性格虽比较谨慎，但艺术家为艺术，她可以在舞台上释放一切。

自她在伦敦首次出演《卡门》以来，阿赫梅辛娜迅速成为国际歌剧界饰演卡门这个角色的首选女中音，之后便在7个不同制作的几十次演出中出演这个角色。她每次都全力以赴，完美实现了导演、指挥和编舞的意图。她笑称“卡门有50种色调，自己的卡门仍在从自身经历中不断成长发展”。“每次我登上舞台就会再一次‘死去，但每次上台都会感觉和发现角色身上的一些新东西。不同导演的不同诠释如果符合逻辑和想法，我总愿意进行实验。”不久前的一次演出之际她的父亲突然去世，她是强忍着悲伤登台的，“卡门不仅仅是性感，不仅仅是调情，她肯定也经历过失去……每个人都能在她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阿赫梅辛娜以巴伐利亚国家歌剧院的《卡门》开启了自己的2023—2024演出季，接着是德意志歌剧院，之后是大都会歌剧院的第七版《卡门》制作。英国戏剧导演凯莉·克拉克内尔（Carrie Cracknell）的这个大都会版本，第一次从女性的角度诠释了这部歌剧。她非常清楚，自己将要向世界传达什么信息，她希望大众能对卡门多一些同情，而不要将她的死亡解释为激情犯罪且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被杀死——当今社会在面对家庭暴力时大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问题需要引起重视。该制作将背景替换为现代美国，以枪械厂替代了烟草厂，人们都在应对非法越境、持有枪支和吸毒贩毒等社会问题，争取过上更好的生活。场景有点街头风格，卡门身着休闲T恤衫、牛仔裤和令人惊叹的绿松石色牛仔靴，阿赫梅辛娜称“这双靴子是剧中的明星”：“《卡门》的魔力是它的故事可以发生在任何时间和地点。这个制作将说唱（rap或hip-hop）与舞蹈结合得十分有趣。”虽然观众和媒体对这一版本褒贬不一，但阿赫梅辛娜的表演得到包括《纽约时报》在内的一些媒体的高度评价，称这位大都会舞台上最年轻的卡门“声音既富有磁性又自然”“令人印象深刻”。

当不处于“卡门模式”

当演出结束很疲劳，阿赫梅辛娜在纽约时会依照自己的愿望清单，去中央公园滑冰，或去看自由女神像来放松。在演出间隔的休息日，她有时甚至会在床上待一整天，“纵容自己看打发时间的电视节目，吃垃圾食物”。但这样的放纵是罕见的，因为她的演出已预订到2031年。

阿赫梅辛娜去过世界各地，但只在伦敦才感到宾至如归。她的公寓地处伦敦最大的公共区域之一布莱克希思（Blackheath），这里拥有伦敦最好的自然环境和野生动植物，她在业余时间会安排个人活动，与朋友聚会。由于演出时肾上腺不断激增和燃烧大量体能，她在演出前会喝可口可乐，在演出后则会以碳水化合物和牛排补充体能，她对有人只吃色拉保持身材的做法很不以为然。演出后，她很少能在凌晨三四点之前定下心来，这时她便以打扫公寓来放松身心。现在，她喜欢的音乐包括德佩切模式（Depeche Mode，英国电声乐队）和艾米·怀恩豪斯（Amy Winehouse，英国流行歌手和歌曲作者）的歌曲。她的一天可从听瓦格纳的《汤豪舍》序曲、爵士乐、萨尔萨（salsa，拉美风格音乐）、德佩切模式开始，步行时则很喜欢听泰克诺（techno，一种具快节奏和组合音响的电声舞曲）。她最近发现一位将古典音乐与电子节拍混合的法国DJ（disc jockey，宣传和播放流行音乐的乐人），并准备与在伦敦遇见的一位年轻西班牙钢琴音乐作曲家费奥多尔·比留切夫（Fyodor Biryuchev）合作，同时非常兴奋地计划着去见美国爵士歌手萨马拉·乔伊（Samara Joy）。

对阿赫梅辛娜来说，家就是同仁所在的地方。她越来越喜欢自己登台的第一个专业歌剧院，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过客。英国有她特别喜欢的地方，她喜欢充满和平安宁气氛的英吉利海峡的白色悬崖，喜欢可以欣赏到城市非凡景色的伦敦格林尼治公园及天文台，喜欢伦敦无处不在的公园，喜欢公园中安静独处的氛围，也喜欢伦敦既现代又古老的各式各样的建筑。她说，艺术将人们聚在一起，歌剧院的演员来自不同国家，是艺术团结了人民。

拥有罕见的花腔女中音的阿赫梅辛娜自首次亮相以来，一直是科文特花园观众最喜爱的歌唱家之一，她华美强大的嗓音和无可挑剔的舞台表现力令观众惊叹不已，媒体甚至将她与安娜·涅瑞布科（Anna Netrebko）相提并论。虽然已取得很多成就并成为国际歌剧舞台上年轻的“老手”，但她一直不断在生活中冲锋前进。人们总说她年轻，但她其实并不这样想。她说，因为人生过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