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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的欢呼 经典的回眸

2024-07-04李渲如

歌剧 2024年6期
关键词:威尔第国家大剧院歌剧

李渲如

正当瓦格纳尝试将其标志性的“无终旋律”手法运用于《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之时,威尔第的杰作《假面舞会》横空出世。面对这部作品的宏伟规模,威尔第曾疑虑其是否能在舞台上完美呈现,担心其宏大的叙事可能掩盖了核心内容的深度。然而,凭借丰富的经验和精湛的技艺,威尔第巧妙地平衡了音乐与戏剧的张力,刻画了角色人性的多面,戏剧的紧张感与宏大的场面交织成一个个动人心魄的乐章,为听众带来前所未有的听觉盛宴。这些经典的音乐段落,不仅成为音乐史上的里程碑,更象征着“威尔第时代”的来临。人们仿佛在进行一场朝圣之旅,通过嗓音与音乐之神沟通,一扇通往无与伦比音乐天堂的大门缓缓开启……

国家大剧院版歌剧《假面舞会》由国际著名歌剧导演乌戈·德·安纳(Hugo De Ana)领衔的顶级制作团队打造,十多年前的首轮演出便获得了媒体评选的当年最佳舞台视觉效果奖。2024年5月1日至5日,威尔第歌剧《假面舞会》亮相2024国家大剧院歌剧节,这是该部歌剧在2012年由国家大剧院制作出品后的第五轮演出。本轮演出,由国家大剧院音乐艺术总监吕嘉执棒国家大剧院合唱团和管弦乐团,著名歌唱家詹卢卡·泰拉诺瓦(Gianluca Terranova)、王冲与克拉丽莎·科斯坦佐(Clarissa Costanzo)、周晓琳分别饰演男主角古斯塔夫三世和女主角阿米莉亚,与马尔科·卡里亚(Marco Caria)、周正中、安娜·玛丽亚·齐乌利(Anna Maria Chiuri)、杨光、恩克莱达·卡马尼(Enkeleda Kamani)、刘恋、马国轶、梅杰、关致京等海内外优秀艺术家联袂演出。笔者有幸参与了本轮《假面舞会》的制作,并完整聆听了5月5日国际组的演出。伴随着最后一场演出在欢呼中落幕,观众们潮水般涌动的热情是对这部经典之作的深情回眸。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此前,国家大剧院刚刚成功上演了瓦格纳的歌剧《漂泊的荷兰人》。19世纪晚期歌剧的双子星——瓦格纳与威尔第,一前一后登上舞台,宿命般地重逢在了这个春天。与威尔第不同,瓦格纳的激情和才华是反叛与开拓的并行,幸运的是历史和时代眷顾着他,融合着个人的野心,瓦格纳成了改变歌剧这一体裁命运的人;而威尔第则更像是在每天六便士的柴米油盐之下仰望月亮,他的创作离不开对现实的妥协。《假面舞会》诞生之初就遭到严格的审查和不断的修改,不得不在剧情设定上改头换面才能得以上演,这就是威尔第经常面对的创作环境。他需要生存,需要生活;他不爱文化界,不爱纷繁复杂的市场,却是最能触动市场情感的作曲家。因此,当世纪的“宿敌”重逢在舞台上时,威尔第的音乐成就常常因其商业性而在对比评价中饱受质疑。

当我们在今天审视一部经典艺术作品时,往往更多地赞誉其在艺术上的突破和创新,却容易忽视实现商业上的成功同样是艺术家才华与智慧的重要体现。这种商业上的成功不仅意味着作品被大众接受和喜爱,更证明了艺术家在平衡艺术追求与市场需求之间所展现的卓越能力。历史的长河中,回旋镖在这一刻再次精准地击中了新一代的年轻观众。此次国家大剧院版《假面舞会》的复演,迎合了时代的变化。当“悬疑”“剧情反转”“18世纪宫廷”以及“三人行的爱情”等关键词出现在宣传内容中,歌剧不再将普通观众拒之门外,不再急需证明自己的价值,而是更加观照观众,更加触手可及。

首演之夜,舞台上的精彩演绎使得国家大剧院版《假面舞会》迅速在网络社交平台上引发了广泛关注和热烈讨论。这是威尔第歌剧中真诚的力量,是俯身向观众的回应,经典在此刻证明了它源源不断的生命力。而这种创作的真诚也体现在导演乌戈·德·安纳的创作思想中。首先,在演出版本的选择上,这部歌剧有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来自威尔第的首次创作意图,故事发生在瑞典,讲述了1792年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三世被谋反者谋杀这一真实事件,但因为文化审查的原因,威尔第不得不更改了歌剧发生的背景,将故事的发生地由瑞典转移到美国波士顿。由于剧中音乐风格明显表现的是古斯塔夫三世时期宫廷的情景,所以国家大剧院版的《假面舞会》忠于原作意图选用了瑞典版,这让这部歌剧在舞台制作和表演设计上的思想与威尔第歌剧音乐相契合。此外,这部歌剧的导演、服装设计、舞美设计均由乌戈担任,这奠定了舞台审美在创作思想上的统一和协和。

在舞美和服装设计上,国家大剧院版的《假面舞会》复刻了古斯塔夫三世时期恢宏华丽的宫廷风格和人物形象。肃穆的宫墙、威严的雕塑带来的是史诗感、悲剧感,沉重但炫目,庄严但锦簇。华美的服饰、色彩的碰撞是从人物外形到内心的铺展。而在换景的构思上,导演巧妙截取了建筑的不同部分,置于舞台景片的不同侧面,通过翻转景片构建不同场景。这种设计巧思不仅便于操作,还大大节省了换景时间,十分精妙。在灯光设计上,设计师韦尼乔·凯利使用了黑纱幕布并配合舞台投影技术,一方面,不透光的效果使舞台拥有陈旧的色泽,形成一种类似古画的整体视觉效果;另一方面则加强了舞台环境氛围营造并辅助换景操作。如第二幕“午夜在断头台旁”的雪花投影完美地融入了舞台场景,景片和幕布包裹着动态人物,让镜框式的舞台效果充满疏离感,如梦似幻。又如三幕二场到三场由“古斯塔夫书房”切换至“舞会现场”的换景,在幕布落下和开启间迅速完成,不得不让人拍手叫绝。

舞台带来的震撼不止于此,它是一种日渐稀缺的属于真实的力量,与威尔第的音乐相得益彰。当下全球歌剧极简主义舞台十分盛行,这出于后现代艺术的推动以及艺术家们更倾向于对作品表达“符号化”“意象化”的处理,在拓宽了艺术表达纬度的同时,却也使得歌剧欣赏在普通观众面前又砌了一道墙,使歌剧中本就存在的跨文化认同问题雪上加霜。在此趋势下,国家大剧院版《假面舞会》选择遵循意大利歌剧的传统就显得十分难得。导演提到:“当我们要把这部作品搬上舞台表演的时候,我们必须了解这三点:一是历史实情,二是歌剧内容,三是向观众表达的部分。这部歌剧必须能够吸引观众的眼球。”这份俯身向观众的诚恳和以打动观众为目标的野心,在舞台上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激情、爱情、复仇、盛大的舞会、欢宴、占卜未来的水晶球与死亡,这一切的因素组成了一部鸿篇巨制,给观众带来了强烈冲击。

说回音乐,《假面舞会》是威尔第创作中期的三部代表作之一(另外两部分别是《唐·卡洛》和《命运之力》)。与《茶花女》等早期作品相比,其中期的歌剧作品结构更紧凑、戏剧性极强,更多地以男性角色为主来创作音乐、发展剧情。对歌唱家,特别是男性歌唱家的演唱技巧要求比以往更高,对乐团的协作和表现力要求也更为严苛,因此《假面舞会》也被评价为是难度极高的威尔第经典名作。

在5月5日的国际组演出中,乐团和合唱团的表现非常出色,指挥家吕嘉对于乐队声音色彩的处理十分细腻,对人物性格在声音上的塑造也钻研极深。通过精准地掌控乐团、合唱团和歌唱家的声音配比,他将威尔第歌剧音乐中的“戏剧性”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此次演出,国家大剧院特邀了上海歌剧院交响乐团的加入,无疑为这部作品的音乐呈现增添了极大的助力。近些年来,上海歌剧院交响乐团不仅在歌剧音乐演奏上展现出世界级乐团的水准,对其他类型的演出也涉猎广泛,从传统作品到现代作品,从经典作品到新作品,乐团都有着非常高的驾驭能力。在此次《假面舞会》的合作中,上海歌剧院交响乐团与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配合默契,尽显其专业的态度和精湛的技术,在指挥家巧妙的调配下,两个乐团迅速磨合,演奏精致而严谨,音乐层层递进,乐队忠实而精彩地还原了威尔第总谱上的一帧帧巧思。

在歌唱和表演上,男高音詹·卢卡·特拉诺瓦发挥不是最佳,这可能与他的身体状况也有一定的关系。但好在他本人对戏剧表演的把握和演绎十分生动,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演唱上的不足。比较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女中音安娜·玛丽亚·齐乌利,她在2019年就扮演了大剧院版《假面舞会》中的乌丽卡一角。虽然因为年龄问题声音稍有退化,但是仍张力十足,低沉而富有表现力,非常符合女巫的形象。奥斯卡的扮演者女高音恩克莱达·卡马尼的技术水平非常好,花腔女高音的唱段掌握得游刃有余,几乎找不到什么瑕疵。雷纳托的扮演者,男中音马尔科·卡里亚的表现也比较稳定,在二幕逐渐进入状态,声音放开后雄浑有力。而最出彩的当数阿米莉亚的扮演者克拉丽莎·科斯坦佐,她的表现十分令人惊喜,在处理几个难度极大、充分表现阿米莉亚人物性格的重要唱段时,既稳抓技巧又情感丰沛。二幕咏叹调“如果能摘到那种草而忘掉爱”的唱段将阿米莉亚的复杂情感展现得淋漓尽致,如此悲哀而孤寂,令人十分动容。歌剧的最后,在合唱团如圣咏般的吟诵中,音乐急转直下、戛然而止。开幕序曲中奥斯卡手持的披风,在此刻如预言般见证了国王的逝世和权力的消失。

总体而言,真诚、真实是国家大剧院版《假面舞会》的关键词,从创作到制作,从舞台到表演,经典的力量扑面而来。观众们的欢呼和五一假期围绕“歌剧《假面舞会》”话题的破圈,是时代向威尔第歌剧音乐的深情回眸。这朵长于六便士之中、却沐浴在月光下的花朵,难道不是更多伟大艺术的真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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