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色泽的河流
2024-06-30灰一
金属色泽的河流
深夜里,码头上,忙碌已达最顶峰
河水在一旁和缓地流着
从祖辈流到父辈,从父辈流到
我的成年。鲫鱼跃出水面洒下一片银河
河水承载了太多负担,像金属那样坚硬
就连浪花,也有着齿轮的摩擦声
远处货船缓缓驶来,连成
古蟒的形状——船上闪光的信号
让浮萍逃到河岸旁窃窃私语
“很多年前,我的大伯在这里清淤
洒下的汗水,改变了它的流向”
父亲曾告诉我许多艰辛的故事
遗忘得太多,铭记得也太多
岸上,卡车装走渔获若干
南北同秋
秋天平等地降落
耀眼的金黄,在每一块自然气息氤氲之地
飘荡。无论气候湿热还是干旱
都能感受到凉意
万千生灵皆忙碌
为迎接这场洗礼积蓄力量
蚊虫不再嗡鸣,它们在躲避,它们在消亡
即使是南粤地区,也变得有些凉爽
饮茶的人坐在甜品铺子里,罕见地要了杯
姜撞奶,至于北方,羊肉已经被熬出
纯白的惬意,经由口齿,在灵魂里穿行
这些缓慢、沉淀、闲适、沉思
顺着江流扩散,如同爱抚
由外婆赠与幼小的孩子,此种快乐贯彻全身
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
自己是宏大整体的一部分
且那么让人安心
玄武湖即将入秋
阳光已经老了,不再咄咄逼人
照在身上,有外公般的温暖在酝酿
四周仍有虫鸣,蝉的最尖锐,挂在古松和柳树上
稍稍藏了些惶恐。游人中尚有抱怨的
在眼神掠过湖面后,也便闭嘴了
澄澈里,幼鱼不见踪影
只有茫茫荷叶:嫩绿渐少,浓绿渐多,曾挺拔的茎
谦卑地垂落下去,反思自己的盛极而衰
暑期孩子们的吵嚷,仿佛尚在耳畔……
走在青石阶梯上,远眺紫金大厦——
它似乎也有些倦意了,打出的哈欠变成云雾
被湖水吸纳,烤红薯的味道姗姗来迟
注视
我们注视着山光湖影、花鸟树木
并从中拼接出一个纯洁的自我
在想象中,在对自我的局部观察里
活跃着,工作和交际总是遮掩着自己的躁动
就像少男少女初尝爱情
没有眼睛的生命需要敏感的触觉,或听觉
所以获得了冷静、谨慎的权利
而有眼睛的我们,其实得到了更多
以至于该祭祀、叩首、焚香
去感恩那些形而上的存在,但他们
无法用眼睛去捕捉,所以祭祀、叩首、焚香
并无意义。只需为看见的东西而赞叹
为那些新生与腐朽的细节花费时间已经足够
那些注视着我的眼睛,藏匿着些什么?
是掠过我投入美,还是把我当作——
人情世故的一部分,我选择放弃聚焦
用逐渐放大的瞳孔去假装认真思索
此时湖水已经潋滟,飞鸟已然成群
我在拥挤城市的一个角落去注视
在精神的创造性中注视,那片坚实的无垠的世界
夜雨
在窗前凝望夜雨,听她在空寂之街的独白
白日里那些冰冷的宣泄击打在猝不及防的身躯上
引发头痛。到夜晚
她在夜幕掩映下变得温柔
我提不起憎恨,因为雨水孵化了满城的泠然
就连疼痛的大脑也仿佛在花丛中飘摇
浸透古树,流入河水,飘进房屋
凡她触及之地,都被剥离了物的表象
融为一体,成就了意识的绝对舒缓
在许多不同的窗前,一定也有着期待的脸庞
在等待着她的抚摸和问候
(灰一,本名曹畅,2000年生。作品见于《当代》《青年作家》《星星》诗刊、《草原》《飞天》等,曾获第九届“李白杯”诗歌大赛大学生特别奖等奖项。)
编辑:耿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