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批评视角下《祝福我, 乌蒂玛》的生态文化解读
2024-06-28刘亚戚吕威
刘亚戚 吕威
【摘要】鲁道夫·阿纳亚是当代著名的墨西哥裔美国作家,其处女作《祝福我,乌蒂玛》被公认为奇卡诺文学的经典。小说以第一人称叙述方式讲述了主人公安东尼奥·马雷斯的成长经历,并以全景式的角度反映20世纪40年代奇卡诺社区经历的巨大变化。本文将从鲁枢元生态批评的视角出发,剖析作品中的生态哲学思想以及作家对和谐生态环境的向往,深挖其文化所蕴藏的生态智慧,以期为通达普遍环境公正提供一些启示。
【关键词】《祝福我,乌蒂玛》;鲁道夫·阿纳亚;生态批评;精神生态;奇卡诺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22-002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2.007
基金项目:“美国族裔文学文化共同体之比较研究——以犹太裔与拉丁裔为例”(项目编号:YQJH2023096);“西语裔作品《保佑我,乌尔蒂玛》中文化共同体思想研究”(项目编号:kjcx2023-074mdjnu)。
一、引言
《祝福我,乌蒂玛》是美国奇卡诺作家鲁道夫·阿纳亚的处女作,该小说曾获第二届金托·索尔奖,至今已销售超40万册。阿纳亚在他的作品中喜欢运用神话、奇卡诺民间传说等口头文学形式,并结合诸多表现手法,以生动展现奇卡诺人的历史和现实。[1]小说主要讲述了小男孩安东尼奥在乌蒂玛的引导下进行心灵蜕变的过程。从小,安东尼奥就被父母和乡邻们所代表的两种不同亚文化的冲突所束缚,这些隐藏在安东尼奥无意识中的冲突体现在他的十个梦中,让安东尼奥感到困惑。在民间药师乌蒂玛的指导下,他逐渐明白了如何调和生活中的种种冲突,最终实现成长与蜕变。
自20世纪70年代,随着世界范围内生态文学的涌现与成熟,生态批评得以兴起,并在90年代成为一门显学。“生态批评”这一术语最早由美国学者威廉·鲁克特在《文学与生态学:生态学的试验》一文中使用,其认为“生态批评”是“研究环境与文学作品之间的关系,并以生态学视点审视文学作品,进行深入研究的文学批评”。[2]欧美的生态批评理论于90年代传入中国并继续发展,鲁枢元努力将其“中国化”并进行新的阐释和补充,“生态三分法”便是这种阐释和补充的结晶。鲁枢元在《生态文艺学》一书中,将生态批评分为三个层次:以相对独立的自然世界为对象的自然生态,以人类社会的政治经济生活为对象的社会生态,以及以人的内在情感生活为对象的精神生态。这三方面相互关联、相互补充。[3]
国内外学界主要从原型批评、身份政治以及后殖民主义等理论视角对《祝福我,乌蒂玛》进行解读,以发掘其人文内涵。然而,该作品中也蕴含着丰富的生态文化内涵,可学界从生态批评角度进行解读的却不多见。鲁枢元的生态三分法作为生态批评的一种研究范式,不论是理论探究还是文本分析,都具有广阔的研究空间和价值。鉴于此,本文试图运用鲁枢元的生态批评理论,透过种族的视野,对作品进行解读,以期给予生态环境保护启示。
二、自然生态的破坏:人类中心主义和种族主义
主流文化价值观中的利益驱动、无情和对自然的狂妄都是以人类为中心的。西方社会总是秉承着“人定胜天”的思想,这就是典型的人类中心主义的话语表达方式。“他们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倾向于人类中心论,认为作为主体的人有能力确定性地认识自然,因为外在的自然秩序最终服从于内在的观念秩序。”[4]27在《祝福我,乌蒂玛》中,奇卡诺社区的生态破坏和生活环境污染等环境不公现象主要表现为人类中心主义和种族主义。
首先,正如安纳亚所说,亚诺地区巨大的经济变化猛烈地破坏了这片土地的生态系统:在夏天,亚诺会出现许多沙尘恶魔。它们会突然不知从何而来,以恶魔般的邪恶精神一路卷起沙土和纸张。[5]54亚诺的沙尘暴常年不断,贫瘠的土地使得农作物都无法生长,这片土地正在经历严重的退化。风是亚诺的代言人,它讲述着美国白人对这片土地犯下的罪行:“亚诺有时候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但有时候它也可以是最残酷的地方……富有的农场主人挖下许多深井,把土地都吸干了……贪婪的人在农场上放牧太多牛羊,所以现在风才会吹起光秃秃的土壤,把沙土吹到他们脸上。”[5]191白人定居者的入侵,他们对采矿业、牧场经济、武器实验室的关注,以及他们发展新经济形式的梦想,都是其政治化进程中的一部分,其目的只是为了掠夺财富,牺牲奇卡诺人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
安纳亚还认为,美国白人的到来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旧部落的人们哭喊着,我们看到他们流离失所,饱受苦难”。[6]美墨战争结束后,墨西哥和美国签订了多重条约,美国政府颁布了众多利己的土地法案,以合法掠夺奇卡诺人的土地及这片土地上的丰富资源。加布里埃尔-马雷斯控诉了美国白人对这片土地的经济和工业扩张行为:然后铁路出现了。铁丝围篱出现了。他们过去熟悉的自由的土地与天空消失了。这些人失去了自由便无法生活,于是他们收拾家当,往西迁移。他们成了移民。[5]125
环境正义原则强调必须充分尊重每个人的权益,确保公正对待所有人民,坚决杜绝任何形式的歧视。每个人都应受到保护,免受有毒/危险废物处置的影响。但在巴里奥设置铁路工业和污水处理厂的环境决策,以及禁止奇卡诺人自给自足的经济形式的规定使得清洁、美丽的自然环境无法实现。市政厅的政客们通过的这些政策和法规充斥着种族歧视,完全暴露了白人至上主义者在分配环境负担时的环境种族主义态度,环境污染不成比例地威胁着墨西哥裔美国人。
此上的种种话语和行为完全摒弃了人是自然的产物,人不是凌驾于自然之上的神的思想。但人是社会性动物,会受社会环境的制约。因此,人的主观意识不论多么强大,都不能超越自然与社会的制约。人的命运与花草树木、动物一样,是大自然一个物种的新陈代谢、是兴衰、枯荣的自然过程。
三、社会生态的失衡:人与环境的疏离关系
鲁枢元认为,社会性的人与其环境之间构成的生态系统被称作社会生态系统,并将社会生态系统包括的因素分为三个层次,即人生存所需的自然生态环境、人工制造的生活环境以及人类自身和其从事的社会活动。在当今飞速发展的时代,各种社会问题不断涌现,造成了社会矛盾的激化,使得社会生态的秩序遭到了解构,甚至会对自然生态和精神生态领域产生威胁。
对于奇卡诺人来说,亚诺的土地代表了他们的一切。安纳亚特别使用西班牙词语“la tierra”来表达“人类与土地关系的深层含义”。自然环境的破坏使以安东尼亚一家为代表的奇卡诺社区变得悲惨而痛苦。在亚诺,他们的家园被主流社会暴力开发,用于工业扩张,因此他们不得不搬到城市贫民窟生存。然而,在城市贫民窟中,他们又遭受着各种环境不公,如长期接触有害废物、不平等的医疗和教育等。渐渐地,奇卡诺人与环境的关系变得疏远,因为背井离乡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对熟悉环境的依恋,他们在新的城市环境中也被视为他者。他们不仅无法回到自己熟悉的故乡,也无法融入新的城市环境。最后,在各种环境不公的折磨下,奇卡诺社区在各个方面都变得堕落。
正是这片土地的退化和奇卡诺人从这片土地上的迁移破坏了他们的归属感。这种归属感深深植根于千百年来奇卡诺人与亚诺之间和谐和相互依存的关系之中。从亚诺的迁移导致了奇卡诺人心理上的迷失,产生流离失所的感觉。例如,在《祝福我,乌蒂玛》中,父亲被迫离开亚诺,失去了传统的生活方式,以至于没办法很好地应对在主流社会中遇到的问题。过去父亲可以自由地漫游在拥有广阔土地和天空的亚诺大地上,感受灵魂的自由。但由于主流社会的经济扩张,整个家庭被迫搬到了瓜达卢佩镇附近。这一搬迁不仅降低了父亲在其同胞心中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在主流社会的经济力量下,父亲的生活压力很大,无法过上稳定的生活。因此,父亲丢掉了自尊,常常因为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感到无能为力而酗酒。为了克服这种失落感,他总是梦想在自己的土地上漫游,而不是被束缚在小镇的土地上。
在《祝福我,乌蒂玛》中,西方殖民者以破坏当地生态系统为代价,进行原子弹实验,挖掘大量深井,过度放牧,发展壮大自己的经济。因此,墨西哥裔美国人不得不忍受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的退化。受殖民者的经济操纵,原住民拥有的一些财富被强制性地转移给了统治社会。在失去家园后,他们失去了独立的经济,被迫融入新的货币经济形式,然后在其统治下,违背自己的意愿,为生存而努力。此时的殖民社会就是美国本身。现在,不仅有孤立的奇卡诺人离开自己的社区,加入殖民主义社会,而且奇卡诺社区本身作为一个群体,也逐渐被纳入殖民主义经济体系。在殖民社会的经济体系下,美国主流社会的经济支配着奇卡诺人,使他们失去了与自己熟悉家园的精神纽带。奇卡诺人完全丧失了在社会的独立自主权,殖民者与被殖民者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加明显。
由于环境的大肆破坏,他们与环境的关系变得更糟、这加速了奇卡诺社区的绝望和无能状态。作者将这些矛盾和冲突展现出来,其最终目的是呼吁寻找更为适配的方式调节群体存在与社会演进之间产生的摩擦。弱小的个人和边缘的民族都有权利决定自己何去何从,这不应该是价值观强行灌输的结果,而应该是遵循自然发展规律的自我选择,只有这样,才是作家们所认同的和谐的社会生态的应有体现。
四、精神生态的重建:阿兹特兰神话和乌蒂玛
鲁枢元在其著作《生态文艺学》一书中对精神生态学做了如下定义:“精神生态学是一门研究作为精神性存在主体的人与其生存环境(包括自然环境、社会环境、文化环境) 之间相互关系的学科。”[7]在关注到家园自然生态和社会生态的危机之余,安纳亚也有对人们的精神生活进行审视,并且找到了重建美好精神家园的方式。他为笔下精神迷茫的人物寻找到了回归民族、回归自然的方法以化解矛盾,指引着和谐精神生态的复归,表达了作家对摆脱精神困境,重构美好精神世界的朴素追求。
阿纳亚通过古印第安神话中金鲤鱼的故事,巧妙地强调了墨西哥族裔深厚而独特的历史记忆。他们开始更加深入地探索自己的文化根源,理解并接纳自己的双重或多重身份。这种身份认同的建构过程,有助于增强他们的归属感和认同感。具有象征意义的金鲤鱼,在文学作品中承载着印第安民族文化的精髓与灵魂。其坚定的信仰和不懈的迁徙,不仅是对神性的虔诚追求,更是对民族文化之源的执着追寻。从南向北的迁徙,恰似美国拉美移民在历史长河中克服重重困难,坚守着回归阿兹特兰故土的信念。[8] “鲤鱼挣扎着……努力回到家乡。即使机会很小,有些鲤鱼还是可以回到家乡的。”[5]57“回到家乡”这一表述,在印第安文化中具有特殊的意义。它不仅仅是地理意义上的回归,更是对民族文化身份的认同与重申。印第安人作为这块土地的原住民,拥有与生俱来的法律地位,他们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然而,在主流社会的视角下,他们往往被边缘化,被视为“他者”。金鲤鱼的故事,正是在挑战这种刻板印象,强调印第安民族的文化主体地位。金鲤鱼作为印第安文化的象征,强化了墨西哥裔人的情感认同,使他们更加坚定地守护和传承自己的民族文化。[9]通过将神话故事与现实世界相结合,安纳亚想象出了一个没有边界的世界,这将是所有生物的现实家园。更重要的是,它将成为存在于所有人心中的精神家园。
作品中,民间药师乌蒂玛的形象也传达出作者对精神生态的追求。乌蒂玛,作为善良勇敢的化身,她不仅以医术高超著称,更以其仁慈之心和深邃的智慧赢得了人们的敬仰。她深知,疾病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折磨,更是对人们心理、精神和人际关系的严峻考验。她常常主动为那些身患疾病的人们带去希望与治愈。例如,与白人征服者不同的是,他们将地球视为他人,任其开发,并不顾及后果。而乌蒂玛将大自然视为强大的母亲来崇拜,最终也获得了大地母亲的尊重。对于乌蒂玛,除了人类,植物、土地和大自然中的几乎一切都有自己的灵魂。乌蒂玛尊重自然,并直接从自然中获取部分力量。精通草药应用的乌蒂玛精心采集草药来治疗各种疾病。在采集草药的过程中,她非常珍惜和呵护草药。因为她相信“植物也有灵魂”。[5]36因此,在挖草药时,她会非常小心,“……注意不要让铲子的铁碰触到细嫩的根”。[5]37同时,在完成将植物从土地中移除的动作后,她总是会对着植物说话,解释她为什么要将它们拔出来,以安抚大自然。乌蒂玛的做法象征着一种生态智慧,一种众生平等的智慧。乌蒂玛将自己视为大自然的一部分,完美地与大自然保持着互惠共生的关系。
无论是阿兹特兰神话还是民间药师乌蒂玛的形象,他们的出现给予奇卡诺社区迷茫的人们以丰富的精神力量。人类生存需要精神生活,精神世界永远是人心灵的避难所。人类也正是需要依靠这种精神力量树立正确的道德观念,让关于自然、社会以及精神的整个生态系统充满爱与光明。
五、结语
本文从自然生态、社会生态以及精神生态三方面出发对《祝福我,乌蒂玛》进行考量,我们不难发现,人类在自然面前是微不足道的。对人类危害最大的不是看得见的东西,而是存在已久的科技经济体系。但作者并不是消极看待出现的种种问题,而是对整体的社会进行审视,揭露现实存在的社会问题,如西方的殖民体系。在更深层次向内审视的过程中,作者也表达了正向的精神价值对于塑造健康的生态观念的重要性,如阿兹特兰神话和乌蒂玛的民间药师形象。这部作品蕴含了作家的生态哲思,对当下中国生态文明建设具有较为深刻的启发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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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李保杰.当代美国拉美裔文学研究[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15.
作者简介:
刘亚戚,女,汉族,牡丹江师范学院,硕士研究生。
吕威,男,汉族,牡丹江师范学院西方语言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塞林格研究、美国族裔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