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界线

胡玲

悠悠东江水，川流不息，蓝天白云下，宛若蓝绿色的锦缎闪耀着柔美的光泽。江畔是古色古香的水东老街，白墙黑瓦的骑楼如春笋林立，各色商铺鳞次栉比，充满了浓浓的烟火气息。

晨光熹微，永记肠粉店已有客人进出，莲妹和江海两口子忙前忙后，袅袅水蒸气夹杂着肠粉清香从店内飘散到街头。突然，震耳欲聋的音乐从隔壁的悠然奶茶店传来，像奔腾的马蹄沉重敲击着莲妹和江海的神经。

奶茶店开业不久，店主是对年轻小情侣，小伙子总穿着破洞牛仔服，吊儿郎当的样子。小姑娘天天黑衣黑裙，一脸高冷不好惹的神情，像朵带刺的玫瑰。莲妹两口子看不惯他们，“一看就不是正经人。”背地里，莲妹两口子称小伙子叫疯子，称小姑娘为黑玫瑰。

音乐声仍在激烈回响，江海心里燃起熊熊火焰，丢下手中活儿，大步跑到奶茶店门口，高声吼道：“把音乐声调小点，吵死人了！”黑玫瑰冷若冰霜，不屑地斜了江海一眼，“真是海里长大的官，管得真是宽！我放我的音乐，管你什么事？”疯子走过来，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莲妹也气冲冲地跟过来。随即，两家人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的唇枪舌战，脏话狠话不停冒，唾沫星子满天飞，莲妹和江海三岁的女儿朵朵吓得哇哇大哭。不少人过来劝架，才艰难地将两家人拉开。

从此，两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你看到我横眉冷对，我见了你怒目圆睁。

这天，有个排队买奶茶的客人站到了肠粉店门口，莲妹亮起高亢的声音说：“买奶茶的别站我家门口。”第二天，有两个等肠粉的客人在奶茶店门口聊天，黑玫瑰扯着嗓子喊：“肠粉店在旁边，别走错门。”

没多久，疯子拿起油性笔，在两家店铺中间划上一条分界线，那条线又粗又黑，分外醒目，仿佛筑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春日的午后，朵朵独自在门口玩耍，不知不觉越过分界线，来到奶茶店门口，见黑玫瑰正对镜贴花黄，蹦蹦跳跳跑进去。黑玫瑰见是隔壁家的女儿，没搭理。朵朵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奶声奶气地问：“姐姐，你要把自己化妆成美丽的公主吗？”黑玫瑰忍不住“扑哧”一笑，疯子也笑起来：“她是公主，那我就是王子了！”朵朵看了疯子一眼，认真地说：“可是，王子没你这么黑。”黑玫瑰和疯子笑得前仰后合。朵朵凑到黑玫瑰跟前：“姐姐，你给我化个妆，我也想变成美丽的公主！”黑玫瑰摸着朵朵娇嫩的小脸蛋说：“我给你化了妆，你家的两只大老虎会吃了我！”朵朵一脸疑惑：“我家没有养大老虎啊。”黑玫瑰和疯子笑出了眼泪，望着朵朵感叹：“这丫头真可爱。”黑玫瑰把朵朵凌乱的头发梳整齐，编成两条小辫子，把自己的水晶发夹夹在朵朵头上，举起镜子对着朵朵：“看，你现在已经变成美丽的公主了！”朵朵开心地跳起来，像阳光下灿烂的花骨朵。疯子拿起一杯奶茶递给朵朵：“公主殿下，请享用奶茶。”

朵朵捧着奶茶回来，莲妹见状，一把夺过朵朵手里的奶茶：“哪来的奶茶？”“隔壁哥哥给的。”“以后不许去他们那里，他们不是好人。”江海严肃地看着朵朵。朵朵委屈地噘起小嘴：“胡说，哥哥姐姐是好人，她们说我是公主，还请我喝奶茶。”莲妹打量着朵朵的头发：“头发是那女的给你梳的？”朵朵点点头，伸手去抓莲妹手里的奶茶：“还我奶茶，我要喝奶茶！”莲妹不松手，朵朵一屁股坐在地上，伤心地哭起来。莲妹和江海连哄带骗说了半天朵朵就是不起来，莲妹只得无奈地将奶茶还给朵朵，朵朵破涕为笑。

一连几天，莲妹和江海稍不注意，朵朵就跑去奶茶店了，回来时总捧着一杯奶茶，莲妹和江海也拿小孩没办法。“朵朵天天喝人家的奶茶，多不好意思啊！”莲妹叹气。“看样子，他们没我们想的那么坏，他们对朵朵多好啊，朵朵也是真心喜欢他们。”“要不，咱们也送点东西给他们吧，不能占别人的便宜。”“行，这段时间我多做两份肠粉，让朵朵拿给他们当早餐。”

第二天一早，朵朵提着两盒肠粉来到奶茶店：“哥哥姐姐，我爸爸妈妈请你们吃肠粉。”黑玫瑰和疯子面面相觑，一脸不可思议，不知该接还是不接。半晌，疯子开口道：“看在朵朵面子上，咱们吃吧！”疯子接过朵朵手里的盒子，揭开盖子，晶莹剔透的肠粉诱惑着黑玫瑰的双眼：“伸手不打笑脸人，开吃！”两人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他们手艺不错！”“想一想，那两口子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一天晚上，朵朵还在奶茶店玩，莲妹走到门口喊：“朵朵，回家了！”黑玫瑰将朵朵送出奶茶店，刚好和莲妹打了个碰面。莲妹不好意思朝黑玫瑰一笑：“朵朵打扰你们了！”黑玫瑰脸上徐徐绽出一抹笑，温柔地摸摸朵朵的头：“朵朵很乖很可爱！”莲妹牵起朵朵的手，对黑玫瑰挥手再见。

有天，江海站在分界线边抽烟，疯子正好从店里走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江海拿出一支烟递丢给疯子。“我只敢在外面抽，在店里抽会挨骂。”疯子说。“我也是！”“看来，咱们同病相怜，都是妻管严！”两人相视一笑。

中秋节晚上，莲妹两口子做了一大桌菜，把疯子和黑玫瑰叫过来一起过节。疯子带来一瓶好酒。四个大人和一个孩子，热热闹闹围坐在一起。

店外，圆月当空，灯火通明，那条分界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