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女性主义视域下王西彦小说中的两性关系

2024-06-27马丽雯

青年文学家 2024年17期
关键词:气质家庭

马丽雯

传统的男女形象,男性通常英勇、顽强、坚毅,女性一般具有温顺、害羞、谦恭等特质,因为气质的不同,男女在两性关系处于一种不平衡的状态。然而,这种男强女弱的状态,是性别特质被社会建构的结果。王西彦笔下的两性关系,呈现出男女势均力敌的状态。主人公异于常人的家庭环境和社会经历决定了主人公不同于常人的气质特征,男性表现为敏感、自卑,女性表现为勇敢、坚强、独立。正因为特殊的气质特征使得两性关系突破了以往支配与从属的关系,拥有共同的兴趣理想成为两性关系建立的基础,双方处于一种平等的状态,终结了以往男性的绝对统治。

一、反社会构建的性别角色

(一)男性气质的女性

“男性气质则是一个社会学概念,主要描述了男性在社会生活和民族文化中的身份。”(王山美《儒生与关公:美华文学的性别叙事与男性气质建构》)传统社会认知中,认为男性是具有男性气质的,表现为力量、英勇、顽强、阳刚、荣誉等特征。然而,所谓的性别气质,是被构建出来的。社会上对男性的印象可能是勇敢、豪迈、果断,这些关于男性气质的特征在自我形成之时即成为一种看似必然的指归,引导我们的性别认知,并表现出合宜的性别角色。这种性与性别的混同使得男性与女性等同于男性气质与女性气质,进而“自然化”了社会里既定性别差异的标准特质。

王西彦小说中的主人公就具有鲜明的反社会构建的特征。《古屋》中的孙宏荫出身于乡绅家庭,是懦弱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孙宏荫父母早亡,受过良好的教育,性格懦弱,三次拒绝外出工作。对他来说,家庭是唯一的避风港,妻子离家后,不能承担起养育子女的义务,每天浑浑噩噩,沉迷赌博,以致将祖传的房屋抵债。《神之失落》中,出生在农村家庭的马立刚,始终难以融入城市的生活,没有知心的朋友,孤独一人完成学业。他多愁善感,小心谨慎,找不到人生的方向,便来到小小的山城里当一名教师,因为不满当时的社会现实,多次参加青年运动而被学校开除,从此便一蹶不振。被城市女性所伤害过的马立刚,把生活的希望寄托到了同为农村人的高小筠身上,企图从她身上寻找生命的救赎。《寻梦者》中的成康农,同样是出身于农民家庭的知识分子,而经历过城市生活浸润的成康农却再也回不到乡村,也融入不了城市,便来到山中的古庙中居住。不过三天,他又觉得生活单调、寂寞,没有变动和刺激,他明知寄居山林的梦想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从一个歧路走向另一个歧路,却找不到人生的方向。通过马立刚与成康农的人物形象,我们可以得知农民出身的知识分子,即使经历过高等教育,农民的固执与自卑依然存在,时时刻刻影响着他们的思考方式及人生态度。

以上提到的男性形象,都陷入了自我认同的危机。“所谓自我认同,是指将自己的价值选择,精神追求与某种有地位、有影响,可以包容自己的价值体系和精神体系文化相联系,并在其中获得确认,从而得到心灵的慰藉。”(刘俐俐《90年代中国文学:自我认同的尴尬与出路》)

(二)女性气质的男性

与男性相对的女性,被认为具有女性气质:柔美、温顺、害羞、谦恭等特征。女性气质是“父权”社会文化创造的反映女性身份和地位的话语,不同时代的社会文化背景,创造不同文化语义的女性气质文化。女性通常是被限制在操持家务、照料老人、孩子等家庭角色之中;女性是属于男性的,她的影响力不如男性,很少会成为领导者和专家;但女性必须温柔,富于同情心,表现出一切与男性气质相对立的特征。

《古屋》中身为孙宏荫妻子的廖慧君,聪明而且具有文学天才,她“从文学中得到启发,得到激情……完成一个女性美丽的人格”。她从安娜·卡列尼娜和简·爱的命运里,意识到女性的命运,除自己以外,“还有冷漠的社会,还有冷漠的清规戒律,还有其他一切自由的敌人”。她认为安娜从出走到回归家庭,只不过是“解放陷阱”。即使社会发展,女性的命运依旧可悲,但是她从自己的好友那里找到了人生的希望,即远离腐朽的资本家庭,逃离精神的牢笼,从丈夫的禁锢中挣脱出来,投身于妇女解放运动。《神的失落》中的高小筠生于贫苦的农村家庭,母亲早逝,继母泼辣,父亲把她送到外县读书,孤立无援的她养成了坚韧不拔的性格,中学毕业后在一中学教书。她出身悲苦,却长存希望,积极投身于革命运动,多次参加革命运动,同世界上的邪恶作斗争。《寻梦者》中的赛男,父亲早逝,母亲失明,平时靠洗衣浆补维持生计,生活的重担过早地压在了赛男身上,让她成为家庭顶梁柱,承担了男性应该承担的角色。面对成康农的求婚,赛男选择了拒绝,对她来说,婚姻应该是自主选择的。最后,赛男选择脱离成康农的保护,决定去镇上做佣工,对她来说,做佣工并不是给有钱人做牛马,而是女性寻求独立脱离男权的方式。

“社会建构论认为性别气质并不是生理性别内在本质差异的表现和结果,是基于自然性别并受一定历史时期文化传统与习惯信仰等影响所建构起来的。”(刘丹丹、戴雪红《性别气质的建构与批判—基于阿尔都塞意识形态理论的诠释》)由此来看,一个人的个性气质是由后天养成的,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都是被社会构建的,并不是自然形成的。

二、传统支配与从属关系的反叛

(一)志同道合—和谐两性关系的基础

男性气质的女性和女性气质的男性,导致了王西彦笔下的两性关系呈现了新的面貌。他认为,两性关系建立的基础并非取决于男性的财富和地位,而是彼此的理想志趣是否相投。小说《古屋》中,孙宏荫与廖慧君由于门当户对而结合,但相反的性格却使二人的生活沉闷无聊。双方同样接受过高等教育,却有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孙宏荫是一个清醒的堕落者,每日喝酒打牌,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给日薄西山的家庭带来更沉重的打击,却感叹家族有他这个败家子的不幸。廖慧君与他截然相反,她认为婚姻只是女性的牢笼,生育是把女性禁锢在家庭的枷锁。她认为女性不应该局限在家里,家庭是披着金银外套的牢笼,最后她抛弃了丈夫和儿女,勇敢地投身于妇女解放运动。小说《神的失落》中,马立刚与高小筠,同为出身农民家庭的知识分子,共同理想就是当一名乡村教师,用知识的力量,帮助农村儿童走出封建愚昧。即使马立刚出身贫苦,没有显著的财富和地位,但他为人忠厚善良,乐于帮助他人,拒绝与社会黑暗力量同流合污,拥有高尚的品格。高小筠与马立刚都对黑暗社会厌恶至极,认为革命才是拯救中国的唯一途径,并用激烈的热情推翻旧的世界,有共同的理想的加持。这些也是他俩建立情侣关系的基础。《寻梦者》中的成康农与赛男,前者始终是一个避世者,融不进城市生活,对自己的农村家乡同样疏离,是城市与乡村的边缘人。赛男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孩子,在父亲去世之后,承担起照顾失明母亲的重任。她认为凭劳动赚取报酬都是高尚的,即使去乡绅家做帮佣,她始终不愿意拘泥在家中,照顾丈夫的饮食起居。成康农认为赛男就应该跟随他回到乡下,回到封闭的世界,奔赴他幻想中的世外桃源。赛男认为婚姻应该门当户对,所以面对知识分子成康农的求婚,她选择了拒绝,选择独立,融入大千世界,用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不同的世界观与价值观,注定两者不能走入婚姻的殿堂。

可见,王西彦笔下的两性关系的建立,并不是由男性占据主导地位的,女性也具有控制权,甚至能主导两性关系的结果。“追寻”三部曲中的两性关系,是对传统男性主导的一个反击,志同道合才是和谐两性关系建立的基础。

(二)男性绝对统治的终结

男性一般在社会或家庭中处于支配地位,女性一般处于劣势和服从地位,但男权制既不是“自然”的,也不是永恒的,它是人为构建的,而且是人为可以改变的。身为男性作家的王西彦,童年时因家中贫困,姐妹被卖作童养媳,姐妹悲惨的经历让他记忆尤深,使他思考农村女性的命运,有着比一般男性作家浓厚的女性主义意识。在他的“追忆”三部曲中,女性的世界观及方法论既是王西彦对女性命运的思考,同时也是对男性绝对统治的一种反抗。

传统观念认为“女主内,男主外”,而在王西彦笔下,女性却拥有自己的事业。廖慧君掌管家中的大小事务,拥有整个家庭的决策权以及儿女的教育权;高小筠是一名乡村女教师,接受过“五四”思想,她热爱学生,朴实勤恳,把教授知识和传递先进思想作为自己的教学目标,希望以此带领农村儿童走出愚昧,用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个世界;即使身为文盲的赛男,同样也拥有自己事业,对她来说,工作无论高低,浆洗缝补、劈柴送货、雇做帮佣,只要是自己劳动所得就比别人同情的施舍好过一万倍。

小说中男性对女性的依赖大于女性对男性的依赖。常理认为,女性是柔弱的、缺乏安全感的、需要被呵护的,男性是坚毅的、负有责任的、有安全感的,而在王西彦笔下,截然不同。《古屋》中,孙宏荫是处于弱势的一方,他没有独立自主的能力,伯父介绍的三次工作都以辞职结束,日常生活依附于妻子。《神的失落》中的马立刚被任职的学校开除后,每天停留在居屋中,精神上受到打击,把高小筠当作自己的精神支柱,每日渴求高小筠的到来。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潜意识欲望的满足,人在清醒状态下可以有效地压抑潜意识,但在梦境中,有些欲望就会偷偷地浮出意识的层面,梦到白天渴望的情景。

王西彦“追寻”三部曲中的男女,因为文化之间的差异呈现出不同寻常的性格特点,打破了人们因为生物学上的差异而产生的偏见。女性却成为两性关系的终结者,关系终结的原因并非移情别恋,而是性格、阶级、人生目标的差异所致。

三、女性视角下的平等之恋

“追寻”三部曲通过对三个性格各异、背景不同的女性的描绘,展现了女性在婚姻、恋爱、事业等不同方面的追求和成长。在“追忆”三部曲中,女性主义思想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尤其是对爱情与自由两者关系的思考,展现了新一代的女性如何冲破家庭和世俗的牢笼并追求新生。

王西彦小说中关于爱情与自由的思考同样值得深思。《古屋》中的廖慧君与门当户对的丈夫结婚后,并不能感到幸福,丈夫的懦弱不作为使她思考婚姻的意义。她眼见多少年轻美貌、自负自大、理想高洁的女性,一旦结了婚便沉醉在男性的柔情里,生育子女之后,又跌入神圣的母爱里,一天到晚,不是柴米油盐就是屎布尿片,原先的理想抱负眨眼间就成为恍如隔世的东西,最终儿女成群、家务繁重、人老珠黄,与丈夫的新宠争风吃醋,永远沉沦在无形的陷阱中。她意识到,这个社会根本没有女性的生存之地。万幸,在朋友的帮助下,她舍弃了自己的婚姻,投身妇女解放运动。《神的失落》中的高小筠因为对爱情的审慎态度拒绝与马立刚结婚,她认为结婚是头等大事,即使马立刚三番两次的请求也没有改变她的看法,这是值得赞扬的。虽然她有着冷静敏锐的头脑,却最终屈服于买办表哥的淫威。她禁不住表哥的威胁,最后甘愿做她的小妾,生育子女后她被抛弃,与同样被抛弃的大太太共同抚养所生的女儿。长篇小说《寻梦者》中赛男出身贫苦,父亲被日寇所杀,母亲也双目失明,平时靠替人浆洗维持生计。她勤劳勇敢的特质深深吸引了大学生成康农,成康农一心想娶赛男为妻,幻想回到他的家乡耕种土地。赛男却不愿意答应成康农的求婚,因为一旦回到他的家乡,嫁给他,做他的妻子或女仆,一切都听从他的意思,赛男就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人。裴多菲在他的诗《自由与爱情》中写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赛男的爱情故事告诉我们,爱情重要,自由更重要。成康农的爱情虽然可以带来温饱,却是一间无形的牢笼,外面的世界虽然苦寒,却可以展翅高飞。然而,赛男的觉醒却是不彻底的,她还是有着顽固的阶级观念,认为知识分子就是比自己高一等,身为农民的她只能做廉价的体力劳动,认为自己不配与知识分子成婚。

五四运动中提出人的解放,女性解放的议题也随之被提出,但是这场由男性知识精英领导、代言的解放运动并未给新女性带来真正的自由与平等。“农村女性在以往的女性解放运动中,几乎是从未被波及的群体,但是在五四时期,农村女性首次登上了自我解放的舞台。”(关艳珍《五四时期妇女解放运动的特点及其对社会的影响》)王西彦汲取了“五四”解放思想,在其“追忆”三部曲中通过不同身份、阶级的农村女性的命运书写了民族解放运动中新女性的真实命运。王西彦并不否认女性解放中存在的来自社会的、阶级的、家庭的阻碍,也承认女性本身存在的落后思想。但王西彦对女性的解放充满了希望,通过他笔下的两性关系表达了他对平等之恋的赞美之情。

猜你喜欢

气质家庭
让鹰城的颜值更高、气质更佳
AUDI Q7 无畏,是我一贯的气质!
家庭“煮”夫
受得起,也是一种气质
西海岸新气质
“家庭癌”到底是怎么回事
恋练有词
WHAT’S INSIDE DOESN’T COUNT
What’s InsideDoesn’t Count
寻找最美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