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后遗症

何悦桐

你说，会不会有“高考后遗症”这种病症呢？高考似乎象征着我们人生最重要的路口，预示着我们将奔赴何方。有时候，它好像又不只是一个时间节点，更多地标志着约定与梦想。也曾有人这样说：“从来不是让你把高考当作改变人生的一次决定，而是让你在足够年轻的时候体会一次全力以赴。”但不管怎么说，从出生起的十八年里，我们似乎都无法忽视这一个重要的节点。即使是已经高考结束，甚至是告别高考多年—多少人又在六月七日高考开始的那一天，与考生一样心头微微一颤；又在终止考试铃声响起的那一天，兴起万千感慨。我们似乎也总是难以舍下“高考”的这个情结。或许，这就是“高考后遗症”吗？

“高考后遗症”也许会有以下症状。偶然有一天，你抬起头注视晚霞，你仿佛看见了高三每日放学后终于得以喘口气，趴在栏杆上什么都不想地放纵自己发呆的场景，那个你就这样在夏日晚风的陪伴下看着靛青与粉紫色调和混染在天空幕布上的颜色，就这样停驻于流云之下。人们总说高三那年的晚霞是最美丽的。某一刻，你听见一瓶冰可乐被打开时气泡不安分地在水中碰撞作一堆的声音，你仿佛听见了高三的常规跑操后，人群涌进小卖部后，黏稠的空气里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伴着对跑操的抱怨声，因为买汽水而即将迟到火速冲回教室的疾跑脚步声，教室里刚坐下来还没平静下来的骚动声，文科班里女孩子们交换饮料的嬉闹声。吹着又过了一年的六月的晚风时，你的思绪被吹回了那年和好朋友们吃完饭后，在走廊上细声谈论着心事的羞怯与对未来的期盼及忧虑的场景，翻涌的思绪再次搅入谈后久久静默的微波。高三时，每天都会拖着疲倦的身躯走着的路上，你仿佛又踏上以往的那条路，只是抵达的终点再也不是以往会去的那个教室，而那个以往的终点已经成为别人即将走过的盛夏。

距离高考还有四百天时，同学们有时还在课余之时嬉笑打闹，在课上忍不住地瞌睡，还会压着课本悄悄地抄作业，或许每个人都曾偶然从书堆里抬起头，透过窗，看那外面的天空被紫红色晕染，当时只是道寻常。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时，课间再也不复往日之喧嚣，同学们都在课室奋笔疾书，脚边的纸片已经来不及去捡。命运的齿轮悄悄转动着，窗外的蝉鸣是渐渐倒数的钟声，纸张一点点叠成往上攀爬的树藤，忙碌的少年们仿佛是即将冲破压力的茧，他们或许没有意识到，此时手中的笔正在写下未来的篇章。高考结束的那晚总会有场谢师宴。“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合唱团齐声唱着歌，同学们也都含着泪附和着。或许未来大家会各自跃入人海，或许此后有人如鲲鹏从北海展翅翱翔至南边，或许有人如梧桐深植大地间……此去经年，杯子可能再难碰齐人齐的声音，大家也只能衷心祝福彼此，唯愿顶峰相见，唯愿常常相聚。操场上的人群迟迟不肯散去，大家都想抓住流年，好好地说句“再见”。

我的高考后遗症是，止不住地怀念。我怀念每天早上到班里打开第一盏灯，我惺忪的睡眼被照亮，我坚信它会照亮我前进的路的那份期待；我怀念吹着将近十一点的晚风回到家，平息我每天累得有点儿坚持不下去的躁意的晚风的温柔安抚。我怀念每一位看似是竞争对手，实则铆着同样的一股劲儿，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互相鼓励的同学们；我怀念明明只需做好自己职责，却把你的未来看成重中之重的各位恩师。我怀念从早到晚做着无数数不清的卷子，累得不行还是执着笔写下去的从未有怨言的执拗；我怀念看着起起伏伏的成绩，遥不可及的梦想，却仍然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不服输的精神。我怀念的是红肿着眼睛期待着未来的那段日子，是那个总相信还有无限未来的过去。

我的高考后遗症是，我好像失掉了当初“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一股劲儿。高考那天，你会发现出租车上贴上了“考生免费”的标志，处处有警车铁骑准备为考生保驾护航，考场门口的矿泉水都是免费领取，考场外面的老师都是身着红衣为你加油，考场周围几公里的工地好像都停工了，市区的汽车好像也不怎么鸣笛了，在这一刻，包括你在内，全世界都好像在为你努力，帮助你到达你梦想的地方，而此时的你更是壮志满怀，相信会为自己创造出一个光明的未来。

可是当高考铃声结束的那一刻，望向窗外的树荫，我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般快乐，而是有一股空虚涌上心头，像是一只被充满气的气球却突然被针扎了一下，陡然泄气。慢慢地，我发现比起那时，仿佛全世界都在为我助力，而我只需要朝着一个方向前行，长大的我仿佛更多了许多迷茫。未来并不如高考前想象的那样坦荡敞亮，前途似锦；大学，也并不如老师说的那样，“等你到了大学就都轻松了”。我再也没有一整天可以只做一件事情的专注，我失去了那种不顾一切忽视其他所有事情的无畏，我失去了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我失去了那种笨拙的真诚。

慢慢地，我也逐渐接受了“高考后遗症”。我们正如一道六月的风，穿过了那道狭窄的山谷，吹向开朗的天地，总会有些迷失方向。但总而言之，天宽地阔，拾起当时的那份勇敢，我们总能畅快走四方。我们当然很希望自己能够得偿所愿，但也祝你能够平和地接受无法得偿所愿的落差感。

就像其他所有的小病小痛一样，高考后遗症和我们的新生活并存。偶尔想起那段日子，那时的自己总是幼稚却带着坚定，那段日子也是酸涩中又带着美好，是我们在最美好的年华为了自己的梦想全力以赴的一段时光，值得回味。但我们的未来也同样敞亮，值得我们翘首以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