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鱼与奥雷里亚诺上校

李芳

你若翻开《百年孤独》一书，第一行出现的人物就是“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这个引动全著叙述的人物，就是我今天要介绍的，和他一起出现的物象是小金鱼。注意，这里的小金鱼并非池中之物，而是真正用金子做成的鱼。

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是布恩迪亚家族第二代的第二子，在《百年孤独》第一章诞生、第十三章末去世。奥雷里亚诺上校出生于马孔多，从小就有“预知”的特异功能和炼金的罕见天赋，他“完全凭自己的探索掌握了金银器工艺”。后与马孔多里正堂阿波利纳尔·摩斯科特的小女儿蕾梅黛丝订婚，等待未婚妻长大，以“耐心和诚意最终赢得了她的好感”，两人结为夫妇后，奥雷里亚诺在蕾梅黛丝处“找到了生存的意义”，但命运弄人，美丽善良的蕾梅黛丝被误杀，奥雷里亚诺沉浸到工作中。战争爆发后，奥雷里亚诺摇身变为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走上了漫长的战争之路。他“发动过三十二场武装起义”“逃过十四次暗杀、七十三次伏击和一次枪决”，他对战争的态度从最初的狂热到不再为胜利而兴奋，只为尊严而战，直到后来厌倦战事无常，深陷孤独，不再感知预兆，为了逃避寒意回到马孔多，以制作小金鱼维持生计，最后在小便时去世。

综观《百年孤独》全书，近四十次写到小金鱼，几乎都与奥雷里亚诺上校有关。从小金鱼的基本功效来看，大致有五个方面。第一，小金鱼是奥雷里亚诺童年快乐时光的见证。作者在第九章提及，奥雷里亚诺曾经“唯一的快乐时光就是在金银器作坊里打造小金鱼的时刻”。第二，小金鱼是思念的象征。小女孩蕾梅黛丝路过奥雷里亚诺的金银器作坊时，受思念折磨的奥雷里亚诺就举起小金鱼让她进来，并想送出小金鱼。第三，小金鱼是奥雷里亚诺的身份证明。在战争岁月，奥雷里亚诺上校边战斗边撤退，派人以小金鱼为凭证给阿尔卡蒂奥报信，同时，小金鱼也是自由党接头的证物。第四，小金鱼承载亲情。在第十一章中，奥雷里亚诺上校赠送给自己的十七个私生子每人一条小金鱼，但当十七个私生子被枪杀后，奥雷里亚诺上校无法恢复平静，他“口中咀嚼着默然的怒火”，不再制作小金鱼。直到其去世前一段时间，才重新制作小金鱼。第五，小金鱼是奥雷里亚诺上校的心灵寄托。历经战争的风云和死神的折磨，奥雷里亚诺最终在打造小金鱼的过程中“获得了心灵的平静”，即便“精确到毫米的工艺”使他视力受损、脊柱变形，甚至比在战争年代衰老更甚，但上校安之若素，因为只有绝对的专注才能让他完全忘却“战后的失落”。他宁愿为“制作小金鱼劳累而死”，也不愿接受政府为其举行纪念特典;宁愿被人遗忘，也不愿再卷入人事烦忧;宁愿保持被费尔南达视为“且造且毁、且毁且造”的恶习，也要在死神降临前“把小金鱼做完”。

有人说，奥雷里亚诺上校是布恩迪亚家族孤独的代言人，此言不差。原因有二：第一，孤僻的性格与生俱来。奥雷里亚诺自小“沉默寡言，性格孤僻”，青春期时“躲藏在孤独中”“渴望孤独”“孤独入骨”。他有“对厄运格外敏感的神秘直觉”，从三岁预知桌上的汤锅要掉落，到预知父亲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将要死去，阴暗和遁世是其精神底色。第二，无力去爱。奥雷里亚诺的母亲乌尔苏拉在其“获得了非凡的洞察力”的晚年下了这一论断，她意识到自己的儿子从未爱过任何人，成功和失败都源于“纯粹、罪恶的自大”，儿子在“母亲腹中就会哭泣”其实是“缺乏爱的能力的明显信号”。据此，我们回到奥雷里亚诺“倾慕”蕾梅黛丝的那些年，重新审视他们的情感。奥雷里亚诺在年龄上足可以当蕾梅黛丝的父亲，为何会希望和蕾梅黛丝订婚、结婚呢？动机大致有二：第一，初见蕾梅黛丝，奥雷里亚诺的不平静“是一种肉体上的感觉”;第二，想让这个女孩填满他“可怕的孤独”。而在蕾梅黛丝被误杀后，奥雷里亚诺只有“寂寞消极的挫败感，与当初他认命选择独身时的感受相仿”，而并非伤心欲绝或痛彻心扉。而到暮年，奥雷里亚诺在临终之前，“把蕾梅黛丝那些从成婚时起就装饰在卧室里的娃娃拿到院里付之一炬”，原因只是房间里面有蛀虫。历数这些细节，我认同乌尔苏拉的判断。而十七个私生子的母亲对奥雷里亚诺来说，更如蛛丝一般早被轻轻拂去，消失不见了。

奥雷里亚诺摸了冰块后说“它在烧”，正因其内心之冷远胜于冰块之冷。

一起读

王宇乐：从长达百年的布恩迪亚家族兴衰史中，马尔克斯带领我们窥见拉丁美洲一个世纪以来风雨莫测的神话般的历史之变。他笔下的人物充满了真实性和复杂性，拥有着独特的性格和命运。这位文学巨匠用朴实无华的笔触，描绘出一部历史鸿篇巨著，率领人们寻找属于他们的精神家园。

王 雯：翻开《百年孤独》，你可以沿着逆流而行的血液，仰望有情人在爱与恨中纠缠;也可以顺着四年不停的大雨，俯视七代人在孤独中消散。马尔克斯用看似荒谬的文字，环环紧扣地展示着马孔多小镇的兴衰变化。他笔下的剧情由现实与梦境交织，背后是对人性的深刻解剖，也是对拉丁美洲命运的再现。

金子欣：这是一部闻名世界的著作，这是马尔克斯笔下描绘出的孤独时空，这是故事执笔者对复杂人性和情感的理解的显化，这是阅读探索者在魔幻现实主义世界中打开的第一扇大门。打开《百年孤独》的门锁，你可以带走对孤独更为深刻的理解、对人性与世界更为丰富的思考，而钥匙，已在你的手中。